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眸子,确确实实有了愠怒,风妃阅两手放在膝上,同他正视,“臣妾不敢。”
“不敢?哼,朕看你胆子大的很!”孤夜孑冷嗤,她眼中的镇定自若,让他声调拔高几分。
风妃阅箴默,无意反驳。
二人对视许久,女子的潭底一如既往,清澈毫无波澜。反之,孤夜孑那沉不住气的神色,越发明显地表露出来,他重重点下头,“好一个不敢!”
“皇上谬赞。”风妃阅接语,惜字如金,却张弛有度。
“你——”皇帝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脸色阴霾,却见她虽是望着自己,而那双如水翦眸,实则越过他的身子,望向某一处。
“皇后,你回宫也有几日,明儿个开始,便恢复请安。”孤夜孑敛下不悦,神色淡定,眉梢已然得意。
“是,皇上。”风妃阅不疑有它,料想,这不就是请个安罢了。
“嗯,别忘了,两宫太后那。”孤夜孑扔下一句话便起身,环视着偌大的凤潋宫,“这皇后的寝殿,怎会连一个守夜丫鬟都见不着?”
“是臣妾不习惯,让她们守在外头了。”
“不习惯?”孤夜孑的语气,满含疑虑,“皇后是权相千金,自小便锦衣玉食,万人簇拥,怎会一进宫,就忘了先前的习性?”
一语点醒,风妃阅暗咬银牙,自己一个小小纰漏,还是被孤夜孑给逮住。她站起身子,朝着外头喊道,“玉桥!”
“奴婢在。”殿外的守夜丫鬟徐徐进入,一字排开。
“皇上可是要就寝?”风妃阅望向屏风前的男子,轻柔问道。
孤夜孑也不答话,只是将手扬起,边上的丫鬟了然,上前替他宽衣。
“娘娘,奴婢伺候您。”玉桥见风妃阅只是干站着,上前催促道。
繁芜的龙袍被除下,丫鬟将他头上的发箍摘去,一把墨发就那么铺天盖地散落下来,贴合在腰际。麦色的胸膛健硕有力,泛着古铜色的光芒,风妃阅抓著自己的前襟,转过身去,“不用了,本宫自己来。”
小脸似有酡红,神色不自然极了。
孤夜孑已经在丫鬟的伺候下着上寝衣,自顾躺在榻上,风妃阅见他凤目阖起,双手枕在脑后,便朝着那些个丫鬟说道,“你们还是守在殿外吧。”
“可是,娘娘——”
“下去。”风妃阅转身来到凤榻前,和衣躺下。众人见状,只得一一退下。
直到殿门被重新阖上,孤夜孑才睁眼,整座宫殿又恢复成先前的静谧,二人躺在一起,却感觉相隔甚远。所谓的陌路夫妻,就是这样吧。
“皇后若真不习惯,朕不强求。”望着她的侧脸,男子转过身。
风妃阅察觉到身边的动作,亦侧过身子与他相对,“谢皇上。”
“朕只是要你明白,这是皇宫,自有一套规矩,”说完,便转过身去,背对着风妃阅。她所有的不习惯,到了两宫太后面前,只会招来不利。孤夜孑深知,自己在人前给予她的这份宠溺,实则,是架在那两个老婆子脖颈上的一把利剑。
“臣妾知道。”风妃阅应一声,跟着将身子转过去,朝着里侧而睡。
一觉浅眠,刚睁开眼便看见玉桥守在床榻边上,“娘娘,您醒了。”
小手下意识朝着身侧一摸,孤夜孑,总是在自己醒来之前,就走了。
起身下塌,风妃阅端坐在铜镜前,一头短发自是用不着打理,只是那些繁芜的首饰衣裳,就够她眼花的。“娘娘,今儿是给两宫太后行礼的日子,万不可马虎。”
“可以了么?”她扬起双手,望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装,啼笑皆非。袖口,绣着彩凤,整件衣衫描绘出一副盛世祥和的浴火凤凰。
“娘娘真好看。”玉桥由衷展颜,将她旖旎在身后的裙摆托在手中。
两宫太后的寝殿,位于中宫西侧,走过一座深苑,风妃阅步下凤撵,一手搭上玉桥手腕,走入安宁殿。纤足刚踏入,便看见二人端坐在红木镂刻的桌前,东太后一袭枫叶红的锦衣,而西太后,则是身着华贵藏青锦绣环纹衫,看着风妃阅一步步走近,二人相视对望,等着她上前来。
“儿臣见过母后。”她双膝一软,跪下身去。
东太后脸上露出几分嘲讽、快慰之意,望着跪在殿中央的风妃阅,只是勾唇冷笑。
