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折腾了好几年,梁氏才终于怀了身孕,之后如愿以偿升为妾室,可没想到也是个无福消受之人,在分娩时撒手人寰。
她对这个庶女虽然没有过多关注,但从小到大,吃穿用度也从不曾短缺过,毕竟,这是她深爱男人的女儿,也可以说是,唯一的流着顾家血液的女儿。
这两个月来,这个庶女在她面前出现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这也让她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她看着女儿的转变,突然觉得自己也应该放下了,何苦让一个死人来影响自己的心情与生活?
潘氏边喝汤边慢慢想着,等喝完后,她把空碗递给等在一旁的顾云昕,然后掏出帕子擦拭几下嘴角,才看着她说道:“等这次你姐姐的亲事定下后,就开始正式给你寻人家。前几日,宣王妃说想让你给他家世子做侧室……”她没再说下去,只是观察着眼前之人的反应。
顾云昕听到这里,脸色渐渐泛白,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紧紧绞在一起,心悲凉无助,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她的生母是妾,她也同样摆脱不了为妾的命运。
顾云锦也替她感到委屈不值,正准备开口和潘氏商议商议,却感觉到潘氏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她便知潘氏还有话要说。
只听潘氏继续说道:“但被我寻借口推掉了。你虽然是庶出,可到底是国公府的二小姐,我们顾家的女儿是不会随随便便给人做妾的。你自己也要努力上进,不能拉了国公府的脸面,有什么不懂的,就多向你姐姐学学。”
顾云昕突然就泪流满面,猛地跪地向潘氏重重磕头道谢:“谢母亲大恩,女儿终生不忘。”
潘氏淡声道:“起来吧,这汤晚上再煮一锅给你们四嫂送去,她最近胃口不好,要多照顾着。”
“是,女儿知道了。”顾云昕垂首应着。
正在这时,突然有四房伺候的人来寻潘氏,说四奶奶许氏突然发起了高烧。
潘氏立刻紧张地问:“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赶快去请大夫。”
顾云锦忙劝道:“娘,别着急,咱们先去文渊阁看看情况。”
于是,三人及一群丫鬟匆匆忙忙地出了锦绣园。
文渊阁里,众丫鬟婆子已乱作一团,有煎药的,有给许氏额头敷冷水帕子的,有淌眼抹泪的,还有双手合十求上天保佑的……
许氏躺在床上,静静盯着头顶的红帐出神,任由眼角的泪水汹涌流淌。当她听到外面潘氏的声音时,连忙抬手擦去眼泪,然后坐起身,换上了一副平常的神色。
潘氏三人进到屋里,少不得一番询问,她都笑着回应,看上去似乎没大碍的样子,但她红肿的双眼却骗不了人。
顾云锦与许氏说了几句话,便寻借口离开了床前,暗地向许氏身边伺候的小丫鬟询问详细情况,“四奶奶怎么突然病了?”
小丫鬟说道:“四奶奶午睡时做了噩梦,不停的说梦话,醒来就哭个不停,后来不知怎么就开始发热了。”
“做了什么噩梦?都说了什么?”顾云锦继续询问,但心中已隐约猜到了。
“四奶奶就是担心在西境打仗的四爷,怕他和二爷一样……”小丫鬟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果然如她所想!听完小丫鬟的述说,顾云锦心中变得沉重无比。提起顾家二爷,她突然想起两句话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自古战争无情,刀枪无眼,人在生死一线间。
大承皇朝立国不足百年,根基未稳,战乱频繁,如大承皇朝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次大战——十五年前的承溯战争!最后虽然胜了,却伤亡惨重,生还者寥寥无几。
顾家二爷和三爷都牺牲在了那场战争中,就连被尊称为常胜将军的顾大将军也身负重伤,命悬一线,九死一生。
也就是那年,一直驻守在北部边关的顾大将军一家被才登基一年的新皇宣召回京,赐予高官厚禄,享尽荣宠,权倾朝野,无人可及。
十五年前,大承皇朝与北境邻国北溯王朝酝酿已久的大战爆发时,驻守北境的顾将军带领三个儿子上阵。那年,顾家二爷刚成亲两个月,出征时二。奶奶刘氏也刚怀身孕,而顾家三爷还不到十七岁。
最终,那场大战以北溯王朝的灭亡宣告结束。
大战结束时,也刚好是刘氏快要分娩的时候。
潘氏为了她与孩子的安全着想,封锁了所有不利的消息,只对她说大战胜利,顾家又立了大功,让她安心生产,等二爷回来。
可最后,刘氏等来的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身。
许氏惧怕二房的悲剧重新上演,因此,日夜担忧害怕,才会噩梦不断。
☆、第009章 人前君子人后liu氓(五)
为四奶奶许氏请的大夫很快来到了文渊阁,这大夫也是常为许氏问诊的,因此对许氏的身体状况比较熟悉,来到后,简单询问了几句,就开始号脉诊断。
房里静寂一片,顾云锦姊妹、潘氏及众丫鬟在一旁焦急等待着。
许氏躺在床上,透过纱帐看着潘氏歉意地说:“是儿媳不好,又让娘担心了。”
潘氏叹息道:“你不要想那么多,该好好养身子才是。等将军回来,我与他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请朝廷派人去西境代替小四几天,让他回来陪陪你。”
许氏轻轻摇头,眼角含泪道:“罢了,国事为重,不要再因为儿媳给家里添麻烦了。爹娘的心意儿媳领了,也不要再为儿媳担心,儿媳以后会好好照顾身子。”
一番哀婉又识大体的话不禁令众人动容。
顾云锦也忍不住眼睛发热,来到这个战乱时代、这个武将世家后,她才深切感受到和平的可贵。多么希望有一天,这个时代也能如前世一般太平康顺。
大夫诊过脉,又开了养气宁神的药方,然后告辞离开。
在许氏的再三保证和催促下,顾云锦姊妹与潘氏也未再多做停留,又叮嘱几句后,才离开文渊阁,之后各自散去。
夜幕降临,一天又拉下了帷幕。
从文渊阁回来后,顾云锦就郁郁寡欢,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晚膳也只随意吃了两口应付。
“小姐估计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月柳梢看她无精打采的,忍不住开口劝说。
“嗯。”顾云锦轻轻应了声,然后坐到菱花铜镜前等丫鬟为她卸妆。
月柳梢上前为她摘去头上的钗簪放入妆奁内,然后又伸手去取她的耳环,却突然叫出了声:“呀,耳坠怎么掉了一只?”
