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白挨啊!
当他看到君澜风的眼光时,心中微微一动,再想去瞅落云曦的脸,落云曦已经回过了身,若无其事地朝外走去。
刚才一刹那,她已经用余光瞟到了这男人的长相,这是个中年人,相貌俊朗,但比起君澜风来说,五官更加粗线条,多了几分沧桑。
想到他刚才发号施令的模样,再看他的年纪,如果她没猜错,这人就应该是耀星国的大将军李了吧!
否则君澜风这该死的眼高于顶的家伙怎么可能会与他有来往?
见她离开,李将军脸色一沉,正欲喝出声音,却被君澜风一拉衣袖,低声替落云曦解释:“那人是我的朋友,她是来寻我的,刚才躲在马槽内开了个玩笑。”
朋友?
李将军有种浑身寒毛直竖的感觉。
一向自恃身份的中山王怎么会与一名村姑是朋友?
刚才他并没看清落云曦的长相,微一思忖,他又否定了,这女子身手很强,不应该是乡下人。
可如果身份尊贵,开个玩笑的话也不至于要躲到又脏又乱的马槽内吧?更诡异的是还端起一盆马尿泼向他们……这这这,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得太大了!
君澜风将他的脸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想到这个理由多半也唬不过明智的李将军,有些尴尬,不过,这丝尴尬很快就随着看到落云曦的喜悦而消失了。
他已经暗中叮嘱无肠和飞羽过去看看落云曦到底在干什么,自己也想过去询问下。
但是,他的衣袖却被李将军拉住了。
“澜,澜风……”李将军的脸色有如吞了只苍蝇一般难看,说话更是吞吞吐吐。
君澜风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却还是严肃地问道:“怎么了?”
“你,你的衣服……”李将军伸手指向他胸前的衣襟,艰难地将在嘴里打了好几次转的话说完整,“我好像嗅到了马尿;马尿的臭味。”
君澜风的脑中“轰”地一声响,他急忙低头,扯住自己的衣襟一看。
还不是!
那里印着一双沾满灰尘的脚印,这还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衣襟已经襦湿一片,泛着微黄。
他顿时想起刚才落云曦从马槽里泼出一盆马尿,然后从上面踩过,最后又踩在他胸前……
君澜风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天知道他有多强的洁癖!
刚才因为沉浸在震惊和喜悦中,再加上这就在马槽外头,周围有这种味道也很正常,所以根本忽视了这件事。
“应该是开玩笑,玩笑。”李将军赶紧安慰着说道。
“我先走了。”君澜风呆不下去了,匆匆说了句,大步出了军营。
营外的山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夜风呼呼作响。
一名暗卫牵着雪练过来,指着西北方向道:“无肠大人、飞羽大人去那边了。”
“好!”君澜风应了一声,翻身上马,一带马缰绳,朝他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行不到数里路,便看到两名黑衣人驾马折回,正是无肠和飞羽。
两人共乘一骑,到得近前,一同滚下马鞍,上前叫道:“主子,落小姐牵了属下的马骑走了,我们没有追到。”
君澜风朝远处看了一眼,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见主子并没有说话的意思,无肠和飞羽只以为办事不力,惹他不悦,只得深深将头低了下去。
而这时,头顶却传来清晰的说话声,语气平淡:“既然走了,那就走了吧,也别追了。我们回吧!”
无肠和飞羽以为听错了,一齐抬头,互视一眼。
自从上一次落小姐离开,主子表面无动于衷,暗地里却着人打听着江林府和梅仙府城内的事,不过,似乎都没传来落小姐的消息。
今天他俩才知道,原来落小姐并不在城内,那她去了哪?
落云曦夺了马后,心情大好,一路飙到了梅仙府正门处,按照原计划,将马速提到极致,飞一般冲了过去。
“有敌人!”
暗处的密探猛然瞧见黑夜中奔来的马匹,惊呼出声。
无数箭羽张弓搭箭朝落云曦射来。
待他们反应过来,落云曦已经一马当先,到了城楼之下。
听到身后有搭箭的响声,她头也不回,薄唇勾起一抹讥讽,右手挥出,雪锦猛然勾住了城楼上的一个尖端,双脚一跃,在马背上急蹬了一下,身体如一只风筝“呼”地飞上天空。
“嗖嗖嗖嗖”,放箭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根黑漆漆的尖利长箭同时射了出去。马匹的惨叫声划破夜空,众人看去时,却只瞧得一匹空马被射了个窟窿,而马上的女子,身姿灵活,几个翻转就消失在城楼上了。城楼上悬下的一面锦旗在夜风中瑟瑟摇动了几下,恢复了寂静,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好!”所有人倒喝了一声彩。
纵然他们知道这人是敌不是友,可还是为她这一手俊俏的功夫给震撼到了。
城楼上守城的将军震惊之余,万般注意这个突然袭上来的不速之客,这可能是援军,也有可能是敌人。没再迟疑,他右手一挥,对面房顶的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做好射杀的准备。
“是我!”落云曦清快地叫了一声。
“小姐?”守城将军见到来人竟然是消失了好几天的落云曦,又惊又喜,“你回来了?”