膝盖,由于长时间的磕跪而传来酥麻,冰凉的地面,透着刺骨的寒意,而上方的二人却丝毫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殿外,玉桥焦虑的守候,风妃阅身子挺得笔直,光晕落在她大红色的宫装上,随着圈圈荡开的纹路被吸附干净。胃部,毫无预警地泛上一股酸胀,突觉恶心的厉害。
“呕——”一声干呕,极自然的反应却让正襟危坐的两宫太后,惨白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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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红颜 第三十三章 不能生孕
她一手撑在地面上,小脸惨白惨白,座上二人面面相觑,西太后一改冷情,低声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回太后,儿臣没事,只是胃有点难受。”风妃阅一手叠在腹部,强忍住不适。
“皇后,你进宫才不过几日吧?”西太后认真问道,“你失踪的这段日子,可有同皇帝见过面?”
风妃阅抬眸,只见那女子雍容华贵,一双刻意渲染的眸中闪着精光,“回太后,没有!”她不会笨到,将自己给卖了。
“哦?”西太后唇畔生笑,几分得意之色了然于目,“来人,去请陌医师过来。”
“是,太后。”边上,丫鬟接令,脚下生风地走了出去。
“太后,儿臣并无大碍。”风妃阅欲要相阻,却见两宫太后埋首,似在相讨,一样的面容,就连嘴角的笑都是无异,二人的视线更是一致落在她的小腹上。
风妃阅从那暧昧不清的神情中,察觉出几分,莫不是……
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而心底,却是凉透,哪怕一点点机会,这些人都在想着将自己除之而后快。
“皇后——”身后,传来孤夜孑的声音,风妃阅回头望去,只见他龙袍加身,定是刚下早朝。
“臣妾参见皇上。”
“怎么还跪着?”孤夜孑进入大殿,却并未行礼,颀长的身子站在她边上,徒增几分压抑。
“皇后,起身吧。”西太后这才发话,她款款起身,碎步踱至他身侧,“皇帝,阅儿她身子不适,本宫已经唤了陌医师过来。”
“哦?”孤夜孑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边上,“哪里不适?”
“臣妾没事,只是胃有点酸胀。”对于他在人前的这般亲昵,风妃阅拒绝不得,只能不作任何反抗。
“这症状,可是同茗儿初怀龙子之时,像的很呢。”东太后抚平身下褶皱,站起身走到几人旁边。
风妃阅菱唇紧抿,明显觉察出落在自己腰际的手咻地收拢,男子身上的凛冽,顷刻灌下来。她眉角微扬,与孤夜孑对视而望,“臣妾只怕,没有这个福分。”
她的经期才过,况且,进宫之后,皇帝虽是夜夜留宿于凤潋宫,却并未真正行房,这两宫太后,未免太急迫了点。
“太后,皇后进宫才不过寥寥数日,就算朕有天大的能耐,也不会就现在怀上了。”孤夜孑眸光犀利敏锐,语气之中暗含嘲讽,那两个老婆子打什么注意,他比谁都清楚。
“臣参见皇上、两宫太后、皇后娘娘——”不出一会功夫,陌臣吏已经走了进来。
“陌医师,”西太后神色肃穆,语锋一转,“皇后身子不适,本宫特命你来瞧瞧。”
身子不适?陌臣吏俊颜冷若冰霜,看到风妃阅好好地站在自己跟前,这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来。他太过于敏感,再说这夫妻缠的药效即使发作,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强压下那种不自然,他走上前,“娘娘,可否将右手伸出来?”
