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霆昏迷期间,医院方面一边替他处理伤势,一边已经通过他身上的相关证件联系了他的家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众医护人员才知道,这个倒在路边、浑身乌青、头上还套了个麻袋、一看就是才刚被人往死里揍过的男人……居然就是叶家的大少。
医院当下更不敢怠慢,火速通知了叶家。叶耀华到后一看长子的模样,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是被人阴了?当即就报了警——敢打他的儿子,这分明就是在打他叶家的脸!
叶霆刚醒的时候意识还有些迷迷糊糊,下意识地想翻个身。才刚一动,却立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疼。铺天盖地的疼压向自己,浑身上下像是整个都散了架,疼得他好像连呼吸带起的胸口细微起伏都能引起他一阵冷汗。
“叶少放心,都是皮外伤。”惊恐中,终于有人开口打破了病房内的沉默。叶霆有些艰难地转了个头,这才看到了说话的人——穿着警服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斯文地笑了笑,看起来似乎是刚从自己的病床前走开。
“我是省厅法医科的陈颀。”男人冲他点了点头——陈颀其实也有些无奈,一个多小时前他才刚从出勘的现场回到家,椅子都还没坐热就接到了厅里的电话。其实这样的伤情鉴定本来不一定要他亲自来看,但毕竟这一回伤者的身份比较特殊、怕牵扯出什么大事,所以上面特地让他来走一趟。
一听“法医”两个字,鼻青脸肿躺在床上的叶家大少顿时就是猛地一惊、张了张嘴想要追问什么,却不想突然牵动了嘴角的伤口,顿时就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叶少别紧张,不是只有死人才归我们管。因为接到令尊的报案,所以我来做个伤情鉴定。”外界似乎总是把法医和死人联系在一起、甚至完全等同起来,他对这样的情况也已经是近乎习惯了,这时候也不生气、只是好脾气地耐心解释着,“下手的人……很懂行。”
他说着微微顿了顿,似乎是花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看起来伤势严重,其实下手的时候避开了所有的要害,轻重拿捏得非常精准,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内脏。”
“按照标准,算是轻微伤。”陈颀说着,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微微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把剩下的半句话说了出来,“但下手的都是最疼的部位。”
陈颀想起一年多前见过的几个地痞……总觉得这个手法有些似曾相识。
他每多说一句,病床边的老人的脸色就越难看一分。等到他终于全部说完,叶耀华的脸色几乎已经阴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这分明就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了的!
“叶霆,怎么回事?”叶耀华这时候年纪已经不小,脾气却显然并不比年轻的时候平和多少,捏着拐杖的手几乎有些发白。
“不知道,我今天没开车,快到家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一黑……”叶霆下意识回忆着先前的情况,说到一半又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些什么,脸色微变、一下子打住了话头,似乎是又牵动了伤口、疼得吸了一口凉气。等到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些,他却又似乎并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垂下眼帘、哑着声音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过话,我不知道是谁。”
对方行事似乎务必周祥、没有露出半点线索,别说是看见脸,就算是声音都没有透露分毫。不管怎么问,叶霆都是茫然地摇头、一无所知地模样。考虑到叶霆的伤势,警方没有逗留太久,做了笔录后很快就先回去了。临走前陈颀回过头,视线一晃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叶霆在身侧握紧的拳头,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告了辞带上门离开。
而同一时间,凌霄却是洗完了澡,正趴在叶霖怀里享受着叶二少吹头发、捏肩膀的一条龙服务,眯着眼睛舒服得几乎要轻哼出声。
吹干了头发,给女朋友捏了一会儿肩膀,叶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脸上的神色微微有些诧异,却也并不起身避开,一边摸着凌霄的头发、一边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叶霖叫了一声“妈”之后就沉默了下来,那头的人似乎也一下子找不到话说,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叶霖默不作声地举着电话听了一会儿,而后也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点头应了两声,最后道了别、挂了电话,低了头去看凌霄。
凌霄趴在他的腿上蹭了蹭,下一刻就被叶霖一把按住。
“我妈打电话来,”叶霖的气息微有些不稳,几乎是有些紧张地按住了在自己腿上“作乱”的女朋友,简直是有些粗…暴地转移着话题,“大哥被人打了,现在在医院。法医看过了之后说,下手的人专挑最疼的地方打,却只是轻微伤。有人针对叶家,她怕我也出事。”
凌霄懒洋洋地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翻了个身枕着他的腿仰躺着,微微眯起眼睛:“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叶霖摇了摇头,先前接电话时有些紧绷的神色却一下子柔和了下来,“有人看到没有?”
