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牛痘的设想本就是陆安珩提出来的,熟知另一个时空历史发展的陆安珩自然知道这个法子被研究出来能带来多大的正面影响。因此陆安珩内心丝毫不虚,提笔就开始埋头作答,洋洋洒洒写了大几百字,可谓是有理有据,字字珠玑,绝对是一篇能被当成范文的绝妙文章。
九天的时间终于熬过去了,在衙役前来将第三场的试卷收走后,陆安珩几乎瘫在了椅子上,精神肉。体的双重疲惫让陆安珩这会儿恨不得倒在地上狠狠睡上一场。
强撑着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后,陆安珩整了整自己略显凌乱的发髻,又用冷水在脸上拍了几遍,提起了些许精神出了贡院。
陆昌兴和萧恪老早就等在贡院门口,每从里头走出一个考生,二人便立即紧张兮兮地看过去,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错过了陆安珩的身影。
等到陆安珩出来时,萧恪刺溜一下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一溜烟儿地朝着陆安珩奔了过去。
陆安珩大半个身子都倚在萧恪身上,在萧恪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疲惫地往马车上一躺,迷迷糊糊地对着萧恪道:“可别嫌弃我一身脏臭污了你的马车,先让我睡会儿,可累死我了!”
话音刚落,陆安珩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恪同情地看了形象全无的陆安珩一眼,转头向陆昌兴感叹道:“考这么回试可真不容易,就为了不再受这份罪,阿弟这回也得考上啊!”
陆昌兴心疼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反正三郎年岁尚小,中举与否也不太重要。若是此次失利,下回再来便是。”
萧恪对陆安珩更同情了,忍不住长叹道:“读书人也不容易啊!”
说着,萧恪还顺手拿过了案几上放着的折扇,给陆安珩扇风降热来。
一直到了陆府,陆安珩都没有要清醒的迹象,萧恪见他实在是累的狠了,自告奋勇地将他背进了府中。
等到陆安珩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喝了点小米粥垫垫肚子,陆安珩的心情格外淡定,对萧氏和陆芙几人时不时投过来的担忧目光报以一笑,反过来温言安慰他们道:“我自觉考得还不错,应当能考上。便是考不上,这会儿试卷也已经交上去了,只能听天由命了,再多担心也无用。”
现在大家能做的,也确实只有等了。
只是等待的日子永远是这么难熬,陆安珩还没说什么,萧氏和陆芙却最先沉不住气了,成日里在家烧香拜佛的,老远就能闻到香烛味儿。
陆安珩无语。
好在考官们批卷的效率还是不错的,没让大家等太长时间,成绩就已经出来了。
放榜这日,陆昌兴一大早便将自己的随从长风派去看榜,自己则领着一家人坐在正厅喝茶等消息。
直到陆昌兴换了第六杯茶后,长风这才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府,上气不接下气地狂喜道:“中了中了!小郎君中了!第六名!”
第42章 众人反应
陆昌兴当即大喜;萧氏也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兴冲冲地拉着陆安珩就往祠堂疾步而去;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一边走一边对着陆安珩道:“这可是大喜之事;三郎可得好好地拜拜祖宗,给祖宗多上几炷香!”
“夫人说的极是!”陆昌兴接过话头,同样神色激动地拉着陆安珩的另一条胳膊,领着他一道儿向着祠堂的方向而去。
陆安珩已经习惯了这年头家中一有什么好事就祭祖宗的行为了,之前自己中秀才的时候就已经演过这一出了。
这回,陆安珩跟着萧氏和陆昌兴来到祠堂,熟门熟路地跪在陆昌兴身后;郑重地给祖先牌位磕了几个头;就听到陆昌兴即便压低了,却还是难掩激动之情的声音响起,“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陆昌兴今日特地带着长子陆安珩前来拜祭诸位列祖列宗。”
说完,陆昌兴又看向最新的一块牌位,脸上略微带了一丝羞愧。陆安珩稍稍抬头望去;隐隐瞅见了上头刻着“先父”二字,心知这便是自己祖父的牌位了。
陆昌兴的眼眶已经泛了红,对着牌位砰砰砰地连着磕了好几个头,而后哽咽道:“阿爹;孩儿不孝;未能继承阿爹之才;屡试不中,蹉跎了好几载,却仍旧不得中举,实在愧对阿爹的苦心教导,令阿爹蒙羞。如今孩儿之长子以十四之龄得中举人,孩儿定当好生磨炼他,让他重振阿爹声名!”
