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凯把她抱回卧室,拧了一条热毛巾,坐在床边,要给她擦脸,宋乔道:“我自己擦。”
王文凯抓住她的手,“别动。”
王文凯的大手放轻柔,缓缓替她擦脸,然后,又拿过她的手,仔细地擦,宋乔的手细长,柔弱无骨,王文凯摸着她掌心略粗糙,疼惜地举起放到唇边,宋乔这次没有拒绝,她看到王文凯眼底蕴着细腻的温柔。
半天,宋乔的手往回抽了抽,王文凯放下,道:“下午我去医院,你一个人要是寂寞看会电视,别看时间长了,睡一觉。”
宋乔点点头,王文凯站起身,往外走,快走到门口,宋乔道:“你晚上早点回家,要不………。”
“你还来这里吃饭。”宋乔声音低了下来,垂眸。
王文凯回头,笑笑。
宋乔看着王文凯出去,他替她照顾她爸,他替她尽孝,为她家他做了很多,若说自己在他心里没分量,显然,对他不公平,是自己要得太多?太贪心了?她要他的全部,她要他完全属于她一个人,难道自己太自私?不允许他的心底有一块地方留给别人。
韩慧玲下午回来,进门问;“乔乔,文凯又去医院了?”
“去了。”
“晚上我去接然然,我给你们做好饭,让文凯照顾你吃,我就不来了。”
宋乔知道她妈的用心,一方面疼女婿,一方面想撮合女儿和女婿和好。
韩慧玲去厨房,早晨买的半扇排骨,中午煲汤还剩下几根,看餐桌上有一瓶红酒,是王文凯拿来的。
掂量一下,做了个红酒烧排骨,她回来时顺道买了二斤牛腱子肉,做酱牛肉。
宋乔听她妈一直在厨房忙得起劲,在屋里喊道;“妈,你不用麻烦,我跟文凯吃不了多少。”
“你们年轻,正是能吃饭的时候,文凯在医院照顾你爸,不吃点好的,身体吃不消。”
她妈端进来一碟子水果,“一会我找文凯回来,使唤我女婿别人不心疼,我还心疼。”
宋乔能想象出来,她爸病房不开空调,闷热,一群人围着病床,气氛压抑,文凯呆在医院一整天,要多遭罪,她妈说别人不心疼,自己是最心疼他人了,所以她妈给文凯挂电话,宋乔不阻止。
韩慧玲要去接然然,在厅里打电话给王文凯,宋乔侧耳听,“文凯,我去接然然,我们俩回家去了,乔乔家住不开,我饭菜做好了,乔乔这里你照顾吧!”
显然,她妈是故意躲了,怕王文凯不回来。
她妈刚走不大一会,王文凯开门进屋,看见他瞬间,宋乔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我妈走时,外面门锁了,你怎么进来的?”显然,王文凯是拿钥匙开的门。
“妈给了我一把钥匙。”
宋乔瞅瞅他,“我妈什么时候给你的钥匙?”
“你没搬进来之前就给我了。”
宋乔心里埋怨她妈,王文凯可以随便出入,她妈也不告诉她一声,根本防不住王文凯,他俨然进出自由。
“你别生气,我不是没乱用特权,一直都尊重你的想法。”王文凯解释,怕她又生气。
今天的气温是近几年来最高的一天,宋乔看王文凯脸上油亮,走出热汗,道:“你去洗个澡,回头吃饭。”
王文凯洗完澡,腰间围着一条浴巾边擦头发进来,宋乔看一眼他裸胸,眼睛掉向别处,她家里也没有王文凯的衣裳,也没法责备他。
王文凯走到跟前,“饿了,我抱你去吃饭。”说着,双手托起她。
宋乔的脸贴到他胸脯坚实的肌肉,想把手放到他胸口,感受他有力的心跳,又忍住。
两个人吃饭,宋乔问;“我爸怎么样了?谁在医院里?”
“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你家里今天又来了两个亲戚,说是你表姑和表姑父,都在医院里守着,你妹妹也去了。”
宋乔喝口汤,心想,这么多人,文凯不用留在医院遭罪,迟疑一下,低低地道;“你晚上别去医院了,我妈回家去了。”
王文凯眼睛一亮,明白她的意思,“是要我留下吗?不怕我吃了你?”
