不见好?我要去找连城姐姐,我要找她好好给你诊治,我不要爹离开,我不要……”由于担心父亲的身体,她焦急之下,无意说出的话,却让顾耿禁不住多想起来。
风寒?他是身染风寒么?
若果是,为何汤药没少服用,病却不见好转,反倒一日比一日加重。
不会的,不会的……
顾耿脸色骤然一沉,不时地摇头。
“爹你怎么了?”见他表情冷凝,不停地摇头,顾慧止住哭声,不由问道。
“你二娘呢?她最近都在做什么?还有你大哥,他又在忙些什么?”垂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握在一起,顾耿强力压制住心底的猜疑,双目定定地锁在顾慧脸上,“还是说你知道些什么,却又不敢告诉爹?”
被他灼灼的眼神凝视着,顾慧眼里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滑落而下,只见她捂住嘴,抽泣道:“前日傍晚时,秀云去厨房给我领晚食,不知怎的,竟被大哥强行占了身子,我有与二娘提起这事,可二娘说,说是秀云勾 引的大哥,根本不为她做主。”
“混账东西,怎能如此作践一个丫头!”顾耿气得一拳砸在床上,可于身体虚弱的他来说,那一拳根本就没什么力道,怒火发不出,他只差背过气去,“秀云呢?她现在可有事?”顾慧拭泪道:“她没事,她说为了我,不会去做傻事!爹,我原是不要与你说这些的,可是秀云是娘留给我的丫头,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服侍,我拿当亲妹妹一般看待。大哥强要了她,说只要她乖乖听话,就会纳她为妾。我问秀云,大哥为何要那么说,秀云却只是一个劲的哭,却怎么也不告诉我缘由!”
“她现在人在哪里?”
急喘两口气,顾耿问。
“在门外候着。”顾慧回道。
顾耿道:“叫她进来回话。”
“嗯。”顾慧点头,回头望向门口,唤道:“秀云。”
此刻,秀云脸色煞白,交握在胸前的双手越握越紧,颤声应道:“奴婢在。”推门而入。
“奴婢见过老爷,见过小姐!”分别与两位主子一礼,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身子一个劲地抖动不停。
顾耿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沉声道:“说吧,是不是你撞见了什么,才会被大公子强要了身子,从而威胁你不要乱说话。”官场浸淫多年,通过察言观色,揣测出一个人的心思,于他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眼前这丫头必是听到了什么,亦或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被那混账东西糟践,不敢在主子面前说出实情。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秀云静默了好一会,摇头道。老爷卧病在床,已不能下地,她不能说,说了只会害了小姐,秀云咬紧牙关,任眼里的泪水滴滴掉落。顾慧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柔声劝道:“秀云,你那晚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就说出来吧!”
“小姐!”抬起头,秀云泪眼朦胧地看着顾慧,哽声道:“奴婢不能说,不能说啊!”
“为什么不能说?”盯着她,顾慧满目自责,道:“是我不好,才让你被大哥欺负,现在有爹给你做主,你为何就不能说出实话?”顾耿身子虚弱,这一刻他已经很累,却强打起精神,缓缓道:“是不是看我现在不能动,你怕说了,我也为你做不了主?”
对上他锐利的目光,秀云“扑通”跪地,“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可是奴婢真不能告诉老爷……”顾耿轻呼出口气,道:“你听到的,或是看到的那件事,一旦告诉我,就会给慧儿带来祸事,可对?”
秀云身子猛地一颤,惊愕地看向顾耿,瞬间又挪开视线。
“你心知我活不了多久,即便说了,也不能帮慧儿免去祸事,是也不是?”顾耿似是要将她看穿一般,轻缓虚弱的声音中,骤然间添了些无形的威严:“这侍郎府真正的主子,不是夫人,也不是大公子,还是我,还是我这个没闭眼的老头子,现在,你要说吗?”
