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后眼角微抽,母后这是怎么了?
昭宁帝脸上和煦的笑容也有一瞬凝滞。
亲娘最近活泼开朗了许多,精气神儿也好了不少,尤其是待人处事的方法,某些时候会让他有种换了个人的错觉,陛下其实也很疑惑这是为什么。但和陆季迟一样,方珍珠也是一点一点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再加上从前母子俩关系并不特别亲近,虽然互相关心,可因缺乏沟通,彼此之间也谈不上十分了解,因此他也没有往别处多想,只当她是受了最近越发逗趣的熊弟弟影响,心态变得年轻了。
不过抓着儿媳妇的手摸来摸去,还笑得一脸兴奋什么的,这个是不是就太诡异了点?
陛下顿时就陷入了沉思。
想要抱大腿,必须要耳聪目明,会察言观色,因此打从这便宜哥哥进门开始,陆季迟就一直在用余光偷偷瞄他,眼下见他神色似是有异,忙上前冲两人行礼,同时向方珍珠甩去一个眼神:“亲妈诶你收敛点!!!”
方珍珠暗回了他一个“年轻人一点儿都不淡定”的鄙视眼神,面上若无其事地笑道:“瞧你这双手,柔若无骨,纤长白嫩,生得真好,不像哀家,老了,都开始皱了。”
原来是见她的手长得好,心中羡慕了?楚皇后顿时就悟了,细细打量了一下方珍珠的手:“是有些小皱纹,还有点儿粗糙……嗯,肤色也暗沉了些。”
这耿直的,方珍珠顿觉会心一击。陆季迟也噎了一下,嘴角无法自控地抽搐了起来。他终于知道这位原主印象中“口直心更快,说话特噎人”的皇嫂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不过不怕,臣妾那儿有种护手的膏药十分好用,回头就让人给母后送来,母后每天早晚擦一次,想来不出半个月,这些问题就都能解决了。”
“真的?”方珍珠顿时眼睛一亮,也不觉得心塞了。
美容是女人之间永远的话题,不管她多大年纪。楚皇后见她感兴趣,点头与她交流起了保养心得。
婆媳俩相谈甚欢,虽然方珍珠时不时会被楚皇后的无意之言噎到,但她性情疏阔,不是爱计较的人,再加上楚皇后虽然说话噎人,但性格爽朗,为人大气,非常讨人喜欢,因此没一会儿,两人就一改之前的客气疏离,亲热地凑到了一处。
完全被无视的陆季迟和昭宁帝:“……”
“咳,那什么,听说我大侄儿这几天状况不错,皇兄,我能不能去看看他啊?”
昭宁帝做皇子的时候是个小透明儿,除了亲娘压根没人关心他的婚事,因此这可怜的孩子做了二十几年的光棍,一直到夺位成功之后才终于娶上了媳妇儿。只是他是个对女色不上心的,虽然娶了媳妇儿,后宫妃子也不少,可却很少与她们亲近,所以膝下至今也只有大皇子一个孩子。
对于自己头一个孩子,昭宁帝还是十分喜爱的,闻言眉眼微软,笑了一下说:“说是刚吃完,才睡着,等晚些时候醒了你再去。”
陆季迟点头,刚要说什么,就见一旁方珍珠突然一拍手:“你说的是!十一长得俊,他的媳妇儿也不能太丑,不然瞧着都不搭,还是得给他找个漂亮的小姑娘才行!不过哀家担心人家漂亮小姑娘看不上他,这孩子太笨了,完全不知道怎么撩妹……追求姑娘,你看他平时那瞧见姑娘就绕道走的烦人样儿!”
突然躺枪的陆季迟:“……?!”
“母后别急,这不过几日就是春猎了么,到时候京中所有权贵家的姑娘都会与咱们一同前去,咱们挨个儿看,总能找到配得上十一的。”楚皇后说着看向陆季迟,“或者十一也可以先与咱们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到时候皇嫂照着你的要求给你挑。”
陆季迟:“……不是,怎么突然就说起这个来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想娶个天仙儿,让朕找你皇嫂帮你相看相看么。”昭宁帝在旁边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
陆季迟顿时就想起了这笑面虎上回的试探。不确定楚皇后这么热情是不是得了他的授意,少年当即就一脸深沉地表示:“我还小,我还是个宝宝。天仙儿什么的,等我再长大一点儿再娶吧。”
昭宁帝:“……”
自打在他面前哭了一场又主动示弱之后,这从来都骄傲张扬的熊弟弟就变了。变得脸皮越发的厚,说话也越发放飞自我了。
听听这么臭不要脸的话,陛下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方珍珠也嘴角抽搐地丢了一个眼神过去:“虽然想要抱紧大腿,必须果断丢掉节操,但咱们还是多少要点儿脸吧,好吗?”
陆季迟回了她一个“不这样,我怕你回头就为了美色卖了我”的眼神。
方珍珠:“……”
无法反驳。
陆季迟正得意着,楚皇后一句话扎穿了他的心:“没有天仙儿会喜欢皱皱巴巴的老菜帮子,再长大些……你确定?”
