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太医请平身。”萧俊卿放下手中奏折从龙椅上站起,迎向凌绍,“此番请太医前来,是想与太医商量些私事。”
“私事?”凌绍近日都在太医院研究医术,或是出外办事,对于枫城最近发生的事尚是一概不知。
“太医请坐。”萧俊卿坐在一旁的榻上,令宫女搬来椅子,端来茶盏,待凌绍坐定,这才说道,“朕听闻近来枫城上下都在谈论一件事,一件上至宫廷朝臣、下至黎民百姓,甚至深巷乞丐都津津乐道的事。”
“什么事?”凌绍疑惑地问道,最近有如此重大的事情发生,竟至于连身居深宫的皇帝都惊扰到,还要找自己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商量?
萧俊卿走到凌绍身前,一字一顿地道:“他们都在说,凤栖阁出了两位花魁,一位擅琴,一位善舞,虽是神秘不露真面目,但其琴舞相和,却是天下绝笔。”
“所以?”
“所以,咱们一起去瞧瞧可好?”萧俊卿一脸期盼地瞧着凌绍,仿佛一个想要吃糖葫芦的小丫头在求着她娘亲买一串来尝尝。
凌绍失笑道:“皇上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难道还要臣带路?不过,以皇上的身份,青楼还是少去为好,万一被臣子认了出来,有失身份。”
“所以请凌太医来商量。”萧俊卿躬身一揖,“还望太医成全俊卿的好奇。”心道,哼,好歹我也是紫国皇帝,都这样放下身段来求你,看你还如何拒绝且监视我去向师父打小报告,拉你下水,就算师父怪罪,也多了个说话的人。
最终,凌绍应承了萧俊卿的请求,答应下月十五,也就是八月十五一同去凤栖阁观赏绝世表演。并且,凌绍负责事先安排。
深夜,宁安殿寝宫仍旧亮着灯,萧俊卿摩挲着手中物事,思绪飘扬:“紫然,你到底去了何处?早知终有一日拓跋风会死去,当初在北国冰原上就应该把你接回来,或者,就不应该让你离去。”
或许,当初跟师父求情,可以放过你,让你过上平凡但幸福的生活,师父应该也无意置你于死地的。
“紫然,小言都出现了,你会在吗?”
凤栖阁,我既希望你在,又不希望你在。如果你在,我便可以寻到你为你赎身,从此日日相见;但身处青楼,凭你高傲的公主性格,如何承受得起?
唉,一步错步步错,不知是谁先走错了第一步,后来者便跟着步步走错。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八月十五越来越近,枫城的人也越来越多。秋日已至,城外紫枫山上的枫叶开始泛紫,一年一度的赏枫季节即将到来。
因着上个月的表演,令凤栖阁在紫枫大陆一夜成名。许多人都道自从紫国变故,便以为不能再见到那么好的舞蹈,孰知凤栖阁的初雪舞艺惊为天人,估计只有失踪多时的紫国前公主萧紫然才能与之媲美。
紫然公主向来身居深宫,其舞艺再精湛,能见者屈指可数。而初雪身为凤栖阁花魁,自是出得起钱就能观赏。因此,初雪之舞艺吸引更多外地人趁此机会携巨款涌向枫城,但只愿见得传说中能与紫然并肩的初雪一舞。
当然,宾客云集,就意味着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皆来到枫城,凤栖阁便免不了迎来一些坐井观天、蛮不讲理之辈。就像现在……
华灯初上。
本是风轻云淡的日子,夏日的炎热早已被黄昏的微风拂去,月色茭白。紫水河上画舫云集,丝竹声声。
如此清爽的夏夜,泡上一壶清茶,慢慢儿呷着,倚楼观望紫水河的繁华,享受难得的清凉微风拂面,是何等惬意之事。
竹泪与初雪两人在栖凤台上倚着栏杆,一边儿就着紫水河如画儿般的景色品茗一边儿天南海北地胡乱聊着天儿。微风吹过,带走一片儿少女体香,说不出的舒适闲情。
正在此时,楼下凤舞殿传来阵阵喧闹声。两人刚要迈脚下去瞧瞧,就见小言跑了上来,喘了几口粗气,接过竹泪递过的茶水一口灌下去,这才拍拍胸脯顺顺气:“不知怎地,似箭与客人争吵起来,这会子客人说要揪着她处决呢。凤妈妈如何劝都不顶事。”