顾慧见父亲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秀云却依然不开口,立时,气上心头:“秀云,你为我好,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你如果再执意不语,我只当没你这丫头,明个天一亮,我就打发你出府!”她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秀云听了她的话,怔怔地看了她片刻,终面向顾耿,颤声道:“我那晚去大厨房途中,听到有人在假山后说话,说加大份量,他们说要给老爷食用的饭菜里加大份量,说大公子不能再等了,还说,还说老爷只要昏迷不醒,夫人和大公子行事就会方便很多……”
“我不知道他们要给老爷饭菜里添加什么,当时,我害怕极了,就想原路返回院里,将这件事告诉小姐,却不成想,我刚一转身,就撞到了大公子身上。我想喊,却喊不出声,大公子,大公子强行将我带到他的书房。事后,他威胁我,要我乖乖的听他的话,否则,他会让夫人立马给小姐在城外的庄子上,寻户死了妻的老鳏夫,然后一顶小轿抬过去给那人做妾!”
“夫人行事,老爷或许不知,可奴婢这么些年来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要大公子向她提起那事,她势必会点头同意。老爷的病来得蹊跷,加之我听到的那些话,我不敢冒险。”微微顿了顿,她抬袖抹去脸上的泪,方续道:“因此,无论小姐怎么问我,我一个字都没与她说。我不能对不起已逝的夫人,她对我有恩,哪怕要我去死,我都要护住小姐不被人欺负!”
就在这时,杨氏突然一把推开门,满脸怒色,快步走到秀云身边,二话不说,抓起秀云的头发,扬手就连甩两巴掌,厉声斥责道:“你个贱婢,大公子与你何冤仇,要你这样出言诬陷他?”自从搬回旧宅,顾耿就住在前院,不管是杨氏院里,还是侍妾院里,他都不曾去过。对此,杨氏心里没甚想法。也不对,她心里多少有些高兴,高兴顾耿住在前院,更方便她暗中行事,且事发,与她一时半会扯不上干系。
但,作为当家主母,丈夫生病,她就算再忙,也会在每日傍晚时分,过来看顾一二。让她没想到的是,今个前院中静谧异常,连个走动的下人都没有,疑惑之下,她也没多想,就带着于妈和翡翠几个大丫头,径直往主屋门口走,不料,就听到一个贱婢说出那么一番诛心之语。
气怒中的她,自然没顾得太多,就当着顾耿的面,狠狠教训了秀云。
“杨氏,你眼里还有我吗?”凝向杨氏因怒而近乎变形的面孔,顾耿忍住心底的厌恶,冷斥道。听了她的话,杨氏立时回过神,松开秀云的长发,一脸恐慌道:“妾身,妾身刚才太过气恼,才,才一时冲动,在老爷面前失了分寸,还望老爷恕罪!”说着,她朝顾耿福身一礼,然后稍稳情绪,捏起帕子边拭泪,边接道:“老爷,你别信一个贱婢的胡言乱语,岩儿他可是你嫡亲的孩儿,他不可能对老爷做出那种丧心病狂之事!定是这贱婢勾 引岩儿不成,怀恨之下,想出这么个阴招,好离间老爷与岩儿之间的父子关系。”
“离间父子关系?那我问你这与她有何益处?”顾耿冷沉着脸问。
杨氏张了张嘴,瞪向秀云,愤愤道:“与这贱婢有什么好处,怕是只有她自个知晓!”
“你是词穷了才这么说的吧!”顾耿冷笑:“时至今日,你们母子俩竟还没歇了承侯爵之位的心思,觉得我碍事,这才想出法子,让我卧床不起,好方便你们行事,对不对?”杨氏脸色变了变,连连摇头:“没有,妾身和岩儿早就没了那心思!老爷,你要信妾身,妾身绝对再无那不劳而获的心思!”
