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了锁,宝贝似的放在衣橱里,不解的眨巴着眼问道:“阿胤你这是干啥?”一条被单,至于吗?
“红梅一树点点开,傲雪凌霜犹芬芳。”龙胤走向她,促狭的道:“那是我和阿萝相爱的见证,我要保存起来,百年之后随我埋进棺材里,伴我长眠。”
“……”君绮萝傻眼,这厮不是说下辈子还要和她做夫妻吗?她拿张被单伴他长眠了,她伴谁去啊?
因为府上没有女的长辈,所以就省了要验新妇清白那一套,是以也没有铺上白帕子,哪知这厮竟然把染了落红的被单给收藏起来,她也是醉了。
她心中还有个疑问,放到百年之后,会不会发臭啊!
“我受不了你了。”君绮萝走向桌子,端起燕窝粥开始吃起来,昨天一整天就吃了一个苹果,还真是有些饿了。
龙胤立即像块牛皮糖似的跟上去,柔声道:“阿萝你慢些吃,别噎着了。”
“我谢谢你的好心提醒哦。”君绮萝无奈的道,要是喝粥也能噎着,她也太没用了吧。
“王爷,青影来了。”无痕的声音从洞开的窗口传来。
“让他进来。”龙胤淡淡道,一双丹凤眼始终挂在君绮萝脸上,“阿萝连吃饭都那么优雅那么好看。”
君绮萝突然发现这厮有做唐僧的潜质,她已经无力吐糟了,想要冲他两句,却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窗户直接跃了进来。
他蒙着面巾,只看得出他皮肤黝黑,鼻梁极高,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和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一头墨发以绸带绑着,马尾一般拖在脑后,可以看出是一位年轻男子。
青影停在桌前,单膝跪地道:“属下青影见过王爷、王妃。”
龙胤这才将视线从君绮萝脸上移开,神色也变得认真:“青影,起来说话。”
“属下谢王爷。”
“阿萝,他是飞鹰骑这一代的统领,青影。”龙胤为君绮萝介绍道。
君绮萝放下碗,身体坐得笔直,微笑着对青影颔了颔首,青影亦向她微微躬身。
龙胤对君绮萝道:“飞鹰骑成立于一百三十六年前,可以保持在一万人之内,这是当年我晋王府的老祖宗将皇位让给龙氏皇朝的始祖换得的权利。飞鹰骑的成员到了四十岁后就可以领得一些抚恤金退出飞鹰骑,然后再选出新的统领。他们的子嗣可以优先进入飞鹰骑进行训练,这也算是飞鹰骑后裔特有的荣耀,青影便是上任飞鹰骑统领的儿子。”
“听闻三年前那一战,父王带了五千飞鹰骑同赴沙场,然而最终全数覆没,可有再补上?”君绮萝问道。
青影看向龙胤,见他微微点头,才拱手对君绮萝道:“回王妃,当年的五千人的确全军覆没,家父便是殁于那场战争中。这三年来,陆陆续续有四千多人加入,只不过这个讯息从来没有传出过外界。”
“我明白了。”君绮萝淡淡的道:“如果将来有什么事发生,这四千多人会是一支秘密力量,可以给人出其不意的一击。”
“没错!当时我们便是这样想的。”龙胤眼中满是赞赏:“这三年我虽然没出府,但是青影都有进来,我们都商量好了,如果我死了,青影也会把那件事查下去,如果查出来与那人有关,飞鹰骑就算不能撼动他的位置,也绝对可以使他的国家元气大伤!”
“傻瓜。”君绮萝没好气的斜睨龙胤一眼,嗔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是傻子的行为,咱们可不能做。”
“当时不是以为我会死吗?”龙胤被叫傻瓜,反而乐滋滋的,看得青影眉头一抽一抽的。
“王妃,王爷的毒你真有把握解除吗?”青影眼中氲着担忧。
君绮萝自信的道:“这世上除了我,无人能解。便是我的师尊邪月尊也不能。”
原本这样的话说出来会给人一种自大的感觉,但是青影却觉得这份自信背后有着足以使人信服的魔力。
龙胤朝青影得意一笑道:“你大约也想不到,你家主母便是扶苏公子吧?”
