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皇喝了药之后没过多久就醒过来了,身体也没觉得有什么大碍。紫然因此被上官芸责备了一顿,没等她提出换御医,紫皇也跟着责备起紫然,令她非常气恼。“你们是不是都被凌绍下了蛊蒙了双眼?他这个人明明事事时时都透着神秘和蹊跷,不可信任,可是你们就是偏偏凡事都听信于他,是不是都中邪了?长此以往,只怕紫国都要跟着遭难!”
“啪……”“放肆!”
紫皇随手一巴掌,一屋子的寂静。
“父皇……您居然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郎中打我?”紫然带着哭腔,捂着发热的脸,双眸带着泪光不可置信地看着紫皇。
“你诅咒国家,就该打!”紫皇愤怒、惊愕之后,严肃非常。
“诅咒?我只是说事实!”紫然倔强地昂起头,不让眼泪流下,“忠言逆耳,您却偏听偏信,紫国迟早毁在您手中。”
“混账。”紫皇气得发抖,手扬起来,又放下,“来人,送公主回去,寿典以前待在然惜宫哪儿也不许去,好好反省反省!”
紫然不甘不愿地被人拖下去,仍叫喊着:“父皇,您如果再一意孤行,亡了紫国,届时,如何面对萧家的列祖列宗和紫国的人民?”
只可惜,紫皇已经不再听她述说。
上官芸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冷冷地看着紫然被拖下去。何时,把女儿放在心尖上疼爱的紫皇和皇后,却能如此冷漠地对待曾经的千金宝贝?
小言低着头,吞了口唾沫,想要劝慰的话语哽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又不放心,只能默默地倒杯热茶放在紫然身边的桌上。这十年,所有人都变了,皇上皇后对公主殿下不再那么疼爱上心,野少爷和丞相大人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关心殿下,小菌子更是总用复杂难辨的眼神看殿下。如今,只有她小言仍陪在殿下身侧。
一切,都是那么诡异。
小言正打算找皇上、皇后求情,却被人拉了一把。瞧过去,是小菌子在对她使眼色。这个小菌子又在装神弄鬼,小言气不打一处来,碍于紫然心情不好,便没有吭声,只是怒瞪着他。小菌子装作没看见,闷闷地走出去了。
最终,小言没能走出然惜宫为她忠心侍奉的公主殿下求情,因为守卫根本不让然惜宫的人出去。
紫然坐在桌边发呆,说是发呆,即是头脑一片空白,名副其实的呆愣。其实,她知道小言和小菌子在自己身后搞小动作,也知道小言在担心自己,但她就是不想动,不想说话,甚至……不想思考,不想回忆。
直觉告诉她,今年定是多事之秋,将要有什么事在紫国发生。但愿,紫国能够平安度过父皇的寿诞!
太医院凌绍的住处,小菌子盯着对面那张高深莫测的俊脸,有些烦躁。十年了,自己只是被当做一颗棋子安置在皇宫里,宫主师父从来都只是命人传达命令,从没告知过原因。就是凌绍所做的事情,自己也猜不透、摸不着,这种感觉让小菌子很不爽。
深吸一口气,小菌子稍微平静了下心情,退一步恳求凌绍:“帮我传达一下,我想见他。”
凌绍放下仿佛永远都没离开过手的书本,微微一笑:“放心,不用我向宫主传达,他明天也会召见你。”
小菌子疑惑地看着凌绍,继而放弃询问,站起身拍拍衣襟:“不管你们在做什么,有什么原因,紫然已经开始怀疑你了。”说罢,转身离去,带着孤独、寂寞与忧伤。
凌绍在他背后轻轻笑着:“这个我知道,但,不碍事。很快就会结束了。”不理会小菌子的反应,大大地舒展腰肢伸一个懒腰,望着窗外飞旋的树叶,“终于可以收获果实了,秋天真好啊!”
