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都烧好了,不吃多浪费啊!”方珍珠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信誓旦旦地说,“你尝尝,虽说卖相不咋地,但这回味道真的不错,老王都夸我有进步呢!”
老王是陆季迟从御膳房请来给他妈当老师的御厨——他还想多活几年,不想被她的黑暗料理毒死。
“真的假的?”陆季迟不是很相信,但看老妈满眼期待,到底还是捏着鼻子把那筷子黑乎乎的玩意儿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方珍珠一脸期待地问。
陆季迟没说话,半晌甩着发麻的舌头冷冷一笑:“看起来挺老实严肃的一个人,居然也是个会溜须拍马的,本王要炒他鱿鱼!”
“你的意思是我半点儿都没进步?”方珍珠不高兴了。
“那还是有一点的。”
“什么?”
“今天分量少比昨天少。”
方珍珠:“……”
***
虽然很嫌弃老妈的手艺,但吃了那么多年,陆季迟其实也习惯了,再加上从小就被老妈灌输不能浪费食物的观念,因此不管多难吃的东西,只要点了,他都会硬着头皮吃完。
放下碗筷,陆季迟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正准备和老妈说一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玉容又端了一个小碟子进来。
“这是什么?”
“白玉糕,哀家今早刚学的,十一带回去做点心吧。”
陆季迟嘴角抽搐,本能地想拒绝,老妈出品,必定难吃,这是铁律。然而见那糕点白白胖胖的外表看着不算特别糟,他忽然心中一动,坏坏地笑了起来。
“是,多谢母后。”
陆季迟说完也顾不得跟方珍珠唠嗑了,端着那碟白玉糕就告辞离开了寿宁宫。
然后……
“皇兄,这是母后亲手做的白玉糕,母后让臣弟送来给皇兄尝尝!”没一会儿,少年一脸无害地出现在了御书房里。
第27章
昭宁帝连喝了三杯茶; 方才冲去嘴里那种似苦似涩; 又带着些古怪酸味的可怕味道。
陆季迟已经跑了。
想起他刚才放下碟子就飞快告辞的样子,昭宁帝放下茶杯; 心下无语又有些好笑。
这是胆儿肥了啊!居然敢打击报复他!
不过这种幼稚的手段并不太讨厌,反而叫昭宁帝想起了天真无忧的孩童时光,甚至……年轻的帝王摇头失笑; 诧异自己竟有那么一刻想要继续纵容那熊弟弟。
“陛下; 秦将军求见。”
林福来忽然弓着身从门外走进,昭宁帝回神; 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是。秦将军; 请。”
稳健的脚步声响起,高大俊朗的青年一身甲胄地走了进来:“参见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虎狼营那边……”秦铮是来汇报军务的,汇报完就要走; 被昭宁帝叫住了。
“晋王那边; 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动静; 安分异常。”说到这个,秦铮也忍不住拧了一下眉,破晋王整日作妖,大家都习惯了; 如今他突然变得乖巧; 倒叫人觉得不适应。
“安分异常么……”昭宁帝慢条斯理地拿起帕子擦了一下嘴; “朕知道了; 你去吧。”
“臣告退。”
“等等。”
“陛下?”
目光落在那碟还未吃完的白玉糕上; 昭宁帝目光微闪,笑了起来:“这个时候进宫,还没吃午饭吧?来,先吃点这个。”
这白白一坨什么东西?秦铮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然后……
“噗——!”
“哈哈哈朕可算看到你这张冰山脸破裂的样子了!”
秦铮:“……!”
居然涮他玩!破皇帝!幼稚!无聊!
在沙场上中箭挨刀都不曾变脸的青年忍了忍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昭宁帝边笑边指他:“翻朕白眼,对朕不敬,罚你再吃一块!”
秦铮:“……”
这破皇帝眼睛也太尖了!
见他脸色发黑地捏起一块白玉糕,一脸“今日不该进宫”的倒霉样儿,昭宁帝开怀大笑,心中因政事而生的烦躁一扫而空,连带着对陆季迟也多了几分耐心。
如果这弟弟是真的愿意从此安分下来,做个富贵闲王……反正都纵了这么些年了,再纵容一二,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
可以个屁。
看着案桌上秦铮送来的折子,昭宁帝为自己前几日的想法而失笑。
熊弟弟还是那个熊弟弟,不过是长大了心思更深了,作死的手段也更高了而已。
“陛下……”
“都说孟家那位二姑娘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去查查,朕这好弟弟是怎么得到她的芳心,引得人家姑娘主动出击的。”
“是。”秦铮冷冷应声,“那晋王那边……”
“先按兵不动,朕想看看他会做到哪一步,”倚在龙椅里的年轻帝王微微一笑,眉目和煦,“也想看看这背后,到底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嘴上说看不上画中的贵女们,实则暗中操作,引……或者说逼人家主动往上贴,这种以退为进的高明手段,可不是空有野心却没有脑子的破晋王,或是他身边那个只有小聪明的孙先生能想出来的。
秦铮目光冷锐地点了点头,退下了。
昭宁帝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笑意不变,眼神却像是一潭千年的幽水,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陆季迟还不知道昭宁帝对自己的好感值马上又要清零了,他最近忙着与孟婉妍飙戏,又要查探越王妃的底细,心思没怎么放在宫里。直到这天下午,他进宫来看十公主的时候,十公主问他:“哥哥,听说我很快就要有嫂嫂了,是真的吗?”
