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魏文低头仔细看着,觉得还是少了点东西,嘴角带起一点笑意,声音柔和,“谁欺负你了,爷给你撑腰。”
果然,她的眼眸深处印上了喜悦,像是滴落在宣纸上的朱砂,渐渐韵开。
捂着额头的手拿下来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臂,半夜起身往外赶,她手心粘稠的汗,他衣服薄,她汗渍渍的手一捏,痕迹明显。
“贺魏文,我哥打我!”
告状了这是。
贺魏文点点头,她动作细微的蹙了一下眉,“他还让人半夜把我拖起来。”
他蕴着笑,耐心极好的样子等着她继续。
但是她显然是想不出来了,捏着他的手紧了紧,好不容易又跟出来一句,“他还威胁我!”
罪名不够没关系,她声音清脆,情绪慷概激昂。
浒清承一个大老爷们,只会谋划而不会哄人,活该被告黑状。
“嗯。”贺魏文应了一声,抬脚往她屋子的方向走,声音懒懒的带着点倦意,“去洗点葡萄来。”
“才不……”张口就要拒绝,话语到一半。
贺魏文转过身侧头看她,微微一笑,“才不什么?”
清若嘿嘿的笑了笑,“好的,我现在就去,你进去坐着等一会。”
她屋子里燃了安神香,和送给他的是一种香,香味霸道浓厚,贺魏文好久没睡,坐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有些懒洋洋的困意。
“嘭。”盘子重重的放到桌子上。
贺魏文抬眼,她理直气壮的表情心虚了一下,咳了一下,“葡萄洗好了。”见他脸色阴沉沉的,避开了对视,小声的补充,“手上有水,有点滑。”
她洗的吗?贺魏文看了眼她干干净净的手和身后跟着丫鬟,懒得拆穿她拙劣的谎言。
大半夜的,他真没有兴致吃什么葡萄,见她在对面坐下来,捏了个葡萄在指尖转了两下又放回了盘子里。
“浒清承怎么威胁你了?”
清若打了个呵欠,还没用手遮着,眼角透出些眼泪,“他让我好好待着,不然就不顾念亲情了。”
“呸。”困意散去,她声音来劲了,“说得好像之前有对我顾念过亲情一样。”
大概女人说别人坏话都会越说越来劲,清若坐直了身子往他这边靠了一点,张口开始细数浒清承的各种恶性,连带着踩死一只虫砍了几个树这样的行为她都用十恶不赦的口吻说出来。
说得口干了,拖了一下他面前的盘子,一边吃葡萄一边说,说话间转头吐葡萄籽,左右乱吐,噗噗的动作一点不影响话语的流畅性。
贺魏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一起吃葡萄的,心思没在浒清承的恶行上面,想起四个嬷嬷给他演的那出,再看她现在这样,敢情是她教得好,果然名师出高徒。
葡萄吃完,回府去梳洗一下可以去上朝了。
贺魏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爷走了。”
清若坐在椅子上呆看着他,他身影都快出门口的了才突然惊醒似的跳起来大喊,“贺魏文!”
贺魏文转身,半边脸印着微亮的晨光,眉梢眼角都是玉质的光线。“怎么了?”
“你不是说给我撑腰的吗?”
贺魏文笑起来,手朝门口的侍从招了招,侍从过来,他拿了侍从腰间悬着的长剑。
回身提着长剑朝清若走。
清若皱着眉,“干嘛?”
贺魏文眉眼柔和,“过来,爷给你撑腰。”
这样的架势,又是贺将军摆出来的,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觉得他要赐剑给清若,让她以后有个依仗。
清若喜滋滋的过去了。
到了近前,已经两只手伸开准备接剑。
“转过去。”贺魏文开口。
清若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转了身。
腰上顶上了一个硬而冰凉的东西,清若身子一缩差点没跳起来。
贺魏文手里的剑套着剑套顶在她的腰处,又往上抬了一下,“嗯?还要撑一下吗?”
“……”
“我草……贺魏文……你!”
