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莺站在窗户边上,透过玻璃窗看着陆飞的身影愈行愈远,最后消失在垂花门外,生平第一回真切的感受到离别的愁绪,那种怅然若失的心情是在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接下来的一整天冯莺都有些怔怔的,家里的人似乎也知道她心情不好,一个个都离她远远的,任她自己在暖阁那边发呆。
直到下午的时候,冯莺收到了罗夫人让人送来的帖子才总算恢复了几分神志。帖子上面写着让她明日过府一叙,冯莺隐隐猜到跟刘家的事有关,想到成哥儿脸上的伤,瞬间觉得浑身充满了斗志。
她把聚在外头廊下的丫鬟们都喊进来,让她们把自己的衣裳首饰都搬出来,预备精心挑选一套得体的衣饰,明日去徐家务必要在气势上压倒裴氏。
许是知道了冯莺要去总督府的消息,晚膳的时候,丁冯氏一直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等席面都散了,她总算是鼓足勇气,私下里跟冯莺说:“要是总督夫人从中调和,你千万不要为了我们死扛着,成哥儿已然是那个样子了,犯不着再把你和陆家女婿折进去,那样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冯莺忙回道:“姑妈放心好了,我有数呢。”心里却是打定主意要给成哥儿讨份公道的。
这时,又听丁冯氏深深的叹了口气:“当初于家的那门婚事,其实我心里是不大乐意的。那于家姑娘女红模样倒也挺好,就是在家里被宠的有些过了,听说在家都没下过灶,你说就我家那样的情形,这不是娶个奶奶回来吗?只是这亲事是成哥儿他老师提的不好拒绝,你姑父又贪恋那孩子的伯父是个举人,我见了那孩子两回,她的脾气秉性又极好,我这才同意了这门亲事。只是没想到会惹来今日这样的祸事,如今真是……唉!”
丁冯氏到底不是那种刻薄人,即便是心疼儿子受的这些灾祸有些迁怒没过门的儿媳妇,却也说不出什么太过分的话来。
闻言,冯莺不免劝道:“姑妈也别这样说,这事原也赖不到于姑娘头上。她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姑妈怕是不知道呢,就成哥儿出事的那天,于家也遭了祸。于姑娘的父兄皆被那个姓裴的找由头抓进了大牢里头,好逼迫着于姑娘就范。”
丁冯氏十分吃惊:“竟然还有这种事,我竟一点不知道,怪不得今儿没听见她家的动静,我还以为她家里真有那攀龙附凤的心呢。”
冯莺笑道:“姑妈可真是冤枉人家了,我可是听说于家上下都是硬骨头,不论人家如何威胁也没有低头。听说于姑娘更是抵死不从,直接拿簪子架在脖子上才把裴家的走狗给吓退了。他们家昨儿突然经了那样的一场变故怕是这会心里都不安稳,成哥儿的事应该也还不知道,要不然不会不来瞧瞧的。”
说完见丁冯氏犹自有些不平之意,又劝道:“要我说,于姑娘我虽没见过,但是她这模样针线什么的都在其次,单这份心性人品就极为可贵。成哥儿将来有了这样的媳妇,后宅保准稳稳的,男人嘛,后宅稳了,才好谈前程之类的。到时候小两口齐心协力的,即便是成哥儿不能科举,也未必就过的不好。最起码,还有姑父的药铺可以接手呢。”
听到这里,丁冯氏的心总算是稳了几分:“你说的对呢,家里还有个药铺呢。都怪你姑父,日常总说让他们哥俩好生读书走科举的路,倒是忘了家里还有个铺子。这样一说,我这心总算是稳当了。”
好容易把丁冯氏给稳住了,把人送走后,冯莺忍不住揉揉自己的额头,今儿这一天可真是够糟心的。
碧莲端了一盏燕窝粥过来,见她眉头紧锁的样子,忙殷切的问道:“姑娘怎么了?”