风妃阅犹豫一下,还是伸了过去。
一手拖在她下方,陌臣吏修长的指把上手腕,神色凝重,食指掐准经脉,一股微弱的气息,顺着五脏六腑慢慢苒动。风妃阅盯视他的面容,心下,跟着不安起来。
“陌医师,可有结果?”孤夜孑不悦地催促,眉宇间紧拢起。
然,男子却是充耳不闻,漠视的态度,让边上的尊王龙颜大怒。
“皇上——”茗皇贵妃叠着并不明显的肚子,由旁侧的丫鬟左右相扶走进来。
风妃阅视线落在那一张美人脸上,却不想,手腕传来一阵酸痛,她惊得回眸,同陌臣吏的视线正好赶上。深邃的瞳仁,像是隐瞒了什么,朦胧而无奈,握着她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
“陌医师?”她轻唤,同时,试着将手往回缩去。
茗皇贵妃见一屋子的人,全都围在一处,便赶上前揶揄道,“不愧是皇后,能劳烦陌医师大驾。”
风妃阅并未将她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她一瞬不瞬地深入那双眸子,仿佛从中,读出了一些什么,“陌医师,本宫若真有事,你用不着相瞒。”
温润俊雅的脸上,露出几丝愧意,只见陌臣吏神色趋近灰败,喃喃回禀,“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东太后忍不住相催,边上的西太后一把擒住她手腕,隐在宽袖下的指,用力弯曲紧握,“妹妹不用急,让陌医师好好说。”她硬生生顿下步子,对于自己的姐姐,她向来捉摸不透。西太后的隐忍、处事不惊,更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只是……”陌臣吏似在犹豫,装满探究的眼神望向孤夜孑。
“说!”一字,威慑而有力,更让旁人的心,跟着紧紧吊起来。
“从脉相上来看,皇后娘娘只是脾胃不佳,调养几日便可,实则……娘娘身子已伤,今后,怕是难以诞上龙嗣。”陌臣吏不得已,如实禀报。众人都惊楞于他所说的话中,有惋惜,有无谓,而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如愿以偿。只有风妃阅一人,冷静异常,她望着陌臣吏低下的脑袋,他的眼睛骗不了人,他定是瞒着什么没有讲。
“怎么会这样呢?”茗皇贵妃美目圆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而那嘴角泄出轻快愉悦,却是骗不了人的,“陌医师,你看清楚了么?”
“错不了!”一锤定音,让几人的心安心落下。
“生为后宫之首,本该母仪天下才是,”西太后一脸正气,精致的眼角斜睨向风妃阅,“而皇后,已经失去这个资格。”
孤夜孑的震惊,不亚于在场任何一人,这显然不在他计划之内,而风妃阅,更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与怒。
“我们炫朝,容不下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西太后语气坚决,今日这一出节外生枝,无异于对整个君家来讲,是毁灭性的打击!
人性何在?风妃阅在心底,拉开冷笑,她一一端望众人脸上的神情,那般得意之色,就连掩饰都觉得多余了。孩子,她曾经以为,那么的遥远……
自己打小就是孤儿,她想过,等到自己有了孩子,绝不会抛弃他,她不会爱,爱的太少,已经忘记怎么去爱了。她想过很多,脑中,纷纷扰扰,可唯独……她同所有的人一样,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
到底,是谁弃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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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红颜 第三十四章 保住后位
风妃阅抬起螓首,樱唇慢慢由冷转暖,眼底深处,漂染了灼耀,她伸手拨开颈间碎发,不容自己在人前示弱。你们要我哭,要我闹,我就偏偏笑得越发灿烂。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找不到一个可以相诉的人,硬生生,将这杯苦酒独自咽下,穿肠而过的,犹如噬骨毒药,明明痛到极致,却要强颜欢笑,这样的滋味,太不好受。
“皇后,你居然笑得出来?”东太后语刺尖锐,狭长指套狰狞地摆在身前。
“不能诞下龙嗣,又如何?”风妃阅下巴高傲扬起,纤长的臂腕背在身后,“为后者,难不成靠的便是龙子不成?还是太后您也同样认为,您今日的地位,是靠了皇上?”
