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澜风心里,西德王子是一个值得永远依赖的朋友。
至少,是在西德王子认识落云曦以前是这样的,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君澜风冲西德王子友好地一笑,扭头叫九煞:“取本王的玉笛来。”
九煞会意,立刻飞将出去。半柱香后,他捧回一方白色丝绸袋,君澜风从中抽出一根通体晶莹的白玉短笛,通体晶莹剔透,尊为上品。
他掏出丝帕细心地擦了擦笛口,才横起笛子,将笛口移近薄唇。
台下本已有些漫不经心的朝臣们看见这一动作,都是精神一振。
谁都知道老中山王精通音律,杂技玩耍无所不精无所不通,当年也是名冠京都。现在的中山王更是继承了父亲在音律上的天赋,一支古笛吹得出神入化。
只不过,谁也没有听过他的笛声。
这会儿见他竟然拿起了笛,大家都分外注意。
殿中央的歌舞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没人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只是紧紧地盯住君澜风。
男人闭起丹凤眼,俊朗的脸庞上有着难得一见的宁静,他深吸一口气,吐了出来,听——
“咚……”飘渺模糊的响声在大殿内拂开,有如一粒石子跌入寂静老林中的幽湖,紧接着,笛声扬起,越来越近,空灵悦耳的乐声忽高忽低,如月色倾流,竹排荡漾,又如浪花激起,千层石浪。
人们仿佛被他的笛声带进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
而这时,
一抹白色的身影已经随着乐声在铺着地毯的高台上跳起了舞蹈。
杜灵沉肩曲腰,微仰头头,两只修长的手臂在额前交织比划,似是沐浴月色,又妖羞缓缓低头,做采摘莲叶状。
女子舞姿柔美,不知是提前练习过了还是舞蹈功底好,竟能完全合得上君澜风笛声的拍子,一步不错。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虽然对于杜府这名曾经的庶女,大部分人都没有好感,可看到她优美的舞姿,不少人悄悄改观。
皇帝唇角微扬,凝望着杜灵,暗暗点了下头。
“皇上,杜家小姐和中山王可真是绝配呢。”皇后一脸讨好之笑,在皇帝耳边悄悄说道。
皇帝却敛了所有神色,面无表情,并没回话。
似乎,他并不赞同皇后的话一样。
皇后有些惶恐,难道她说错话了吗?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杜灵,更不喜欢君杜联姻,世家的壮大只会威胁到太子。但是,皇帝却想要君澜风与杜灵联姻,好让君家与杜家化干戈为玉帛。她也只能照皇帝的意思来做。
皇帝眯眸瞧着杜灵,眼中划过一抹不屑。
杜灵和君澜风是绝配?笑话!澜风如此优秀,杜灵如何配得上?但是,女人,永远不应当,也不该是澜风生命中花费时间和精力的因素!怎样通过女人牵制她们身后的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落云曦还未进殿,便被这样优美空灵的笛声所吸引了,几步踏进殿来,目光准确无误地锁住吹笛之人。
君澜风长身玉立,衣袂轻扬,斜执短笛,凤眸紧闭,长如蝶羽的睫毛低垂,在眼窝处打下一片阴影。
没想到,他的笛声吹得还挺好。
落云曦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容。
然而,下一刻,她的目光投向了殿中央翩翩起舞的杜灵。
神情微僵,落云曦的脸色也不由自主沉了下去。
杜灵舞得尽兴,君澜风也吹得投入,外表看上去,还真是搭对!
再看君澜风紧闭双眸,似乎很陶醉的模样,落云曦不由动了怒气,握紧拳头。
幸亏她半路回来了,否则,她若提前回去了,还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因一支笛舞产生什么样的情愫呢!