冯莺摇摇头:“也没怎么,就是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有些头疼。”
碧莲安抚道:“这两日姑娘也操了不少的心,昨儿又没睡好,可不是头疼?热水已经烧好了,姑娘吃了燕窝粥不妨早些洗漱就寝,明儿还有好戏等着您登台呢。”
冯莺苦笑着接过燕窝粥几口喝完,然后就去沐浴了。她把自己整个身体泡在温热的水里,水里洒了许多的茉莉味的香料,白毫和银针各拿着一块洁白的软怕轻轻的帮她擦洗。
沐浴在温热的水里,鼻间嗅着淡淡的清香,不知不觉间冯莺竟然就那般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
冯莺看一眼天色,“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惊声问:“什么时辰了?”
听到动静,白毫在外间答道:“姑娘醒了?才卯时二刻,还挺早呢,姑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因为家里就她一个主子,冯莺不用惦记着给谁请安什么的,一向都是睡到辰时左右才起。日常就算是早早的醒了,也都是躺在床上不想起,但是今天她醒了之后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打着哈欠站起来说:“不睡了,待会还要出门,早些起来也省的弄的手忙脚乱的。”
闻言,白毫连忙端着铜盆出去打了温水回来服侍冯莺洗脸,其他的丫鬟听到动静也都捧上巾帕等物过来侍奉。
洗完脸,冯莺自己拿了块帕子擦脸,一边擦一边问:“昨晚我是怎么睡着的?竟然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听见问话,白毫几个都捂住嘴轻笑,最后还是胆子最大的白毫笑着回道:“昨晚姑娘差点就在浴桶里睡着了,还是碧莲姐见您情形不对,把您喊起来,咱们几个扶着您到床上去的。当时碧莲姐就说瞧您迷迷瞪瞪的样子,怕是搬出去卖了也不知道呢。”
丫鬟们的打趣,冯莺听了也不生气,反而笑道:“那真是可惜了,你们怎么没把我真卖了呢?我也好知道自己能值几两银子。”
这时,碧莲正好从外头走了进来,接口回道:“姑娘都已经收了一回银子了,还想再赚一回不成?”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是谁?
冯莺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碧莲话里的意思,不免嗔怪道:“你这丫头胆子愈来愈大了,连我也敢消遣起来。小心改天你家主子不高兴了,先把你给卖了。”
碧莲一边拿梳子帮冯莺通头,一边笑道:“那感情好,等卖了我,也让我轻快两日,再没见过姑娘这样的,连自己的嫁妆都丢给丫鬟管,只做甩手掌柜。”
冯莺也知道碧莲这些日子的确辛苦,她的眼睛下头都有了一对深深的黑眼圈,闻言不免有些心虚,讨好的笑道:“好姐姐,谁让你能干呢,这些事我又不懂,交给旁人也不放心,只好多多辛苦你了。等忙完这阵子,我给你放个长假,让你好生歇息一阵子。”
碧莲笑道:“大家可都在这呢,姑娘可得说话算数不能蒙我。”
冯莺浅笑:“保证说话算数,我蒙谁也不敢蒙我家的碧莲姐姐啊。”
旁边的丫鬟们见主子和碧莲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都羡慕不已,更是祈祷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像碧莲姐姐那样受主子的信任重用。
等头发通好了,碧莲又问:“姑娘今儿梳什么发髻?百合髻?”
