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招牌菜,直接都送上来,对了,先上酒。”
小二弓着身子笑了笑,“姑娘是外地的吧,我们这里的梅花酒,和外地的吃法可不一样,现煮的,味道更香。”
“反正你们给我上酒就对了,至于吃法,就按照你们酒楼的来。”
弦月说完,将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这是给你的赏钱,动作麻利点,别让我等太久了。”
那小二看到银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迅速应下,“姑娘稍等,我们这的柳青姑娘,煮的梅花酒可是一绝,我给你找她去。”
小二说完,收起桌上的银子,单看那小二小跑的步子,都比之前利索了许多。
弦月给自己倒了杯茶,对着热闹的大街,总觉得这样的热闹似曾相似,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很多地方,她觉得熟悉,零碎的片段,却怎么偶读拼凑不起来。
弦月正愣愣的出神,对边的位置突然有人坐下,弦月转身看着对边的白战枫,英挺的眉,刀裁入鬓,幽深的眸,如海水般,是汹涌的海浪,却也是死寂的,刀凿般的五官力挺,这张脸,弦月觉得熟悉,从未有过的熟悉,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属于这个人的记忆。
“你怎么了?”
白战枫盯着脸色略有些苍白的弦月,小心问道,她是不是已经想起什么了。
白战枫担忧,显然是多余的,弦月和兰裔轩朝夕相对数年,她什么都没能想起来,单就他这样的装扮,弦月虽然觉得似曾相似,却还是不能勾起深处的记忆。
“没什么。”
弦月笑了笑,一贯的随意不羁。
“白悔,没想到你还挺帅的嘛,不过嘛,你不适合灰色,我想,黑色应该更适合你。”
白战枫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盯着弦月,见她话中似乎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才收回视线。
以前的白战枫,总是一身黑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而现在,他所有的锐气,棱角,都已经被磨平,甚至于,成了一块普普通通,没有生气的石头,再次面对弦月,白战枫觉得自己的心都是死的,惊慌,害怕,忐忑,他知道弦月希望能找回过去所有的记忆,但是他担心,如果她真的想起所有,那么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品茶喝酒,根本就不可能了吧。
“话说,白悔,你动作怎么这么快,洗干净了吗?”
弦月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
“你不是担心我把东西全吃完吧?”
白战枫低头,抬眸,小心翼翼的看着弦月,那样熟悉的眉眼,一如往昔,就连玩笑的语气,也和几年前认识的一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她因为忘却了前尘往事,还是和以前一样,可他却再不可能有当年那样的心境。
“姑娘,是你点我煮酒?”
弦月转过身,来人手上端着酒壶,打扮虽然朴素,却难掩美艳,眉眼间透着高傲,不卑不亢,就那样走着,让人不知觉得想到了冬日雪地盛开的寒梅,孤标傲世,看着这样的煮梅花酒,确实是一件赏心悦事。
她的身后跟了个小丫头,左手拿着小炉子,右手拿了个小香包,弦月猜测,那里边放着的应该是煮酒的花瓣,她喝酒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抱着酒坛子就喝,在她看来,煮酒多是文人雅士的兴致,闻着那浓郁的酒香,她就只能坐在旁边干等着吞口水,这样的煎熬,对她来说,简直要命。
“弦月姑娘。”
弦月看着跟前的美人,有些意外,她居然认识自己。
“弦月姑娘忘记我了吗?我是寒月啊,离烟阁,寒月。”
离烟阁,这一听,就是个风月场所,难道她以前去过,寒月,这般冰寒如冷月的女子,却名字倒取的雅致,比起柳青不知道好听了不少倍,她连兰裔轩他们都忘记了,更不要说只是在青楼匆匆见过一面的花魁寒月。
寒月对着弦月,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这样清高冷傲的女子,本就是极美的,现在这样,微微一笑,越发的动人呢起来。
“寒月,寒月,还是笑起来漂亮,至少不会冷冰冰的,没有生气。”
寒月看着弦月,突然笑出了声,“弦月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
寒月放下手中的酒壶,跪在弦月跟前,“弦月姑娘对寒月有再造之恩,若非当初您替我赎身,寒月必定只能老死离烟阁,那位紫衣公子呢?”