宋乔找个借口,不想让他去医院,其实,她在家里不用人照顾,期期艾艾地道;“你别误会,我……。”
王文凯心想,我没误会,你心疼我不想让我去医院,我能不明白。一直以来宋乔的感情都放到他身上,超过对自己的家人,王文凯心里一直都清楚,她的心意他一直都明白,只是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等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宋乔已经悄然离开,身后已经没有那个他在意的人了。
宋乔对于他而言,绝对压低一切的诱惑,王文凯求之不得,“我留下。”
宋乔一整天躺在床上,没出屋,屋里开空调,她身上都有点冷了,心想,忍一天不洗澡了,他为她照顾家人,她怎么能忍心折磨他,又让他难受。
王文凯倒是主动问:“不洗澡了吗?”
“不洗了。”宋乔低声道。
他能不知道她的习惯,心往下沉了沉,“怕我是吗?不想洗就算了。”何时夫妻间变得这么疏离。
宋乔道;“我去然然的房间,你睡这里吧!”
第二天下午,韩慧玲在厨房做饭,王文凯急冲冲回来,进屋,道;“宋乔,爸不行了,我带你去看一眼。”
宋乔一下慌了,虽然她爸的病拖了一阵子,早有思想准备,事到临头,还是不免惊慌失措。
王文凯背上她就走,韩慧玲慌得赶紧闭上火,“我也跟你们去。”
等三个人赶到医院,宋之云神志清醒了,回光返照,看见王文凯和宋乔在跟前,抓住宋乔的手,微弱的声音道:“好好跟文凯过。”
宋乔流泪了,趴在王文凯怀里忍不住哭出声。
宋之云看看宋乔身后的韩慧玲,目光突然变得柔和,“我这辈子对不起你,你现在过得好,我就安心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宋姗在一旁哭,宋之云瞅瞅小女儿,摇摇头,“你母亲害了你。”
宋之云葬礼那天,宋姗哭的跟泪人似的,宋乔眼睛红红的,一只脚不敢吃劲,靠一直腿支撑,倚在王文凯身上。
陆阳来了,走到宋姗面前,头深深地低着,小声道;“对不起。”
宋姗扭脸,没理他。
韩慧玲也过来了,帮着招待客人,宋乔的继母耿淑娴始终没有出现,宋之云估计死了也不想见到她,亲朋好友都知道宋家的情况,也没人提起她继母。
立秋后,清晨和傍晚已没有了灼人的热,清风伴着几丝凉爽,给人感觉几分惬意和舒畅。
宋乔脚伤已痊愈,有王文凯的功劳,宋乔走在回娘家的路上,如今她爸走了,家里什么人了,宋乔去清理一下她爸的遗物。
天空湛蓝,初秋的中午延续夏日的余热,但是已不是灼灼逼人,宋乔走在以前常走的小路上,浑身沐浴温暖的阳光,两旁丁香花幽香袭来,心境开朗起来。
宋乔进门时,耿淑娴和宋姗正乱做一团,宋乔看耿淑娴屋里劈天盖地收拾东西,宋姗不耐烦地道;“妈,你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这么多包,就咱们俩个人怎么拿?你在耽误一会,要债的就来了。”
“姗姗,东西都扔了,过去那边还得重买,那来的钱?”