青影眼睛一亮,眼中的担忧之色终于得以释放:“那真是太好了,属下打心里高兴!要知道飞鹰骑没了王爷,便是一支没有灵魂的队伍,这样的队伍,便是与那人同归于尽又如何?!”
青影的话使得君绮萝对他高看了一眼,同时她也看出他是真心对龙胤的。
“阿胤,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识见识下飞鹰骑的实力,我现在非常好奇这样一支传奇般的队伍,为何会在一场战争中会出现全军覆没的情况!五千飞鹰骑,居然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这样的情况,就是听起来都会觉得不正常。”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龙胤脸上的神情收起:“父王的死和飞鹰骑的死都很是蹊跷,我怀疑那人与北戎镇北大将军赫叶丹有所勾结。”
君绮萝感到讶异,一国之君居然与别国的将军勾结起来害自己国家的人,这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只是三年过去,我们派去北戎的人根本就查不到半点关于三年前那场战争的讯息,也企图夜探赫叶丹的府邸,然而都以失败告终;便是伍沐恩这两年也曾多次暗探皇宫,依旧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想要名正言顺的扳倒那人,须得拿出证据来,否则就师出无名了。”
“是啊,如果不想被人唾弃,就得拿出证据来。”君绮萝深以为然的道:“阿胤,在你们遇到我之前,你们是怎么逃过的?”
龙胤微微垂着头,眼中划过一抹哀恸,甚至还有一丝君绮萝从没在他身上见到过的惊惧。他可以说起父王的死,却不能直面三年前那日的场景。
君绮萝伸手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手心的温度使得他心中一暖,扯动嘴角回给君绮萝一个我没事的表情。
君绮萝知道,重提这事无疑是要他再一次直面父王惨死以及他险些殒命的经过,可是如果她不了解经过,就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就无法分析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
“当年的战争可谓是惨烈。”龙胤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开始变得悠远:“三年前,北戎突犯东陵边城裕德关,对方的主将乃是北戎名将赫叶丹。他带领四十万大军势如破竹,短短十天时间便夺取了东陵两座城池。那人一道圣旨,命父王挂帅,率军二十万御敌,夺回我东陵两座边城。皇命难违,父王只得领旨,并带了五千飞鹰骑前去。我是在他离开后第二天才追着他的步伐去的。我们到了边关,驻扎在邺城,从守将哪里得知北戎人在夺下两座城池以后,并没有再进攻,这事本身就太过蹊跷了。”
是啊,十天夺下两座城池,不是对方太彪悍,就是我方太弱。然而东陵在七年前在父王的带领下曾经大败北戎人,想来也不会太弱,再加上一个国家的边城,乃是最牢固的所在,易守难攻,怎能如此轻易就被夺取两座城池呢?而且北戎人明明占了巨大的优势,为何不乘胜追击呢?
