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牢头的话,狱吏总算是明白了几分,他见牢头身前的酒杯空了,连忙拿起酒壶给牢头倒满酒:“要不说我见识浅,这些事还是要哥哥多多指点。”
牢头“哧溜”一下喝了了一口,然后指着狱吏说:“你小子啊也别嫌哥哥说你,按说呢你心眼也不少,就是眼皮子还太浅了些。咱渝北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才那于家父子进来我一瞧就知道这俩是读书人。要知道咱渝北能读的起书的人家可不多,我就留了个心眼,暂且别动他们,万一人家有什么了不得的亲戚呢?这不,幸亏没听那些捕快的话,要是这父子俩真受了什么罪,你觉得陆千总能让咱好过?”
狱吏有些后怕,但还是强行狡辩道:“我瞧着那位陆千总说话挺文雅的,乍一看都不像是个武官,倒像是文官呢。”
牢头一下子嗤笑一声:“哼,文雅?你可别小瞧了人家,那位可是实打实的杀神,曾经一人独战十几个鞑子还得胜的主。前几年咱们渝北来了一小波前来抢粮的鞑子,他们杀光了咱们关外一个村的人还强奸了所有的妇女,你知道那些人的下场吗?”
狱吏有些懵懂的摇摇头,牢头狰狞一笑:“陆千总带人追上那些鞑子,抓到后先施了宫刑才一个个的斩了脑袋,后来那些鞑子的尸体被直接扔到了山林子里。我记得那会可是秋天,正是虎狼活动最多的时候,听说那些鞑子可是连个骨头都没有留下。”
说完,牢头的眼神似有若无的在狱吏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只把狱吏看的浑身发颤,尤其是下半身,简直是瑟瑟发抖站都站不稳了。
于家姑娘是过了年刚跟丁家定下亲事的,二月里换的庚帖放的文定,婚事已然算是板上钉钉了。没想到不过是出门逛个街竟然遇到这样天大的祸事。
这不是自打于家父子俩被抓走之后,家里只剩半大的于家老二和几个妇孺,胆子都要吓破了。
说起来于家也不过是小户人家,于姑娘的父亲是个老童生,长兄跟丁家老大是同窗,这也是两人能成就姻缘的最主要原因。
眼看天都黑了,于姑娘的嫂子心疼自家男人,哭诉道:“好好的非去买什么衣服料子,这下好了,怕不把家底都给折腾进去?要我说妹妹还不如就应了那个裴大爷,人家可是守备家的小舅子呢。妹妹去了吃香喝辣的不说,不定还能带携带携家里。如今就为了脸面,让咱爹和你哥哥去牢里受罪,你这良心怎么过的去?”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伤口
于姑娘听了这话心里又气又委屈,好在于母是个有见识的,闻言当即一口啐到儿媳妇脸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让大姐儿去给人家做小,咱们一家子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你相公的名声前途都不要了?”
于大媳妇心里愤愤不平,狡辩道:“难道这会子硬气就能扛过去了?眼瞧着性命都要不保了,要劳什子前途?依我说,趁早应了人家才是真的有前途呢!”话音刚落,迎面对上婆母杀人似的目光,摄于婆婆大人素日的积威,喏喏不敢再言。
于大媳妇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于姑娘知悉了嫂子的想法心里不由的有些悲哀,没想到平日里看上去爽朗贤惠的嫂子竟然想要拿自己去换哥哥的前程?她心里一半委屈一半后悔,毕竟父兄出事确实是因自己而起。
只是别说那个什么裴大爷一副色中饿狼的样子,即便是他风姿出众自己也绝对不会依从的,好女不嫁二夫,别说是作妾就是做正房她也不会答应。可是看到母亲疲惫的样子和嫂子怨恨的神情,于姑娘心里不免悲痛至极,她甚至想大不了自己不要这条贱命了也不能让小人得志!
正在一家子心怀各异的时候,门外突的传来一阵马车声响,一家子忙跑到院子里去,只听门口传来一阵说话声,于母定神听了几句,连忙喜道:“是你爹的声音。”
一边说一边跑着去开门,于姑娘也急忙跟在后头,反倒是于大媳妇有些不安的捏了捏衣角,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于母打开门之后,果然看到自家男人和儿子站在门外,忙喜道:“当家的,老大,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说完,见两人的目光都朝着胡同尽头看去,不免也跟着举目望去,只模模糊糊看到一辆马车愈行愈远。
于父率先收回目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吩咐道:“先回屋吧。”
等进到屋里了,于母就着昏黄的烛光看见父子两人身上并无大碍的样子,略略放下心来,忍不住问:“你们进去没有遭罪吧?刚才是谁送你们回来的?”
于父摸了摸胡子:“这回多亏了陆大人,他亲自去牢里跑了一趟,就把我们俩给带出来了,还说让我们不必再担心,那个什么裴大爷那边他会去交涉,保管他不会再来找事。”
于家众人都有些懵,还是于母率先问道:“哪个陆大人啊?”
