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发生的事情仿佛做了一场噩梦,身上真真切切的疼痛却提醒着紫然那不是梦。况且,昨日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怎么能够忘记?
夜里梦中,紫然便不断抽搐,时常两手抓得紧紧地,口里胡乱叫着救命,或是抽泣。看得紫皇、皇后心痛不已,焦急非常,上官芸不肯回宫休息,守在紫然床前就是一夜。
紫皇大怒,下旨要处斩私自拐带紫然出宫的小菌子,幸有丞相求情,才暂且饶恕小菌子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太监把小菌子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直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奄奄一息,方才放过。
“父皇、母后救我……”尚分不清梦里梦外的紫然害怕地大叫,身体也不由抽动着。
“紫然……”上官芸在紫然床边守了一夜不肯入睡,在天亮前终于抵抗不住打盹儿,这时听见,马上醒来,“乖,不怕,母后在呢!”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此时,天已大亮。
紫皇踏进紫然寝室时,见到的就是上官芸抱着尚迷糊地抖着的紫然暗自抹眼泪,本就身体不好的紫国皇后,如今更显瘦削憔悴。“芸儿,你身子骨本就弱,如今还……唉!朕知你心疼女儿,朕也是,但朕更心疼你的身子啊!”扶起上官芸,忙令宫女搭上屏风,传唤随行而来的太医搭脉看病。
紫然也在这时醒来,瞧见父皇母后都在身侧,方觉安心,挣扎起身抱住上官芸,埋头抽泣起来。
紫皇走近,和声安慰:“紫然别哭,朕一定好好惩罚小菌子,打他板子,让他明白欺负咱们宝贝公主的下场。”
“不,不要惩罚小菌子!”紫然本来窝在母后怀里专心哭泣,听到紫皇的话赶紧抬头,紧张地盯着紫皇,“父皇,是紫然逼着小菌子带我出去的,不关小菌子的事儿。求父皇不要惩罚小菌子,不要打他!”紫然甚至挣开上官芸的怀抱,跑过来紧紧抓着紫皇的衣袖,生怕紫皇马上就要去打小菌子的板子似的。只是,紫然不知小菌子已经挨了三十大板。
上官芸见紫然如此紧张,知她甚是关心自己的玩伴儿,也柔声说道:“皇上,您就依了紫然这一次吧,幸好紫然安然归来,听丞相说,也只是在丞相府受了一点点惊吓,不碍什么事儿,就饶了他吧。相信小菌子也只是为了逗紫然开心,才带她去丞相府找野儿玩的。”
紫然有些迷茫,是在舅舅家吗?但还是明白母后是在帮自己替小菌子求情,也跟着点点头:“父皇,紫然没事的,也不关小菌子的事,是紫然自己贪玩乱跑……”紫然想着,定是自己贪恋街边的景色乱跑,才跟小菌子走散的。
“好,好,朕不惩罚小菌子!”紫皇面对母女俩,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依着。反正板子也打了,警告也发出了,相信日后小菌子也不敢了吧。
上官芸看着紫然那么紧张小菌子,且昨晚受惊吓还没恢复,决定隐瞒小菌子挨板子的事情。“紫然,你先洗漱了吃点东西,母后晚点再来瞧你,好吧?”
“好,我吃完早茶就去找小菌子。”紫然乖巧地点点头,后面那句话却让上官芸心中一惊,忙掩饰住:“紫然,你身子还未好,暂时不要去找小菌子,他私自带你出宫,是一定要受罚的,只是罚得不重。你父皇让他去御膳房帮工,如今跟着太监出外买办去了,往后也不得在然惜宫出入。”
“母后……”
上官芸说到此,怕紫然再纠缠,站起身说道:“紫然,太监私自拐带公主出宫,按律当斩。如今看在事态不严重,又有丞相说情,才免去小菌子死罪。你若再胡闹,只怕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说得紫然只好闭嘴,闷闷不乐随着宫女摆布。
上官芸刚走,然惜宫便闪进一个人影儿,原来是上官野趁上官芸离开悄悄进来找紫然。只是,为何他要悄悄的呢?
