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珩,开口道:“没有,你很好。朝中上下,再也找不出比你更好的官了。”
真是个傻孩子,心机手段愣是没用到主流上。
什么是主流呢?好事儿抢着干,好立功出头,让自己平步青云,在官场越爬越高。至于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那就能躲则躲,个个儿都开始上演太极功夫,踢皮球踢得贼溜。
陆安珩与他们则恰恰相反,容易出头的事儿他装鹌鹑,如同种红薯这种结果不确定的棘手差使,他又抢着干。不仅如此,还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愿占别人一点点便宜。
这样简单纯粹的赤子之心,在官场中是多么难得。
元德帝也见过不少如同陆安珩一般干净纯粹,心怀梦想的少年,却都在踏入官场不久后,熟知了一切潜规则,而后自己也慢慢染上了污垢,致使明珠蒙尘,最终完完全全将自己由一颗通透的珍珠变成了死鱼眼睛。何其可叹。
陆安珩却完全不一样,即便经历了刺杀与排挤,见过了官场的阴暗与倾覆。陆安珩的心还是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眼光依旧明澈,自始至终,都是当初那个心思明澈,惊才绝艳的少年。何其难得。
元德帝这么想着,望向陆安珩的眼神愈发柔和,或许是这样干净纯粹的人,才会让自己和内阁那几只老狐狸同时起了回护之心吧。便连对陆安珩观感最差的马阁老,在与陆安珩接触过几次,又旁观了陆安珩搞出的拍卖会大动静这些事后,也对他改观不少,直言陆安珩是个鬼才,不能以常人推论,观其行事,有先贤遗风。
这可能算得上是来自读书人的最高赞美了,就这么被原先看陆安珩最不顺眼的马阁老说了出来,由此可见陆安珩的人格魅力有多大。
想想也是,这么个干净纯粹的美少年,又一门心思地埋头为国家做贡献,时不时还给各部帮忙创政绩,又不抢功。关键是人还傻的可爱,悄咪咪地自己挖坑自己跳,坑他一把就跟玩儿似的,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这么一总结,想讨厌陆安珩,还真挺难的。
陆安珩当然不知道各位大佬们诡异的心路历程,不过这会儿听着元德帝说什么朝廷上下没有比自己更好的官员了,陆安珩当即腿一软,心说陛下您可真会给自己拉仇恨,这话要是传出去,自己这是分分钟就得成为百官公敌的节奏啊!
这么一想,陆安珩的后背顿时一凉,应景地打了个寒颤,连忙转移话题道:“那陛下您这是同意微臣自己种红薯了?”
元德帝点头,笑道:“那红薯本就是你弄来的,按理说就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你可得多费神,一定要将这红薯给种出来!”
陆安珩点头如捣蒜,眉眼弯弯开口道:“臣遵旨!”
说完,陆安珩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看着元德帝,挤眉弄眼地问:“陛下,微臣这就种地去了,看在微臣立马就要当农民工的份儿上,您不如可怜可怜我,多给我几天假?”
元德帝顿时收回了对陆安珩一系列的赞美,心说就这么个得寸进尺的货,朕竟然还忍了他那么久,也真是个奇迹。元德帝真是一见陆安珩这家伙一脸懒散的样子就来火,忍不住伸出食指狠戳一把陆安珩的脑门,恨恨道:“瞧你这点出息,成日里就惦记着偷懒,这么个惫懒货,你这个状元到底是怎么考上的?”
陆安珩接话接的飞快,闻言立马毫不犹豫地开口回道:“不是您钦点的么?”
你说我这状元有水分,完全是在质疑你自己的眼光啊。陆安珩底气壮得很。
元德帝被陆安珩这句话给噎了个半死,脸色青了红,红了黑,最终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了一个字,“滚!”
陆安珩麻溜地准备滚了。
踏出御书房的门槛时,陆安珩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元德帝的脸色,见他并未动真怒,陆安珩的贱性儿又上来了,嬉皮笑脸地开口问道:“陛下您想让微臣怎么滚?团成球滚出去还是躺着滚出去?”