“似箭得罪了什么人,这么揪着不放,愣要置人于死地?”初雪奇道,似箭是与她一起从北方被拐卖而来的,一路上互相照应,也有些感情。后来到得凤栖阁,初雪被安排在栖凤台,与竹泪一起,被百般照应,似箭则分去了凤羽鸣,但因其初期待不住,被好好修理一顿,幸有初雪与竹泪选出其为表演者之一,终究才免去了卖身灾难,终究只在凤栖阁内卖艺不卖身。
但因着住处不在一块儿,后来两人的感情也没空好好联络,加之似箭自尊心强,常常有意无意躲开初雪。因此,两人目前也只算作是点头之交。
小言皱着眉头回道:“听闻是位大官儿,要同正唱着歌儿的似箭进房内去,且说包她几晚,似箭不愿意,拉扯中那位大官儿火气上来,便吵开了。”
竹泪戏谑:“哟,咱宫里头出来的小言看得上谁是大官儿啊?再大的官儿过去你不也天天见着么?”
小言脸红着方要反驳,被初雪一把打断:“管他什么官儿,先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平白地在这儿浪费时间。”
三人缓缓来到二楼廊下往凤舞点瞧去,大厅里已是一片混乱:男人的喝骂声、风妈妈的调解声、似箭的哭声、围观者的起哄声……俨然成了一首“鸡鸣狗盗”的曲子。
厅里众人围成一个圈儿,把风妈妈、似箭和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围在中间,汉子身后便是一伙同样长得虎背熊腰的打手。这边则是似箭,身后是与似箭一起被竹泪选出来的歌手舞者。风妈妈站在中间左右为难。
因是中秋来临之际,下一次大演之时,近日凤栖阁的生意特别好,被选作舞者的似箭、霰雪、林若、琴韵、思语、玉香,另有春兰、夏竹、秋菊、冬梅四位唱曲的,松香、锦湖、秀鸾、百叶四位抚琴弄铮的……都临时出来待客献艺,只有竹泪三人可以自主安排。
竹泪与初雪抹上面具,接过小言递来的面纱,缓缓往下走去。初雪忽然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目光,转头瞧去,二楼雅座后一道身影一闪而过,隐入厚重的帷幕后面。初雪蓦地抓住身旁竹泪的手腕,过于用力以至于令竹泪被突然而来的疼痛吓住。感觉着紧紧抓住自己的芊芊玉手在发抖,赶忙用另一只手反握回去。
感觉着竹泪手心带来的温度,初雪才稍稍平静了些,深吸一口气,转移开视线,强作镇定。竹泪扫视一周,没发现什么可以迹象,只好压下心中疑惑,拍了拍初雪的手背,表示有她在,不会让谁伤害初雪的。初雪这才松开满是汗渍的手,用丝巾擦了擦,重又伸过来抓住竹泪的手臂,只是这回没那么紧。
三人继续往楼下走去,凤舞殿过于嘈杂混乱,因此也没人注意这边。初雪缩在竹泪身后,神情依旧非常紧张,小言本是专注地观看着楼下情况,这会儿觉察出初雪的不对劲,附在她耳边关心地问道:“小姐,您是不是不舒服?要是身子不爽利,就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和竹泪呢。”
竹泪转头才发现初雪脸色苍白,眼神闪烁,忙道:“小言,你扶她回去,这儿有我。”
初雪坚定地摇摇头:“不,当初我与似箭一起被贩卖至此,好歹姐妹一场,如今她落难,我岂能不闻不问?我没事,赶紧下去找个人问问详细情况吧。”
竹泪知道,初雪开始一直把似箭当姐妹,只是后来似箭不领情,两厢才慢慢冷淡了。如今似箭有难,初雪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来到大厅,随便找了个丫头一打听,才知道那五大三粗的男人是羽林将军李步思,去年宫廷变时,他叛变有功,得到重用,如今极受上头重视喜爱,因此,本就横行霸道的性子更是飞扬跋扈、蛮横专断。听闻他本是身份低微、本事平平,却好色嗜赌、凶残狠辣,由于水月宫出身,加之此次宫变时立了大功,竟平步青云,得了羽林将军这么重要的官职。