凌霄斜斜瞟了他一眼,却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晃着脑袋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有条不紊地“汇报”着:
“你放心,附近没有人。我检查过了,也没有监控探头。我还戴了手套,麻袋上和他身上都没有留下指纹。救护车电话是我在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打的,有个监控探头、不过我选了个它拍不到的死角,车一来我就走了。我的轻功你知道的,不会有人发现。”
“虽然我没有说话,不过……”凌霄说着偏了偏头,“你哥要是不是太笨的话,应该也能猜到是我下的黑手。”
她说话间摇头晃脑、一副格外得意的骄傲模样,似乎是对于把“黑手”这样的词用在自己身上没有半点的迟疑和嫌弃。
叶霖就没见过这么毫不犹豫地“抹黑”自己的,也是拿她没辙,揉着她的头发有些哭笑不得:“别乱说话。”
凌霄眨了眨眼睛,半点都没有悔改的意思。
叶霖却好像也并没有指望她能悔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微微勾了勾嘴角:“他会知道是你,但他不会说。”
因为他会害怕——害怕一旦说出来半点线索,警方追查到他和凌霄的身上,他们就会把手上对叶大少不利的证据彻底散布和公开出去,闹个鱼死网破。所以别说凌霄本就行事谨慎、没有留下半点线索,就算凌霄不套麻袋不遮脸、迎面揍他一顿,警察问起来恐怕他也得费尽心思为她百般遮掩。但话又说回来……
“你也是心真黑。”叶霖看了凌霄一眼,忍不住笑着骂了一句——打完人不算,还要打电话叫救护车。要是直接放叶霆回去,恐怕他想清楚下手的人是谁后就会竭力压下来、隐瞒不报;可一旦惊动了父亲,对于这样摆明了打叶家脸的行径,以他父亲的性格,却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这事情一闹大,恐怕过不了今晚,整个圈子都要知道——
叶家大少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顿。
想想也是……挺解气的。
凌霄撑着他的腿坐起身来,眯着眼睛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而后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我的人他也敢动,活该往死里揍。”
叶霖摸着她的头顶,闷声笑了起来。
……
叶家大少被打的事一时被引为茶余饭后的笑谈,不过好在叶霆这几天都在医院里养伤、对外界的情况知道的倒也不多,情绪还算是稳定,只是身子骨英朗的叶家老爷子却是已经硬生生地摔了好几个茶杯。警方的调查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不过一来确实没有什么线索,二来叶霆只是轻微伤、丢人效果远大于实际伤情,警方虽然迟迟没有破案,压力倒也还不算太大——事实上,也已经有经验丰富的人意识到了,叶家大少似乎对于找出凶手并不怎么热衷。
凌霄和叶霖却是自从那晚之后就彻底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该工作的工作、该复习备战高考的复习备战。只是没过几天,凌霄的微博下面就又炸了。
“这个结婚照是什么鬼!!!!”女朋友们看着凌霄新发的几张照片,内心几乎都是崩溃的,“男票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而且新娘还比我美辣么多!!!别拦我我们天台见!”
第75章 闲谈
第七十八章
闲谈
凌霄最新的一条微博里,少女一身西装挺括、胸花鲜妍,臂弯里挽着一个容色艳丽的姑娘、一身婚纱洁白胜雪。
看起来特别般配,俨然就是一幅结婚照。
而且这条微博还不是凌霄原创的——这是她自从开通微博以来,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转发。
前几天婚礼过后,秦瑶就拿到了婚礼上拍的照片,觉得实在是拍得很不错。于是在征求了凌霄的同意之后,很自然地就挑了几张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凌霄也觉得拍得挺好,问了秦瑶、见她没有意见,当即也上了自己的微博号、顺手转发了一下——她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公众人物、微博粉丝也有好几万,一旦转发出去、秦瑶势必也要遭人评头论足,自然是要先征得她的同意。
然后这条转发一出,“女朋友团”当场就疯了:
“什么男票居然结婚了!而且还是和妹子结婚!”
“看男票和妹子的结婚照毫无违和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毫不意外……”
“虽然已经哭晕在厕所,但是……妹子真的好美!摸着良心说和男票真的挺配的…我想静静!”
“第三张男票脱了西装、松了领带、挽着衣袖喝酒的照片简直分分钟苏我一脸!每次男票一喝酒我就要流!鼻!血!”
“男票你还缺情人吗?我愿意做小!不我可以不要名分!”
“男票结婚了,新娘不是我!还比我美无数倍!生无可恋……”
可能是秦瑶的颜值实在是太高,评论虽然炸了锅,可绝大多数却都还是带着调侃和善意,倒是颇有些出人意料。
评论就这么转眼刷过了十几页,而后才终于又有人找到了重点:
“等等!男票的胸花好像是伴郎的啊,倒数第二张有个小哥也带着胸花诶……”
“报告组织!点进原po的微博看了一下,发现了另一组照片……倒数第二张那个带胸花的小哥才是新郎正主,男票是去当伴郎挡酒的!情敌们放心,快从天台上下来!”
