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萧萧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不该说的话,看见平日疼宠自己的父皇此时黑着一张脸的样子,求情的话到了嘴边便咽了下去,转向文妃道:“母妃救我,女儿不要被禁足啊!”
龙肃云赶忙站出来,跪在御座前:“父皇,萧萧年纪小不懂事,放过她这一次吧。”
文妃沉浸于君绮萝带来的震撼中,连刚刚自己女儿说出那番话都没有留意,此时听自己女儿呼救,也不管她到底是怎么惹怒了龙澈,匆匆下到御座前,跪地道:“皇上恕罪,请皇上饶过萧萧这一次。”
“文妃你好意思求情,看看你自己教出来的女儿,也太无法无天了!”龙澈指着龙萧萧,脸色越发阴郁:“把她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这事谁要是再敢求情,一律同罪论处!”
龙澈一锤定音,原本还想站出来的太傅府的人赶忙坐下去。
连太后张了张嘴,想要求情的话也咽了回去。
文妃和龙肃云见这事已然板上钉钉,怏怏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皇后微低着头,愉悦的笑了。
君绮萝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一阵恶寒,心中腹诽果然皇宫里没一个好东西!
“父皇,儿臣不要挨板子啊……求您了……不要打儿臣……”龙萧萧痛哭流涕,声嘶力竭的叫着,连声音都嘶哑了,她挣扎着想要挣开太监的手,那样儿倒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公主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小太监深深知道这时候要是心软,违逆了他的意思,那么挨板子的将是他们了。
于是,二人毫不心软的改搀为拖,拖着她便往殿外走去,也不知是怎地,她脸上的面纱脱落在地,露出一张长满深红色斑块的脸,哪里还有往日娇俏美丽的模样?
君绮萝低着头没看她,如若看见,定然会甜蜜的说:龙胤君,你心太狠了。
文妃哪里见过自己疼在心坎的女儿受过这样的罪?于是心里又把这一切又归咎到君绮萝的身上。
……
“阿胤,你别听萧萧瞎说。”
等龙萧萧被拖出了殿外,龙澈才收回视线,敛起眼中的阴鸷,看向始终淡笑着的龙胤,略略放柔声音道:“朕当时感念晋王叔为咱们东陵的和平失了性命,又念及你再过两个月就二十岁了,却未能为晋王府传宗接代,朕心里愧疚至极!恰逢君小姐与云儿退婚,朕想着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便有意促成这门婚事,实在没有想太多。”
龙胤起身,难得诚恳的道:“皇上的圣意,胤心里明白。胤由衷感谢皇上为胤赐下的这门婚事,胤对阿萝很满意。”
说着拉起君绮萝的手,痴痴的看向她。
感受到头顶炽热的目光,君绮萝抬起头来转向他,却是一下子晃花了众人的眼睛。若说刚刚还怀疑皇后和太后的眼光的话,现在他们则是深信不疑。
好个绝色倾城的女子!
肤若凝脂,齿如瓠犀,臻首娥眉,美目流盼……似乎任何美好的形容词用在她的身上都不能完全诠释她的美。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大约就是说的她现在的样子了。没有华丽的妆容,只淡淡的在眼周以淡紫的脂粉扫了几下,连唇脂都不曾用;头发也简简单单的挽起,抛却发饰的价值不谈,上面只一串东珠和一枚簪花,却依然美得脱俗。
一时间,惊艳、嫉恨、呆愣、炽热……当然还有几道不还好意的霪邪的目光,纷纷射向君绮萝。
那些刚刚还嫉妒她的女子,这会儿无不是无力的感觉到,嫉妒她对于她们来说是奢侈,是自讨苦吃,是不理智!
鉴于龙胤刚刚那句“很满意”,无数男儿呕血不已,你晋王世子倒是满意了,你让咱们这些“初识美人,却道美人有主”的男儿情何以堪?你让龙肃云情何以堪?
果然,果然!
龙肃云心里像是被重锤狠狠的击打了一下,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破裂,疼得他几乎不能承受。他不相信,不相信眼前绝美的女子会是那个他不要的女子,他接受不了!
沈宛心轻咬薄唇,她的位置与君绮萝在一排,中间隔了顺义王府的人,所以她并不能够很好的看到她的样子。
可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恰恰透过一道不怎么宽的缝隙看见了她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就是那一眼,也足以让她震惊了。
枉她被称为京城绝色,除了太子妃之外,鲜有女子的容貌能超越她。可是就算她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沮丧的认识到自己与君绮萝比起来,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就连有第一美人之称的太子妃与她相比也只能靠边站!
望向斜对面的龙肃云,她敏感的从他的眼底看出一抹后悔之色,堪堪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邵氏、周氏、沈宛华以及沈锦城几人也想要一窥君绮萝的真面目,奈何位置不对,只得作罢。
邵氏老眼浑浊的望向君绮萝所在的位置,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事情想要抓住,却抓不住。
……
若说此时除了文妃和沈宛心,还有谁极恨君绮萝的话,那便非太子妃罗欣儿莫属了!