众人都想看热闹,又忌惮李步思的身份,于是,每个人都紧张兴奋着。
三人走上前去,听见几人议论:“听说李步思是羽林将军,与皇上都是水月宫的弟子,听说还是皇上的师兄。”“这下凤栖阁惨了,得罪了皇上的师兄,听说他最近深得皇恩。”“是啊,是啊,这李步思本就是专横跋扈、心狠手辣之人,如今得罪了她,唉,可怜了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嘘,小声点,被李步思听到就完了。”说着拿手掌在脖子上一横,嘴里用嘴形说出“咔嚓”两字。议论的人于是都缩缩脖子,分开来一边儿去了。
分开围观的人群,三人来到似箭身旁。众人见是两个带着面纱的神秘女子,联想一个月以来关于凤栖阁的传说,都猜测此二女必就是舞之花魁初雪和竹泪。
李步思本来怒气冲冲、蛮横不讲理的,眼见着两位神秘女子来到面前,顿时瞧直了双眼。尤其左侧女孩,身段匀称,该多肉的地方绝不少一分,该少肉的地方绝不多一钱,虽是瞧不见面貌,但其露在外面的双手肤如凝脂,纤长如玉葱,显而易见必是美不可方物的尤物。
“似箭,有我们在,你会没事的。”初雪松开握住竹泪的手,转过身想去扶被重重打了几巴掌、正在抽泣的似箭,却被似箭恨恨地甩开。“不用你假惺惺。”
花魁被人当众羞辱拒绝?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初雪,初雪尴尬地收回双手,小声委屈地道:“我只是……我没有假惺惺,是真心关心你的。”
似箭冷笑一声:“像我这种身份卑微,没有好身材、好长相,更没能唱首好歌、跳只支好舞的人,哪当得起花魁小姐的关心?可别折了奴家的寿才好。”
霎时,围观的人群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还有些人笼着双手等好戏开场。
可惜,这边的好戏还没开始,那边被晾着的李步思不乐意了,重重“哼”了一声,右手一挥,面上狞笑着:“既然凤栖阁不识好歹,今天就给爷把它拆了!”
“别别别。”凤妈妈听闻此话,瞪了似箭一眼,风韵犹存的脸上瞬间堆满笑容,甜兮兮地过去给李步思揉着胸膛,“李爷,您也是凤栖阁的老主顾了,当年我火凤还是不懂事的丫头时,就多蒙您照拂,如今怎么会忍心来砸了奴家的场子呢?”
李步思一把抓住凤妈妈的手,双目放光地瞪着似箭:“凤儿,不是你李爷要这么做,是你手下的娘们儿越发不长进,怪不得爷要发火。”
“是是是,是凤儿手下人不长进,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要什么都可以,可别气坏了您金贵的身子。”凤妈妈赶紧赔着不是,回头瞪了一眼似箭,转过身又是笑脸相迎。“回头凤儿就好好教训教训这帮混账东西。”
“好,爷就看在你的面上,放这臭娘们儿一马,不过……”李步思一手在凤妈妈脸上吃着豆腐。
众人都紧张地听着李步思的“不过”之后的下文,不知道这位二世祖接下来会做出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李步思双目凝视在初雪身上,若有所思:“凤儿,你若真有诚心,爷便作罢。”
“有,有,当然有。”凤妈妈点着头,微笑着顺着李步思的目光瞧去,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我的爷爷呢,你可别看上她了啊,要是把她也惹得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别说她这凤栖阁要没了,就是她脖子上的脑袋都保不住哇。
仿佛是要验证凤妈妈的猜想似的,李步思语不惊人死不休,指着初雪道:“既是有诚意,那个臭婊子我也不要了,你让她陪爷一晚,爷便作罢,否则……”否则之后,聪明人自能想到。