是呀,秋天,永远都是收获的季节。不管是果实累累的金黄,还是紫枫旋飞的姹紫,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是夜,寂静无声,月凉如水,整座皇宫都在睡着。但,担着心事的紫然、小言和小菌子三人,谁也没能安睡。
清晨,紫然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继续坐在桌旁发呆,依菲款款而来,后面是端着古琴的乐师。“殿下,如今距离皇上的寿诞只有三天了,准备是否已经充分?”
紫然没有反应,仍旧在发呆。
“殿下?”小言端着热汤进来,把毛巾搭在面盆上,走到紫然身边推了推。
“什么?”紫然从懵懂中醒来,睁着一双美眸迷糊地看着小言,思绪仍然没有回到现实。
“殿下,依菲来找你呢。”小言有点担忧,有点心疼。殿下的眼晕可真浓,一会儿吃完早膳一定要劝她好好休息一下。
紫然迟钝地呆了片刻,然后“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半晌后,仍没见紫然有何表示,依菲尝试地唤道:“公主殿下?”依旧没反应。
小言有些无奈,凑近紫然大声喊道:“公,主,殿,下!”
紫然抖了抖,差点摔倒,茫然地甩了甩被震得有些晕疼的头,幽幽责备道:“小言,没事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本宫还在呢,暂时死不了,没必要大清早地叫魂!”
没等小言回话,紫然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什么事都不想做,不要来搭理我!”
“殿下……”
“出去!”紫然有些不耐烦了,头在胀痛,很烦躁,很不舒服。
“殿下。”依菲也担忧地看着紫然,“是否身体不适?”
“本宫让你们出去!”紫然很不耐地转身,满脸怒气,一手扫掉桌上的茶壶茶杯,碎片掉了一地,一屋子的人呆站着,半晌才反应过来。
“公主殿下恕罪。”依菲、依芸、小言等人赶紧跪在地上,手心全是冷汗。是哦,虽然平日公主把她们当朋友、当姐妹,从来不讲究礼仪,也从来不会计较那么多,但终究主是主,仆是仆,今天是她们逾矩了。
紫然看着面前跪在地上埋着头的三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十年,这三人陪伴在自己身边至少十年,她们形同姐妹,不分彼此,几乎形影不离。然而,今天自己冲她们发脾气,对她们自称“本宫”,只怕日后再也回不到以前的那般好了吧?
她颓然懊丧地坐在桌边,无力地说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殿……”小言仍想说什么,依菲拍拍小言的肩膀,示意其跟着出去,让紫然一个人静静。小言无声地捡起掉落在地的碎片,默默地耷拉着脑袋跟着依菲走出去。
乐师依芸道:“小言,你不用沮丧,公主殿下天赋极高,习舞十年,舞技早已炉火纯青。加之其天生丽质、身带异香,此次献舞必更惊为天人。”
依菲拍拍小言的肩膀,给予无言地安慰,却也无能为力。使个眼色,与依芸一同下去了。
小言望着依菲和依芸离去的背影,又瞧瞧内殿,担忧地下去吩咐早膳,一面嘀咕着:“小菌子这奴才怎么当的,大清早就不见人影,分明皇上寿辰将至,个个都应该忙碌喜悦,却都怪怪地,唉。”
而被小言点名的小菌子如今并不好过,他躲在角落里,无法接受刚被告知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残夜一边在凄凉的风中凌乱着,一边念叨:收我吧,收我吧,给点温暖!!
☆、第十八章
今晨四更刚过,水月宫宫主便派人来传召,当小菌子来到皇宫西边冷宫时,师父翩跹已和老仆萧打等候在那儿了。
“徒儿萧俊见过师父。”赶紧见礼后,小菌子侧立一旁,心中猜测宫主此番亲自前来的用意。不用多时,翩跹便悠悠说道:“你定奇怪我为何亲自前来,并携带萧打一道来召见你。”顿了顿,继续道,“实是此事与你身世有关,而萧打乃你家中老仆,于你身世来源一清二楚。”
“我的身世?爷爷不是早对我说过……”
翩跹摆摆手,示意小菌子不要问。萧打接道:“今时是你及冠之日。”
小菌子了然,月姨(注:十年前凤栖阁的老鸨)曾说过,一切事情真相等他行冠礼时定告知。今日恰好是他二十岁生辰,却不知为何不及行冠礼,师父便前来召见?