贺魏文收回了剑,递给身后跟着的侍从,手臂上垂着宽大的袖子,礼貌而关切,“如果腰还是不舒服,让人来传话,爷召御医给你看看。”
清若咬牙切齿,抬手就要打他,贺魏文往后退了一步,嘴角温和的笑怎么看怎么欠。
清若跟着踢出一脚,贺魏文没躲,手掌伸出捏住了她的脚踝,手指还隔着袜子动作不轻不重的揉捏了两下。
“放开!”她满眼火光要喷出来了。
“好。”贺魏文点点头,抬手一放,手上用了巧劲,清若只觉得身子重心一下就偏了,整个人往他倒过去。
贺魏文站得直直的,手臂张开松松接住了撞过来的人,硬硬的脑袋又是撞得他胸膛一声闷响。
他低头,笑意已经蔓延到空气中都染上了愉悦,“腰已经不舒服到站不住了吗?看来是有些严重。”
“贺!魏!文!”清若抬头磨着牙,身子被他整个困住,就要窜起来张口咬了。
“嗯。”他好脾气的应,温厚暖热的手掌隔着衣物揉了揉她的腰,“别气,女孩子腰不好不算什么难看的事,爷一会就让御医过来给你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清若放弃抵抗,一张脸过了烫水的菊花,不想挣扎,张口咬了一口他的胸膛以做最后的报复,“好,你走吧。”
贺魏文放开她,抬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乖,别担心。”笑意盈盈的转身。
清若磨牙,最后气不过,手上刚带的新镯子又退下来往他后脑勺砸去。
贺魏文像是背后有眼睛,头都没回抬手准确捏住了她的镯子,手绕到前面捏着她的镯子晃了晃,“这么丑的镯子,也该砸。”
“……”
一直到他带着侍从走出院子清若都没说出话来。
大半夜起来之后就一直没睡,清若随意梳洗了一下补眠,醒的时候快到晚膳的时间了。
小丫鬟扭曲着一张小脸告诉她,“小姐,宫里的御医现在全在府里呢。”
清若坐起来穿衣服,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茫然,“嗯?在府里干嘛?”
小丫鬟瘪瘪嘴,“贺将军说您腰不好,让御医来给您治,一定要赶在大婚之前把您这毛病看好了。”
“……你走,我要静静。”
御医被暴躁的浒小姐全部撵出来了。
贺将军担忧浒小姐的身体,晚上办完公务后前来探望。
清若在闺房里,房门紧闭,贺魏文的侍从去敲门,“浒小姐。”
回应他的,是冷淡不耐烦的,“滚!”
侍从脸色难看的转回头看了贺魏文一眼,贺魏文摆了摆手,也不在意,让他退回来。
贺魏文施施然走上去,一脚踹上去。
“嘭!”晃悠悠的门板他脚踹上去的地方直接破出木屑在空中飘,最后两块厚重的门板都倒在了地上。
在床上翘着脚看小话本的人目瞪口呆看着门口温润如玉的贺魏文,手里捏着的苹果块在刚才的惊吓中滚落,一路从门边嘟嘟嘟滚到了路中间。
贺魏文眉眼温和,带着轻柔地笑意踏进门,一步一步,踩在苹果块上路过,被他踩过的苹果块直接碎成渣贴在地上。
原本在她旁边跟着的两个丫鬟早已经低着头顺着墙角毫不犹豫快速走掉。
只有清若目瞪口呆看着他高大的阴影拢过来,大张的嘴终于憋出来一句,“卧槽!”
贺魏文,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土匪。
阴影快速拢过来,贺魏文弯着腰倾身凑过来,手指捻住了她的下巴,一只手已经把她手里的小话本抽出,看都没看就往后远远一扔,话语鬼魅,炙热的呼吸全部扑在她脸上,“让我滚,嗯?”
清若被他卡在身体和床之间,下巴被捻住,不上不下,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极致温和又韵满了血腥暴戾的双眸。
“贺魏文!”