听了这话,陆安珩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位祖父,当年便是一路得中进士,让陆家自此改换门庭之人。
陆家能从士农工商最底层的商贾之家变成最上层的士,全部都是自己这位祖父一人之功,绝对是陆家发展史上最重要的祖宗之一。
然而看着陆昌兴这愧疚又欣喜的样子,陆安珩的心里忍不住略微酸疼了一下。自家阿爹这些年,心里应该没少为他考不过乡试而感到苦闷吧?毕竟祖父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阿爹与大伯却双双败在乡试上,连个举人都考不中。祖父又英年早逝,眼看着陆府衰落就在眼前,有点心气的子孙都不想看到这个局面。
好在这回陆安珩中了举,陆昌兴心里的大石也能放下一半了。
看着陆昌兴明显卸下了部分沉重负担的神情,陆安珩心下一叹,学着陆昌兴的样子对着祖父的牌位磕了磕头,而后语气坚定道:“孙儿陆安珩今日得幸中举,并不敢有半分自得。愿日后能如祖父一般,顺利通过会试与殿试,取得进士出身,官袍加身,跻身太极殿内,让陆府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陆昌兴的神色愈发愉悦起来,如同山水画一般的眉目舒展开,起身对着陆安珩笑道:“你可莫要忘记自己此话,日后陆家就交给你了!”
一不留神就要扛起来整个陆家,陆安珩是有点懵逼的。不过转念想想,这年头崇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自己拜了个好师傅,脑子也不差,接过这个担子让陆昌兴轻松起来也没问题啊。
想到这里,陆安珩严肃着一张脸,郑重地对着陆昌兴点了点头,道:“放心吧,阿爹,我一定会让陆家越来越好的!”
二人出来时,萧氏已经指挥着几个丫鬟和厨娘在厨房里忙活开了,说是今日有大喜事,要弄上一桌好菜庆祝庆祝。
白芷长风几个仆人也很高兴,小主子中了举,他们跟着得了一个月的赏钱,可谓是皆大欢喜。
将军府特地差人送来了贺礼,萧恪与姜鸿煊则亲自登门来向陆安珩道喜,另外姬谢顾三家也备了贺礼送了过来,大伙儿都为陆安珩感到高兴。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姜锦修。
作为一个从来没拿过第二名的学神,姜锦修对陆安珩这个徒弟取得的成绩表示不太满意。在学神姜锦修看来,乡试那种闭着眼睛都能过的试题,自己这个傻弟子还考不过前面五人,真是欠收拾!
于是陆安珩就悲剧了,在听了无数道贺词后,陆安珩便直观感受到了来自姜锦修的暴击。
看着满脸笑容颇为自满的陆安珩,姜锦修直接撸袖子开喷了,眼神犀利地瞪着陆安珩,姜锦修目光如刀,几乎要从陆安珩身上刮下一片肉来,嘴里吐出的话比刀还锋利三分,“中了举人非常了不起吗?你看你现在洋洋自得的样子,像不像蹲在井底呱呱乱叫的傻青蛙?”
受到来自学神智商上的鄙视,学渣陆安珩当即腿脚一软,连连摇头否认道:“弟子没有!”
姜锦修却并不买陆安珩的账,斜眼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后,弯腰将一大堆写得满当当的纸扔在案几上,陆安珩抬眼一看,竟然是自己考试之前,最后一回交给姜锦修的功课。
陆安珩想了想,当时姜锦修接过作业时,脸色就不太好看,却立马又恢复如常给自己批注起来,还提点了自己不少。陆安珩当时还以为姜锦修难看的脸色是自己的错觉,没成想姜锦修是想着这会儿来秋后算账?