昭宁帝顿时就乐了:“可不是,你马上就十八了,再长大些,人家姑娘该嫌弃你老了。”
搁现代十八岁才刚成年呢!陆季迟心下咆哮,面上却是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
“……那你们说娶,那就娶吧,不过,说好的要天仙啊。”最终,他一脸倒霉样儿地倒在了椅子上。
昭宁帝现在还没有完全放下对他的戒备,想要彻底打消他的疑心,娶一个家世简单,背景干净,不可能给他提供任何助力的妻子,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而且这事儿主要就是个态度问题,也不是说成就马上能成的,所以虽然被逼婚的感觉有点儿蛋疼,但陆季迟还是很快就坦然了。
“性格也得温柔大方,还得聪明点儿,不然蠢蠢的那都没法交流!”想了想,他又爬起来强调道。
当然,像姜姮那样过于聪明,还能直接动手的也不行,太凶残了——脑中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陆季迟暗暗挑眉,却一点儿都不同情即将落入虎口的骆庭。
那小丫头凶残归凶残,却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骆庭不作死,她就不会主动出手。且就那她那长相那品性……
啧,还是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
在陆季迟莫名的惋惜中,一年一度的春猎到来了。
大周有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的传统,春蒐便是春猎。蒐同搜,有搜索之意,源于春天是繁殖的季节,人们只会搜选没有怀胎的野兽进行猎捕这一习惯。
每年这个时候,天子都会率领王侯百官以及他们的家眷去往城郊的九连山进行围猎比赛,彰显一下皇家风采的同时培养一下君臣之间的感情。
一早陆季迟就跟着大部队出发了,方珍珠自然也不会错过这难得的出宫机会。来自现代的土鳖母子俩暗搓搓地兴奋着,对接下来的行程充满了期待——这可是电视剧拍不出来的真实场景,必须要好好看看,回去以后好跟人家吹牛逼!
九连山,顾名思义是九座连在一起的山,山上设有皇家猎场,还有供天子休息的行宫。行宫周边有山有水,还有一处温泉泉眼,风景秀丽,景色极好。
不过九连山除中间的主山之外,周边其余几座小山地势较为陡峭,且非常容易迷路,因此猎场也好,行宫也罢,都是设在九连山主山的半山腰上。猎场周围也设有鲜明的标识,免得有人不小心走错路会出事。
昭宁帝与楚皇后分别说了几句动员大家的话,又提醒了一下大家注意看标识之后,围猎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比赛一共分三轮,每轮都有时间为限,谁能在规定的时间内猎到最多的猎物,谁便能拔得头筹,赢得昭宁帝的嘉奖。
谁不想得到帝王的夸赞与另眼相看呢?因此号令一出,众人不管男女,不管打猎水平如何,皆是挥鞭策马,欢呼着朝不远处广袤的山林冲了过去。当然也有那不参与只围观的,比如不善骑射的方珍珠,身体还在调理中的楚皇后,以及正与身边几位夫人谈笑风生的越王妃。
陆季迟是翻身上马时不经意瞥见她的,认出她的身份后,他微微一愣,忍不住多朝那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多看了两眼。
不同于楚皇后那种明艳张扬,夺人眼球的美,越王妃的美是带着高冷仙气的。只是虽然气质高冷,可她的笑容却带着十足的亲和力,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接近,反而会让人有种被天上仙女看在了眼中的受宠若惊感。
她身边还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生得粉雕玉琢,非常可爱,只是一直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腼腆——这便是她和前太子唯一的女儿,安荣郡主了。
似乎是发现有人在看自己,越王妃突然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陆季迟正在想事情,和她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他愣了一下,忙收起心中所思,冲她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大概是被人看习惯了,越王妃也没觉得不高兴,对他回了一个亲切的笑容。
看着那半点不见心虚的漂亮笑容,陆季迟心里呸了一下,面上却是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骑着原主的坐骑,一匹名为雪影的白马跟着往那边的林子里去了。
谁还不是演技帝呢。
***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林中鸟雀啾啾,花香阵阵,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春意。陆季迟翻身下了雪影的背,牵着它慢慢走在林中,心情十分惬意。
他以前没有骑过马,不过原主骑射不错,脑子和身体对这事儿都还有些印象,因此在别人面前装装样子是没有问题的。但也只能装装样子,真要让他策马奔腾,弯弓射雕,他就只能躺倒装死了。
因他走得慢,他前面的大部队已经消失无踪了,草叶茂盛的林子里,不知不觉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陆季迟也不担心,昭宁帝方才说的那几个危险之地他都已经记下,只要小心点不往那边去就可以了。
至于猎物什么的,齐彦打猎技术不错,一会儿到他那抢几只过来充充数好了。少年美滋滋地打着小算盘,余光见不远处的草叶后似有波光泛起,顿时来了兴趣,正要上前一探究竟,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气愤的娇斥声:“竟然拿去年的事情笑话我,不就是比我多猎了一只兔子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陆季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没看见声音的主人,反而先对上了她身边姜姮的侧脸。
“不生气,今年咱们赢回来就是。”少女今日换上了一身浅碧色的骑装,头发也利索地挽了起来,尤其那高高坐在马背上,身上背着箭囊,手握一把长弓的样子,看起来与往日十分不同。
陆季迟有些意外,她向来温柔端庄,这个样子倒是稀奇得很。不过并不违和,反倒有种飒爽的美丽。
“当然要赢,非赢不可,不然明年岂不是还要被她嘲笑……”她身边的红衣少女自然就是骆茹了,她看起来气呼呼的样子,显然是在生气,不过话还没说完就眼睛一亮,策马朝不远处的草丛冲了过去,“小鹿!别跑!”
