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向晴除了难以置信,还有更复杂甚至是苦涩的心情。
自从走出过国门,随着眼界的开阔,她的思想也跟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上学的时候她刻苦读书,只是因为读书改变命运,她想摆脱贫困的家庭,过上另一种生活;出国留学后,她很幸运的接触到了以前根本不敢想象的大人物,看到了真正的名流,见识了最上流的社会,人生巅峰也不过如此。
眼界的开阔让齐向晴变得不甘心了,她想做上流人士,并天真的以为自己离这个圈子只有一步之遥,她只要再努力一点、抓住机会就可以加入他们了,所以从国外到回国,她汲汲营营,殚精竭虑,把以前放在学习上的心思全都用在了男人和交际上,希望能够借助婚姻的机会打破阶层屏障。
可结果呢?
是的,她的确成功挤进了这个圈子,成为了她梦寐以求的“上流人士”,尽管李家在上流圈子的边缘徘徊,依然能够赢得外面那些人的羡慕。
只是她已经再也不敢随便做梦了。其实世界上有很多人跟她一样,一无所有却心比天高,她们也都以为能够一步登天,最后却万劫不复。
齐向晴在她们当中算是幸运的,但也曾差一点万劫不复,现在能有这么平静安稳的生活,她已经知足了。
但是她再怎么知足常乐,知道许昕华和郁白文竟然有这样的能量,齐向晴多少还是无法接受这种落差。因为这两个人,一个曾被她弃之如敝屣,另一个她从来都没真正看在眼里过,可他们在还没来首都发展的之前,就拥有了她都没有的人脉关系,以后她还能摸着内心说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吗?
齐向晴心情复杂了两天。
可成人的社会,面子里子都不重要了,能不能拿到实惠最重要,她还想弄清楚许昕华和郁白文结交了哪一路神仙,看看日后有没有来往的必要。听说百货大楼的欣荣女装开业了,齐向晴便抱着捧场的心情,下班后才约了同事一块过去。
说实话,齐向晴从来没穿过欣荣的衣服。
她有体面的工作,有留洋的经历,再加上年轻漂亮,大可不必像其他的干部夫人那么“朴实”,她婚后平均两三个月出国一趟购物,时间不够多就飞港台,她身上穿着的都是世界有名的品牌,欣荣这种连名牌都算不上的小店,她只打算随便买买,拿回家也就用来送人罢了,自己是不打算穿的。
和她一块来逛街的女同事,也都知道齐向晴的习惯和消费水平,她们拥簇着齐向晴走进百货商场,一边恭维道:“齐姐对朋友也太好了吧,你身上这件chanel衬衫就要好几百块钱了,也不知道齐姐朋友店里的生意怎么样……”
齐向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别这么说,我朋友生意做得很不错,短短几年已经是国内最有名的女装品牌了。你们今天看中了什么款式尽管拿,不要跟我客气啊。”
说话间,几人已经上了二楼,还没走下电梯,就看到新开的那家门店人气爆棚,里面都快人山人海了,还有源源不断的顾客朝那个方向涌过去。
同事之一目瞪口呆:“百货商场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
另一个同事则恍然大悟,“齐姐,原来你朋友就是欣荣女装的老板啊,太好了,齐姐认识他们公司的许总吗?”
“你说的是许昕华?”