冯莺想了想,摇头道:“不,今儿就梳望仙盘云髻吧,那个显的个子高挑些。”
碧莲看看自家主子不算矮的个子,终究什么也没说,静静的拿起梳子梳了起来。一边梳一边教给边上的小丫鬟们,半点不藏私,她此刻巴不得这几个小丫鬟能立马就能独当一面,也好替自己分担一些。
然而,这几个丫鬟显然没有天分很高的,即使是看上去最伶俐的白毫,也只学会个皮毛,帮她做些粗活,真正考验功夫的活计,离出徒还早着呢。
想到自己当年也是做了好几年的粗使丫鬟才学会许多手艺,碧莲只得无奈的叹口气: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吃过饭之后,冯莺便带上备好的礼物,坐车去了徐家。
徐夫人早就和门房打好了招呼,帖子一递,冯莺立刻就被请进了内院。
跟着丫鬟往前走,冯莺有些惊讶的发现,丫鬟领她走的明显不是上回来的路线。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领路的丫鬟笑道:“咱家夫人说了,冯娘子不是外人,请您直接去内室说话。”
说话间,带着她在一个院子门口站定:“这就到了,娘子请吧。”看到这院子的规制,冯莺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徐夫人住的地方,一般不是特别亲近的客人,主人是不会在自己住的地方见客的。没想到徐夫人倒是对自己不见外。
冯莺收敛心神,跟着丫鬟进了院子。
一见她的样子,徐夫人便笑道:“要我说还真是人靠衣装,你平日里就是太低调素净了点,才容易被人看轻,瞧这样打扮多好,以后就该这般才是。”
冯莺笑道:“我平日里出门少,日常在家也懒怠这样,实在是这发髻加上头面有些沉,才一会功夫就累的脖子酸了。”
徐夫人呵呵笑道:“你呀,就是日常惫懒惯了。你这头上才几两金子?等日后成亲便有五品诰命,五品的冠饰少说也有二三斤,若是陆千总这回争气,那冠饰只有更沉的,不从现在锻炼着些,以后有你受的。”
听了这话,冯莺吐吐舌头:“让夫人说的,我都不敢成亲了。”
徐夫人一愣,然后笑道:“你呀,我都不敢说话了,万一真的吓到你了,到时候陆千总找我算账,可就不美了。”
说笑一阵后,徐夫人突然话锋一转:“裴氏和她兄弟做的那些子烂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依我的性子合该狠狠的整治她们一番才对。只是事情偏有些不凑巧……”
听到这话,冯莺心里咯噔一下。
见冯莺瞬间变了脸,徐夫人又笑:“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不会让你家亲戚白白受罪的。说起来,这个裴家还真有些运道,他们家在宫里头的……”
话没说完呢,就听外头丫鬟进来回禀说刘守备的太太来了。
徐夫人皱皱眉把手里的茶杯一放:“她来的倒挺早,罢了,早晚都要来,让她去花厅候着吧。”
说完站起身来:“走,咱们边走边聊。”
冯莺连忙上前两步扶住徐夫人的胳膊:“这事我心里也没底,不知道那位刘太太到底有什么靠山,还请夫人多多指教。”别人畏惧什么裴国公府,但是冯莺却清楚京城的裴国公府早就已经没落了,如今也就是能拿着名头吓唬一下不知底细的外地小官,在罗氏这样官宦世家的姑奶奶面前可不怎么好使。
罗氏叹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裴氏的一个堂姐前两年被国公府送进宫去了,做了五品才人。原本也没怎么得宠,谁知俩月前不知怎的牵起了圣上的旧情,承宠了几次后便十分幸运的有了身孕,如今已经满三个月了。宫里已经好些年没有喜讯了,念在龙嗣的份上,圣上封了裴家女为正三品昭仪。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平安生产,一个妃位是跑不掉了。”
原来如此,冯莺了然,一个有子嗣的妃子怎么也能保裴家几十年的风光。只是这个消息对自冯莺来说,却算不得好消息。
见她神情低落,罗氏拍拍她的手:“你也别太难过,虽说要给裴昭仪面子,但是也不能任由裴家兄妹那般无法无天。毕竟裴昭仪再得宠,手也伸不到渝北这边来。裴氏也许是想通了这点,昨儿已经主动过来低头了。她要是还梗着脖子继续目无法纪的胡闹,我还能找由头料理她,偏她如今先低了头,咱们就是看在裴昭仪的肚子上,此时也不好再追究下去。跟你说这些,还希望你能理解。”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形势就是如此,冯莺也只能点头。尤其是陆飞刚刚奔赴前线,她也怕事情闹大了会影响到陆飞。守备可是管着渝北城中所以军中庶务的,旁的不说,只在粮草上略卡个三两天,陆飞他们在战场上就要多吃不少苦头。