姜锦修见状,继续冷哼一声,冷冷地问道:“认出来这是什么了?”
陆安珩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认出来了,这些都是弟子的功课。”
这些纸上面,姜锦修批注的字数几乎要赶上陆安珩自己写的字数了,陆安珩不由再次感激了一番姜锦修,这位真的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负责任的好老师。没有他的苦心教导,自己这回能不能中举还要两说。
只是,这些功课和姜锦修喷自己有什么关联呢?陆安珩一头雾水,完全想不明白。
姜锦修也不废话,修长的食指朝着陆安珩的字上指了指,而后反问陆安珩:“看出什么了吗?”
陆安珩知道姜锦修那种不是随便找茬喷人的人,连忙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答案。越看,陆安珩的眉头皱得越紧,脸上的神色也愈发羞愧起来,真心实意地对着姜锦修拱了拱手,惭愧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的心太浮躁了。”
姜锦修闻言,紧绷的脸色舒缓了不少,声音也柔和了下来,“所谓字如其人,你考前交上来的字,收尾太飘,草草了事,证明你心不定。我本想当时就将你点醒,却又怕扰了你的心神,让你误了乡试。以你之能,中举确实是手到擒来之事。只是你前段时间心太飘,从来不曾真正重视过乡试一事。你考了第六,已经算完成了当日我收你为徒时提出的要求,我原本不该多言,只是你的心真的稳了吗?这样不将任何事真正放在心上的性子,将来若是进了官场,可是要吃大亏的。我这些时日思索了良久,这才想明白,你之所以生出些许自满心态,许是因着这几年,你所做之事,成功地着实太过容易了些。”
这话落在陆安珩耳中,简直如同炸雷一般将他惊醒。没错啊,自己这几年确实因为火炕牛痘等事心态有点飘,还因此被元德帝特地召进宫谈话,得了赏赐,风光无限。
可是这些东西真的是自己的吗?陆安珩的脸色因为羞愧而通红,并不,自己不过是仗着穿越之便,多了一份见识罢了。
那又有什么可得意呢?陆安珩开始反省,自己为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荣耀而沾沾自喜,还想着凭借这些东西带给自己的好处,再加上自己如今的年纪,这回能否中举都不是那么重要了。所以在最后完成姜锦修布置的课业时,才会心情浮躁,草草的应付了事。要不是姜锦修逼得紧,自己这回能不能中举都悬。
这又将自己当初向姜锦修承诺过的要考前十的承诺置于何地了呢?
想明白后,陆安珩更加羞愧难当,对姜锦修更为感激。想必当初姜锦修感受到自己的心态变化后,内心是恨铁不成钢的吧?
这么个脾气暴躁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竟然会一直忍到现在才骂醒自己,姜锦修这个师父当的,真的是没话说了。
陆安珩忍不住对着姜锦修再次拱手作揖,发自肺腑地忏悔道:“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我罚你作甚?”姜锦修白眼一翻,端过案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接着道,“你自己给我长点记性,明年的会试,你要是再敢随便糊弄过去,仔细我抽你!”
说完,姜锦修又嘟囔道:“明明是一块上好的璞玉,却偏生不求上进,得过且过,看着就让人生气!”
陆安珩连忙继续请罪,赌咒发誓自己再也不敢发飘了。姜锦修这才满意起来,冲着陆安珩摇了摇手中的酒杯,挑眉道:“想让为师消气,让你那酒坊多给我送几坛好酒来便是!”
看样子,这事儿就算这么揭过去了,陆安珩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师父想喝的话,多少都有!”
“那就好,银子我直接让管家扔在酒坊了。你只需吩咐酒坊中的伙计,我府上之人随时会去拿酒,要他们备着便是。”
姜锦修又接着喝了口酒,眼睛眯了眯,面上露出满足之色来,伸手一指案几上的一堆纸张,对着陆安珩道:“这些功课你给我拿回去,重新认真地誊抄一份给我。若是有一个字不好,下回你便给我抄十遍!”
