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那妖艳的舞娘,换下了一身艳红的衣裳,一身素雅,不卑不亢,下巴扬起,清冷异常,站在那里,让人情不自禁联想到冬日雪地寒冷,孤标傲世。
她朝着兰裔轩福了福身子,转而疑惑的看着弦月。
这离烟阁中,男的有千千万万种,而女的,不过是为了伺候那些男人,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却怎么也不敢自己与她放在一起比较。
双眸清亮入黑夜寒星,仿若倒映在水中的皎月,一脸明媚灿烂的笑,随意无拘,潇洒不羁,恍若就是一阵风,如何都无法捉住。
“寒月姑娘若是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可忍不住要扑上去了。”
弦月边说边做了个扑的动作,逗的美人开怀一笑。
“寒月,寒月,还是笑起来漂亮,至少不会冷冰冰的,没了生气。”
弦月对着寒月轻轻一笑,指着地上的采花贼:“这人毁你清誉,你说怎么处理?”
寒月走到弦月身旁,只淡淡看了眼地上的采花贼,转身盯着弦月:“姑娘不嫌弃我吗?”
每每对着镜子,想到那不干不净的身子,她就恨不得将自己给撕裂了。
“你若自己不嫌弃自己,谁会嫌弃你?”
那水汪汪似玛瑙般的眼眸,没有半点的嫌恶。
“方才兰公子与我说,姑娘一身傲骨,凌寒独放,实不适合这样的污浊之地,想要为你赎身,不知你以为如何?”
寒月闻言,看着身后的兰裔轩,满脸欣喜,甚是期待。
她也有从小青梅竹马的爱郎,多年来守身如玉,哪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便是心爱的那人也弃自己而去,沉沦堕落,不过也是为了早日离开,寻个安身立命之处。
兰裔轩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姑娘实不该在这样的地方,明日我便让人为你赎身,姑娘今后便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在下有事相求。”
寒月激动难忍,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公子请讲。”
“这采花贼能否交给在下处理?”
“这——”
寒月看了弦月一眼,有些犹豫。
“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会给姑娘还有其他受害的人一个公道。”
寒月点了点头。
“雷云,你留在这里,明日为姑娘赎身,雷安,将他带走。”
寒月看了兰裔轩一眼,转身离开。
这样的公子,雍容高贵,恍若谪仙,纵然是她以前见过的那些王公贵族子弟,也不及他半分,她一残花败柳,纵容是为他做牛做马,端茶倒水的资格都没有吧。
“放了我,要不然你们谁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一直静默的采花贼突然开口。
所有的人离开,整个屋子只剩下弦月与兰裔轩二人,站在门口。
“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还有同党啊。”
弦月颇为苦恼的看着兰裔轩。
兰裔轩转身,看着弦月,微微一笑:“那你要更加小心才行了。”
☆、第十八章:男色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月上柳梢,冰凉如水,喧闹的大街,人影散尽。
打更的敲了敲锣,手顿了顿,打了个哈欠,睁眼的瞬间,忽见一红影从眼前飞过,他吓的向后退了几步,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却发现以前什么也没有,四下看了一眼,也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可能是方才自己眼花了,他心道了声,晃了晃脑袋,继续自己的工作。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深夜寂寂,客栈三楼天字号房间,此时,偌大的房间,热气蒸腾,雾气飞扬,水珠滴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滴答滴答的声响,划破夜的宁静。
兰裔轩背靠在浴桶的边缘,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象牙般的肌肤浸泡在水中,肩膀上,点点的水珠弥漫,泛着淡淡的粉色,散发出莹润的光泽,闭目养神,极为舒适惬意,水珠从肩上缓缓滑落,诱惑至极。
“原来你还有这癖好。”
一直闭目的兰裔轩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屋顶的方向,低笑出声,复又闭上了眼睛,脸上却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公子是在等奴家吗?”