她每说一个字,他就抬高一点她的下巴,脖颈绷成一条直线,长而修美,最后一个文字,她已经吐得艰难。
眼睛还是一样亮,一样眸光闪动明媚,没有害怕,依旧蠢蠢的高高在上以自己为中心。
“嗯~”贺魏文几乎是从深喉里应出了这一声,声音缠绵而醇厚,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持续得时间长了,呼吸缠在一起,他几乎能从呼吸间闻到她的味道,还带着清甜的苹果香。
手指贴在她下巴上缓缓而动,他手指间的茧子摩擦着她柔嫩的皮肤,一下一下,温度渐高。
贺魏文再一次贴近,几乎只要他张口说话,嘴唇细微的动作就能贴到她粉嫩的唇。
“爷给你撑腰,要不要?”
清若翻了个白眼,显然是想到了他昨晚的恶性。
她没有说话,他就继续抬着她的下巴,不管她点头摇头还是开口说话,注定会碰到他只在微毫的唇。
“嗯?”贺魏文弯着腰,眼眸表面懒洋洋的,内里却全是翻涌的海浪。慢吐吐的口吻又问了一次,“撑腰,要不要?”
“要!”碰到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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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盘葡萄就想让我给她撑腰?
蠢货。
怎么够。
——【黑匣子】
第35章 将军渣(6)
贺魏文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唇,直起身回味的表情砸了两下唇,眉眼间全是温柔的笑意,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玉镯。
上好的质地,在夜晚昏暗的光线中都晶莹剔透。
随手搁在了她床头的柜子上,清脆的声响,贺魏文曲着手指敲了两下她的脑袋,“这院子里以后你说了算。”
眼睛挑了一眼柜子上放着的手镯,“这个要是敢砸了……”眯了眯眼,他眸光盛起危险的凶光,“爷剥了你的皮。”
清若朝他哼哼两下,手背抹掉了唇上他方才舔过的地方,伸脚踢了他一脚,“这院子我说了算,你现在滚出去。”
野蛮又不讲理的憨劲。
贺魏文结结实实挨了她一脚,浅色的衣袍处印上了她的脚印,低头仔细看她,牙齿相互磨了磨,算了,她这么蠢还指望她怎样。
原本院子外守着的侍卫全部变成了贺魏文安排过来的人,整个院子比原来看起来更加戒备森严,气息沉重得吓人。
不过贺魏文说的话还是算数,这院子清若说了算,她想出就出想进就进,反而是浒家其他人要进院子要经过她的同意。
皇帝大婚原本安排得慎重又隆重,但是最后不知道是国库出了问题还是小皇帝对这门婚事不满意,变成了简之又简。
京郊佛寺区近来有土匪作祟,土匪狡诈,官兵围剿好几次没有抓到,贺魏文三天前带着部队亲自前去。
没有十里红妆,也没有延绵的迎亲队伍。
十抬嫁妆显得有些寒酸。
清若一大早被宫里派出来的喜嬷嬷拉起来梳妆打扮,嫁衣前两天做好送来,厚重的嫁衣压在她身上,她紧绷着一张小脸,喜嬷嬷也不多说话,好像只是完成一个过程,不说吉祥话,不然她笑,也不然她哭。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满目鲜红的闺房像一个作坊流水线一样的生产而不像是要完成一场喜庆的婚事。
皇帝没有出宫亲自来迎,清若被浒清承从闺房背到浒府门口,祝贺的官员很多,大家都穿得喜气洋洋,满脸笑容,倒显得浒家气颜沉沉。
兄妹两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浒清承内里穿着铁甲铠戎,隔成外面一层薄薄的衣物隔得清若全身都疼,趴在他背上一直喘着粗气。
快到上轿,浒清承抿了抿唇,出声交代,“今晚外面有任何声响都不要踏出新房,听到没有。”
清若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她的口吻中的不屑完完全全一点都没隐藏,浒清承眼底阴沉,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没说让她上了花轿。