上官野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上官芸去而复回。上官芸走到半路,才想起要吩咐然惜宫上下千万瞒着小菌子的事情,赶紧折回来。刚好看见上官野的背影,知道他与紫然、小菌子关系都不错,着急叫住:“野儿,过来,本宫跟你说句话。”
上官野听得,心里打了一个呼,却不敢违令,只得转身向上官芸走去。如此,上官芸倒省了叮嘱整个然惜宫上下。
看着上官芸离去的身影,上官野垂头丧气走向然惜宫。“皇后姑姑不许告知紫然小菌子的近况,定是怕她担心影响身子。只怕小菌子离开然惜宫,现在又受伤那么严重,万一受欺负怎么办?不行,还是跟紫然说吧。”转了转身,又犹豫着回来,“还是不行,万一皇上生气了,小菌子可会更惨,还是算了。”“……”
最终,上官野没有告诉紫然有关小菌子挨罚的事,只是跟她说小菌子出去一个月才回宫,以后再想办法找寻他也不迟。
此时,紫然才明白为什么母后会说只是在丞相家受了点惊吓。原来是小菌子把紫然抱到了丞相府,丞相见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是虚惊一场,思量再三,才决定帮忙隐瞒。不过,具体事实,小菌子对丞相是供认不讳,否则也不会得到帮助。
于是,紫然在上官野的怂恿下,串了口供,如紫皇或者皇后再问起时,便如此如此说。
饱尝木板红烧臀肉的小菌子现下却被安排在皇宫角落的一排低矮的房屋里养伤,这里是太监们的住处。幸亏有丞相事先派人打点着,给了同处的太监公公好处,才让小菌子不时有同伴端茶送水。不过小菌子底子好,尽管皮开肉绽的,却也没伤到筋骨,估计像上次一样,有个把月便能好。
小菌子轻轻挪动一下皮开肉绽的臀部,心想:进宫不到两个月,就已经享受了两顿木板炒臀肉,是不是应该感谢上苍垂爱!是我命该如此?上次是师父安排,故意演那么一出,那这次呢?难道又是师父旨意?小菌子摇摇头,不明白师父到底有何用意,只好暂时压下心中疑惑,好好养伤。
想想昨晚离开凤栖阁后,赶紧抱着紫然去了丞相府,幸好丞相也受师父所托,编好那一套说辞,瞒了上下,才保得一条命。不过,就算皇上要斩杀自己,到时候仍旧回去就行了,那个地方谁也找不着,皇上也奈何不了吧。小菌子偷笑,却没想过如果没完成使命,是否能安然回去?
不知那位李衙内将军那里,师父又怎样处理?月姨说他不会透露半点消息,难道也是故意安排?
小菌子毕竟还是孩子,想不透的,久了也就放下。尽管从记事起,就被师父故意锻炼其各种能力,训练心智,却仍旧敌不过只有十岁的年龄。没过多久,就已经传来小菌子平稳的呼吸声。他,顶着伤痛,终于累着,睡着。
上官野本以为会听到小菌子的呻吟,却只瞧见他皱着眉的睡脸,才想起小菌子也是个倔强的人,就算上个月被礼仁德打得半死,也没吭一声,后来被紫然逼着灌下一堆补药,也不过是皱皱眉咽下去。
不知往后小菌子的命运如何?往后的路还那么长,或许十年前,便已经注定了一切。
“唉……”这一声叹息,不是来自上官野,倒把他吓了一跳。“谁?”上官野跳起来问道,转眼看时,才发现房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端着茶盘的小太监。
“你是谁?叹什么气?”上官野好奇问道,对面的小太监也同样十来岁,穿着最下等的太监服。
“我叫小六子,在家排行老六。”小太监也不行礼,直接走进来放下杯盘,摇头晃脑道,“我叹气的是,这位小哥哥不知犯了什么大错,打成这样,以后只怕要留下难看的疤痕喽。不过宫里还挺照顾他的,本来这屋子有四个人同住,他来了之后,就把那三个都赶走了,只留下了我。”
“噗嗤。”上官野瞧着小六子那一脸遗憾的表情和神态,忍不住笑出声。小六子估计是刚进的宫,所以不明白站在宫里的男人(当然,现在站在面前的上官野只能算作是小男孩),除了皇上和太监,其他的非富即贵,懂礼的奴才绝对会先行礼,不管对面的是谁,多礼绝对不会错。上官野虽然年幼,但自小出入皇宫,这些也是见惯了的。