那声音娇娇魅魅的,伴随着窗户被打开发出的声响,兰裔轩陡然睁开眼睛,看着跟前的女人,眉头有一瞬间的褶皱。
同一瞬间,那红衣女子却笑弯了眉梢,踩踏着小碎步,跑到兰裔轩跟前,那眼光,完全就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无可挑剔的艺术品,还不时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我花丽娘纵横江湖二十年,还不知人间有这样的绝色,就由你当我的男后如何?”
她的手伸到木桶的边缘,咽了咽口水,满脸如花笑容,就要去抚摸兰裔轩的背。
“多谢抬爱,愧不敢当。”
兰裔轩侧身,盯着那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面上依是带笑,一副谦和的模样,那花丽娘却不敢再妄动半分,心里陡然生出羞愧之感,恍若自己对他的碰触是对神明的亵渎。
出入江湖二十年,什么男子没见过,这样绝色的也不是没有,可她却从未生出这样的感觉。
花丽娘怔了怔,更加坚定了要把兰裔轩纳为己有的想法。
“我以为你是来救人的。”
兰裔轩轻道,声音一如往昔,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不见丝毫慌乱。
“没用的东西,救他做什么?”
花丽娘挥了挥手,冷哼了一声:“要不是受人所托,我才不愿收那个色胚为徒,我走我的阳光道,他过他的独木桥,奴家就看上你了。”
花丽娘笑意吟吟,保养得体的素手,十指朱红丹寇,煞是惹眼,媚眼如丝,深情款款的看着兰裔轩,慢慢的向他逼近。
“你还要在外边站多久?”
那声音别于一贯的温和,隐隐带上了火气,就像是房间弥漫着的重重雾气,氤氲缭绕,似有若无,若不细听,根本察觉不出。
花丽娘听了,只当这是兰裔轩的调虎离山之计,根本没放在心上,丽颜闪过局促的笑意:“我丽娘纵横江湖二十年,睡过的男人至少上千,保准伺候的你欲仙欲死,一秒钟都舍不得与我分开。”
世间男子,皆是贪财好色之辈,这花丽娘与那离烟阁的老鸨一样,虽是徐娘半老,可风韵犹存,尤其是这花丽娘,保养得宜,姿色难有的妍丽,她自诩貌美,身手又是极好的,自不必做下药那等下流事。
那些好色之徒自是不能与兰裔轩相提并论,想要制服这花丽娘,对兰裔轩来说,绝非难事,他素有洁癖,尤其是对身子,沐浴更衣从不让旁人伺候,纵然是雷云雷安也不例外,更何况是这花丽娘了。
“我花丽娘纵横江湖二十年,见过的男人成千上万,可想睡的就只有你一个,丽娘阿姨,你该这样说才对。”
含笑的声音,像极了水珠滴落在地,极为清脆,似还含着点点的笑意,仿佛有人用手撩动自己的神经。
丽娘阿姨,明明是冰冷的嘲讽,却让闻着很难生出不悦,花丽娘转过身,看着从窗口横飞而入的白影,看到那张带笑的脸,年轻美貌,灵活异常,联想到方才那冰冷的丽娘阿姨,心头像是有火在烧。
“兰公子素来洁净,你那睡过千万人的身子,他如何看得上呢?”
恼火的瞬间,飞身而来的弦月已经在花丽娘的跟前停下,看着身后的兰裔轩,抿着唇,却还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敢和我花丽娘抢男人,找死。”
这美味的鸭子,都已经吃到嘴巴了,却被人打断,花丽娘如何能不生气,愤愤的盯着弦月,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你放心,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你身后那男人的,只是你都这么老了,何苦耽误别人的锦绣年华,坏了这样一个大好青年的光辉前程呢?”