顾耿握住手中的绢帕,捂住嘴重重地咳了两声,喘着气道:“狡辩,你这纯属狡辩!你们母子心思恶毒,不仅要我卧床不起,更是想要我这条命,杨氏,你这贱妇,你这贱妇到底是怎么想的?”言语到后面,他手指杨氏,气得嘴角都跟着禁不住颤抖。
“爹,爹你没事吧!”顾慧看到父亲被杨氏气急,似是要喘不过气来,忙疾步到床边,关心道。顾耿看她一眼,摇了摇头,与杨氏又道:“慧儿这么些年来,没少被你苛待吧!玉芬当年真是错看了你,给你机会侍奉在我左右,更是在临终前求我扶你为正室,好照顾慧儿。你倒好,不顾主子的托付,苛待慧儿,更是将我也瞒得死死的。杨翠,我,我今日便休了你!”
顾慧眼里的泪水簌簌往下落着,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多年来在杨氏面前所受的委屈,不由哭得怎么也止不住眼里的泪水。秀云发丝凌乱,红肿着脸颊,从地上缓缓爬起,“小姐,你别哭了,夫人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难过,定然也会心痛落泪,跟着伤心的!”
“老爷,你竟还没忘记要休妾身,妾身到底哪里做错了,要你如此不讲夫妻情分,执意要休妾身出府?”顾耿,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那也就别怪我对你心狠,缓缓跪到地上,杨氏哭得好不凄伤,道:“妾身虽是丫头出身,但也有自己的傲气,当年若不是姐姐相求,妾身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老爷做小的。妾身有想过,哪怕嫁给府里的小厮做妻,也绝不给姐姐添堵,更不会让自己失了那几分傲气!”
越往下说,她越是哭得哀凄:“可姐姐求妾身啊,求妾身给老爷生下孩子,好拢住老爷的心。妾身只是一个奴婢,姐姐都已放下身段,那般相求,终了妾身只得应下!”忽然,她利索地抹去眼泪,起身讥笑道:“宋玉芬就是个蠢的,蠢得看不出我是真心服侍她,还是曲意逢迎,竟掏心窝子什么话都对我说。傲气,对于一个卑贱的丫头,要傲气有什么用?我拒绝她,推脱不愿给你做小,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这一刻,她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有的只是讥诮:“我如愿成了你的女人,她呢?看似是个大度的,心却比针尖还小,终郁积在胸,病倒在床!我那会每日都在烧香祈祷,她以为我是在为我她祈祷,祈祷她的病快些好起来,其实不然,我是在祈祷让她早日去死!”
顾慧主仆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杨氏。顾耿则是听她说到这,急怒攻心,当即喷出一口黑血,趴在床边,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没有一丝力气发出声音。
“来人!”杨氏冷眼瞧着他,转向门口,厉声道。
于妈进屋,恭谨道:“夫人,老奴在。”
杨氏没看她,直接吩咐:“带惠小姐回院里,没我的允许,不许踏出院门一步!”于妈行礼:“是。”
“爹!”顾慧自怔忪中醒转,望向顾耿哭喊:“爹,爹……”于妈拽住她的胳膊就往门外拖。
“老爷,老爷你说句话啊!老爷!”秀云看着眼前的情景,扑倒在床边,惨白着脸哭求道:“老爷,你快说句话啊!要不然夫人不会放过小姐和奴婢的,老爷!”奈何顾耿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慧被于妈硬拽着离开。
“贱婢,你再多嘴,我便割了你的舌头!”冷盯着秀云,杨氏森然道:“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关进柴房,三天不许给她吃喝!”翡翠和杨氏身边的另一个大丫头闻言,快步走近屋,架起秀云的胳膊就我往门外走。
“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顾耿身边的长随,从外面回来,看到院里的情景,大步走进主屋,先是与杨氏拱手一礼,接着问道。
杨氏凝向他冷声道:“本夫人做事需要向你一个奴才交代吗?”音落,她的目光落回顾耿身上:“忠勇伯府求娶绵儿,这事我与你说起过,今个我有问绵儿的意思,她也点头同意了,明日我便给忠勇伯府递话,尽快商定婚期,将绵儿嫁过去。”说完,她走向门口,忽然又顿住脚,转向顾耿的长随吩咐道:“惠小姐也不知对老爷说了什么,气得老爷呕了一大口血,我这就着人去请大夫,你好生伺候着!”
