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纵然到了生命的最后,最牵挂的也依旧是自己,仇迅终于动容,红了眼圈。
庄殊说:“所以我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不能离开海景城。那是你父亲的公司,你应该留下,而不是等着每年别人管理。两眼一抹黑的给你分红。”
仇迅的眼泪涌出眼眶,她明艳的样貌,加上这种楚楚可怜的风姿,令庄殊多看了两眼。
庄殊想到查到的资料,心里的感觉就淡了下去。虽然说再脏的女人也有男人愿意上,但他觉得那完全是没选择的男人才说的话,他靠向椅背,靠舒服了,才又说,“林赫的公司,非常不错。自从并购了金叶,主力就到了地产这边,你父亲的公司,完全是自生自灭的状态。作为一个控股公司,他给不了你们任何的资源。”
仇迅从包里拿出纸巾来,在眼睛下请捂了一下,拿下来的时候,上面有淡淡的睫毛膏痕迹,她以为自己现在已经不会哭了,谁知道,还是被这人几句话说出了眼泪,她说:“公司的事情我完全不懂。我爸爸当时打电话告诉我,和你说的也不一样。”
她不知道庄殊说的,是不是真。
庄殊说:“你的顾虑我明白。其实我找你,也只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你父亲弥留之际,有过担忧是千真万确的。而作为他唯一的女儿,你留在海景城,守着你父亲一辈子打拼的事业,也是应该的。”
仇迅想到那一晚,她上次离开,最后和父亲长时间的谈话,竟然是林赫诬陷她的事情,她摇头说:“我父亲不会希望我和林赫有牵扯。他打电话告诉过我,以后等着分红就好。我和我妈妈,都不懂公司的事情。”
“所以你就干脆带着你妈妈要移民?”庄殊表示不理解。
仇迅看向他,“你看来,真的挺关心我们家的。”
庄殊听出她语气中淡淡的质疑,有些反感,说道:“我是尽朋友之谊,你自己回去思量吧。只是让你想办法守住你父亲的心血,并不是我想要入主你父亲的公司。”
他说完敲了敲玻璃,另一侧的门应声就开了,小班站在外面,“仇小姐。”
仇迅知道这是不想和她说了,她想到父亲刚刚离世,这些男人对待她就这么不尊重,以前不会敏感的地方,现在偏偏就看在了眼里。
她转身下了车,心里想,上次她说一辈子再也不想回来这个地方,这次也一样,她更不想回来了!
失去父亲的痛苦,远比庄殊以为的更加严重,两天之后,仇迅就带着她母亲飞走了。美国是自由的地方,大概觉得眼不见心不烦,去了自由的地方就能抱着自由女神像找到自由了。
这个举动,倒是令庄殊大感意外,他没想到仇迅会走的这么干脆。
“果然是女人,毫无魄力,要是叶霓,一定不会……”想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口,想到叶霓不在都是胡晓非的问题,又生不出怨怪。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胡晓非的手机,那边人很快就接了。
“喂——”
庄殊听到这一声喂,顿时皱起眉头,他说:“怎么回事?声音这么累?”
“能不累吗?我这辈子都没当过孙子,这次都跑惨了。”胡晓非的声音又怨又恨。
庄殊说:“我也让人去问了,你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真是条条路都堵着。”
庄殊沉默下来,每天打电话,听到胡晓非都是相同的抱怨,他觉得这条路,胡晓非他们是处处碰壁,显然真相越来越明显。
他说:“那叶霓和林赫呢?”去了那么久,不帮忙吗。之前他一直忍着没问,今天有些忍不住了。
胡晓非说:“林赫带了叶霓去外地,他们之前那个项目,现在也快该预售了,林赫带着叶霓过去。说这次让金叶去那边帮他们卖。”
庄殊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那他们当地以前用的销售团队呢。这样带叶霓去人家地方上,叶霓还不得吃亏。”
胡晓非说:“你这句话,我怎么觉得这么适合我家现在的情况。”
庄殊:“你太敏感了。事情还没到最后,这才开始多长时间,多少工程盖好了都没有土地证,房子卖出去,有钱再给政府交土地出让金。”
“不是这么回事。”胡晓非说,“林赫也找人问了,可问回来的消息,都是让他别管了。你说说,这他妈是最后通牒了吧。”
“什么最后通牒?”
“不就是变相告诉我们,这就是个局吗?现在投资都到位了,谁不知道可以把房卖出去,然后给政府交土地出让金。可现在人家不准备出让了,咱们怎么办?”