弦月好不容易止了笑,可脸上却依旧是幸灾乐祸的笑意,眼角瞥到兰裔轩,得意的挑了挑眉。
“弦月姑娘可是满意?能让你如此开怀,轩不甚荣幸。”
兰裔轩双手扶在浴桶的两侧,看着弦月,重重的雾气,将那似有若无的怒气阻挡。
弦月点了点头:“若是继续,我会更加开怀,兰公子为何要打断呢?”
她托着下巴,依是得意:“女的采花贼。”
弦月指着花丽娘,笑的越发开怀。
花丽娘见他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越发生气,刚好发作,忽听到身后彭的一声巨响,水花四溅,花丽娘想也不想,慌忙转身,飞溅的水花夹杂着惊涛之势,打在她的身上,恍若被石头击中,疼痛难忍,又恍若海上飓风狂狷而来,她本能的用手挡住脸,向后连续退了好几步。
一切恢复平静,那滴答滴答的声音越发的响,花丽娘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眼睛好似被什么东西黏住,伸手一抹哦,手上全是血,滴落在地上的鲜红与水汇聚,潺潺而流。
女子爱美,花丽娘便是如此,见自己精心保养的丽颜被毁,顿感愤怒,却改不了一贯色心,只将全部责任归咎在弦月身上,想要动手,却发现身上如何也使不出力来,抬头看着兰裔轩,那被血模糊的眼居然也看出几分惊恐。
“兰裔轩,谁允许你当着我的面换衣裳的。”
眨眼的瞬间,兰裔轩的身上已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黄衫,遮住了一室春光。
“你可以闭上眼睛。”
他低头,在腰上绑了个结,抬头看着气愤的弦月,笑道。
“我不是担心别人会偷袭嘛。”
弦月看着兰裔轩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放弃了计较生气,与他争斗,她很少占得便宜。
“哎呀,毁容了。”
她指着满脸是血的花丽娘,捂着嘴,失声道。
“兰裔轩,要怜香惜玉懂不懂?”
看着兰裔轩的眼神,有些鄙夷嘲讽。
“如果是你,我会手下留情的。”
“公子。”
紧闭的房门被重重的推开,雷安雷云闯了进来,瞧了兰裔轩一眼,满地狼藉,跪在地上:“属下来迟,保护不周,还请公子责罚。”
“这个女人交给我处理,你没问题吧。”
兰裔轩看着弦月问道。
“啊。”弦月嘴巴张的大大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困意缱绻:“大晚上的,居然不让人好好睡觉,困死了,要好好惩罚啊。”
说完,闭着眼睛,转身离开房间。
“樊城逗留数日,明日动身去燕京。”
走到门口的弦月闻言,挥了挥手,摆了个OK的手势。
☆、第十九章:白战枫
“兰公子神机妙算,居然也会有失策的时候。”
马车内,隔着一张桌子,两人盘腿而坐。
弦月双手托着下巴,盯着对边的兰裔轩,满脸趣味。
若是平时,弦月吃饱喝足,定然是倒头大睡,雷打不动,可现在,她却觉得兴奋异常,全然没有半点睡意。
单是想想,心里就觉得开心,不过真真是可惜,那采草女贼太过没用了,就是些水花而已,居然连手筋都被震断了,那么点本事,还敢出来采草,还是兰裔轩这样的绝色,真是自找死路。
她干嘛要凑那份热闹呢?早知道,就该乖乖躲在房间,绊住雷云雷安他们,看兰裔轩能怎么办?
那个时候要是有一台数码相机就好了,兰裔轩的动作快如闪电又怎么样?到时候把照片给他看,弦月越想越想的有趣,看着兰裔轩,拍了拍桌子,突然笑出了声。
“人有失误,马有失蹄。”
兰裔轩抬眸,扫了眼眉梢眼角皆是得意,即算是额头也写满了我很得意的弦月:“不知月儿何事如此开心?可否说出来与我分享?”