“都怪你,炒股炒股,把家里的钱扔里不说,你还借外头人的钱,你不知道哪些追债的,不还钱,把你手指剁掉。”
宋乔听那屋里宋姗吓唬她妈。
“姗姗,那赶快走,万一走晚了,让他们堵住,妈这么大岁数,没什么,你年纪轻轻的,万一让他们剁了手指,以为怎么嫁人。”
宋乔一转身,正好看见这母女俩手里拿着旅行箱,几个大兜子,不知要往哪里躲债。
她继母耿淑娴炒股赔了不少钱,连亲戚的钱都还不上,这几天耿淑娴的弟妹天天打电话要钱,外面的人上门来逼着她还债。
娘俩走到外面,耿淑娴愤恨不甘心,“这房子成了她的了,你爸一死,她可捡了大便宜,捞到一套房子,我跟你爸混了半辈子,临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东躲西藏的提心吊胆的生活,现在手里要有套房子卖了可以还债。”
宋姗不愿意听她妈唠叨,现在她没心情,工作没有,跟陆阳分手了,于成林手里攥着她的把柄,不定哪天就捅出来。
耿淑娴娘俩站在马路上等着叫计程车,这功夫,宋姗的手机响了,宋姗拿出一看,是个不认识的电话号,犹豫怕是追债的,接通,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是宋小姐吗?”
“请问你是谁?”宋姗听声音不太熟悉,对方语气极其温柔。
“我是林筱曦。”
宋姗愣住,林筱曦,想起来了,林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姐夫的前女友,姐姐的情敌。
“你找我有事吗?”宋姗疑惑。
“宋小姐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跟我见一面吗?”
“…………”
耿淑娴看宋姗叫的计程车来了,忙拉着女儿,“车来了,快别说了。”
宋乔甩开她的手,“妈,我有事,不能走了。”
耿淑娴着急道:“姗姗,你不能留下,哪些要钱的人找不到我,找你怎么办?快走,我们出去躲过这一时,再回来。”
宋姗道;“妈,你一个先走吧!我办完事过去找你。”
计程车停在母女俩跟前,司机下车把耿淑娴手里箱子东西放在后备箱里,耿淑娴上车,“姗姗,你办完事,一定过来找我,你知道地址。”
宋姗看着她妈坐车走了,招手,叫了另一辆计程车,上车,朝相反的方向开去。
宋乔从屋里出来,看这娘俩走得急,也没锁门,大概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娘俩仓皇出逃,像丧家之犬一样。
宋之云的房子产权,宋乔继承,令宋乔意外的是,她爸还立着遗嘱,指名房子是给大女儿宋乔的,也许她爸对小女儿宋姗太失望,或者不想给宋姗,便宜了继妻,没人知道宋之云当时是怎么想的。
宋乔简单整理一下,没什么值钱东西,他爸离婚时分得的钱,看病已花的七七八八了,房子没人住,她继母搬走了,看样子一年半载不敢回来了,宋乔准备把房子卖掉。
宋乔刚上公交车,王文凯打电话来,声音低低的,“今晚能陪我吃饭吗?”
宋乔停了一下,道:“我今晚有家教课。”她略去柏涛这个敏感字眼,她爸的事情全赖王文凯出力,一应所有的事都是王文凯操办的,宋乔不想刺激他,让他难受。
王文凯半天没说话,宋乔看在他这段日子为自己家的事很辛苦,于是道;“那你晚上送我回家吧!”
“好,我等你!”王文凯立刻痛快地答应,声音听着不似刚才沉闷。
宋乔到柏家时,柏涛不在家,胖阿姨把她让进屋,道:“宋老师给安娜上课,我去超市一趟买点东西。”
宋乔跟安娜玩了一会小房子,刚给安娜上课,胖阿姨从门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楼上有人要跳楼。”
宋乔吓了一跳,问:“男的女的?”