正在整理床铺的水弄莲停下手上的动作走上前看了看,一脸心疼:“这可是上好白玉打造的,算下来要好多银子呢,今天才第一次戴,怎么就丢了,真是太可惜了。”
去取温水回来的季红绡听到了,乐观地安慰说:“小姐今天没出府,就算丢了也肯定落在了府内,明天奴婢去找一找,说不定又找回来了呢。”
月柳梢自责道:“小姐荡秋千的时候耳坠还在呢?奴婢觉得极有可能是落在了墙头边。都怪奴婢不好,当时小姐被救下来之后也没检查一下小姐身上,这东西要是落在陌生男子手里,传出去怕是会让人误会影响小姐声誉。”
一旁往香炉加香料焚香的香盈袖听到此话,两眼猛地一亮,兴奋地说道:“怎么可能会落到陌生男子手里,就算被人捡去,那这个人也肯定是南陵王世子,他可是小姐要嫁的人,就算被他捡到也没什么大不了。”
月柳梢三人一听,不由面面相觑。三人对看了片刻,水弄莲才忧心地说:“如果真是这样问题确实不算太大,可万一不是呢?”
香盈袖一双美目波光流转,语气肯定地说:“肯定是这样,奴婢猜南陵王世子捡到后或许是故意不还小姐呢?”
“为什么?”季红绡年龄最小,心思也极为单纯,听她如此说,不明白地睁大眼问。
“奴婢觉得,南陵王世子肯定……”
不等香盈袖说完,顾云锦就蹙眉打断了她,“真是越说越离谱,一个耳坠,也能让你们在这里东扯西扯地胡乱说上半天?明天去墙头附近的草丛找找就是了,那么小一个东西掉在草丛里,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
那个流。氓狂妄得眼睛都快要长到头顶上去了,不要说一只白玉耳坠,就算是一锭白银藏在草丛里他估计也看不见。
几个丫鬟见她开了口,也就识趣地不再多话,沉默着各忙各的。
顾云锦卸完妆,又清洗过后,便上榻歇息。
或许是因为这夜休息太早的缘故,她虽然觉得有些累,却毫无睡意,不停地在榻上翻来覆去。最后,她实在睡不着,于是决定起身看会儿书再睡。
却不曾想,一时忘了手上有伤,当她用手撑着床榻起身时,一股刺痛突然传来,逼得她赶紧松开手,半起的身子又倒了下去。
她躺在榻上对着手掌忍不住一阵呼气,试图减缓一些疼痛,同时心中再次后悔自己的脑抽行为。潘氏所言真是一点不虚,为什么要一时脑热去看热闹?不仅惹上了个无赖流。氓,自己还白白遭罪。
想起戴今朝那个流。氓,顾云锦又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潘氏说的要与南陵王府结亲的话。
如果她私下与戴今朝谈话,让他不要结这门亲,不知他是否会答应。
但她也很清楚,戴今朝答应与否,她都两难。如果答应,这就违背了将军与夫人的意愿;如果不答应,又不能遂她自己的心。
其实,她对进宫也不是很乐意,宫中的情形危机暗伏,对她很不利,唯一敢肯定的是,太子赵子恒对原主的痴心。因为经历过,所以懂得,她确信自己这次不会看走眼。就算赵子恒这辈子不可能只爱她一个女人,但他也永远不会去害她。
而她,对赵子恒无爱,自然也不会去要求什么,只希望两人能各尽其责,和睦相处。
其实,现在静下心细想,综合来看,说心里话,如果戴今朝不是这么一个不正经的人,各方面条件更适合一些,只可惜,人无完人,世间难得两全法,她也只能想想罢了。
不知在榻上翻腾了多久,顾云锦才终于慢慢入睡。
因休息不足,翌日醒来,头便有些昏沉。
“小姐怎么了?为什么一直摇头?”服侍她穿衣的月柳梢看她不停地晃脑袋,奇怪地问。
顾云锦清了清喉咙,声音微哑地说:“头疼。”
月柳梢一听,立即慌了,“头疼喉咙干,是不是手上的伤引起地发热?”她说着,伸手去探主子的额头,却发现并没什么异样。
顾云锦瞪她一眼,警告道:“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传到将军与夫人那里我又少不得吃药扎针,你们不要害我。”
月柳梢连声应道:“是是是,奴婢记下了,小姐没有发热,不用担心吃药扎针。”
顾云锦用过早膳,便想着先去文渊阁看看四奶奶许氏。
可还没踏出房门,就接到了一封来自宫中的帖子,打开一看,不出意外是凤阳公主赵若珺让人送来的,要请她明天进宫去参加南陵王府的洗尘宴。
这丫头,八成是嘴馋又想吃什么了。
☆、第010章 人前君子人后liu氓(六)