“喜极而泣!”
“嗷嗷嗷嗷嗷我终于又能合法地继续舔男票了!”
凌霄只是随手一转,也没想到下面的评论会是这样。等到她想起来再去看的时候,评论已然是刷了几十页。凌霄有些愕然地翻了翻,最后有些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翻去秦瑶的首页、又转了那一组秦瑶和聂峥的照片,还特地配上了“新婚快乐!”的评论。
她以为这回总该一切真相大白了,可是万万没想到,新一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居然又飞快地换了个画风:
“卧槽新郎不是聂老师吗?一中的同学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好吗!”
“妈呀居然真的是聂老师!一中…党表示心情复杂……所以说萌风流不羁攻x忠犬正直受这对凌聂cp的难道只有我一个吗?感觉心都碎了……”
“你不是一个人!凌聂党抱紧我!”
看着这样的评论,饶是凌霄也不免有些傻眼了,更别说一旁的叶霖了。叶二少还对当初艺术节晚上的论坛帖子耿耿于怀呢,这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翻出来,瞬间就打翻了醋坛子。凌霄简直是哭笑不得,关了微博、假装什么评论都没有看到,倾过身勾着男朋友的脖子、给他顺毛了好一会儿才算完。
凌霄的微博又热闹了一把,她自己却是并不怎么上心。隔了两天又是周日,下午的时候凌霄却坐在茶室里、漫不经心地晃着茶杯喝茶。
粉青的茶杯剔透温润,看起来几乎像是玉石一般,衬着少女修长葱白的手指,在茶室里略有些昏暗的灯光下带出一种朦胧的美来。
凌霄一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一手捏着品茗杯轻轻晃动,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味。
对面的男人往茶壶里又添了些水,这才笑了一下、温声开口:
“叶家大少被人打了。”
凌霄懒洋洋地“哦”了一声,并不避讳:“我知道。”
那人又笑了一下,伸手推了推眼睛,提起茶壶给凌霄的杯子里倒了茶:“下手的人似乎只是想教训他一下,选的都是最疼的地方下手、但又都只是轻微伤,显然是个内行。”
凌霄又“哦”了一声,却并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眯着眼睛看他。
那人似乎也不介意,却忽然转了个话题问她:“我听说……不少人都对这位叶大少颇有微词。但法治是社会和文明的一大进步,你说对吗?”
“当然。”凌霄毫不犹豫地点头赞同。
对面的男人并不接话,只是笑了笑、定定地看着她。
凌霄喝了口茶,见他仍旧还是斯文地笑着、却定定地看着自己,偏过头想了想,终于还是又开了口:“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但至少,总要向着理想做最大的努力。”男人微微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人的自由,并不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凌霄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轻声叹了口气:“你说的都对。所以我从不认为我做的事都是对的,但我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良久,终于是也叹了口气,而后摇了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别的:“还有两个月不到你就高考了吧?志愿想好了吗?”
凌霄扬了扬眉,应了一声。
男人一见她这反应,心下顿时了然,却依然还是有些不死心:“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凌霄笑了起来,屈指轻轻叩了叩茶壶,给他的杯子里添了茶,神色间有些无奈、却又带着一种少见的认真:“陈科长,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也应该很清楚,我和你并不是一样的人。我得承认,这一点上我不如你,我甚至……很敬佩你。”
凌霄说着,忽然端起了自己的杯子,和陈颀轻轻碰了个杯以作致意。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之后,她又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我不是能干这一行的人。当然,但有差遣,随时愿效犬马之劳。”
快意恩仇,是凌霄习惯的江湖。就算现在已经没有了那个江湖,可有些东西却已经刻进了骨子里、难以磨灭——她就是这样任性妄为的人。万事以法律为准绳,陈颀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人,但却并不妨碍她对陈颀这样的人心怀好感——他们也并不是不想率性而为,但他们却牺牲了自己的自由、来维护更多人的自由和安定。
他们的理念、行为或许会有很多不同,甚至于陈颀或许觉得她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但凌霄对此、对这个人却并不会有半点恼怒和怀恨。
陈颀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总是有些自负的小姑娘今天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即就是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后,他识趣地没有再多做纠缠,笑着以茶代酒、也敬了凌霄一杯:
“我也很敬佩你。
凌霄微微扬了扬下巴,理直气壮地把他的夸奖全盘收下。
陈颀好笑地摇了摇头,神色却一下子柔和和放松了下来:“既然你这么说了,以后我也就不客气了。”
凌霄没说话,挑了挑眉。
叶家大少被人套了麻袋狠揍一顿的事虽然引为一时笑谈,不过毕竟也不是什么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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