紫衣公子?弦月很快想到兰裔轩,除了早朝,他在雪兰殿都是一身紫衣。
“他家事繁忙,就没陪我一起出来,再过不久,应该很快就追上来了。”
整个澜国的事情都需要他处理,他的家事可比别人复杂多了,不过弦月肯定,他现在已经追来了,就是不知道到哪个地方了。
弦月一问才知道究竟,原来当年她和兰裔轩途经樊城时,刚好遇上采花贼作祟,那采花贼专挑未经人事的女子下手,这寒月原本是离烟阁的花魁,被玷污之后,却依旧不愿接客,当初,还是兰裔轩替她赎身的。
“你要真想报答我的恩情,就给我煮壶好酒,寒月美人,我酒瘾犯了,难受死了。”
寒月笑了笑,起身,让身后的侍从将小炉子放在桌上,然后点燃,再将酒壶放在上边,撒上几片梅花,不一会,整个临安客栈读飘散着浓郁的酒香。
“好香。”
弦月凑近酒壶,用手扇了扇,微眯着眼睛,神情陶醉。
寒月笑着,拿起酒壶斟酒,当初她在离烟阁时,除了擅长歌舞,为了附庸文人雅士,对煮酒,也略知一二,离开离烟阁之后,她的遭遇,樊城人尽皆知,就算她想从良,别人也指指点点,她忍受不了那些闲言碎语,便只身离开了,当时天下动乱,到了临安之后,她身上的盘缠已经用尽,幸好这酒楼的老板娘相救,之后,她便跟着她一起煮酒。
“弦月姑娘请。”
瓷白玉杯,葱白手指,杯中的清酒荡漾,弦月刚才闻着那香味,就已经忍不住了,忙结果,放在鼻尖闻了闻,熏人的雾气缭绕,萦绕在鼻尖的全是梅花的香气,她抬头看着寒月,“芳香浓郁,再加上是美人煮的,就算是毒酒,我也会笑饮的。”
寒月被她逗笑,转头看向白战枫,指了指他手中的酒,“公子请。”
弦月仰头,一饮而尽,美酒香醇,饮罢,唇齿间,都是香气。
“好酒。”
“弦月姑娘喜欢就好。”
“如此美酒,又有绝色佳人在旁,我岂有不欢喜之理?”
若弦月是男人,单就这一张巧如舌潢的利嘴,便不知道能教多少女人心折,更不要说这样的气质风华,真真会是个万人迷的祸害。
“寒月美人,那采花贼最后如何了?”
寒月摇了摇头,对边的白战枫突然开口道,“兰裔轩送给了燕京的三皇子。”
当初燕京之乱,祸便由此起。
“樊城和以往的燕京之都,现在如何?”
弦月撑着下巴,看着对边的白战枫,“白悔,你不是说你是在燕京首遇我与兰裔轩的吗?你陪我一路去看看如何?”