“对啊。”这位同事彻底兴奋起来,眉飞色舞的道,“我同学在报社工作,去年跟他们领导去了欣荣总部参加他们的年会,你们别小看欣荣只是卖衣服,人家规模不比任何一家企业小——欣荣总部面积特别大,自己的工业园内,有工厂、宿舍、行政大楼,甚至还有医院和学校,规模相当于一个小型社区了。我同学在欣荣总部参观完,回来完全赞不绝口,她说最佩服的就是欣荣对员工的态度了。”
“你们知道吗,在他们那儿,就连最普通的工人住的地方,都铺上了大理石的地板,每个宿舍内都有厕所和阳台,统一装了电视机和24小时热水器,每栋宿舍楼下还有洗衣机房,洗衣机房里有专门负责操作的阿姨,他们只要把脏衣服提下去,洗衣和晾晒都不需要管了。”
“真的吗?”众人一脸惊讶,看着眼前那家除了顾客多一点、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女装店表示难以置信。
她们是在人人羡慕的大型外企上班,国人都知道外国人跟生活在天堂一样幸福,外企的员工待遇也远比其他企业好,可是她们现在也没有享受到像同事描述的这么好的福利啊。
“还有更吃惊的呢,欣荣的董事长从来没管过事,真正负责的是他们的总经理和副总,两个加起来才半百的年轻人,居然能把公司做到这么个规模,你们敢相信吗?”
“齐姐,这是真的吗?”众人纷纷惊呼,好奇的向齐向晴求证。
“嗯,郁总跟我同龄,至于小金说的许总……应该比你们都要小。”齐向晴面上还保持着不动声色的微笑,看起来对同事说的话一点都不意外的模样,其实她内心的震惊并不比她们小。
齐向晴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郁白文了,对于欣荣的了解也还停留在几年前,以为他们只是开开店,小打小闹罢了,郁家真正厉害的还是郁父。
可是她听着小金的意思,好像郁父已经退下了,甚至把工厂都交给了郁白文和许昕华——真的可能吗?
小金没有在意齐向晴笑容里带着的其他意思,她正兴致勃勃的向同事们介绍着欣荣的两位年轻老总。
“郁总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在成立欣荣公司之前,郁总已经是一家规模相当于国企工厂的继承人,他的成功是因为有父辈的基础。我同学说许总的经历简直跟电视演的一样传奇,平生第一次离开家到大城市,差点被欺骗,后来认识了郁总,当了个小店的店长,一家小店慢慢开始变成两家三家,从羊城开到深市开到沪城,许总也从小店长变成经理再到现在的副总……”
“我同学在年会那天有幸见到了许总本人,还跟她聊过两分钟,对许总的评价是四个字——惊为天人。她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上帝的宠儿’,许总绝对是其中一个,没见过她的人,根本想象不到世上会有这么完美的存在,她要是在古代绝对也是流芳千古的美人之一。许总有美貌有思想还有这么强的能力,我同学真的很崇拜她,甚至想给她做一份专访,不过她拒绝了……”
有人惊讶的问:“我记得你同学在晨报上班,这么大的报社也约不到她的专访吗?”
“这有什么,许总和郁总还上过日报呢。”小金一脸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淡定,“所有报社和电视台对许总的专访邀请,都被拒绝了,因为许总喜欢低调,所以大家只能去采访郁总。”
小金故事讲得抑扬顿挫,大家听得也很过瘾,逛街活动发起人的齐向晴一时间反而插不上话了。当然她也没想插话,小金讲的这些事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她内心的震惊只会比她们加起来都多,原来她认知里的小许,已经成了她身边朋友都向往的人物吗?
如果当初她没有和郁白文分开,如果她回国以后也这么用心的工作……现在会是怎样?
齐向晴心情复杂,还没消化完小金的话,就被其他同事叫住了。
“齐姐。”被小金安利成功的同事们,全都一脸期待的看着她,“能不能把你的朋友介绍我们认识啊?”
齐向晴挤出了一丝笑容,一如既往的体贴道:“如果碰巧遇上了,我肯定会给你们介绍的。”
听完“传奇故事”的众人再看向人山人海的店铺时,脸上便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眼神,只是小金还有点发愁:“这么多人,不知道咱们挤不进得去啊。”
齐向晴听到这话也有些心塞了,说好来“给朋友捧场”的,但“朋友”好像并不需要她的捧场……
不过来都来了,肯定不能远远看一眼就走,无论是齐向晴还是她的同事们,都抱着再挤也要冲进去的决心,一行人坚定的往人群中心走过去。
刚走到门口,齐向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惊喜都她都顾不上跟同事打招呼,立刻快步迎了上去,“莹莹,好巧啊你也来这里逛街?”