一路敲锣打鼓,迎亲队伍在中间,四周都是腰间悬剑气势凌人的护卫队。
看热闹的老百姓们躲得远远的。
四周没有人声喧闹,只有护卫队的铁骑声和迎亲队伍的奏乐声混在一起。
清若一大早起床什么都没吃,折腾了一整天,新房布置得还行,但没有按照帝后规格来弄,清若掀了头盖看了两眼便没有兴致。
桌子上没放花生之类的吉祥果,全是糕点,还有一盘水果,葡萄,苹果,橘子,草莓。摆得别致又好看。
糕点也全都做得精致可人,这一张桌子上的东西显然比整个新房还要费心思准备。
清若勾了勾唇,坐在桌子边悠悠闲闲的吃东西,心里想着小皇帝今晚应该是没机会入洞房了。
头上的发冠沉重而繁琐,丫鬟嬷嬷们都等着屋外,清若一边吃一边取了头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一边。
吃饱喝足脱了外套,直接上床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清若被剧烈的喧哗声吵醒,外面人声沸腾,混着冷兵器碰撞的声音和尖叫声,隐隐有人在喊乱臣贼子这样的口号。
外面很吵,清若睡得迷糊,翻了个身,把被子拉上来盖着头顶又继续睡了。
贺魏文一身风尘混着满衣服的血赶来。
他今日穿了深蓝色的衣服,血迹几乎布满了整个外套,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他衣服的颜色。
新房外守着的侍卫一见他就跪下问安,“将军。”
丫鬟和嬷嬷抖抖索索的跪在一边挤成一团,方才外面的打斗他们可比屋里的清若听得更真切。
现在贺魏文过来了……
“起来吧。”贺魏文说话间直接越过一群跪着的人到了新房门口。
伸出去的手停在门板边,屋里亮着暖色的光,屋内的熏香隐隐从缝隙间传出。
看起来安详又温缓,和外面血腥的狼藉像是两个世界。
贺魏文指尖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入目是巨大的圆桌,他吩咐了人做吃食,看起来已经是被吃过的样子,她的凤冠放在桌子一角,用过的筷子搭在空碗上,水果盘子里的葡萄全部吃完了,橘子没碰多少。
贺魏文转身轻轻关上了门,转着头仔细看了看屋里,抬脚要走,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后把满是学的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
他手上也不少血迹,走到桌子边用上面放着的水壶倒水随便洗了洗,直接擦在了桌布上。
看起来,她是睡着了。
床帘没放下来,鲜红的床上只能看见她洋洋洒洒落在前方的黑发,柔顺乌黑。
贺魏文心里带出点温柔,步子轻和坚实,走到床边弯腰下去看她。
真睡着了,脸上的妆还没洗,应该是吃东西和睡觉蹭到了,现在一张小脸有些乱糟糟的。
贺魏文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弯腰下去轻轻亲了亲她的脸。
睡得熟,他这样凑上去她没有一点感觉。
贺魏文轻轻叹了口气,倾身张开手臂大大的圈住她,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起身吹灭了屋里的蜡烛,捡了门口的衣服离开。
出了门压低声音交代侍卫,“守好了。”
转而看见哆哆嗦嗦的丫鬟嬷嬷,“好好伺候皇后娘娘知道吗?”
“知,知道……”
门口早已经有常跟着他的侍从等着,手里的托盘放着他的外套,贺魏文换了新的外套,带着侍从往乾清宫那边走,“太医都到了吗?”
“到了将军。”侍从抿了抿唇,跟着说道,“看起来陛下有点受刺激,现在情绪有些不稳定。”
贺魏文停住脚步,轻飘飘的眼神睨了他一眼。
侍从一身冷汗刷的冒出,直接跪下,膝盖磕在地上磕得生响,“将军饶命。”
贺魏文扯了扯嘴角什么话都没说抬脚就走了,其他侍从立马跟上,不过这一次开口所有人都忽略了陛下这个称呼。
贺魏文到的时候外面跪的全是人,房间门紧闭,御医跪在门口,里面是砸东西的声响和暴躁的吼声。
太监尖声尖气的喊贺将军到,面朝屋子跪着的人全部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