于父这才叹道:“就是总督衙门里的陆千总,我也是今儿才知道,他没过门的未婚妻是咱们亲家母的堂侄女。”
于母惊道:“当初定这个女婿的时候只是冲着女婿自己去的,亲家公好歹知道些名声,倒是没想到亲家母竟然还有这样厉害的亲戚。对了,千总是几品官?大不大?”
于父对于武官也不是很清楚,倒是于大郎知道一些,忙回道:“是从五品,比守备只低半级。”
于母喃喃道:“低半级啊这要是再高上半级就好了。”
且不说于家众人如何庆幸欢喜,冯莺这一夜睡的却有些不大安稳。她记挂着丁家的情形,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了。没想到她起来的时候,丁芹和冯晨都已经洗漱好了。
冯莺见丁芹眼眶又红又肿跟个核桃似的,忙道:“你这幅样子回家岂不是让你娘担心?赶紧去厨房要个熟鸡蛋滚滚,一会等吃了早饭,我就带你一起回家看看。”
丁芹点点头,也不用丫鬟,自己转身往厨房跑去了。冯晨连忙喊道:“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等她们从厨房回来,丁芹的眼皮虽然还有些红肿,但比刚才已经好了许多,冯莺笑道:“这会比刚才好看多了,来,咱们吃饭吧。”
吃了饭,冯莺便要带着丁芹去丁家,冯晨也非要跟着。没想到到了二门那遇到等在那里的长生。冯莺有些意外,这孩子读书一向刻苦,没事等闲不出来的,于是便问:“你怎么在这里?”
长生回道:“听说堂姑家里出了事,我就想着一起去探望一下。”
冯莺虽然意外,但还是欣然应下:“那好,那你便和我们一起吧。”这种时候长生能主动站出来,起码表明他还是有些良心的。要真是不闻不问,那可就是读书读傻了。
好在,从自己定亲以来,长生的表现一直很让冯莺满意。虽然碍于年纪和守孝的身份很多事他不能做,但是从来客的反应看,他在待人接物这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就连陆飞都曾夸他办事稳重,这点让冯莺心里很安慰。
饶是冯莺知道丁家被砸,但是当看到丁家家里的一片狼藉时,心里还是十分震惊:丁家的宅子真是只剩四面墙还是好的,里头的家具碗碟包括门窗都被砸的七零八落,压根就进不去人。
听到邻居送的信,丁冯氏红着眼眶过来了:“家里这样乱糟糟的,你们怎么来了?”
说完看向丁芹:“不是让你安心在表姐家待着吗?回来做什么?还把你表姐妹们都弄的不安生。”
冯莺连忙替丁芹开脱:“姑妈何必说她?芹姐儿一向孝顺,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她心里能不记挂?便是我们几个,都是实在亲戚,昨晚没有接着过来已经十分内疚了。”
丁冯氏忙道:“何苦这样说?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幸亏李管事带着那位徐军爷早来了一步,要不家里值钱的东西怕是都得被抢走。幸亏芹姐儿那丫头心眼多,值钱的细软都没放在堂屋,要不怕是什么也剩不下。”
没想到闺女用来防备婆家那些人的手段,最终给家里留住了大部分的金银细软,只要有银子,那些家伙什总能再置办齐了。只可惜,自己攒的那些好料子,原本还想着给儿子女儿成亲用呢,如今却都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也值不少银子呢。
冯莺见丁冯氏憔悴的不成样子,安慰道:“姑妈不要太担心了,这个公道早晚我会帮你讨回来的。对了,家里的人都没有伤着吧?”
不提这个还好,一说到这个,就见丁冯氏的眼泪瞬间跟决了堤似的哗哗往下流:“旁人都还罢了不过是些皮外伤,只是成哥儿他,他的脸被划伤了,留下一道一指长的口子,他爹说怕是要留疤了,这以后还能有什么前程可言?”
冯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得安慰道:“姑妈先别急,我带来了上好的生肌止血的药粉,是宫里出来的,一会拿去给姑父看看,说不定还能用的上。”
闻言,丁冯氏总算是有点安慰,于是忙带着她们往药铺走去。因为离的近,一行人也没坐车,而是步行向前走。
路上,冯莺特意落后两步,低声询问长生:“科举对考生的相貌有要求吗?”