“曦儿——”
颜国公见她停在殿门前不进去,轻声叫唤。落云曦回头,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颜少卿扫过大殿内的情形,心中了然,不觉一笑。
落云曦快步迈向殿内的石阶,脚步如飞,没用一会儿工夫,便到了阶旁站定。
君澜风就在她身旁,但男人仍然闭着眼睛,沉浸在乐声的世界。
而杜灵,却一早发现了她的身影,身姿回旋之际,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一双染了丝妩媚的眼睛,极快地瞥了她一眼。
落云曦转头便瞧见一旁小几上搁着一支竹笛,笛身擦得光亮。
她径直走过去,在一旁干净的茶盅内倒了一杯热茶,拿起竹笛,将笛口浸在茶水中洗了一下,才举到唇边。
即使这样,她的红唇也没有碰触到笛口,而是隔了一点距离,将气流缓缓灌了进去。
其他人都没有关注她在做什么,只有小几边的几名内侍看到了落云曦的举止,想要阻止却又不敢。
但是,就容她这样打乱中山王的演奏吗?
他们手足无措时,一声略带嘶哑的笛音响了起来。
落云曦刚吹第一声时,由于笛口刚浸的热水,所以声音有些变,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这支竹笛制作精致,吹出来的乐声也极为清脆。
她吹的,正接着君澜风吹的这句。
有异声横插进来,君澜风猛地睁开了眼。
待见到落云曦手执竹笛时,他吃了一惊,这一惊,自然就停了口。
这时,大部分人都震惊地发
现,吹笛的人竟然换成落云曦了!
落云曦娇俏的脸庞在玫瑰红的褙子衬映下越发粉嫩,比穿刚才那套碧水流云多了几分青春活泼的味道,不禁令人侧目。
她轻横竹笛,姿势大方优美,吹出来的笛声也是悠扬动听,远看恍若迷人画卷中走出来的美人。
杜灵也是一怔,但皇帝没叫停,她可不敢随便停下来,只得随着乐声继续起舞。
君澜风眉心一蹙,转头便看到了殿中央的杜灵,他的脸色,瞬间变成了铁青。
九煞看着主子握着笛子的右手五指紧崩,指尖泛白,他心中连连叫苦。
主子已经很久没有碰玉笛了,但他往常吹笛时,最大的忌讳就是吹到一半时被人打搅,所以血狼暗卫们都知道,主子吹笛时,再大的事都不要去打搅他。
所以刚才他眼睁睁看着杜灵出来献舞,几次欲言又止,心中好不郁闷,却根本不敢叫停。
君澜风看到落云曦冰冷的小脸时,情知被她误会了,想要解释,此时却不宜出口,他一时急得什么似的,加上适才吹笛耗了内力,额头竟然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落云曦对乐器的精通,天夜朝中可是无人不知!
所以在看到她打断了中山王的笛声,自己吹奏时,殿内仍然保持着起初的安静,没有任何杂音和抗议。
优美的笛声继续着,竹笛的声音不及玉笛清润,却有着玉笛所没有的自然古朴,可以说,各有优势。
落云曦看着杜灵舞蹈,眼中划过一抹精光,那笛声,豁然便扬了上去,如浪花千尺,飞瀑激泉,越来越响,越来越快,人心也跟着兴奋起来,殿内的气氛崩于一线。
杜灵的身姿也越旋越快,然而,她终究跟不上落云曦的节奏。
头晕目眩间,女人踉踉跄跄,虚浮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朝外跑去,如一个瞎子般根本不辨方向。
“啪嗒!”她身子一栽,从高高的舞台上直接摔了下去,虽然下面也铺着红毯,但到底有高度,这一摔可也不轻。
杜灵痛呼一声,抱住双腿,泪水“哗哗”直流,眼前仍是金星乱冒,半晌分不清东南西北。
“小姐!”
“小姐!”
不少人冲了过来。
“慢着!”一名眼尖的御林军忽然大喝一声,指着杜灵身旁喊道,“那是什么?”