齐向晴口中的“莹莹”是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漂亮女孩,跟齐向晴一样穿着一身国内很难买的奢侈品牌,对方似乎已经逛完准备离开了,手中还提着四五个印着花体字“欣荣”的纸袋子,看到迎面走来的齐向晴,脚步停了下来,既不热情也不冷淡的招呼道:“向晴姐,你也来逛街啊?”
“是啊,朋友开的店我过来捧场,你一个人来的吗?”齐向晴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脸上的笑容反而越发灿烂了,看着对方手里的袋子笑盈盈的打趣道,“看来今天逛得很尽兴呢?”
“我跟小婕她们一块来的,不过她们还在里面排队试衣服,我买好了,准备到外面等。”
“小婕也来了啊?那我要进去跟她也打个招呼。”齐向晴脸上一派惊喜,心里却更加疑惑了。
主要是周婕和陆莹莹出身不一般,一个是陆家小孙女,一个是秦家的外孙女,而她们的哥哥,秦城和陆子淇又是穆少最好的朋友,再想想日报,齐向晴很难不把这些人串联起来。
郁白文和许昕华……是不是搭上了穆家那条线?
起了这个怀疑,齐向晴便小心试探道:“莹莹,这家店今天刚开张吧,你们怎么也逛到这儿来了?”
因为齐向晴刚说了这里是她朋友开的店,所以,尽管陆莹莹已经好久没碰见过齐向晴,要不是对方主动打招呼,她都快要忘记这号人了,但她现在还是耐心的解释了一句,“是小婕约我们来的,她好像也认识这家店的老板……”
陆莹莹话还没说完,又一个漂亮的女孩从店里出来,远远的冲她喊:“莹莹,说好一起买单的,你怎么先出来了?”
“我怕你要买到人家打烊才肯停,但我实在是受不了里面的拥挤,只好先出来等你们了。”陆莹莹看到好朋友,脸上的表情立刻鲜活起来,朝着对方招着手道,“正好一出来就碰到向晴姐了,她也认识这家店的老板呢。”
“小婕,好久不见啊。”齐向晴笑容满面的寒暄道。
“好久不见。”周婕好奇的看着她,“你也认识昕华吗?”
“我们认识好几年了。”齐向晴笑眯眯的解释道,“她以前在羊城工作,也是最近才来的首都,没想到一来就认识你们了,绕了一圈大家都认识,还真是有缘分呢。”
周婕和陆莹莹一样,带着一脸稚气未脱,却也她能听出齐向晴话里话外在打听她们怎么认识的。
不过她也不介意告诉齐向晴。
周婕一脸笑容的道:“表哥说他的好朋友第一次来首都,让我有时间帮他招待一下朋友,不过昕华很好玩的,我们现在也成好朋友啦。”
齐向晴一脸恍然大悟的道:“原来是秦城介绍你们认识的啊,难怪莹莹也陪你一块来了呢。”
周婕却一本正经的纠正道:“跟大表哥没关系,是二表哥介绍我们认识的。”
齐向晴这才想起来,周婕还有个舅舅在沪城身居要职,她说的二表哥应该是沪城的那位。刚好许昕华也在沪城待了几年,他们会认识也很正常。
秦家跟她之前猜测的穆家自然差得远,但是秦家老爷子还没退休,如果秦远铁了心帮“朋友”一把,倒也不是不能促成日报的事。而且看他这么不放心,还要周婕帮他关照许昕华的样子,他跟许昕华应该也不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齐向晴自觉已经猜到了答案。
周婕解释完,似乎也没什么耐心继续跟齐向晴寒暄了,匆匆告辞离开。
齐向晴也没有挽留,而是笑容满面的目送着周婕几人走远。
听到周婕走之前善意的告诉她许昕华现在没在店里,齐向晴也没有失望,她现在对许昕华的定位,已经从开始的“可能需要打好关系”,变成了“敬而远之”。