落云曦点点头,没空和他说太多,大步赶往梅仙府。
梅仙府的前厅,灯火悬在廊上,被夜风吹得忽明忽灭。
官寒正在和手底下几名大将谈论破城之计,小厮跑进来激动地报道:“小姐回来了!”
官寒浑身一震。
“小姐终于回来了!她一定能想出退敌的好法子!”一名官员的心更安定了。
官寒却不是这么想。
这次落云曦失踪的事只有他和身旁几个亲信知道,再没有告诉外人,只因为,如果落云曦不见了的话,一定会影响军心。所以官寒一直瞒着,对外只宣称落云曦出去寻找突破口了。
官寒将一应官员请了出去,再看落云曦时,他已是一脸激动与着急,奔过来劈头就说:“姐姐,我快急疯了!你到哪去了?怎么连个消息也不送过来?再不回来,我也藏不住了。”
落云曦并不想让他知道坠谷的事,平白担忧,嘴角浮过一笑,岔开了话题:“这事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三府军事。怎么被围困了呢?”
官寒听到她说起这个,果然,注意力被完全转移,长叹一声,紧紧低下了头。
他没说话,可落云曦明白了。
不管原因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已造就了这样的后果,没必要再问,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去解决。
落云曦的双手负在了背后,十指葱葱,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弄着。
突然,有如想到了什么,女子的凤眸中划过一抹坚定,她也停下了脚步。
“小寒,我从外头来,知道和月和耀星的兵力有多么强大,虽然我们也有足够强盛的力量,但到底是欠一筹。若是占了先机还好说,但像现在这样,被围困住了,那么就算想翻身也难了。”
落云曦说着话,眸子深处是一抹深深的遗撼。
没想到才几天功夫便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坠谷晕迷这件事,是不是太巧了呢?难道上天也认为,他们这件事做得不对?
“对不起,姐姐。”官寒低下了头。
他很愧疚,姐姐回来后,自己交付她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
“开城门吧!”落云曦淡淡的一句话有如一道惊雷炸在官寒心中。
“什么?开城门?”官寒以为自己听错了。
落云曦轻闭了下眼,点点头。
“开城门,那不意味着投降吗?”官寒再度逼问。
落云曦点了点头,脸色肃重,缓步迈向上手方位的太师椅。
虽然此刻她身上还穿着朴素老土的旧袄,但那张傲然的神情,使得这破旧的衣服套在她身上,似乎也被赋予了灵动的生命。
“不是投降,是撤退。”落云曦肯定了他的话,“我们后撤吧,能保住部分兵力,和月军队是不会为难三府百姓的。”
“能保住多少兵力?”官寒见她说得决然,眸中也不禁有了绝望。
落云曦顿了下,伸出两个手指头:“两成。”
官寒一跤坐倒在椅子上,一时讷讷无言。
两成,仅仅能保下两成吗?
“要不然你以为?”落云曦翻了他一个白眼。
撤退的话,带的人越少越容易逃过敌人的注意力。
官寒沉思了半晌,终于点了下头:“好,听你的。”
落云曦“嗯”了一声,招来益青,吩咐了几句,将撤退时间定在了今夜子时。
她也没有再回后院,而是和官寒钻进了书房,开始对着手工绘制的和月南方地图研究撤退路线。
春柳得了传报,和丁英姐妹简单收拾好了行李,过来等落云曦。
落云曦先前从夜都到温阳府,从温阳府再过来,转折了好几次,行李已经整理得十分简便了。
书房的灯火一直亮到子夜。子夜的钟声敲响,书房内的灯烛应声而灭。
房门推开,露出落云曦清冷的小脸。
官寒紧跟着走出来,目光在厅内扫寻了下,益青已经迎上来,低声道:“准备好了。”
“嗯,叫他们进来吧。”官寒低低命令,脸上划过深深的无奈。
不一会儿,穿戴整齐的各将领带着手下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兵陆续而入,每人都牵了一匹马,在厅上排好了队形。
落云曦拿手点了点,问道:“就他们吧。后面的事你都交代好了?”
官寒点头。
落云曦看向这些人,他们也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但却能感受到,这是一个重大的事情。
“兄弟们,听好了我下面说的话。”落云曦清了清嗓子,说道,“书房内有一条密道通向城外,三更时分将有一次换班,但这个时间只能容一定数量的人逃出。从那里出去,足迹肯定会被发现,所以这条密道只能用一次。”
听了落云曦的话,大家心中都是一紧。
“团主,小姐,我们要逃吗?”一个将领问道。
落云曦没有否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在这里的兄弟也不用担心,两军交战,不斩降兵。”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逃跑了吧!