弦月句句嘲讽,可兰裔轩看起来却无半分不悦。
弦月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住,眉头皱起,表情颇为严肃:“兰裔轩,没有我允许,今后把不准这样叫我。”
兰裔轩放在桌底的手顿了顿,看着弦月,却为流露出半分常人的不悦来,沉默了半晌,淡淡道:“知道了。”
不追究原因,可弦月却恍然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一般。
兰裔轩拿起放在桌上的书,向后移动了几步,侧过身子,靠在车窗上,掀开帘子,好像生气了一般,可转念一想,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样一点小事便置气了。
“兰裔轩。”
弦月拍了拍桌子,探身凑了过去,兰裔轩听到她叫自己,转过身,刚好对上仰头看着自己的脸。
素净的脸,清澈的眼,五官精致,却是如何也够不上绝色的,可一旦入了眼,纵然是倾国倾城之姿,也无法再让自己动心。
“何事?”
兰裔轩别过头,继续看着窗口,表情却似有些不自然。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那么开心吗?”
弦月垫着脚尖,身子前倾,仿佛要倒在兰裔轩的怀中一般。
兰裔轩瞧了弦月一眼,保持沉默。
“我在想,要是有能够一样东西,能够将你从水中飞出来的那一瞬永远记录下来就好了。”
弦月说完,抿着唇,直起身子,笑出了声:“要是那样的话,那些芳心暗许的美娇娘们一定会悬于床头,日日膜拜的,说不定我还能小赚一笔。”
弦月看着兰裔轩,笑眯了眼睛。
“那真是可惜了。”
兰裔轩笑看着弦月,似是为她惋惜。
“啊!”
弦月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兰裔轩,我去睡了,困死了。”
说完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对着兰裔轩挥了挥手,闭着眼睛,闯过珠帘,倒头直接睡了过去。
“怎么没有声音了?”
赶车的雷安转过身,掀开帘子,刚要把脑袋探进去,却被雷云拦住:“雷安,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公子的事情,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尤其是他和弦月姑娘的事。”
这一日,四人来到燕山脚下,燕山位于燕京,兰州,明州的交界处,虽比不上落英山山高险峻,但他确实燕国最长的山脉,东西绵延一千七百多里,翻过燕山,再过两日,便可达到燕京。
临近酷暑,时值正午,炎热异常,四人寻了处干净荫凉的地方,纵然是在这样的荒野之处,兰裔轩也异常讲究。
雷安二人取出水袋,伺候他净手,雷云则准备那些从云州购置的干粮,弦月发现,兰裔轩这人虽说极爱干净,锦衣玉食,纵然是风餐露宿也会给人制造出这是天堂之感,却并非吃不此的苦,吃干粮喝水,也未见有任何的不适,只是如果要让这样的人亲手给你准备一直烤鸭,好像不太可能,他洁癖太严重了。
弦月接过雷云扔过来的水袋,打开木塞,任由那冰凉的清水打在脸上,山风吹来,带来阵阵凉意,顿觉浑身舒畅。
畅笑着走到兰裔轩跟前,甩了甩头,青丝飞扬,故意将水珠溅了他一身,兰裔轩却不躲不闪,任由她玩闹。
“怎么不躲?”
不是有洁癖吗?弦月怒了努嘴,将水壶抛给雷云。
模糊间,隐约听到有急促的马蹄声,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走吧。”
兰裔轩看了弦月一眼,率先上了马车,却见弦月还愣在原地,转身:“再晚一些,晚上只能露宿荒野了。”
若是可以,弦月当然更愿意住在客栈,吃着招牌菜,再泡个热水澡。
“就来。”
她瞧了眼身旁的雷安雷云二人,雷云似有些无奈,雷安却是满脸兴奋。
弦月上了马车刚躺下,只觉得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赶车的雷安急促的“吁”了一声,马车顿时停住,再然后便是堪称地动山摇的崩裂声。
是哪个人不干好事,大白天的扰人清梦。
弦月猛然坐了起来,愤愤的掀开帘子,但见坐在案桌旁的兰裔轩一派了然,仿佛早就知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