庄殊拿着电话,觉得久经沙场的自己,手心里冒出汗来,他说:“你也别太悲观。这事情没有这么快,打听消息也没那么简单。等我这里有了消息再告诉你。”
庄殊还想再打听叶霓的消息,看胡晓非这样,他也问不出口了。反正早晚还得回来,他们这边现在在收地,回头地收完了,林赫无论如何得回来。
胡晓非也是。
但是他没有提这件事,挂了电话。
电话放在桌上,他觉得分外疲惫,好像胡晓非的沮丧痛苦都可以通过电话线传给他,心里多了一份物伤其类的感伤。
他拿起电话,很快地拨了,“让你们去查的怎么样?那个黄金海岸的项目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还在查,但是情况不乐观。”对方是一个男人,“我们在别的市也查出一些类似的情况。外地开发商来,投资都到位了,有的楼都买出去了,可是当初承诺的土地证拿不到。然后有些干脆村干部就换人了。真是找人也没处找。”
庄殊拧紧了眉头,“那你们再抓紧时间问一问,这件事也牵扯我们公司的项目。”
“明白明白。”对面人说,“合伙人的资金链出了问题,当然会影响你们这边的项目。不过庄先生……”对面人语气犹豫。
庄殊略不耐,“有话直说。”
那人说:“不过您还是先再找好后补的合伙人更好,这件事照我们看,真的不乐观。”
庄殊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拿过桌上的日历翻了翻,略微沉思,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记事本来,翻了几页,对着那记事本,按了电话。
号码很长,是国际长途。
对面响了几声,穿过来一个声音朦胧的女声,“……真是稀罕,你怎么这么晚打电话给我。”
女声慵懒透着睡意,那声调陌生又熟悉,庄殊一时没说话。
对面的人又说,“……你还是这样,只顾自己,也不看看我这里现在是几点,我是不是在睡觉。”
“睡觉你怎么不关机。”庄殊终于说话了。
对面忽然沉默了下来,只有隐隐的呼吸声,和线路的噪音传过来,许久,对面人说,“我以为你会先问,身边有没有人?”
庄殊不说话。
对面人说,“……还是你知道,我身边依旧是空着的。”
☆、第191章
听了对面人的话,庄殊拉开椅子坐下,空了一会,又端起桌上的茶,不紧不慢喝了起来。
对面没有声音,无声的僵持。
他转身,眺望着窗外,长空万里,对面没有大楼遮挡,他莫名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穿着红色的裙子,侧身站在长窗下,整个办公室因为有那一抹身影充满颜色。
她转头看了,仿佛春风万里扑面而来,令人忍不住静下来,脚步也静,心也静,只想跟着她的脚步,走到随便不知什么方向去。
“还是这样……”耳边响起女人的声音,“明明是你打电话给我。也要我求着你。”她的声音带笑,带着微微的不满。
庄殊的眉头不由拧在一起,说道:“仇迅还和你关系很好吗?”
“你见她了?”对面的女人声调一下提高了。
“见了。”庄殊把电话换了只手,说道,“她临走之前,我见过她,想让她留在海景城。”
“你——!”对面的女声猛然拔高带着愤怒,随即猛然停住,“你……找她有事?”声音回复了正常。
庄殊说,“你怎么知道我找她有事。”
对面的女人嗤笑一声,“我还是比较了解你的,你不喜欢她那样的。”
庄殊也笑了,说道:“的确,我喜欢的不是她那样的。”
这话说的太明显,意有所指。
对面又再安静。
但这段关系,谁做主导非常明显,对面的人等了一会,就再次先出声:“你到底今天打电话给我是什么事?”
庄殊说:“我让你把仇迅想办法劝回来。让她想办法回她爸的公司去。”
“就为这个?”对面的人显然不相信。
庄殊问:“你能做到吗?”
“那又有什么难度。”对面人说,“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庄殊说:“你上次不是发邮件告诉我仇迅看上了林赫吗?林赫现在爱上了一个女孩,那女孩,我也想要。”
话一出口,世界瞬间死寂。
庄殊微微一笑,无声无息,对面的人什么表情,他完全可以想象。不过他播下了自己要的种子,只等着发芽就可以。
对面人什么脾气,他非常了解。
又过了一会,才听对面人说,“你喜欢,把人追到不就是了,让仇迅回去有什么用?”
庄殊说:“那女孩有男朋友。但她现在和林赫走的很近。”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你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要林赫得到。”
庄殊说:“让她尽快。这个月的钱,会让人双倍寄给你。”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闭上眼,庄殊抬手,手枕到脑后,完全可以猜到对面人会怎么做。他觉得为什么对别的女人都那么游刃有余,在她面前,就总难讨到好呢?
真是冤家。
纽约时间,半夜
女孩手里握着电话,再无半分睡意。
她掀开被子,被角掉在了地毯上,她穿上拖鞋,往外走去,一路穿过起居室,奢华的客厅,绕过半圆形的沙发,来到书房。
开了电脑,荧光屏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没有化妆的脸,也令人一见惊艳。旁边的墙上挂满照片,有同首相握手的照片,上面的女孩,穿着白色的套装,一身得体干练。
手指敲在键盘上,搜索着海景城的新闻。
一条条跳出来,都不是她要的……朝霞跳出地平线,慢慢给大地染上颜色,她的手指慢慢在鼠标上动着,全神贯注。
直到外面的天光透过窗帘缝隙挤进来,她才扔掉鼠标,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站起来走到卧室,拐到主卧卫生间,往浴缸里放水……
看着水满满装满,她坐脱了衣服,坐进浴缸里,水花从四周冒出来,她长长地缓出一口气来。
******
仇迅走到酒店门口,里面的人开了门,她走到餐厅,远远看到正在吃早餐的人,走过去,“怎么今天想到来这里吃早餐?”