这么打算也不是因为齐向晴瞧不上秦家,只是秦家和穆家关系太近了,她曾经不小心得罪了穆少,如果许昕华的关系是来自穆家,她很愿意赌一把跟许昕华打好关系,以期待穆少对她能有改观,但许昕华只是秦远的朋友,她怕自己凑上去非但不能影响穆少对她的评价,反而让穆少又想起曾被她弄得很不愉快的事,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齐向晴宁愿保持现状。所以她带着几个同事进店艰难的选购一通回家,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给朋友捧场的事了。
所以许昕华并不知道,她跟秦远商量后放出的“烟雾弹”,挡住的第一拨人居然是齐向晴。
意识到穆少对自己越来越看重,许昕华就在开动脑筋,努力找能够把影响降到最低的办法。毕竟在她看来,跟小祖宗恋爱谈得再和谐,也迟早都是要分手的,穆成东不可能永远都不结婚,他们家老爷子年纪不轻了,至少在他之前,一定会帮穆成东安排好婚姻大事,到那个时候她正好完美退场。
而她和穆成东这身份悬殊的差距,也注定他们分开以后就不会再有交集的可能了,因此许昕华认为她也没必要和穆少的圈子交往过密,真正跟他关系好的那几位也许无法避免,但是借着她跟穆少的关系,想要通过她给穆少卖人情的人,许昕华是一点点都不想应付。
于是她很机智的想到了秦远这个“挡箭牌”——朋友就是用来两肋插刀的。
虽说圈子里没有真正的秘密,但是也会区分大圈子小圈子,许昕华相信需要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的人,肯定不在穆少的圈子里,所以他们的关系想要对外掩饰,倒也不是行不通。
就是争取穆少的同意甚至是配合,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穆少其实也不在意无关紧要的人什么想法,他的发小们已经见过他对象,让他终于扬眉吐气了起来,这就足够了。
但他对女朋友想尽办法撇清和自己的关系这点非常不满,穆小爷难得想要高调公开一回,甚至不介意她借着自己的旗号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可女朋友如此的不配合,穆少难免有点泄气,咬紧牙关不肯答应她无理取闹的要求。
直到许昕华放出杀手锏,表示只要他点头,她就立刻搬去他家住。
穆少没出息的心动了,首先,把许昕华拐到家里去,是他这段时间都不肯放弃的伟大目标,他们每次在酒店总有些不方便,怕隔音效果不好,他都不敢尽兴,要是住就进他家就不用担心这种问题了。
其次,这也是郁白文认识许昕华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向他妥协,穆少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也没有吃亏,这才答应了她的交换条件。
当然了,许昕华搬进穆少家也是有前提的,她一开始就说明了,等她自己的房子买好装修好,就要搬回自己家了。
穆少觉得他还是不吃亏,买房加装修至少要小半年吧,半年以后的事现在愁什么。
许昕华搬到穆少家的第二天,就在秦远的介绍下,跟他可爱的表妹做起了好朋友。鉴于穆少的偶像包袱太重,不同意她跟别的男人传绯闻,他们就只好做这种暧昧不明的引导了。
不过有效果就行了。
门店开张许昕华没有去现场,是因为她绝对相信同事们的能力,被调来首都的都是各门店的销售精英,总部和沪城分公司的骨干也被抽调到了首都,他们强强联合,所以现在是一店和二店同时开业,许昕华都完全不担心,不过倒是随时把手机放身边,大家会打电话给她汇报实时的销售情况。
许昕华则在准备第一次在穆少小伙伴面前的正式亮相,她倒是还好,穆少比较在意,提前几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