“我和父王刚在邺城驻扎下来,赫叶丹便派人前来叫阵了。当时是我出城应战,我们第一战便大获全胜,歼敌三千余人,俘虏七百余人。我们乘胜追击,七天后夺回了汴城,又于六天后夺回了裕德关。”
“北戎人十天夺了东陵两座城池,说明他们修身养息四年后带来的军队实力非凡,为何又在短短十三天失去了这两座城池呢?”君绮萝问出自己的疑惑。
“我和父王当时都看出了这事有古怪,于是便决定固守城池,不再追击。接连十多天不眠不休的攻城夺城,我们早已疲惫不堪,于是我们便回了营中休息。然而……”龙胤说着,眼中漾起一抹冷厉。没有被君绮萝握住的那只手捏成拳,重重的砸在了桌上,桌上的茶杯碗碟被震起来老高,然后又再落下,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在静谧的屋中感觉格外的清脆。
“然而就在当天傍晚,一名叫做刘传的副将鼓动了十余名将军,带着十余万大军出城,前去追击北戎军队,企图创立战功。我们是在第二日黎明才得到的消息,当时十余万大军出城后便音信全无。父王担心他们遭遇不测,便带着五千飞鹰骑前去寻他们。到了下午,不但那十余万军队没有丝毫讯息传回来,便是父王和飞鹰骑也是杳无音讯。我担心父王的安危,就与十八影卫循着大部队的足迹,到了一处迷雾重重的山谷……能见度不足十丈。”
说到这里,龙胤的身体几不可见的颤栗了一下。若非君绮萝握着他的手,根本就感觉不到。
龙胤听了两息的工夫继续道:“便是这不足十丈的能见度,我们视线所及之处,犹如一片修罗地狱——残肢断臂,血流成河,尸体成堆,他们穿着东陵军队的服饰以及飞鹰骑的服饰!然而这不是最让人惊惧的!最让人惊惧的是,他们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中,而是在自相残杀!无数的东陵人踩在尸堆上,双眸空洞无神,你刺我一剑,我砍你一刀,有的武器掉了,则相互抱在一起啃咬对方,一块块的肉就那样被生生的扯了下来,他们好像根本不知道痛似的,嘴角还挂着嗜血残忍的笑。”
“那迷雾有问题!”君绮萝道:“还有那个叫做刘传的,我怎么觉着他是故意鼓动了那么多人出去便是想引父王去寻他们,所以才会中计。”毕竟十余万大军了无音讯,主将势必会去寻找的。
青影的手不由自主的捏成了拳,指节咔咔作响。
“是的,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龙胤满眸哀恸的点头:“我也知道那雾有问题,但是我不能看着父王惨死。我想去救父王,无痕和无殇他们拉住我,不让我进去。也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乃是赫叶丹带着一大队人马过来。我看见当先一匹马的后面,拖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银白的铠甲,分明就是父王的铠甲!我们正要上去救下父王,哪知道当先那匹马上的人狞笑着放开了手中拖着父王的绳子……”
龙胤的身体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双眸血红,像是饮血的魔鬼。
“阿胤,阿胤……”君绮萝赶忙起身斜跨一步,将龙胤的头压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道:“不说了,不说了,我再不问了。”
最后的经过她已然能猜到了!
那人放开绳子后,后面的马队踏过,将阿胤的父王踩成了肉泥,尸骨无存。然后便是阿胤和十八影卫对上了赫叶丹的五千余人,阿胤中了毒箭,十八影卫被冲散,无殇无痕带着阿胤逃到蒙山,遇到了她。在被她的毒药逼退后,赫叶丹再次打回裕德关,又夺下了汴城。后面的事她都知晓了。
联系到东陵两座城池轻易的失与得,这的确如阿胤所说,乃是一个阴谋,而且是东陵和北戎联合设计的一个阴谋!假设这事真的是那人做的,以两座城池、十余万东陵将士以及五千飞鹰骑的性命为代价,那么这代价简直是太大了!
“王妃,王爷他……”青影满眸担忧,这样的王爷,他还只是在三年前见过,那时他从战场上回来没多久,晚上从睡梦中醒来就会变成这样子,后来还是纨夙公子给他服了有镇定作用的丹丸才好了。“要不要属下去跟纨夙公子要几枚丹丸过来?”
说完这话,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凭主母扶苏公子的身份,哪里是纨夙可以比拟的?呃,主母她不会有什么想法吧?对于主母,他不像无痕他们那么了解,但是他知道,便是将同样的事情套在他身上,他也会不舒服的。
偷偷看了君绮萝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纨夙的东西,再也不要给阿胤服用了,便是这个人,我过些日子也会将他赶出晋王府。”君绮萝淡淡的道:“此人心胸狭隘,留在府中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事呢,所以必须得赶走。你们都放心好了,有我在,阿胤不会有事的!”
她的男人,她绝不容许他有事!只是阿胤这个样子,分明是有了心魔,想要除去心魔,必须得找出害他的父王死去的真相!