是谁说过来着,成长就是要学会不断的妥协。
冯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成长了,但是此刻她不敢赌这口气。
裴氏在花厅里正等的不耐烦呢,就见总督夫人带着一个十分年轻贵气的少妇走了进来。
只见这女子头上戴着卷须翅镶三尾点翠凤钗,凤口衔了单滴流苏,凤尾处镶了一颗莲子大的紫色珍珠,颜色十分清新惹眼。发髻两侧各插一支八宝点翠簪,簪头的流苏上亦坠着米粒大的同色珍珠,耳朵上挂着一对水绿色翠玉水滴耳环。身上是雨过天青色玉兰纹亮缎对襟长褙子,葱绿色的百褶裙,腰间系着碧绿色的四合如意结宫绦和一枚祥云纹的羊脂玉佩。
裴氏心里纳闷,没听说徐夫人有儿媳妇啊,她的女儿还待嫁闺中,那么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保管满意
徐夫人坐下之后很快就给裴氏解开了疑惑,她拉过冯莺的手笑道:“这位刘太太还不认识吧?这是永昌伯府家的表侄女,也是陆千总的未婚妻。”
裴氏一下子睁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冯莺,怎么可能是她?李嬷嬷不是说冯家那个穿戴打扮十分寒酸吗?眼前这人的打扮哪里寒酸了?那个婆子真是老眼昏花了。
紧接着,裴氏便十分不喜,她原以为冯莺有什么大来头呢,没想到就是程家的一个亲戚而已!她略有几分不屑的打量一番冯莺,想到对方竟然拒绝了自己的橄榄枝,心里平生一股怨气,一个和离过的寡妇不好生藏在家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来勾搭谁呢!
她一直没有说话,冯莺虽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对方的不屑和不喜。
冯莺微微勾勾嘴角,也懒的搭理对方。
徐夫人见场面有些尴尬,便开口道:“好了,今儿把你们两位都请过来为的是什么你们心里也都清楚,咱们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
接着,她把目光投向裴氏:“刘太太,旁的事也罢了,你娘家兄弟做的那些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怎么赔偿人家,今天你得给冯娘子一个说法,要不这事可说不过去。”
裴氏撇撇嘴,回道:“不就是打坏了些家什,也没弄出什么人命,大不了赔些银子。”
看到她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想把事情给揭过去,冯莺心里异常恼火。对方明显不是诚心商谈此事的,这会她也顾不得什么理智不理智了,直接冷笑道:“刘太太好大的口气,我那表兄弟无辜被打伤了脸留下一道伤疤,他一个读书人日后连科举都不能考了,岂是几两银子就能了事的?既然刘太太这么喜欢拿银子说事,不如我也找人把你兄弟打断一条腿然后也赔他些银子,如何?”
裴氏听了直接跳脚:“一个破落户家的穷小子罢了,怎么能跟国公府家的大少爷比?”
冯莺毫不客气的回道:“瞧您说的,好像令兄是国公家的嫡子似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说令娘家只是国公府的旁支,就算是公府嫡系,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该赔罪的也得赔罪。”
裴氏被堵的无话可说,冷笑一声,拿手指着冯莺道:“哼,一口一个王法,你是什么东西?一个民妇也敢对朝廷诰命这般说话,你心里眼里又有王法吗?”
“够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罗氏突然大声呵斥一声,她没好气的说:“让你们来是来商议事情的,不是听不你们吵架的。”
罗氏看向冯莺:“刘太太说的也对,她到底是朝廷敕封的五品宜人,你可不能仗着和我亲近就不尊重她。”
冯莺听出了她话里的维护之意,忙低头做乖巧状:“是侄女儿莽撞了,还请夫人不要怪罪。”
裴氏见冯莺受训正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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