凤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转瞬恢复正常,摇着团扇娇笑道:“李爷您真是的,我凤栖阁里什么姑娘没有,偏生就看中一个藏头露尾的,谁知她是好看还是难看呢。”
李步思冷笑道:“哼,你是不愿?既是这般没有诚意,那就休怪爷翻脸无情。”
凤妈妈赶忙陪着不是,附在李步思耳边悄声说道:“您别瞧这丫头身材好,面相却还不如其她姑娘,不然,怎生不露了脸来让大家羡慕?李爷,您体谅体谅。”
李步思将信将疑地盯着初雪瞧,正想着是否放弃,却听闻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凤栖阁不就是卖的地方么?如今倒是出息了,个个儿的都清高起来,这个也不肯,那个也不愿,知道的是说凤栖阁如今成了歌舞之地,姑娘们卖艺不卖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凤栖阁就是不买李爷的账,想要李爷出丑。”顿时火气直冲头顶,眼见着就要发作。
竹泪见事态即将恶化,转头瞧向声音来处,人群中一位长相普通的白衣人朝她眨眨眼睛,转瞬消失在帷幕后。竹泪恨得银牙紧咬,好你个翩跹,关键时候又来捣乱,你们非要把初雪逼上绝路不可么?
竹泪开了个小小的小差,那边已经进入白热化战局。李步思大步走向前来,一手扫开哀求着的凤妈妈,一手抓向躲在著竹泪身后发抖的初雪。
竹泪回过神来,挡在初雪身前,也是簌簌打颤。毕竟,虽然她是现代人,见识广,胆子大,神经大条,但毕竟也没见过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恶徒。“你,你别乱来,她可是,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竹泪也没“可是”出什么东西。
如果说初雪是凤栖阁头牌,有众多的人喜欢着她,盼望着看她的表演,用他人来压李步思,会不会更加激怒他?竹泪不敢冒这个险,在现代看过一些说职场应该怎么做的书,就有一点说千万别拿这个领导去压那个领导,那样只会让领导反感,甚至让你丢了工作。而在古代,恐怕会丢了性命。
而如果不小心脱口说出她是前朝公主,那更是玩命。
“滚开。”竹泪正在走神间,冷不防被李步思用力推开,一个踉跄不稳,就要栽倒在地。旁边伸过一双手来,把她扶住。竹泪稳住身子,转头道了声谢,担忧地看向初雪。但见李步思已经一手抓向初雪的香肩,初雪想要躲开,奈何前后都是人,旁边还有个如临仇敌的似箭故意挡着她的去路,已是毫无招架之力、回旋余地。
正在竹泪想要冲上去,而小言真正挡在初雪跟前被李步思抓住掼在地上时,方才扶了一把竹泪的那双手挡住了她的行动,那人附在竹泪耳边轻声道:“别担心,有我在。”热气吹在耳边,酥酥麻麻的,竹泪瞬间脸红到脖子根。长这么大,虽说有时候与男生打打闹闹,但这么暧昧的动作还从未有过。
值此紧要关头,李步思已经把美人儿抱在怀里,享受着初雪无力绝望的挣扎,闻着她迷人的体香,哈哈大笑着:“谁说美人儿就只有身材?爷今日倒要瞧瞧凤栖阁神秘了两个月之久的花魁头牌长什么模样。”说着一手捆住初雪的身子,一手去掀初雪的面纱。
竹泪和小言忘记了自己的动作,紧张的看着李步思的那只手,想着当初雪的面纱掀掉时该怎么办?两人全然忘了还有一张面具在。
就在此时,“李将军好兴致,中秋佳节即将来临之际,尚与院里姑娘玩捉迷藏。”低沉的嗓音温润如玉,充满磁性,顿时吸引了众多目光。竹泪转头瞧去,便是扶住她的那双手的主人,而让她更加羞红了脸的是,那双手的主人仍旧用他的双手扶住自己,原来他一直并未松手?而今众目睽睽之下,她羞得无地自容,赶紧扒开那双手,躲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初雪,却见初雪看着自己身边的男子时愣在当场,竹泪甚至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