带有疑问的眼神甫一抬起,便撞进了对面宫主幽深了然的双眸中,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竟令小菌子有些惧怕和敬畏,不禁双腿一弯,跪了下去。
“师父。”
翩跹不等小菌子跪下,衣袖一拂,用内力提起小菌子,并不吭声,只抬头望着黑幕中那颗明亮的启明星。三十年前,在这么个早晨,母亲为了从负心的父亲那儿保住他,离家出走。从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自己的命运被改变。
二十年前,也是这么个早晨,二百余人匆匆结束了他们的生命。这一切,都离不开紫国皇宫这个是非地。翩跹看着这座荒废已久的宫殿,思绪飘扬,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
而今,却又如何开口告诉二十年前那场灾难中唯二幸存的人这一悲剧呢?饶是他算尽机关,从不把别人的命当人命看,也不忍心使这位从小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承受那丧亲之痛。
小菌子望着深沉安静的师父,也不敢做声,明白师父即将把自己的身世说出,忐忑激动地等待着。
半晌。
翩跹仿似下了个很大的决心,叹口气,缓缓道来。
原来,小菌子就是二十年前紫皇登基时被灭门的宁安王之子——萧俊卿。当时他尚在襁褓之中,由老仆萧打带着走密道逃脱,后在丞相上官苏的掩护下投奔水月宫,成为水月宫宫主翩跹的弟子。
“这么说,紫皇是我的灭门仇人?”小菌子问道。
“是的。”翩跹面无表情地看着小菌子应道。
“让我进宫是为了……”
“报仇。”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句话是问萧打的。小菌子有些激动、无措,甚至愤怒、悲伤,当然,任谁得知自己父母家人于多年前便已遇害都会有这样的反应的。“爷爷,你不是说我爹娘是带着我去走亲戚时遇上强盗,导致我们走散的吗?还说是师父救了你我,所以您教我学会感恩,好长大后报答师父,找回父母。”小菌子质问萧打,“为何如今却说我全家都在二十年前就已被紫皇斩首,还早早安排我在仇人身边,只为了让我长大后亲自手刃仇人?”
“小俊……”
“别叫我!”小菌子,不,是萧俊卿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无声地抽泣,眼泪掉在地上,发出滴答声,滴进心里,化成血。
萧打心痛地看着蹲在身前的少年,想要向前去安慰他,又不知如何开口。当初想着萧俊卿能有个快乐的童年,没有告诉他实情,后来更是翩跹的主意,为让他在皇宫里时不露出破绽,便一直瞒着。
翩跹默默无言,许久,才缓缓开口:“紫皇寿诞之日,便是你全家大仇得报之时。”
萧俊卿心中一凛,随即抬头:“要我怎么做?”让我潜藏十余年,并不是藏着玩的吧,有什么目的呢?
“宁安王在先皇去世之前本就是太子,紫国皇位原本是你家的。紫皇篡位弑兄,如若你大仇得报,皇位依旧将归于你家。”
“所以,我要继承皇位,稳定大局?”
“聪明,不愧是我徒弟。”
萧俊卿不理睬翩跹的赞赏,兀自撇撇嘴:“我无心皇位。”
“只怕由不得你。”翩跹不悦道,停了会儿,语气略微缓和一些,“你自己考虑清楚,希望不要令为师失望,误了大局。”
萧俊卿低头冥思:大局?你还设了什么局吗?
“可不可以……”再抬头时已没了翩跹的踪影,唯有萧打站立一旁担忧地瞅着他。
“少爷,回家吧。”
回家?我的家在哪儿?我还有家吗?