原本在见到君绮萝的真颜之前,她是完全不在意她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屑她的。就算她知道君绮萝将要嫁给龙胤后,也没有把她当回事。因为她很自信凭自己的容貌,完全能够再次得到龙胤的青睐。
然而现在她完全不敢这样想了。
一是阿胤对君绮萝的态度,二是君绮萝过分美丽的容貌。
四年前,她罗欣儿被誉为东陵的第一美人,就算是在这四年里也无人能企及。可因为君绮萝的出现,她的第一美人的地位似乎将被动摇,她心里的危机感也越发的重了。
不行,任何想要觊觎阿胤的人,她都不能容。哪怕她不能和他在一起,她也不想有别的女人和他在一起!
沈宛心的不甘,罗欣儿的怨毒,自己儿子眼中的悔意……众人的反应被文妃看在眼里。
收起情绪,文妃问道:“你说你是君绮萝?”
君绮萝微微讶异,就连龙澈也蹙起了眉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若说文妃这一问没有带着目的,君绮萝是不会相信的!她甚至有种感觉,文妃挖了一个坑在等着自己跳进去。
龙胤从刚刚起身便一直陪她站着,见君绮萝犹豫了,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带着一丝纵容的传音道:“想说什么话便说,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多想,一切有我。”
什么都不用考虑,什么都不用去想,想任性就任性……
君绮萝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真是他丫的太棒了!
只不过她并非是怕了文妃,而是在想文妃问这话的用意才有所迟疑。
似乎想到什么,君绮萝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望向文妃,不答反问道:“臣女是不是君绮萝难道文妃娘娘还不清楚吗?就算不清楚,这张脸也应该能证明了吧?再不然,文妃娘娘再验证一次臣女身上的胎记?”
“本宫权且当你是君绮萝。”文妃得逞一笑道:“那请问君小姐,到底是现在美若天仙的模样是你,还是原来普通如路人的样子是你?”
“想来臣女说两张面孔都是臣女,文妃娘娘也是不会信的。”君绮萝故意忽略文妃刚刚那一笑:“既然如此,娘娘便将现在的样子当作臣女真实的样貌吧!”
文妃别有用心的看了君绮萝一眼,再次走下御阶,跪在龙澈跟前道:“皇上,君绮萝欺君罔上,臣妾恳请皇上为云儿讨回公道!”
……
若说文妃的用意众人到现在还不清楚,那便是傻了!
事情演变到现在的情景,是让人始料未及的!众人无不是愕然的看看文妃,又看向龙澈,最后才有些怜悯的望向君绮萝。
龙肃云惊得站起来,焦躁的心竟隐隐有些雀跃起来,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母妃会来上这样一出。
如果……
他抬眼看向君绮萝。
如果他能再有一次机会,绝对会牢牢抓住她,再不会放手!
沈宛心将龙肃云的表情完全收入眼底,她的心里不由得阵阵发凉。
那还是那个对自己信誓旦旦,说爱自己一辈子的男人吗?
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同时将龙肃云的表情看在眼里的还有沈氏一家门。邵氏周氏愤怒不已,沈锦城也蹙着眉显示他的不悦。且不说别的,就是龙肃云几次三番挑战他的脾气也足以让他生气。
难道他不想要鄱阳王府的支持了吗?!
文殊淡淡扫了沈氏一家表情各异的脸,唇畔嘲讽的笑一闪而逝。望向君绮萝时,眸中却多了一丝温柔的情愫。
二十多天前,他们在京外简陋的茶寮里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像是根植在他的脑中,清晰得抹也抹不去。同时抹不去的还有她的那句“世人都道我失火身亡,可又有谁知道,我其实是被灌了剧毒,险象环生,毒解后却又不敢回来”。
是谁会对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灌毒呢?
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
可是他没有将无意中听来的这句话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表弟龙肃云。
从小,他就知道表弟的野心,知道他想要的什么,更知道他对鄱阳王府的势力势在必得,所以表弟和沈大小姐结合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君绮萝的出现,打破了表弟的计划。对于计划外的东西,他一向都是牺牲掉的,是以才会有他当众休弃她以博沈宛心一笑的事情发生。
他不希望表弟和她在一起,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得知表弟要当众休弃她的消息时,他震惊了,她已经够可怜了,他怎能如此作践她?
他去找他,希望他放过她,却被他赶走。
呵,在他忧心怎么帮助她时,哪知道她一早就洞悉表弟的计划,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当真是漂亮的还击!
虽然闹得有点大,也悖离了表弟的初衷,可总算是把婚约给解除了。原以为自己有了机会,没想到转眼她又被赐婚给了晋王世子……
好吧,晋王世子命不久矣,等他离世后,他还是有机会的,哪知她竟是如此绝色倾城……
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又岂是任何人都能亵渎的?
文殊苦涩一笑,将心里那一丝蠢蠢欲动深深给压到心底最深处,挂了把锁,将之锁了起来。
他又看向龙肃云。
他和他一起长大,他对他的了解就如同对自己,他的想法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他都那样对她了,如今她又是晋王世子的未婚妻,只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呵,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姑姑这样闹又有什么意思呢?早晚会把皇上对祖父的那份师徒情给磨完的!