“你笑什么?还不赶紧叫醒他,太医吩咐的,是时候吃药啦。”小六子也不理会上官野,径直走到床边,要推醒小菌子。上官野见自己被无视兼命令,无奈地走过去帮小六子,一面说道:“小六子,我叫上官野,希望你以后多多照顾小菌子,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有我小六子在,就不会让小菌子饿着。”小六子拍拍胸脯,接着探身问道,“小菌子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小菌子是谁啊?”小六子问道。
上官野失笑,瞧瞧刚醒的小菌子,把药递给他,并笑着对小六子指了指小菌子。看着小六子恍然的表情,在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等小菌子喝完药,把碗递给小六子,令他退下,当然也是一番纠结后小六子才不情不愿端着药碗出去。快到房门时,上官野叫住小六子:“以后记得在宫里见着人,不管是谁,先行礼。以你现今的身份,任何一个人都在你之上,礼多了,总不会错。”
看着小六子端着药碗愣在门口半晌,才赶紧转过身鞠躬退下的模样,上官野和小菌子两人都不禁哈哈大笑。
以后有了小六子,宫中的日子应该就不会那么无聊了。上官野如是想道。
小菌子不顾上官野是否在发呆,急切地问道:“野,紫然怎么样了?有没有大碍?那位李衙内将军如何处置,你可知晓?”
上官野回过神来,尴尬地咳嗽一声,在小菌子迫切的注视下道:“紫然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惊吓而已,至于李。“衙内,今晨消息,他于昨夜……暴毙了”不顾小菌子的惊讶,继续道,“唉,你也真是,要带紫然出宫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幸好没发什么事,否则,你就是有是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暴毙?听上官野的语气,仿佛是死了一只鸡。唉,说得轻巧,就算自己没带紫然出宫,只怕师父也会找机会下手的。只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会发什么事了。
自从那日之后,上官野经常出入那排低矮的房屋,名为探看小菌子的伤势,照顾他的身子,实际上则是逗弄小六子。
也难怪,小六子对于皇宫的人来说,就是一汪死水中漂浮的一点点青绿,活力挡不住的青绿。
现在小六子已经知道上官野的身份,不过照小六子的说法,不就是丞相家的公子、皇上皇后的外甥、紫然公主的表哥嘛,抛开家世,也就是没什么身份。所以,在上官野面前,小六子仍然我行我素地没个大小。
上官野对此也很无奈,想他贵为丞相的儿子,长得又帅气,虽说只有十岁,但也显示出无限美好的未来绝对是枚风流倜傥的俊少年,在外面谁不是对他惟命是从?除了皇上和皇后,就是他爹上官苏,也是宠他到只要要求不过分,就尽量满足。谁让他从小就聪明乖巧呢。就算是紫皇和皇后姑姑,也一样地宠他。
如今,来了一个不买账的小六子,还是个最最低下的小太监。可上官野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要板起脸来惩罚单纯率真的小六子的“无礼”之举,却也不能。
与上官野不同的是,紫然这段时间实实在在体会到了噩梦连连、无聊透顶和焦躁不安。
紫然私自出宫,被禁足然惜宫练字、画画、弹琴、下棋、做女红,但她不是能静下来的人,何况七岁稚龄,更是不懂收性。小菌子失踪,上官野也有好一段时日不见踪迹,侍女小言虽也算古灵精怪,但朝夕相对,却也无趣。
晚上,紫然更是睡不安稳,虽然乐观活泼的性格让她对凤栖阁的遭遇已经淡忘,但到了更深人静之时,耳边还总会传来粗野男人的淫·笑和众人的耻笑,伸手捂住耳朵,笑声却更大,往往令她为之疯狂。为此,上官芸只好搬过来与紫然同住。每每躺在母后怀中时,紫然才会稍微好一些。