谁都知道,孤夜孑乃前朝贵妃之子,然,雪贵妃突染恶疾,不治身亡之后才过继于两宫太后膝下。而她们二人,只有东太后诞下一名龙嗣,那便是当今的厉王爷。
凤目冰凝,西太后聚起一簇怒意,视线转而投在茗皇贵妃的肚子上,“本宫愧对先祖,没有为皇室诞下龙脉,故而,才将后位禅让与自己的妹妹,东太后。本宫亦承认,我们姐妹俩能有今天,同皇帝是脱不了干系的。”身侧,东太后柳眉微挑,似有不满。
这一瞬,风妃阅深刻体会到孤立无援,站在偌大的寝殿内,她背光而立,身上的凤凰图纹在冉起的太阳照射下,装点蛊惑光芒,她孑然一身,是冷漠的,是满身尖刺,不可欺的,“太后的意思,是让儿臣自动退出后位?”
孤夜孑望着旗鼓相当的二人,没想到才第一日,便是好戏连连。
而陌臣吏,则是站在女子的身边,望着她淡漠到极致的侧脸,心竟跟着抽痛。她嘴角抿起的,哪是笑意,分明是寂寥,无人可依。
“皇后知道便好。”西太后同样步步紧逼,将茗皇贵妃拉至跟前,“纵观后宫,除了皇后,便是茗皇贵妃身份最尊贵,而她又是唯一怀上龙子的嫔妃……”
“原来,太后连人选都想好了。”风妃阅眼含轻蔑,神情无谓地睬了她肚子一眼,“且不说这如今江山局势未固,单就这腹中孩子来讲,太后,您就能确保,后宫中没有谁能先诞下龙子,抑或是,时运不济,天生……夭折也说不定。”
“你,皇上……”茗皇贵妃一张小脸气得直哆嗦,她顺势向孤夜孑依偎而去,“皇后她居然诅咒臣妾肚中的孩子。”
一句话,果真将置身事外,等着看好戏的孤夜孑扯了进来,他想坐山观虎斗,而风妃阅也想,借机摸摸他的底。抑或是想要看清楚,君家同两宫太后,究竟是哪方占得优势之胜。
孤夜孑嘴角含着笑,那双诡异万分的眸子忽尔一锐,伸手抓起茗皇贵妃的手,“这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皇后也只是提个醒罢了。”
“皇帝,”西太后目光灼灼,大有夺人之势,“这东宫的位子,是时候易主了。”
茗皇贵妃听闻,抓着孤夜孑手臂的柔荑欣喜紧握,将尊贵的明黄之色硬是揪出褶皱来。对这后位,她有着太多的希翼,如今,只要皇帝一句话,便可手到擒来。
“太后,”孤夜孑不急不缓,幽遂异色的眸子异常犀利,他深攫住风妃阅脸上的每一个神色,薄唇阴鸷启音,“废后一事,用不着太后操心。”
“皇帝,”西太后眼底微愠,“这关系到整个炫朝的正统,本宫不得不管。”
“朕是皇帝,难不成,就连这一件小事都做不得主不成?”孤夜孑声音凛冽,身侧的茗皇贵妃察觉的男子的勃然怒意,连忙放开手。
“小事?皇帝真以为这是小事?”二人对峙,让旁侧的风妃阅禁不住拧眉,孤夜孑的坚持,是为了巩固君家在后宫的地位,只有让这两家势力旗鼓相当,才不会,在短时间内对自己造成致命的威胁。
“只不过是朕少一脉子嗣罢了,”孤夜孑说的轻松,一手将风妃阅揽到身侧,“皇后,朕是不可能废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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