高座上的皇帝等人站得高,看得远,很清楚地看到红色地毯上有几截黑色的东西,都是一愣。
御林军乍然瞧见这东西,一时也不敢过去,怕会是暗器盒什么的。
直到端木离倏然起身,以殿中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字说道:“西德王子赠本王的放大镜不见了!”
他说着,一双桃花目死死盯着地上的黑色物品。
御林军恍然大悟,奔了过去,蹲在地上一看,惊声道:“离王殿下,这真是您的放大镜,刚才属下还把玩了,怎么会碎?”
他抬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杜灵,眸光中划过疑色。
很显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宝贝是从杜灵衣服里掉下来的。
端木离冷声一笑,说道:“刚才本王就在找这东西,这一排御林军都知道,我很好奇,它怎么会跑到杜小姐衣服里去呢?”
杜灵早已反应过来了,看着地上那碎成几片的“西德奇物”,脸色发白。
“不不不,我没拿离王的放大镜!”
她急着解释。
落云曦早停了笛声,将竹笛放回原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难道杜灵不知道,越是急忙的解释越显得苍白无力吗?
果然,有些人看向杜灵的眼光变得疑心重重起来。
“没拿?没拿好好地在你这里发现?如果不是你摔了一跤,只怕你要将它带回家了吧!”端木离嗤笑声极重,“本王可记得,根本没将放大镜借给杜家观赏!”
他当众羞辱杜
灵,无疑是扇了杜府一个耳光。
杜学士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带着人便跑了过来,一面扶起杜灵,一面恨恨道:“离王殿下,请不要随意抵毁一名未出阁小姐的名誉!据老夫所知,落云曦莫名奇妙地吹这一通笛,害我小女摔倒,这放大镜,指不定和她有关系!”
落云曦当即出言反驳他:“是吗?和我
295296、疯狂的三个字
皇帝说完,目光再一次森冷地在众臣脸上扫视一遍,尤其在落云曦和端木离脸上意味深长地逗留了一会儿才移开。
落云曦脸色极为平静,面对皇上饱含深意的眼光,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丝。
呵,他在考她的心理素质吗?
落云曦心中自觉地冷笑一声。
若是换了平常人,在听到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君主放下那一番狠话后,必定会有所心虚,或者害怕。但是,抱歉,卧底经验丰富的她是绝不会露出马脚的。即使离真相只有一步,所有人都怀疑她,但只要真相没有彻底揭开,她也会将一个被冤者的委屈表达得淋漓尽致腼。
何况这事,她既然敢做,必是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想着,眼光轻轻转向端木离。
端木离立即就感觉到她的视线,回望了她一眼,桃花目中满满都是令人安心的眼神揍。
皇帝命杜学士一一审查在场之人。
落云曦刚才并不在金华殿,她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面对杜学士的百般刁难,她都能从容自如地回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大殿内的气氛也僵持着。
忽然,一道兰色身影冲了出来,直接跪到阶下,叫道:“皇上,是奴婢,是奴婢贪心,想要这放大镜,趁小姐让我替她整理衣着时,我偷偷放在了她怀里。”
众人定睛看去,这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杜灵身边的一名丫环。
“绿秀……”杜灵不敢相信地叫道。
绿秀满眼噙泪,身子伏了下去,声音嘶哑:“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颤抖着嗓音,将额头重重磕在红毯上。
杜灵看了眼杜学士,后者满面阴沉,并没有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瞬间的沉寂后,皇帝甩袖喝道:“来人,将她拖下去处死!”
绿秀在杜灵跟前好几年了,说没有感情是假的,杜灵眸中划过一抹怒色,死死握紧拳头。
在看到杜学士的表情时,她就知道,绿秀是他推出来做替死鬼的,这向来是她父亲的作风,不是吗?