萧俊卿摇摇头:“爷爷,您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走了。您要保重身体,王爷就您一个儿子。”萧打叹口长气,默默地走了。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如此身世,换做谁都会一时接受不了。
东方露白。
萧俊卿躲在角落里,默默回想着翩跹说的每一句话,自己的身世,紫皇的大仇,还有即将到手的皇位。
说句实话,他根本不想坐那个位置,而且,他并不想报仇。
父母、家人、仇恨,对他来说,其实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十年习武,令他一心只想着锄强扶弱、路见不平,师父却安排他进宫做“太监”,随侍紫然左右。十年潜伏,让他见惯后宫的明争暗斗,厌倦了阴谋仇恨,只想着永远侍奉在紫然身边,保她平安。
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他报了仇,紫然怎么办?紫皇一向是个为百姓尽心尽力的好皇帝,如果他没了,紫国怎么办?这里面有多少无辜的人将要牵扯其中,有多少人将陷入仇恨的泥淖中?皇朝的更替,又将要给多少人带来灾难?
可是,不报仇行吗?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是为不孝。忠、孝,如何抉择?
难道,一定要把上一辈的恩怨一直延续下去吗?
师父培育我,真的是为了帮我报仇吗?难道真要为了一己私利,把整个国家搭进去?既然这是我的国家,我可否为这个国家的百姓保住紫皇的性命?
我该怎么走下去?爹娘,师父,紫然……
晌午,萧俊卿才回到然惜宫自己的房间。刚一回房,就被小言叫住:“小菌子,一大清早的你跑到哪儿去了?半天都不见人影。”
萧俊卿回复一下心情:“什么事?”
“没事。”小言的表情有点暗淡,“只是奇怪,皇上下令然惜宫的人不许外出,你却失踪不见,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找个角落静一下心而已。”小菌子不以为然道。
“哦。”小言见小菌子神情冷漠,强咽下关心的话语,转身离去。
萧俊卿叫住小言:“公主殿下心情如何了?”
小言回道:“还是那样,早上才发了脾气,谁也不愿见。”说完叹口气,觉得没法,“这会儿该用午膳了,不知会不会有胃口。”
萧俊卿眼眸中略带些痛楚,语气却极其平淡:“尽量劝劝吧。”
“只能这样了。”
小言走后,萧俊卿倒在床上,继续思考着今后的事,却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叹气、捶床、咬牙,都无法发泄胸中的郁结之气,萧俊卿爬起床,慢慢挪到铜镜前,伸手往脸后脖子根处搓上几下,现出几条皱纹来。轻轻捏着皱纹往上前方一扯,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便撕了下来。只见那张面具薄如轻纱,附在脸上,如真实一般。难怪拥有宁安王英俊的面孔、上官雨倔强的眼神的他,十年来竟没被觉出破绽。
再瞧萧俊卿本人,棱角分明的轮廓,长长的剑眉,狭长的凤眼微眯着,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再配上修长而不消瘦的体形,玉葱般的纤手,整个人本来都透出一种迷人的刚毅与坚强,但如今被浓浓的哀伤所覆盖,背影显得寂寞、孤独。
这时,小菌子一手拿着面具端详,一手揉搓着剃光却又长出细茬胡须的下颌。对,是胡须,原来十年前萧俊卿只是假净身,便被上官苏托关系送进了宫里。
许久,他轻轻放下面具,走到床后从柜子里端出一个锁着的小盒子出来,卡擦一声打开盒子,拿出一把小小锃亮的剃须刀放在桌上。掬一捧水洒在面颊上,抹些肥皂搓出泡沫,用剃须刀刷刷刮着,不一会儿便把胡须茬儿全数刮去,下巴光亮光亮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冷的文,我到底还要不要日更下去啊??唉~~我知道我写的文不好,但是有看文的就请留个爪印,安慰安慰残夜吧,拜托拜托(双手合十虔诚状)!!
☆、第十九章
不管然惜宫的人们愿不愿意,时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