她需要一个知内情的讲解,现在来说,白战枫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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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路南行,兰裔轩和弦月,大概会在燕京碰面
☆、追妻(五)
弦月认定目标,一路与白战枫骑马快行,这一天傍晚,天色暗沉,两人刚好到了落英山。
弦月骑在马背上,看着眼前横亘着的千里险峻高山,如巨人般举拳向天,直指天阙。
夜幕萧然相邻,这个季节,来往的人很少,再加上天色已晚,整个这一带的林子,就只有弦月和白战枫二人。
四月天,苍翠的绿叶,季节变换,已经变的枯黄,在夜风中,显的有些萧瑟。
落英山下,宽约数丈的小河自西向东穿过茂密的树林,弦月放慢步子,抬头看着四周所有的一切,总觉得似曾相识,雪兰殿中,因为兰裔轩的话,她的脑海中曾经勾勒出这样的画面。
暮春四月,天青水碧,草木繁茂,正是百花开放的季节,一派生机盎然的盛景,今日所见,虽然和她想象的有些出入,但是这个地方,就是她和兰裔轩初次相识的地方。
弦月勾唇,脸上的笑容更盛,素白的身影,纵身一翻,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这两年来,她的梦中,总会出现一些很奇怪的地方,一些她觉得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是谁的人,会有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发生,或让她开心,或者让她悲伤,她曾经梦到一个满是黄沙的地方,狭窄的地方,只能容纳一人通过,四周围,血色弥漫,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她却无法控制的伤心,第二天醒来,枕头都是湿的,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有过在梦中哭泣的经历,她将梦中的那个地方画了出来,问兰裔轩是哪里,可他从来就不告诉她,还有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苍白的脸,如梨花般的笑容,干净不然纤尘,她经常梦到他,只要闭上眼睛,她就能清楚地勾勒出他的模样,可兰裔轩依旧什么都不说,她想过问白悔,但是她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忘记了一些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她记忆的丧失,肯定不会像兰裔轩说的那样,是因为生病,这所有的一切,绝非偶然。有些记忆,或许痛苦,但是对留下来的那个人来说,是必须承受的东西,有些人,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忘记,所以她要记起来,将过去十多年的空白的记忆填补起来,还有那些不能忘记的人,她要全部记起来。
“我们晚上就在山里过一夜吧。”
弦月拍了拍手,挑眉看向白战枫,白战枫跟着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弦月跟前,“你先在这边等着,我去弄些柴火。”
山里的湿气重,再加上是晚上,地面上枯黄的草,沾着水珠,这要是把身上的衣服打湿了,一整个晚上,必定会十分不舒服。
“快去快回吧,再给我打两只野味来。”
弦月看着白战枫的背影,毫不客气的要求道。
白战枫的速度很快,回来的时候,右手抱着柴火,左手提着两只野鸡外加一只野兔,弦月笑着凑了上去,眉眼弯弯,看样子她的决定是正确的,身边带着个人,还是个这么能干的,出门都方便啊。
白战枫生好火,直接就去溪边打点刚刚收获的野味,篝火燃烧,寂静冰冷的林子,有了几分暖意,篝火附近地面的水汽,很快被烘干,弦月坐在地上,烘了烘手,自从两年前醒来之后,她就有些怕冷,尤其是三四月份的时候,胸口总会隐隐作痛。
她坐在地上,看着白战枫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点好,她素来是个懒人,可以不动手的,她绝对不会动手。
白战枫将打点好的野鸡和野兔用树枝架好,放在火上烤,不一会,空气中就弥漫出浓郁的香味,弦月吸了吸鼻子,一脸陶醉,篝火映衬着的那张脸,有些跃跃欲试。
“好香啊。”
弦月用手扇了扇,虽然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赶路,不过晚上都是住在客栈,随身也带了干粮,她很久没在山林间吃这样的野味了,这扑鼻的香味,实在是太具诱惑力了,她一边吃着白战枫从马背上拿下来的点心,一边盯着那篝火上架着的野味看,恨不得它们立马就熟了,然后她一口将它们全给吞了。
“快熟了,快熟了。”
弦月蓦地想到什么,惊呼出声:“白悔,有酒吗?你买酒了吗?”
这个时候,要是有酒的话,她的人生就满足了。
“没有。”
他们两人一路骑马快行,又不是乘坐马车,白战枫虽然改变了很多,本质上还是学不来兰裔轩的心细,他不知道,晚上弦月会在这落英山前落脚,不然的话,如果是在客栈,何愁没有酒喝?