陆季迟正拿着颗果子在啃,听到这话愣了愣:“什么嫂嫂?没有啊。”
十公主歪头,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说:“可是九姐姐说,她前儿去文渊阁买书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左相家的二姑娘给你送荷包了……哥哥,你不喜欢那位二姑娘吗?那为什么要收她的荷包呀?”
陆季迟心下微惊,几乎是马上就摇头道:“你九姐姐看错了,那人不是我。”
“不是你?”十公主茫然了一瞬,但见兄长神色坚定,很快就点头表示相信,“那哥哥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嫂呀?嘻嘻,我想要个嫂嫂啦!”
兄妹俩最近关系亲近了不少,小姑娘又是个惯会顺杆子爬的,之前见着陆季迟都不敢大声说话,如今都敢贼兮兮地打趣他了。
“……不知道,要不你帮我想一个来吧。”陆季迟嘴角微抽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却恍然惊觉:时机已到,不能再拖了。
他和孟婉妍虽然只是暗中做戏给幕后黑手看,并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触太多,但既然九公主都能无意中看见他们,其他人自然也能,更别说一直盯着他的昭宁帝了。
——他会怎么想?
——那还用说,肯定是觉得他又偷偷摸摸搞事情了!
陆季迟想着就紧张了起来,虽然昭宁帝的反应在他预料之内,他也有一定把握他不会马上对自己出手,但这毕竟只是他的主观推断,万一昭宁帝最近心情不好或者是受了什么别的刺激……
谁知道他会不会提前拿不安分的弟弟开刀?!
又一想越王妃那边迟迟没有进展,再这么耗下去也没什么用,他当即就就扔下手里啃了一半的果子站起来:“哥哥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啊……”十公主茫然地从小摇椅上爬起来,冲他挥了挥爪子,“那哥哥再见!”
***
“派人通知孟婉妍,开始下一步计划。”
见陆季迟进宫没多久就出来了,还神色匆匆一脸紧张,魏一刀顿时就担心了:“殿下,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就是突然发现时机已到,不能再拖了。”
魏一刀愣了愣:“可越王妃那边我们还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这么结束计划的话,再想查她就没有现在那么容易了。”
孟婉妍一颗很重要的旗子,她要是突然出事,越王妃和幕后之人肯定会怀疑,进而心生戒备。陆季迟就是因为这个,才要孟婉妍配合自己演了这么一出戏,而不是一开始就让她去跟左相坦白,直接釜底抽薪。
“我知道,”陆季迟心里苦极了,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那也没办法,越王妃的事情可以慢慢查,皇兄这边却是不一小心就要掉脑袋的,你说,哪个要紧?”
那显然是脑袋要紧。魏一刀懂了,跟着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不过殿下,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向陛下投诚,让他去查这些事儿啊?他人手多,查起来肯定比咱们快。”
“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什么内幕都不知道,就这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自己要投诚,你觉得皇兄会信吗?”陆季迟看了他一眼,“他本来就已经想杀我了,这要万一觉得我是换了种法子想作妖,你猜,他会不会一个不耐烦直接砍了我?”
魏一刀:“……会。”
“那不就是了!”陆季迟越说越觉得糟心,摆摆手催促道,“赶紧去找孟婉妍,别墨迹!”
“是!”
魏一刀飞快地跑了,陆季迟这才稍稍安心,回家等消息去了。
然而孟婉妍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她怎么还不行动?不是早就等不及了吗?”陆季迟有些懵逼,忙让魏一刀去查。
魏一刀很快回来了:“孟姑娘说她母亲前些天感染了风寒,身体有些不好,她担心母亲的身体,想等她病好了再说。”
“消息属实?”
“我查过了,是真的。”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行动?”
“说是会尽快。”
陆季迟拧眉:“那就再等两天看看。”
魏一刀点头下去了。
就在这时,齐彦来了。
见他一身艳丽紫袍,手中折扇翩翩,脸上春光明媚的再看不见之前的颓丧,陆季迟顿时就好奇了:“心情不错啊,你妹的事情都解决了?”
“是啊,折腾了那么久,那丫头总算想通了。”齐彦往椅子上一蹦,翘起了二郎腿。
“怎么解决的?”陆季迟挑眉,齐瑕的性格看起来可不是能轻易放下的人。
“我娘天天给她洗脑,洗得差不多之后,我去找姓骆的要了封绝情信,她看完之后大哭了一场,第二天就振作起来了。”
陆季迟忍不住说:“真的假的?不会又是哄你的吧?”