侍应给她拉了椅子。
对面的人看向她,“没想到你还能起来,昨晚不是出去玩了吗?给你要的咖啡。”她指着仇迅面前的杯子。
“你就知道我一定会来的。不过宝依……”仇迅仔细打量她,“你有黑眼圈,昨晚没睡觉的是你吧,你不是说今晚有重要的宴会吗,怎么没有好好休息。”
“没有,知道一些海景城的消息,睡不着了。”宝依慢慢吃了一口草莓。
“海景城怎么了?”迅迅问,把餐牌给侍应,要了早餐套餐。
宝依看到侍应离开,说道:“我就是昨晚忽然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好多事……觉得过去的日子,怎么就这样一下回不来了。”
迅迅刚端起来咖啡,一听这话,杯子停在了半空。
“你现在过的这么好,还有心思想以前的事情?”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宝依说,“我只知道,到了今时今日,我有去不完的舞会,可是别人看到我的第一感觉,还是我是中国人。人离乡贱,自己的家乡是什么地方也比不上的。”
迅迅回过神,喝了口咖啡说,“我就最讨厌海景城,再也不想回去了。”
宝依叹了口气说:“你的想法我也明白,你在那边受了挫折,所以再也无法面对,其实我也一样……在外面都好,想到回海景城,始终近乡情怯。”
迅迅的咖啡顺着喉咙下去,却是前所未有的苦涩,她皱眉放下杯子说,“也不能这么说,那件事情算什么,我早不放在心上了。”
“其实你是心里记着你爸爸的嘱咐,让你离林赫远点。”宝依周围看了看,清晨来吃早餐的人很多,各个衣冠楚楚,她说:“你看,周围这么多人,每一个人的生活揉开了看,都是丰富多彩的一辈子,可是我……”她的语气又黯然下来,“我始终觉得,如果有些事放在心里不处理,那么一辈子就会在那里,什么时候都会影响我,什么时候我都无法放下。”
“人要学着放下,是真的无可奈何。”迅迅也顺着她说,“那天不还和你说。不放下,又有什么办法。”
“我当然知道。”宝依伸出手搭上她的,“我觉得你这个是心结。和我的一样。我们都应该想办法把这事情解决了。”
“怎么说?”仇迅看着她,有些听不懂。
“其实你和林赫根本没什么,开个玩笑而已。不过后来变成了这样。你心里觉得对不起伯父,但又没机会告诉他。”
仇迅神色黯然,“是林赫太小题大做了。”
“对!”宝依无一丝犹豫的支持她,“所以像你之前的事情,其实应该回去和林赫说一声,你是贪玩的性子,但人率直坦荡。好过别的女孩子,装模作样。”
仇迅看向她,“回去?”
“你不愿意回去海景城,对那边的心结,无非也是你那次和林赫闹了不愉快,偏偏在那之后,没机会冰释前嫌,伯父就走了。现在连带都讨厌海景城,那是你的家呀。”
亲人离世,有些悔恨再无法弥补,纵然仇迅一向觉得自己洒脱,可是面临这件事,还是无法释然,她说,“我真的……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爸爸……”想到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因为那种情况,这伤疤留在心里,真是悔恨的自己无所适从。一辈子,想起来都会痛不欲生。
最令仇迅痛苦的还是,他父亲明知道时日不多,都没有叫她回去。心里是多怕她会惹事。
她在父亲的心中,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女儿。
眼泪又疯涌上来,她为父亲什么也做不了,在自己的家乡,她给父亲在同行面前抹了黑。
“我昨晚想,好多事情,如果我当初努力争取一下,也许现在过的就是另一种生活了。人活着还是要心里自在,压着事,一辈子也不会快乐。”宝依说,“所以我今天是为了告诉你,我要回海景城去,你和不和我去?”
“你要回去?”仇迅惊讶了,“你不是说这边还有事情,要代表美方这边,去什么地方做考察吗?”
“都是一回事。”宝依说,“台下十年功,台上十分钟。我也是够了!”
她看向仇迅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仇迅犹豫。
“多大点事,你回去和他解释一下,去和你爸解释解释。你爸在另一边也会觉得安慰。有误会不说清楚,你准备自虐到什么时候……”
仇迅看好友都要回去,她那事情,也确实够冤枉的。她思量再三,点头说,“那就一起回去吧。”
侍应端着早餐走过来,放在她的面前。
仇迅问:“那什么时候走?”
“这个不急,当然要准备一下,你先吃饭。”宝依说,“吃完去我家,咱们一边试衣服一边说。我定的衣服刚到。”
“有我看上的那件吗?”迅迅问。
“当然。”
迅迅立刻开始吃早餐。宝依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