……
段芊雅担忧的握着自己曾祖母的手,传音问道:“老祖宗,文妃娘娘她这是何意?难不成还想君姐姐嫁给她那儿子?君姐姐不会有事吧?”
她实在是很喜欢君绮萝呢,看表哥的样子似乎也很喜欢她,不然怎会赠她价值万金的衣裳?又怎会如此维护她?
表哥这几年过得太苦了,如果有他喜欢的人陪着他,她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若是君姐姐也能喜欢表哥,那便完美了!
老侯夫人略略低下头,眸光清明,哪里看起来像是个七十岁的老人?只是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与浑浊,注视着事件的焦点人物,却是对自己的曾孙女传音道:“放心吧,阿萝不是个软的,怎能任她拿捏?再说还有你表哥在呢,阿萝不会有事的。”
段芊雅听自个儿的曾祖母这么说,又看看淡定从容的君绮萝,总算放下心来。
“爱妃,今日乃是一年一度的中秋盛宴,你适可而止啊!”龙澈沉声喝道。
女儿是这样,做母亲的也是这样!难道是他对她们太好太纵容,她们便忘记了谁是皇帝不成?
文妃想到那个预言,咬了咬牙道:“皇上,臣妾跟云儿被人蒙蔽,心里气不过,她若是不给臣妾个解释,臣妾决不罢休。”
“咳咳……”
龙胤的咳嗽声响起,众人才想到他站了许久了。
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龙胤,温声道:“皇上,阿胤身子弱,阿萝也站了许久了,不如让他们坐下说话吧。”
龙澈和蔼一笑道:“朕准了。”
龙胤谢恩,扶着君绮萝一起坐下。
君绮萝坐着,她文佳却跪着……
文妃暗暗咬牙:陈桑,你就喜欢和本宫做对!
坐定后,君绮萝微笑着望向文妃:“文妃娘娘,不知臣女怎么欺君了?”
“你与云儿自小有婚约,却顶着一张假面回来,这便是欺君!”文妃言辞铿锵的道。
“娘娘真是冤枉死臣女了。”君绮萝低眉顺目的道:“文妃娘娘,臣女早年失忆,几个月前才恢复记忆,自打记起自己乃是鄱阳王府小姐,且与安王有婚约后,是以真面目回来的呢!哪知巧得很,回来的当天在京外三十里的茶寮里遇到安王殿下、太傅府文殊公子、鄱阳王府沈公子。”
文妃一愣,这事她可没听儿子说起过。
“当时臣女便与他们同处一桌。其间太傅府文殊公子问起,臣女若回来了会如何。”君绮萝说着,将那日他们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讲了一遍。末了问道:“文妃娘娘,臣女虽然粗陋,也是有自尊的!他不愿意娶臣女,难道臣女还要贴上去受他侮辱吗?是以臣女才在回京的路上施展易容术,把真颜给掩盖了起来。”
“文妃娘娘别说什么我不该易容的话。”文妃张口想说什么,君绮萝赶前道:“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若是安王殿下因为臣女的容貌而娶臣女,等待臣女的又会是怎样的结果,想必大家都清楚得很!”
说着轻蔑的瞄了龙肃云一眼:“事实证明,安王殿下确实对臣女无心,否则,安王殿下在得知臣女回来后,又怎会在鄱阳王府大门口,当着臣女和众多百姓的面,宣誓这辈子只认定沈大小姐呢?如此情深意重,倒让臣女感动得很,又怎好做那棒打鸳鸯的坏人?”
“好个‘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皇后似有所感,哀怨的看了龙澈一眼:“阿萝有此觉悟,倒让我等惭愧了呢。皇上,你看呢?”
君绮萝一番话不但让皇后有所感,就是这殿内有年龄的女子皆有所感,甚至有些刚刚对她没有好感的年轻女子心中也默默的对她的态度改观了。然而最让人惊讶的不是她这番话,而是她的傲气!
她们完全相信,只要她愿意,凭她如花美貌完全可以抓住龙肃云的心,将沈宛心甩出几条街去。可是她竟然只因一两句话,便放弃安王这个京中大多数女子都心仪的男子。况且这男子原本就该属于她的。
龙澈坐在上首,将大多数人的表情看着眼里,最后停在君绮萝的脸上,目光深沉。
这个女子,比起当初那人更美、更多了几分灵动,似乎也更能抓住男人的心。
龙肃云偷偷打量着自己的父亲,猛然想起自己的母妃曾经说漏嘴的那句话,大致是说若不是当初君如初不愿进宫为妃,鄱阳王府也不会……
也不会走到改名换姓的地步?
那时因为想着如何同君绮萝解除婚约,根本不曾在意这句话,如今想起来,他才震惊的捕捉到一个事实——
父皇喜欢君如初!
龙肃云险些站立不稳。
可是父皇若喜欢君如初的话,凭他的手段为什么没能把佳人娶到手?反而让沈锦城占了这么大个便宜?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思定这些,龙肃云便不对眼前的事抱希望了,有的事情急不得,必须谋定而动!
……
“皇上?”皇后轻声唤道。
龙澈回过神来,语气生硬的对文妃道:“这事就此作罢,你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