长生一下就听出了冯莺的言外之意,连忙回道:“是的,如果面上有疤,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冯莺之前只是有所猜测,现在听到肯定的答案心里更加紧张,但愿成哥儿的伤能够尽快痊愈。要真是留下什么疤痕,以后怕是就与科举无缘了。
只是事与愿违,当冯莺去了药铺见了丁家大哥儿之后,发现他的伤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伤口很深而且不整齐,看上去应该不是利器所伤,即使是在医疗十分发达的前世也很难痊愈。
丁姑父细细看了冯莺带来的药膏,赞道:“这药膏极为不错,比我自己配的那个要好许多,给成哥儿用上,应当能好很多。”只是心里却不免叹息,长子的伤势他最这个当爹的最清楚,最长的那道口子想要恢复以前的样子怕是难了,倒是周围那些小伤口用这些药应该能好的差不多。
冯莺坐在外间的椅子山环顾一圈,发现铺子的空间十分逼仄,一共三间屋子,只有里间有张大炕,连丁家几口都挤不下,更何况还有几个学徒晚上也要住这,昨晚上也不知道是怎样凑合着睡的。忍不住说道:“我看家里那个样子一时半会的怕是收拾不好,你们一大家子总挤在这里也不像样。不如姑妈带着成哥儿先住到我家去,等你那宅子收拾好了再搬回来。”
丁冯氏连忙摆手:“那可不行,成哥儿到底年岁大了,让他住你的宅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冯莺笑道:“瞧您说的,又不是住一间屋子,我住内院,你带着成哥住外院,和长生挨着。一来,能让成哥儿好生休息,恢复的快些。二来,也好把这里空出来,让姑父和庆哥儿他们晚上能休息的好些。再者,这药铺到底还要做生意的,你们一大家子都挤在这,让外人看着也不像样。”
丁冯氏还有些犹豫,倒是丁姑父十分坦荡:“既然莺姐儿这样说了,你就带着润成去住些日子吧。反正我们也没少麻烦人家,不差这一回了。这两日我就找人修宅子,等宅子修整好了你们再回来。”
冯莺笑道:“还是姑父说的对,咱们自家亲戚都不互相帮衬,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
听了这话,丁冯氏眼眶一红,要论血缘冯莺哪比的上婆家老宅那些人,那可是相公的亲生父母兄弟啊,结果自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别说是过来帮忙了,就连来看一眼的都没有。怕是这会恨不得离自家远远的,生怕让他们沾上麻烦。
她吸了吸鼻子,瓮声道:“那行,既然这样我就不矫情了,我这就收拾东西去。”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值几两?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无非就是几身衣裳和几包药,家里其他的东西都没法用了。
趁着丁冯氏收拾包袱的功夫,冯莺让人把车上带来的东西都拿下来,都是些粮油米面和衣裳鞋袜等日常用品,丁家人这回也没有推拒,这些东西确实是他们现在所急需的,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
过了没一会,冯家的小厮便从车上雇来一辆马车,丁冯氏拿了一床药铺的被褥铺在车上,然后让药铺里的几个伙计和次子一起把丁润成抬上车。自己拿了个小包袱也跟着上了车。
冯莺见状,也带着冯晨几个小的上车,一并回家去了。
到了家之后,冯莺一边安顿丁家母子,一边差人去找陆飞打听刘守备的反应。只是下人没走多久,竟跟着陆飞回来了。
听到消息,冯莺连忙去了花厅,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你怎的亲自过来了?没有当值吗……”剩下的话在看到陆飞的一身戎装时戛然而止,她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陆飞一脸肃穆的说道:“北边的宁远关突遭高句丽进犯,宁北将士不防之下死伤惨重,刚接到朝廷旨意,由宋将军带领渝北这边两万士兵前去支援,队伍马上就走,我就是抽空过来跟你透个信。刘春那边你不用担心,徐总督早就看他不顺眼,原本就在找由头收拾他,这回的事恰好给了徐总督理由,总督大人不会让他好过的。不管这件事最后如何,你先暂且忍耐一番,等我回来之后再找机会收拾他,你自己千万不要涉险,听到了吗?”
冯莺点点头:“你放心好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实在不行我就先去庄子上住些日子,好歹有唐家在呢,他们也不敢真拿我怎么样。倒是你才要多小心一点,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正说着话,碧莲匆匆的拿了一个包袱过来:“姑娘,你让我找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冯莺接过包袱看了看又径直塞给陆飞:“这里面的伤药都是你上次问的那些,你最好是最深带着,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好尽早医治。”
陆飞亲身体验过这些药,知道都是些保命的东西,他后来也曾找旁人打听过,知道这些药价值不菲,这一包袱怕是要值几千银子,但是对方就这样十分随意的给了自己。陆飞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他一只手提着包袱,忍不住伸长另一只手把对面的人揽到怀里。
事情发生的有点突然,冯莺觉得有一点点的懵,等她反应过来想要抗拒的时候,陆飞已经放开了她。
冯莺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心里虽有千种担忧,此时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嗫喏着说了一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陆飞摸了摸她的长发,郑重的回道:“会的,我一定会留着这条命回来娶你。”
冯莺眼含泪花:“要完完整整的回来,你要是缺了什么,到时候我可是要退亲的。”
她撅着嘴说这话的样子就像问大人要糖吃的小孩子,陆飞被逗乐了:“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接着,深深的看她一眼说道:“我走了,你不要送我。”
额头上传来一阵湿润的触碰感,等冯莺回过神来的时候,陆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屏风后面。
陆飞强逼着自己赶紧离开这里,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笑自己:以前每逢战事,看到那些将士跟妻儿分别时依依不舍的样子,只觉得他们未免太过儿女情长了些,如今换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总有那么一个人会时时刻刻的牵动你的情绪,让你难舍难分。
冯莺站在窗户边上,透过玻璃窗看着陆飞的身影愈行愈远,最后消失在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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