元德帝简直要被陆安珩这没脸没皮的样子给气笑了,哭笑不得地看着陆安珩,元德帝无奈地叹了口气,憋着笑道:“行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了,没真让你滚。朕方才说的应该是走出去,行了吧?”
陆安珩这才满意了,心说自己不图名不图利地为你种红薯,到头来还得了你一个滚字,当然得好好抗议一回啦!
陆安珩抗议的方式也很独特,向元德帝打了个报告后,陆安珩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笑眯眯地把小豆丁们全部都给拎到了元德帝赏赐给自己的那座别院中。
小豆丁们对于能出皇宫这件事还是感到比较兴奋的,这会儿五只肥团子排排站在别院的大厅中,全都用亮晶晶的小奶狗眼神望着陆安珩,时不时地挪挪脚动一动,就等着陆安珩开口让他们自由活动,到时候他们可以撒着欢儿地玩了。
奈何陆安珩这个幼儿园园长真的是铁石心肠,对小豆丁们可怜巴巴的祈求神情视而不见,挨个儿戳了戳五只肥团子软嫩嫩的双下巴后,陆安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露出一抹奸笑来,蹲下…身子开始忽悠小朋友来,“几位殿下想不想出去玩?”
五只肥团子齐刷刷点头,嗦了嗦口水,拖着小奶音回答道:“想~”
陆安珩笑得更加不怀好意了,示意仆人们呈上来几把特制的小锄头,给五只肥团子一人发了一把。
肥团子们两只肉爪子抓着小锄头,好奇地东摸西摸,开始研究自己手中这个新鲜玩具来。
这小锄头做得精致,把手都采用了雕花技艺,陆安珩稍微费了点心思画了设计图,根据小豆丁们各自的爱好,在把手上雕了不同的花纹。
比如小皇孙齐琛喜欢竹子,陆安珩发给他的小锄头把手上,雕的就是竹叶纹。匠人们的手也巧,雕刻出来的东西都能称得上一句艺术品,别说是小豆丁们了,就连陆安珩看了都爱不释手。
是以小豆丁们就这么一步步地掉进了陆安珩给他们挖的坑里。
见小豆丁们喜欢他们手中的小锄头,陆安珩得意地笑了笑,而后忽悠他们道:“殿下们,你们现在手上拿着的东西叫做锄头,是庄户人家专门用来锄地的,你们想不想试一试?”
小豆丁们睁着天真无邪的双眼,闻言立马点了点头,双眼放光道:“想~”
陆安珩故作严肃,沉着脸道:“但是你们可要记住了,伺候庄稼可是一件既神圣又辛苦的活计,你们待会儿可不许叫苦。若有那叫苦的,那我就把你们扔回皇宫,再也不带你们出来了!”
这个威胁很管用,方才还蠢蠢欲动准备闹腾的小豆丁们顿时老实了下来。陆安珩则得意一笑,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块特别小的地上,指着地上已经挖好了的坑,陆安珩弯腰拿过放在这块地旁边的红薯苗,沉声道:“以后这块地就交给你们负责了,从今天开始,你们要负责给这块地种满红薯,给它们除草施肥,收成时还要自己来挖红薯。我给你们每人分了三个坑,你们得看管好自己这三个坑的红薯,到时候挖红薯时,我们就来比一比,看谁种的红薯最大最好!”
小孩子都喜欢玩游戏和比赛,陆安珩这话刚一说完,小豆丁们瞬间兴奋起来,大叫道:“好,比就比,肯定是我赢!”
“胡说,我肯定比你们厉害!”齐琛鼓着腮帮子,斗志满满地下了战书。
换来其他四人异口同声的讨伐:“小侄子不许对叔叔没礼貌!”
齐琛:……真恨自己辈分低!
不过,虽然小豆丁们一个个儿干劲儿十足,但是他们毕竟都是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加上人小力气小,就算是每个人只要负责三个红薯坑,小豆丁们也感到有一点点吃力。
不过有陆安珩之前说的赌局在,好胜心强的小豆丁没一个放弃的,一个个儿都憋着劲儿和红薯死磕,平日里白嫩嫩的脸蛋儿都变得红通通的,脸颊两边还流了不少汗。真是心疼死个人了。
然而陆安珩这个铁石心肠的夫子却完全不为所动,笑眯眯地表示,流点汗好啊,肥团子们也该上体育课了,不然光吃不动,不可就朝着圆滚滚的方向发展了么?