她一眨眼就没入茂盛的草丛不见了,姜姮好笑摇头,冲她喊了声“慢点”。
“知道啦!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少女的声音远远飘走,姜姮翻身下马,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会儿,脑袋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伸手一摸,发现是朵黄色的小野花。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去。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举了一捧小黄花挡脸的少年从草丛里跳出来,恶声恶气地说,“小娘子,快快交出你的钱财来!”
第38章
没想到这人竟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姜姮有一瞬错愕,随即便忍下骤然涌起的笑意; 假装惊诧似的一下从背后抽出一支利箭; 拉弓对准了他。
“要钱没有,要箭却是不少,阁下接好了!”
陆季迟可不像原主有本事徒手接箭,见她说完这话猛地一松手指,顿时哇的一声抱头跳了开:“别射别射; 是我!”
万万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怂,姜姮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开个玩笑而已,怎么反应这么大……”确定自己没有被射中; 陆季迟松了口气,念叨着转过身,就看见那支箭还好端端被她握在手里。
“……!”
“臣女也是在跟殿下开玩笑,殿下的反应……”姜姮忍着笑一脸无害地说,“也不小呢。”
陆季迟:“……”
大写加粗的尴尬。
不过一想自己在这丫头面前早就没什么形象了,少年顿时就没有那么羞耻了。
“本王这是在配合你,”他丢掉手里的小黄花走过来; 抬着下巴强行挽尊道; “你不知感恩就算了; 竟还出言嘲笑; 实在是不知好歹!”
姜姮没忍住; 再次乐出了声。
这人怎么这么逗啊!
陆季迟被她笑得讪讪的; 板着脸哼哼道:“你这笑点也太低了……行了行了别笑了,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姜姮更想笑了,好半天才终于停下来。
然后,她忽然举起手中弓箭,对准了他的脸。
陆季迟:“……干嘛?”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少女眼波流转,笑眯眯地学着他方才的话说,“这位公子,快快交出你的钱财来。”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的陆季迟:“……”
“我手里的箭矢可不长眼,公子还是快些交了这过路费吧,不然万一伤到你这张俊俏的脸……哎呀那可就罪过了。”少女歪头,笑容依然温婉,眼中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许流氓似的坏笑。
陆季迟的嘴角顿时就抽抽了:“我就劫个财而已,怎么到了你这,不仅劫财,还调戏人啊?”
姜姮一顿,猛然发现自己方才这话说得有些轻浮,不是一个已经定亲的姑娘该说的。然而她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又见陆季迟也一脸的不在意,便没有继续去想“从不与男子随意说笑的自己为什么会独独在这个人面前放飞自我”的问题。
不过既然已经意识到不妥,她当然也不会再继续,笑着说了一句“听说那些真劫匪都是这样的”,便不再开这种玩笑。
“……行吧,你赢了。”被受害人倒抢了还调戏了,陆姓假劫匪自认倒霉地摆摆手,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她。
姜姮回神,又乐了:“殿下怎么上山打猎还带着银钱啊?”
“习惯了随身带点,以防万一。”
陆季迟说着将那碎银扔给她,姜姮忍着笑接住,又还给他:“臣女可不是真劫匪。”
本来就只是玩闹而已,陆季迟也没勉强她收下,只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她手中的弓箭:“你会打猎?”
“会一点,”视线扫过不远处被他随意挂在马背上的箭囊与弓箭,姜姮微微挑眉,“殿下不会?”
陆季迟用“你在开什么玩笑”的眼神盯着她:“本王只是不大喜欢。”
姜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原来如此。”
她的眼神清澈如水,每每对望,陆季迟都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他轻咳一声,转头指指身后茂盛的草林:“那后面好像有个小湖,本王去看看,你自便吧。”
姜姮却道:“殿下且慢。”
“嗯?”
“那日舍弟病发,情况危急,幸好两位太医及时赶到,方才没有出事。”姜姮收了笑容,认认真真地冲他福了个身,“多谢殿下慷慨相助。”
陆季迟并不意外她会猜到太医是自己派去的,就是见她突然这么郑重,有点儿不好意思,忙故作随意地摆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姜姮重新笑了起来:“托殿下的福,好多了,太医让他好好休养。”
“那就好,”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