齐彦晃了晃二郎腿:“一开始我也有点担心,放她出门后偷偷跟了她好几天,但她什么都没有再做,也愿意听我娘的话考虑嫁人的事儿了,我瞧着应该是真的放下了。”
很好,这下姜家那小丫头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陆季迟心下安慰,笑着扔了个果子给他:“恭喜。”
“多谢多谢,”心头大石落地,齐彦现在看什么都是美滋滋的,说完兴致勃勃道,“今儿天不错,咱们去春风楼听曲儿啊?那里新来了个姑娘,声音那叫一个甜,唱功那叫一个好,保准你去了一次还想再去第二次!”
穿来这里这么久,一直都还没见识过这些,陆季迟有些心动,想了想,应下了。不过……
“我只听曲儿,不干别的啊。”
“别的?”齐彦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猥琐地笑了起来,“别的什么啊?”
陆季迟:“……你心知肚明。”
他是正经人谢谢。
***
就在陆季迟和齐彦慢悠悠地往春风楼逛去时,姜姮也和骆茹一起出了门。
永安侯夫人的生辰快到了,两人准备上街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能买来当礼物。
“你说我哥也真是的,这腿伤才刚好呢就又到处乱跑了,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又让你白跑一趟!”骆茹边走边说,神色有些不高兴。
姜姮笑睨了她一眼:“你哥哥为了养伤在家里闷了那么久,这会儿好不容易解禁了,会想出门也是正常的。至于我,知道你哥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行了。”
反正她主要是上门给永安侯夫人请安的,也不怎么想见骆庭。
她越是明理,骆茹心下就越不满,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一个压得低低却很兴奋的声音:“快看!是文渊先生!”
“啊!真是他!先生……嘻嘻,先生长得可真好看……”
是路边两个小姑娘正在咬耳朵。
见她们两眼放光,面色绯红,一副羞怯又激动的样子,姜姮下意识顺着她们的目光看了过去。
一个身材挺拔,长相俊逸的男子正逆光立在街边的柳树下,墨发半披,衣袂飘飘,如同画中的仙人,文雅中带着不拘世俗的潇洒,看起来十分瞩目。
不过文渊先生……那不是就文渊阁的阁主孟春林么?
姜姮眉头微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原来这家伙,我当是谁呢!”
骆茹不以为然中带着些许鄙夷的声音让姜姮回了神:“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但我知道他不少事儿,你要听不?”骆茹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八卦。眼下见姜姮似乎对孟春林有兴趣,她顿时就两眼放光,嘿嘿笑了起来。
第28章
姜姮对孟春林没有兴趣; 不过是因为孟婉妍才多看了他一眼; 但骆茹兴致勃勃的,她不想扫她的兴; 便含笑点了头。
“我跟你说,别看这姓孟的长得人模狗样,还得了个什么文渊先生的名号; 其实他可恶心了!”
姜姮一顿:“恶心?”
“就是恶心!”骆茹一边挽着她往前走一边说; “他当年是怎么成名的你还有印象不?”
姜姮想了想:“好像是因为一首悼亡诗?”
“对,就是那首《思花辞》,写给他过世夫人的。”骆茹说着把孟春林的生平简单概述了一遍——
打小就天资聪颖,过目不忘; 有神童之名; 但因是庶出; 孟春林一开始并没有得到太多关注,直到十八岁那年,他的新婚妻子难产而亡,他在伤心之余写下了那首哀婉凄绝的《思花辞》; 得到了当世大儒董太傅的赏识; 这才终于名声渐起; 慢慢有了如今的地位。
“董太傅?就是董家那位宁愿自断双腿,也不愿辜负原配转而迎娶公主的老太爷?”
“对; 就是他老人家。”说起董太傅; 骆茹脸上的嘲讽一下散去了; “董老夫人出身不高; 但在董太傅最辛苦的时候一直陪着他,董太傅不忘旧恩,宁愿得罪皇家也不肯辜负她,是个真正重情义的君子。”
姜姮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难怪孟春林那首《思花辞》会得到他老人家的欣赏。”
“是啊,要不天下那么多有才之士,董太傅怎么会独独对他赞赏有加呢,还不是欣赏他对妻子的深情,觉得他跟自己有些相像。”骆茹说着鄙夷地看了不远处的孟春林一眼,“可惜董太傅看走眼了,这人根本就配不上他的夸赞。”
孟春林这些年一直没有再娶妻,家中也没有任何妾室通房,一副要为亡妻守节,终生不娶的架势。大家因此敬佩他,夸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深情人。尤其是京中未出阁的少女们,更是见着他就脸红心跳,仰慕不已——有才有名,长相英俊,还对妻子一心一意,深情不悔,这可不就是她们理想中完美情郎的模样嘛!
然而据骆茹所说,这一切都是假象,孟春林根本就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么深情,相反,他非常渣。
“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之前,我也崇拜过他,为了看他几眼,与他说几句话,那段时间我天天往文渊阁跑……”
见她说起这事儿一脸晦气,一副悔不当初的倒霉样儿,姜姮忍不住笑了起来。
骆茹随永安侯夫人,打小就喜欢舞刀弄棒,对琴棋书画没有兴趣。倒是永安侯觉得姑娘家就该斯文端庄,总逼着骆茹念书。不过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