自己种红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免得一个个儿都把自己当成太阳,挑食挑的天怒人怨。
当然,更重要的是,谁让元德帝总坑自己不说,这回还让自己滚的?陆安珩耸肩,一脸无赖的表示,那自己就来坑他儿子和孙子咯,真痛快!
第63章 红薯
陆安珩这贱招;还真歪打正着地让元德帝心疼了好一会儿。
老话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实际上;小儿子和大孙子不仅是老太太的命根子,也是老头子的命根子啊。
元德帝已经快要年过半百了,按这年头儿的平均寿命来看,也能划分到老头子那一拨人中了。更何况元德帝本质上还是个温和仁厚的帝王,对着陆安珩都能偶尔爆发一把慈父心肠,对年纪小的孩子们自然也是格外疼爱了。
结果这胆大包天的陆安珩,打了个报告将小皇子和小皇孙们领出了宫;回来后五个肥团子的手掌心都隐隐泛红了。这还了得?元德帝自己先心疼了个半死;沉着脸望着陆安珩,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朕把好好的孩子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顾他们的?”
陆安珩摸了摸鼻子;顿时有些心虚,然而想想后世学校里层出不穷的社会实践活动,陆安珩的胆气又壮了起来;严肃地解释道:“回禀陛下,微臣这是在给小殿下们上社会实践课呢,让他们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知晓粮食来之不易的道理。”
元德帝挑眉;“社会实践活动?”
“是的。”陆安珩点头如捣蒜;接着解释道:“微臣给小殿下们上课之时;发现小殿下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挑食和浪费的行为。虽说小殿下们出身尊贵,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吃穿用度都是顶尖的,不需要委屈自己。但是陛下胸有万民,知晓这世上还有无数人因挨饿而死。将心比心,让小殿下们知晓一些民生疾苦也不是坏事儿。毕竟他们长大之后,都会是国之栋梁,若是能像陛下一样,对苍生抱有仁爱之心,这才是万民之福啊!”
陆安珩的嘴皮子还是挺利落的,眼睛都不眨地扔出了一连串的理由,生怕元德帝护犊子的心理发作,赏自己一顿板子来给小豆丁们出气。
那自己可真是太悲催了!
然而即便陆安珩如何巧舌如簧地为自己辩解,都不妨碍元德帝犀利的判断力。和陆安珩接触久了,元德帝早就把陆安珩的性格给琢磨透了。
这会儿陆安珩一作妖,别听他现在讲得天花乱坠的,几句话把他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忧国忧民的好夫子形象,打眼一看简直光芒万丈,一不留神就能闪瞎别人的眼。
不过元德帝完全不受陆安珩口才的干扰,瞬间就看清了陆安珩的本意,含笑反问道:“朕看你这是蓄意报复吧。怎么,在朕手里吃了亏,就想着在朕的儿子和孙子身上找补回来?你可真够出息的!”
这必须打死都不能承认啊!陆安珩梗着脖子,头一扬,死鸭子嘴硬道:“微臣绝对不敢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陛下您真是太伤微臣的这颗幼小心灵了,说好的微臣是朝中最好的官呢?您就是这么想您这最好的官的?”
陆安珩一边痛心疾首地对元德帝阐述着自己的伤心,一边愤怒地一甩袖子,机智的准备开溜,气哼哼地开口说道:“哼,您这么冤枉微臣,那微臣就不在这里碍您的眼了!”
元德帝一眼就看穿了陆安珩的小九九,一见陆安珩的举动,立马挑眉道:“怎么,怕朕找你算账,这就准备开溜了?”
陆安珩身子一僵,干笑两声,继续嘴硬道:“没有的事!”