她知道,杜学士这么做是为了自己的声誉,因为看这情况,真凶是不可能查得出来了。皇帝或许也是这么打算的,就算查不出来真凶,也要趁此搜查机会,抓一个冤死鬼来洗清她的嫌疑。
杜灵一时间将真凶恨得咬牙切齿,充满愤怒的眼光也朝落云曦射去。
“杜小姐,还真是冤枉你了呢。”落云曦悠然地冲她一笑,朝她走来,嘴里关心地问道,“刚才你从高台上摔下来,可将腿摔残了?”
杜灵听她竟然诅咒自己将腿摔残,再也克制不住怒气,大声喝道:“别碰我!你的腿才摔残了!”
落云曦抽了抽嘴角,一脸委屈地看向皇帝:“皇上,臣女说错话了吗?做为一名大夫,关心关心她的伤势也不成?”
皇帝浓眉一蹙,杜灵这样的小气实在太不搭她的身份了!
朝臣席上果然有人露出嘲笑的表情。
“世家小姐也不过如此!”
“呵,还世家呢,我看连咱们家庶女都不如,起码的文明礼貌也不懂!”
“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承认落云曦是颜家大小姐这件事,但真的,和杜灵比起来,她实在好太多,简直就是个公主!”
低低的交谈声此起彼伏,越说越大,竟然有些不避讳了。
“别说了!”杜灵眼圈红了,冲着下面座席大吼道。
“朕看你闭嘴才是!”皇帝拍案起身,脸色沉冷如冰,声音带着帝王之怒,震得大殿的十二根梁柱颤了几颤。
“退下!”杜学士一张老脸青白交加,猛地拉过杜灵,交与身旁的夫人,“带走!”
他一掀长袍,跪到皇帝面前,哀道:“皇上,老臣教女不严,甘愿领罚!但灵儿也实在是受不过被冤枉的气,才会如此。”
皇帝深吸一口气,声音却仍旧冷漠:“行了,让人家西德国尽看笑话去了!”
众人听了他的话立刻看向西德王子。
西德王子讪笑了几声,虽然听不懂,可他却看得明白,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杜家走后,颜家也不想再久呆,颜国公起身告辞,皇帝准了。
皇上情知今晚发生的种种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便匆匆散了席,让君澜风送西德王子回驿馆。
两人并肩出了金华殿,夜风吹来,西德王子猛地朝前头人头涌动处狂奔而去。
“你去哪?”君澜风剑眉一沉,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美丽的姑娘,你家住哪里?”西德王子紧紧拉住正要登马车的落云曦,着急地问。
君澜风刚到他身边,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脸色全黑。
落云曦莞尔一笑,看在他今晚助了自己的份上,这事说出来也不打紧,便说了自己的身份。
西德王子连连点头。
君澜风听不懂他俩在说什么,见西德王子眉开眼笑,他心中越发地焦燥,伸臂便将落云曦揽在怀里,冲着西德王子横眉怒目。
如果这样他还看不懂的话,那他真要暴走了。
“曦儿,告诉他,你和我什么关系!”君澜风压根儿不顾四周围几辆马车投向这边的震惊目光,紧紧锁住落云曦。
落云曦勾起红唇,表情很无辜:“中山王,好多人在看着我们呢,你就不怕传到皇上耳里去?”
君澜风脸色沉着,不语,却搂紧了她,手避像铁一样,硬而坚实,硌得落云曦还有些疼。
西德王子确实明白了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张了张嘴,眼中划过一抹失望,一拳砸在君澜风肩上,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君澜风自然是一点听不懂,可他一转眸,却瞧见落云曦有些忍俊不禁。
他不由好奇地问道:“曦儿,他说什么?”
落云曦眼珠轻转,笑道:“你想知道?”
“嗯?”君澜风见她卖关子,有些着急。
“那你得用英语问我。”落云曦抱起胸,眸光斜斜瞥向西德王子。
“英语?”君澜风有些丈二着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西德王子他们的语言。”落云曦说着勾了勾手,示意他将耳朵移过来,君澜风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
听完后,他眸光微动,有如天边最亮的星辰,凝望着落云曦,薄唇微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