如果如他们的猜测,龙澈应该与赫叶丹签署了某种协议:赫叶丹帮他除去阿胤的父王和飞鹰骑,龙澈则以两座城池相赠!
还有,她得去千叶寺见一次修月大师,问清他当时那话是啥意思。
“阿胤,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君绮萝拍着他的背,就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阿萝。”龙胤在君绮萝的安抚下慢慢的平复下来,抬起头看向君绮萝,眼眸中盈着浅浅的泪光,那脆弱的样子,仿佛一碰就会碎,看得君绮萝心疼不已。
“阿胤,别去想了。”为了岔开话题,君绮萝转向青影道:“你到这来是不是为了昨日迎亲途中发生了什么事?”
青影微微讶异,点头道:“是的,王妃。昨儿咱们五千飞鹰骑全数出动,共遭遇了五拨人马,其中四拨都是死士,一拨五十余人,两拨一百余人,还有一拨二百余人。让人奇怪的是,剩下的那一拨则是来帮咱们的,但是看不出什么来路。”
“咱们是有多招人恨啦,居然有四拨之多,想必是该出动的都出动了!”君绮萝双眼微微眯起,她能猜出其中三拨死士是属于谁的,剩下那一拨有想法却不能确定。看向青影:“你们伤亡情况怎么样?”
“回王妃,零伤亡,三人重伤,一百二十三人轻伤。”青影声音有些懊恼,似乎不满意这个结果。
君绮萝只觉得汗哒哒的,同时也真正感觉到飞鹰骑乃是一支战斗力非常强悍的队伍!
死士是什么?死士就是不要命的杀人机器!然而飞鹰骑面对三百多名死士,居然零伤亡,只三人重伤,一百多人轻伤。虽然飞鹰骑人多,但是他们是分散于城中,并不存在人数太过悬殊的搏杀。所以这样的战绩,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重伤的三人可有生命危险?”君绮萝又问。
“已经看了大夫,均无生命危险。”青影回道。
“那就好。”君绮萝说着看向龙胤问道:“阿胤可还有什么要交代青影的?”
龙胤摇头道:“青影你让受伤的人好生歇着,该用什么补药,尽管问福伯去拿。”
“属下知道的。”
龙胤摆摆手道:“好了你下去吧。”
☆、195。毒
午膳时分,君绮萝与龙胤带着乐笙乐箫去了凤千阙在晋王府的院子熙和园。
到了那,见他和玉清源正在院子里赏析一株开得正艳的绿色桔花,那画面和乐得,就像是一对父子,君绮萝不由得笑着拖起龙胤走上前,盈盈一礼道:“绮萝见过外公,见过父王。因为有事耽搁,没能一早前来向外公和父王敬茶,还请外公和父王不要怪罪。”
凤千阙哪里会在意自己女儿有没有一早前来给自己敬茶?连忙将君绮萝扶了起来。
玉清源昨晚见到君绮萝却因为龙胤的关系没有细看,今儿一见,觉得她和龙胤极配,喜得合不拢嘴,抚着花白的胡须道:“哈哈哈,老夫明白,明白。最好是能早些为晋王府添几个孩子,到时候就热闹了,哈哈哈哈。”
君绮萝顿时一脸黑线,她就知道是这个样子。这个老头,明明看起来很是威严,此时却是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看他笑得那个意味深长,君绮萝就想上去八光他的胡须。
“笑什么笑,比牙白呢?”龙胤看他取笑自己的女人,立即上前将君绮萝揽进自己的怀里,冷漠的道:“就算阿萝生了孩子也和你没半点关系,他姓龙,会有我这个父亲疼爱他!”
玉清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和着尴尬,看起来尤为滑稽,让人隐隐不忍。
“阿胤!”君绮萝没好气的瞪了龙胤一眼,然后不解气,又掐了龙胤腰间的软肉一把,传音道:“咱们昨晚是怎么说的?老人家爱笑就笑呗,笑一下就好了,你插个什么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