“哎呀,真是太可惜了。”
弦月一副惋惜的模样,早知道就乘坐马车了,她肯定会记得买酒的。
“先不管了,野鸡好像熟了,给我吧。”
弦月站了起来,没酒就没酒吧,不过心里还是觉得可惜啊,她现在酒瘾都上来了,只能先用这野鸡填补了。
白战枫举起夹着野鸡的树枝,扯了个鸡腿,递给弦月。
“我们一人一个。”
弦月看着白战枫手中的野鸡,手指着篝火上架着的另外一只野鸡,这么个小鸡腿,还不够她塞牙缝的呢?
弦月长大嘴巴,一口就咬下大半个鸡腿肉,白战枫见她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她都快忘记,有多久没看到弦月这个样子了,她以为,这辈子的弦月,都不会有这样快活的模样,这些年,就算没有记忆,她过的还是不错的吧。
“看着我干嘛,这些干粮我不要了,你把那只野兔给我吧。”
比起皇宫的烤肉,香太多了,满足,满足。
“这只鸡也给你吧,我吃干粮就行了。”
白战枫见弦月吃的香,拔下个野鸡腿,将余下的大半只鸡递给弦月。
“却之不恭。”
弦月吃的快,她的旁边,已经吐了一地的鸡骨头,见白战枫将东西递给她,她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接过,遇上喜欢吃的,她的胃口可是大的惊人。
伸手接过的瞬间,弦月脑海蓦地闪过什么,这样的话,这样的场景,说不出的熟悉,这段记忆,并不是因为兰裔轩说的那些话,而是真的熟悉,好像,她曾经经历过。
“怎么了?”
白战枫见弦月愣住,关切的问道。
弦月嘴巴塞的满满的,笑着摇了摇头,她有点想兰裔轩了,这都出来快一个月了,也不见他追上来,该不会是生气了吧,难道他是准备让她自己乖乖回去吗?台阶都不给她下,多没面子。
弦月盯着眼前的山鸡,顿时将它当成兰裔轩,愤愤的咬了上去,咬死你个兰裔轩,不来找她,不来找她,她就不回去了,今后和白悔游历江湖,转念一想,他要是敢立别的女人为妃,她就回去闹,到时候也就名正言顺了,反正那些大臣一直都把她当成善妒的女人。
以前她要是离宫,最多三五天的时间,兰裔轩就能找到她,现在这样月余都不曾见面,弦月自然是想兰裔轩了,可她也不想想,以前她出宫,都是在兰城附近走动,兰裔轩自然能很快找到,这次可不一样,她都到了以往燕国的边境了,而且这一路都是快马加鞭的,除非兰裔轩知道她的行踪,不分昼夜快马加鞭的在后边追,可事实上,兰裔轩根本就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只是大概猜测出她的行踪走向,沿途还要打听她的消息,自然没那么快。
“白悔,你和兰裔轩一样都是好人。”
弦月吃饱了,抚着圆鼓鼓的肚子,满足的靠在树上,眯着眼睛,看向身边的白战枫,笑出了声:“不过呢,还是兰裔轩更好。”
白战枫盯着弦月,沉默不语,好人?他担当不起,他不是什么好人,更比不上兰裔轩,兰裔轩从未做过让弦月心伤的事情,而他——
她想要找回过去的记忆,他跟着,但是他却又希望,她不要想起过往的事情,因为一旦想起来了,就意味着,他要在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今后,再见一面,甚至见她向自己展露笑颜,都是奢想了吧。
“吃饱了,我先睡觉了,明天一早动身去樊城。”
弦月说完,闭上了眼睛,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她一身白衣,梅花点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就在这个地方,四周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有一身着紫衣的男子,靠在一棵围着锦缎的树上,仿若花中墨兰,尊贵优雅,高不可攀。
他的脸,蒙上的是重重迷雾,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她却怎么都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她知道,那个人,就是兰裔轩。
“在下兰裔轩,这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