饶是如此,紫然在短短的时间里瘦了一大圈,整个人也无精打采的。渐渐地,竟开始厌食并消沉起来,不管旁人怎么逗趣,都提不起精神。这可急坏了紫皇和皇后,大臣们也纷纷猜测起皇上皇后的心意,不断送入新鲜玩偶与游戏,怎奈紫然仍旧没有兴致。
眼见着两个月就那么过去了,紫然公主跟换了个人似的,刁蛮不在,笑容不再,整日冷冰着脸,病怏怏的,甚至有些起不来床,众人都猜测紫然公主能否撑过今年。皇后急得天天催逼着紫皇昭告天下重金寻找名医,更是听信宫人所言,闹着请法师入宫驱邪。
丞相府中,上官苏背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俊逸的脸上阴霾遍布,眉头拧成结,人也消瘦不少。小书童千山一边研磨,一边心疼地瞅着焦躁地来来回回走着的丞相大人。“千山,野儿两个月来总是早出晚归,每日里都在做些什么?”
“回大人,公子与往常一样每日辰时(注:早上7点至9点)入宫上学,戌时(晚上19点至21点)回府用罢晚膳,亥时(21点至23点)入睡。”千山毕恭毕敬回答,隐隐间,额头渗出少许汗渍,腿微颤。天知道上官野每天入宫在做什么,本来千山是上官野的书童,最近两个月却不许千山跟随。刚开始千山还会暗暗跟踪,却在几次三番被甩掉之后,也干脆懒得跟随,落得在府中自在。
“下去吧。”上官苏憔悴的面庞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挥挥手。
千山仔细端详了一下上官苏的表情,确定看不出他的意思,这才退出书房深呼吸一口气。
是夜。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上官野蹑手蹑脚溜进房里,刚要松一口气,蓦然发现房中桌旁坐着一个人影,银色的月光照在身上,说不出的诡异。上官野打个寒战,恭恭敬敬站好:“爹。”
“回来啦。”上官苏仍旧端坐着,也不点灯,静静喝茶,不再说话。
“是。”上官野站在门边等了片刻,见父亲没了动静,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站着,直到明月西沉,终于耐不住腿麻脚酸眼皮子打架,试探着问道,“爹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明日还要早朝吧。”
“野儿,咱们父子有很久没有促膝长谈过了!”上官苏仍旧不急不慢地,黑暗中的侧脸更显神秘莫测。
“是。”是从来都没有谈过吧!上官野心想,打从懂事以来,父亲除了严厉教育,从没有过什么和蔼的谈话,何况上官野自小便被送入水月宫,与父亲相处的时候屈指可数,哪儿来的长谈?“既然爹有事训下,不如让野儿点上灯,为爹煮壶好茶。”
“不必了。”上官苏也不挑明是不必点灯,还是不必煮茶,慢悠悠站起,缓缓走近,“野儿近来晨起晚归,如此用功学习,为父甚感欣慰。”
“但不知成效如何?”上官苏本来说话缓慢,突然严厉急促起来,却制止上官野答话。沉默良久,才叹口气,恢复先前语气,“公主近来凤体抱恙,皇上万寿节又将至,野儿,你该收收心啦!”伸手拍拍上官野的肩膀,沉重而缓慢地,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上官野才发觉月光下的父亲的背影,并非神秘稳重,而是透着股疲倦、无奈,而且带着少许悲哀。
难道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事?紫然身体抱恙,是凤栖阁的事情还没恢复吗?看来自己倒真是有点“玩物丧志”!明天进宫还是去瞧瞧紫然,或许自己能帮点什么忙。父亲这么晚来告知此事,难道是毫无办法了,找我帮忙的?
次日,上官野令千山与先生请了假,先进然惜宫请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