陆安珩自是恭声应是,小心地拿过这一叠厚厚的纸张,老老实实地回家重做去了。
练字着实能让人沉心静气,尤其是陆安珩这会儿正带着反省之意的练字,更能达到沉心的效果。等到第二日,出现在鹿鸣宴上的陆安珩,身上已经一丝浮躁自喜之色都看不出了,神色间的沉稳比之周围难掩兴奋之色的举人们高出一大截,格外吸人眼球。
鹿鸣宴乃是朝廷特地为了考过乡试的举子们所设,因着出席宴会的举子们要同唱《诗经》中的《鹿鸣》一篇而得名。出席宴会之人除了举子们,还有在乡试中监考考生的外帘官与负责批卷的内帘官。
除此之外,主考官谢蕴竟然也出现在鹿鸣宴之上!自打谢蕴的身影一出现,举子们的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开玩笑,这位可是堂堂次辅,阁老大人啊!若是能得他青眼,简直能即刻踏上一条青云路!更何况,明年的会试还是这位大佬当主考官,这会儿要是能刷他的好感值,说不得明年的会试也能轻松一点啊!
是以来参与鹿鸣宴的举子们一个个儿的争着抢着想在此时表现一番,好让谢蕴这位大佬记住自己。
只可惜谢蕴并未多待,只陪着大家喝了杯酒便离去了。
不知是不是陆安珩的错觉,总觉得谢蕴方才隐隐用目光打量了一番自己,那种眼神就跟自己家中的长辈看晚辈似的,满是亲切。
只是谢蕴的动作极为细微,陆安珩也不确定方才的目光到底是真是假。
等到谢蕴离开后,立马又有人开始活跃气氛,再次让众人共饮了一杯酒后,便开始起头,带着举子们高声唱着《鹿鸣》来。
鹿鸣宴其实还是一个让举子们认识“同年”的宴会,在官场上,“同年”的概念很是有趣,只要大家是同年同一批考中举人或者进士的考生,都能称为“同年”。许是因为同时受过相同的罪,就跟后世同时入伍待在一个班的新兵一般,互相之间都有一份香火情。
如若是碰上什么难处,前去同年府上拜访一番,只要在那位同年能力范围内的合法事宜,那么一般都会看在同年的面子上帮上一帮。
这也是官场中的潜。规。则了。
当然,凡事有利必有弊,同年之间相互帮助,自然容易抱团拉帮结党,让皇帝头疼的党派之争也有些许是因此而来。
不过这些都暂且与陆安珩无关,陆安珩这会儿只想着好好静下心来准备明年的会试,绝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认真面对会试和殿试,以免再让姜锦修失望,也让自己不再被虚名蒙了眼,以至失了初心。
陆安珩正想得出神,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冷哼。陆安珩顿时回神,循声望去,便见当日乡试时,自己所见到的那个十一二岁的考生正气呼呼地瞪着自己,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既不甘又愤怒。
自己可从来没招惹过这位小屁孩吧?陆安珩被他瞪的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这位神童。自己可是从来都没听说过他,连他中了举人都不知道呢!
见状,神童更生气了,鼓了鼓略带婴儿肥的包子脸,冷哼道:“没想到世叔英明一世,到头来竟然收了你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弟子!”
合着这位这是冲着姜锦修来的啊!陆安珩顿时恍然大悟,还没开口,这熊孩子又插了陆安珩一刀,“世叔当年三元及第何等风光,你身为他唯一的弟子,区区一个乡试,竟然只能考第六?真是让世叔蒙羞!”
陆安珩万万没想到自己被姜锦修喷了一顿后,还会被一个熊孩子喷上一回。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个非常客气而不失礼的微笑,疑惑的反问道:“恕在下失礼,不知这位小郎君到底出自哪家大族?”
见这熊孩子明显一噎,陆安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