那长随与她四目相对,并没有说话。杨氏深望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爷,老爷你想说什么?”待院里恢复宁静,顾仁两三步走到床边,安置顾耿在枕上躺好,见其嘴角蠕动,禁不住凑近耳朵,关心地问。
顾仁就是顾耿身边的长随,他的名,是顾耿早年给取的,因其忠心不二,被顾耿视为心腹。
动不了,也说不了,顾耿急得额上直冒汗。
连城,他要见连城,现在只有连城能帮他,否则,他怕是真要被那毒妇谋了性命。
还有,还有慧儿,没了他庇护,那孩子又该怎么办?
“老爷,你说什么,奴才听不见,你再等等,夫人已着人去请大夫了。”顾仁是忠心,可他的秉性与顾耿无二,皆是太过耿直,不会转着弯想事情,回院里时,他虽有看到顾慧主仆流着泪,被杨氏身边的丫头妈子架着离开,可他短暂疑惑过后,并没往下想,跟着又听了杨氏的话,于是,就更不会想到顾耿吐血,与杨氏这位当家主母有关。
杨氏是故意的,故意说出那么一番话刺激顾耿,好致其急怒攻心,加重“病情”!
浊泪自顾耿眼角涌出,他想说别听夫人的,想说那一直给他医治病症的大夫,十之**已被杨氏收买,每次出诊,不过是糊弄他罢了!奈何他说不出,一句也说不出。“老爷,老爷你身体是不是很不舒服,你再忍忍,大夫一会就来了!”顾仁心里很不是滋味,多年来,他从未看到主子痛苦无助过,可这一刻,主子被病痛折磨得竟然落下了泪,想到这,他禁不住眼眶泛红,喃喃道:“连城小姐,连城小姐医术高超,要是有她给老爷诊治,老爷的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顾耿听到他口中念叨着连城的名字,用力眨着眼睛,可是顾仁并没看向他。
“老爷,要不奴才这就去请连城小姐过来给你瞧瞧!”也不知是顾仁突然脑袋开窍,还是因为太过担心顾耿的身体有个意外,心念电转间,他拿定主意,决定去宁远侯府请连城过来,“老爷你再忍忍,奴才这就去侯府请连城小姐!”关心的目光落在顾耿身上,他说着就转身往门外走。
月华如水,洒满一地。
“想听曲子吗?”
“你会?”
“自然是会的。”
“会什么?是琴,还是箫?”
“我若说我都会,你信吗?”
“让我想想。”
酒楼打烊,皇甫熠踩着漫漫月色,送连城回到侯府,但他没有立时离去,而是与连城坐在花园里的一颗大石上,仰头欣赏着明亮的月色。
佯装想了片刻,连城眼珠子一转,笑道:“我信。可这里没有琴,也没有箫,你……”不等她说完,皇甫熠修长的大手抬起,微笑道:“看这是什么?”连城眼睛一亮,道:“你平日里身上还带着这东西?”皇甫熠笑而不语,就听她言语打趣,又道:“附庸风雅,好像不是你的作风!”
“为搏佳人一笑,偶尔附庸风雅又有何妨?”掀唇一笑,皇甫熠拿起玉箫,吹了起来。
温凉而怡人的夜风拂过树梢,温柔的旋律在天地间弥漫了开。
“三妹说,夏日的夜里,我爹和我娘经常坐在这颗大石上,闻着合欢花香,欣赏如银般的月色。”在连城和皇甫熠坐着的这块大石旁,有棵粗壮的合欢花树,伴着徐徐夜风,飘落枝头的合欢花舒展着轻盈的舞姿,落在了他们的发间,衣襟上,伸出手,连城接住一朵粉红色的合欢花,语声轻柔道;“合欢花的叶子两两相对,晚上会合抱在一起,象征着夫妻永远恩爱。我娘和我爹彼此深爱对方,世人无不羡煞他们间的感情。”
幽叹口气,她怅然道:“即便我娘三年前没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