“行了,在朕面前装什么呢?你这点道行真是不够看的。”元德帝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接着冷哼道,“瞧你那点出息,朕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呢?”元德帝心说就陆怂怂的这点花招,都是自己当年玩剩下的,他没事儿在自己面前装什么逼呢?分分钟被自己看穿一切啊。
陆安珩一听元德帝这口气,瞬间就明白这是不跟自己计较了,陆安珩心下一喜,立马又抖了起来,嘚瑟道:“微臣真的是为小殿下们着想啊。当然,也有那么一丢丢是想折腾一把他们让您心疼一回啦。谁让我杠不过您呐!”
这理直气壮的样子可真欠揍。元德帝心说这也就是陆怂怂才能有这个待遇了,要是换了个人,敢这么直白的说他就是折腾皇子皇孙来报复自己的,那必须是分分钟被自己拖出去斩了的节奏。
好在陆怂怂的脑袋还算值钱,看在之前他为国库搂了不少的银子的份儿上,元德帝愣是连一点小惩罚都没给陆安珩,挥挥手让陆安珩滚回家自个儿研究红薯去了。
陆安珩这会儿已经让人将所有红薯育好苗种完了,特地留下来的那块地,确实是让小豆丁们亲自动手体验一把劳动的滋味的,毕竟这几个小家伙某种程度上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小皇帝”。尤其是小皇孙齐琛,按照现在的嫡长子继承制度,嗯……再过个几十年,高坐于太极殿的人,估摸着就是这位了。
让未来的皇帝亲自动手种种地啥的,陆安珩表示特别有成就感,毕竟现在还是农业社会,帝王知晓农事不易,能体会农民的辛苦,绝对是一件好事儿。
陆安珩还真打算让小豆丁们长期和那块红薯地死磕,一直到红薯成熟挖出来为止。想想自己以前被亲妈忽悠着亲自动手种出来的小菜都舍不得吃,陆安珩忍不住怀念地笑了笑,估摸着这群小豆丁的挑食毛病能改善不少了。
这段时间陆安珩光琢磨着种红薯去了,都快要忘记陆安珏马上就要府试了。是以陆安珩听从元德帝的话滚回家后,剩下的日子除了和红薯地死磕之外,其余的精力就全部花在了陆安珏身上。除了给陆安珏上课外,还比照着姜锦修以前的做派给陆安珏改作文。密密麻麻给陆安珏的作文写了一大串批注,分分钟就将作文的深度拔高了两个档次。
陆安珏表示学到了很多,至少亲哥总结出的某些套路很管用,改过的作文也很给力,陆安珏智商也不低,分分钟感觉自己又进益了不少。
因着县试时有人在陆安珏的排名上弄鬼,还让陆安珩差点往鬼门关走了一遭,造成了大齐世家重新洗牌,某些阴沟里的老鼠就这么被暴怒的姜锦修他们联手从世家中除了名。这会儿那几家早就羞愤欲死,再也没有颜面在京城待着,已经收拾好东西往老家赶了。
姜锦修他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回府试可没有红眼病再敢对陆安珏使绊子了。陆安珏那可是陆安珩这个状元亲手教出来的,陆昌兴和萧氏的基因也靠谱,陆安珩这个换了芯子的货不提,陆芙和陆安珏都是智商超过平均线的人。陆安珩还有事没事就跟陆安珏吐槽一下元德帝和几位阁老,无形中就让陆安珏的心理承受力增强了许多。
想想也是,当其他考生还在为自己的前途惴惴不安的时候,陆安珏就已经听了他哥不少的吐槽,什么元德帝和阁老们个个儿都是老狐狸,面上对你笑嘻嘻,转头就给你挖下一个深坑啦,什么元德帝看着和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啦……简直让陆安珏恨不得想捂住他的嘴,心说自家亲哥肯定是和姜锦修混得太久了,也染上了毒舌的毛病。好在他比姜锦修低调,也就在家和亲人吐吐槽,不然真的得被人揍个半死。
然而陆安珏腹诽归腹诽,却也不得不承认,亲哥这样大大咧咧的做派,极大程度上缓解了自己心中的紧张。毕竟别人在发愁的时候,自己在听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