当初,她不是没料到耀星插手此事,而是算错了外公那支军队。
如果说这是她人生中最重大的失误,那么造成这失误的原因就是她过于相信感情,将外公以及这支力量转移给了君澜风。
落云曦正想着这些事,手臂被官寒一推,他有些担忧地问:“姐姐,怎么了?不妥?”落云曦浑身打了个激灵,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说道:“没什么,走。”
即便是官寒,她现在也已经无法全心全意去相信了。
走在漫长的地道中,她的脑海里浮现的仍是前世一幅幅画面。
头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们,不允许有家人,不允许有亲情,因为感情是世间杀人于无形的利器,它会在不经意间伤害你,即便那是无意。
想到这,落云曦死死握紧了双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三更的更鼓响起。
落云曦与官寒带领着这批人快速沿着洞口逃出来,大批人马的转移是逃不过耀星国|军队的耳目的,所相差的就是时间多少了。
所以出得密道口,所有人按照原先定的计划一同上马,冲将出去。
夜色中,趁着耀星国人还未反应过来,跑得越远越好。
后面已经隐约听到马蹄声响,耀星国的人已经追上来了。
益青在前领路,落云曦与官寒断后,渐渐的,队伍距离越拉越大,前头的骷髅军团精英们越来越远,落云曦看着他们远去,心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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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陌生
就这样紧追紧赶,慢追慢赶,五更天一过,东方的天空便露出了一线鱼肚白。
他们撤离的方向是往南郊深处,那里崇山峻岭,支道甚多,再多的军马一进大山深处,便再难寻到。
落云曦与官寒纵马前行,耳畔依稀听到水流潺潺。
“前面就是十锦溪了。”落云曦扬鞭前行,大声说道。
官寒拍马赶上於。
远处,一条溪流横隔了大路。十锦溪是古迹,从过去传承下来,现在的深度宽度都不是一般溪流可比。
溪上,架着一座锈迹斑斑的铁索吊桥,直通向对面崖岸。桥下,则是欢快的溪水。
落云曦带住马缰绳,顺着吊桥到达彼岸,官寒随即翻身下马,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眼中寒光闪过,他上前弯腰,便要斩断绳索址。
“等等。”落云曦拦住了他。
“怎么?”官寒皱了皱眉头,一翻手腕,将匕首收起。
“别斩断它。”
官寒吃惊道:“为什么?”
他放眼望去,十锦溪上烟雾弥漫,只有这一条铁索能通人。
他不解地说道:“断了铁索,后面的人就过不来了。”
落云曦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耀星国|军士骁勇善战,就算斩断了铁索,他们也必有办法过来。就说他们随军带的麻绳吧,只要将一头扔过来,随便系到哪棵树上,通行还不容易?”
官寒不赞成地道:“可至少也能拖延他们一下,让他们就这样顺利地过来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那可不一定。兵不厌诈,我们这么顺利地放行,他们未必敢过来呢!”落云曦勾唇一笑。
官寒眼前一亮。
两人等了没一会儿,耀星的大部队就赶到了。
当他们看到落云曦与官寒两人悠闲地站在桥尾说话,马匹还在一旁吃草,果然吃了一惊。
前方的将领立刻挥手:“全军住步!前面十锦桥狭窄陈旧,对面又是一片树林,只怕有埋伏。”
见对方果然中计了,官寒眼中划过喜色,低声道:“姐姐,还是你聪明。”
他们俩倒不急着撤离,最重要的还是转移大部队。
“喂,只要你们投降,我们绝不杀你们!”对面有人大声叫道。
落云曦与官寒则当作没听见,撇了马,迅速沿着树林离开。
对面的耀星国|军队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转了几个山道,侧前方却又传来马蹄声。
官寒的脸上刹那间退了几分血色,他有些紧张地放低声音道:“又有追兵来了。”
落云曦看了眼那边的方向,冷冷道:“不是追兵,是给我们送马来的。”
“送马来的?”官寒还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便见几匹高头大马从山路上转了下来,马上坐着几名华服男子。
为首的男人一袭紫袍,脸色闲适,右手提着黑色的短鞭,旋转把玩着,一双幽深的凤眸望向这边。
官寒的担忧瞬间消失,反倒惊喜地叫了一声:“姐夫!”
落云曦的脸色却变得比刚才还难看。
君澜风驻军的山岗就在前面,耀星军队不可能藏在这里,所以她笃定是他营中的人,没想到会是他本人。
君澜风看了眼官寒,说道:“那晚我怎么同你说的?”
官寒面色一紧。
那天晚上他劝自己放手,自己没听,他放下狠话,说自此之后不会再管自己。
“我把姐姐交给你,你保护好她就行了,我不用你管!”官寒一手拉过落云曦,沉声说道。
“小寒,”落云曦的声音蓦然传进官寒的大脑。
官寒一怔,回头看她。
却见落云曦双眼平静地看着君澜风,红唇紧抿,并没有动。但她的声音却仍然清晰无比地在他脑中响起。
“听好了。”
官寒知道她是在密语传声,浑身一怔,不敢表现出来,也回头看向君澜风。
君澜风正凝视着落云曦,两人眼光相交,没有一个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