胖阿姨道;“看着好像是个男的,在顶层平台上,太高看不清,楼下围着好多人,我不敢看,吓得赶紧回来了。”
☆、第69章
胖阿姨比划着说楼顶平台有人要跳楼,说有人已经报警,宋乔心里闪过不祥预感,道:“我上去看看。”
胖阿姨在身后嘟囔,“宋老师胆子可真大。”
宋乔乘电梯上到顶层,顶层楼门半开着,宋乔蹑手蹑脚把门推开一条缝,怕惊动跳楼的人,跳楼的人此刻的心态,应该是绝望混乱的,一个小举动,可以引发他情绪失控。
推开门的瞬间,铺面一股凉凉的风,此刻已是日落,光线渐渐模糊,宋乔恍惚看见平台边缘站着一个人,高高瘦瘦的,头发被风吹乱,孤独的背影,似乎跟这个世界诀别,仿佛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看背影宋乔眼熟,一个名字在她舌间滚过,宋乔吓得心乱跳,她朝旁边扫了一眼,一切都明白了,柏涛站在离秦可仁几步远的地方,整个人像遭雷击一样。
三十六层高楼,仿佛伸手便能触摸到天际,平台上的风无遮无挡,柏涛站在冷风中,看上去萧瑟虚弱,仿佛灵魂已游离出肉体。
宋乔惊悚地看到秦可仁的一只脚已经踩到楼顶边缘,往前跨出一步,立刻
米分身碎骨,宋乔心脏刹那停跳,不敢呼吸,生怕呼吸声惊动秦可仁,秦可仁失足掉下去。
这时,秦可仁却慢慢转身,宋乔盯着他一双脚,心提到嗓子眼,平台上静极了,除了风声,静得可怕。
突然,秦可仁道:“你来了。”这声音彻骨的阴寒,似幽魂发出的,宋乔哆嗦一下,寒气自脚底下一直窜到脊背。
柏涛听见,惊悸转身,秦可仁似乎能感知柏涛的情绪,僵直的身体动了动。
宋乔觉着周身冷得打颤,心里有一个声音,转身逃掉,逃离这阴森可怖的地方,她握拳,强抑制住这种冲动,她不能无视一个生命的消失,更何况是自己认识的人,欣赏自己画的人,秦可仁身上有令人讨厌的地方,但不管什么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珍视生命。
宋乔压下心跳,徐徐开口,“为什么?”稍顿,“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难道想你爱的人伤心难过?让他一世活在悔恨当中?”
“我累了。”天际最后一抹光亮暗淡了,宋乔看不清秦可仁的的脸,听声音无比悲凉,可怕的是生无可恋。
“难道死你就解脱了吗?你心里那份牵挂就没了吗?”
“牵挂又怎样?”秦可仁凄凉地叹息。
“心虽苦,但是活着偶尔还能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面容,跟他在同一蓝天下生活,呼吸同样的空气,死,阴阳两隔,你生生世世都见不到那个人,难道不比活着更苦?”
“我知道,离开那个你用整个生命来爱的那个人,无数个寂静夜晚,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可是你还是希望那个人好,不是吗?不想他因为你而痛苦不是吗?。”
宋乔突然心一酸,哽咽了,“他不是心里没有你,他只是无可奈何!”
这一刻,宋乔感同身受,“相信那个人跟你一样,不是不在乎……。”宋乔说不下去了。
“你爱王文凯是吗?”秦可仁突然道。
宋乔坚定地回答,“是。”
“即使他不爱你?”
“是,即使他不爱我,我爱他,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不会改变。”宋乔说出藏在心底已久的话。
当她第一眼看见柏涛跟秦可仁站在一起,宋乔瞬间明白了,秦可仁对自己的敌意,源自对柏涛的执念,秦可仁敏感多疑,她的回答,稍有迟疑,秦可仁都能感知,让秦可仁知道,自己和柏涛没有可能,安抚秦可仁错乱的情绪,何况自己说的是真话。
黑暗中,宋乔看不清秦可仁的表情,但明显感觉到秦可仁已经动摇,宋乔轻轻地说了句,“他痛,你的心比他还痛。”
好像时间过了很久,宋乔紧张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秦可仁的身体开始移动,缓缓走下台阶。
柏涛整个人像要撑不住,伸手扶住墙,宋乔轻轻地长吁了一口气,几乎虚脱,她蹲在地上,这时,门被打开,警察进来,宋乔双手捂住脸流泪,一群人经过身旁,带起一股凉风,徒然静了。
许久,脚步声朝她走来,透过指缝,宋乔模糊的视线落在跟前一双黑皮鞋上,熟悉温和的声音,“谢谢你!”柏涛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疲惫,暗沉的夜色增加沧桑感。
柏涛犹豫一下,蹲下,伸出双手,轻轻地扶她站起来,两个人并排站在平台上,漆黑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两个人心潮起伏,各怀心事。
柏涛侧目,朦胧光线为宋乔增添一抹柔色,柏涛欲语还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