“小姐,这帖子是凤阳公主派人送来的吗?”月柳梢看主子眉头轻蹙,盯着帖子看了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忍不住开口询问。
顾云锦轻轻点头,从帖子上移开目光,并示意水弄莲把帖子收妥放回房里。
“小姐,公主是不是请您进宫参加明天的洗尘宴的?”香盈袖极为兴奋地问,眼中满含期待。
顾云锦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抬脚继续往外走。
月柳梢跟在她身后,再次问道:“小姐,您明天要进宫吗?如果进宫,奴婢们今天就得着手准备衣裳首饰,明天怕来不及。”
“不进。”顾云锦干脆利落地吐出两字,想了想,又说道:“我的手伤了,就算进宫也不能陪公主做什么。二十天后就是太后娘娘寿辰,到那时再进宫陪公主玩乐。”
“可是,公主前两次下帖子请小姐进宫小姐也没去,公主会不会生气啊?”香盈袖不想失去这次进宫露面的机会,不死心地再次努力劝说。还记得上次进宫赴宴时,有好几个王府公子不停地盯着她瞧呢。
不等顾云锦说什么,月柳梢就抢先回道:“小姐这次又不是故意不去,还不是因为手伤着了吗?公主乃金枝玉叶,又不是不明理的心胸狭窄之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事怪罪小姐?再说,小姐去不去自有定夺,哪用得着咱们做丫鬟的来自作主张。”
被她一阵抢白带说教,香盈袖一时哑口无言,心中委屈不已,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轻咬嘴唇看着面前珠翠步摇为饰、锦衣华服裹身的主子,心中愈发不甘委屈,凭什么同是捡来的孤儿,主子可以锦衣玉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她却只能当个任人呼来喝去的卑贱丫鬟,她不甘心。
“小姐,走错路了,这个方向是往二小姐的沁芳园去的,不是往文渊阁去的。”月柳梢看主子走的方向不对,赶紧出声提醒。
顾云锦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说:“我知道,我手伤了不能握笔,去找二小姐帮我写回帖,顺便再给公主做点小点心带过去。”
其实,她手伤只是一个借口,主要原因是,她现在的毛笔小字练得还拿不出手,如果不找人代笔,很容易露馅。另一方面,虽然公主不会真得与她计较,但公主与原主到底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玩伴,她也不能太过分,否则,等下次见到公主,准会被她唠叨埋怨死。
等到了沁芳园,才得知顾云昕去了文渊阁。
顾云锦心想,这赶得可真巧,于是又折身往文渊阁去。
进入文渊阁,还未到许氏房里,竟意外地听到里面有说笑声传出。
“这里好热闹,都在说什么呢?”顾云锦也不让丫鬟通传,径直走进去笑着问,等看清房里的人,又打招呼道:“大嫂也在啊。”
顾家大奶奶李氏性格爽朗,开玩笑说:“是啊,闻到二妹妹给四弟妹熬的香汤了,过来蹭一碗喝。”
顾云昕乖巧地接话道:“若是大嫂喜欢喝,妹妹我也给大嫂熬一锅送去。”
李氏怜惜地拍拍她的手,说:“现在你呀,心思就先放在你四嫂身上,等以后需要的时候,大嫂再劳烦你,先说好,到时可不许抵赖哦。”
顾云昕重重点头承诺:“不会的不会的,大嫂有事尽管吩咐。”
李氏笑着夸赞道:“这丫头,最近感觉跟换了个人似得,看着愈来愈讨喜了。”
靠在床头的许氏赞同地点头附和:“是啊,人变得大胆了,手也越来越巧了,处事也稳妥了,我不止一次听爹娘夸她呢。”
顾云昕被说得不好意思,看了眼顾云锦,然后红着脸低头摆弄衣角。
顾云锦笑而不语,转头看向床头的许氏说道:“四嫂今天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看来,大夫的药还挺管用。”
李氏呵笑一声,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哪里是大夫的药管用,我看是爹带回来的消息管用。”
“消息?什么消息?”顾云锦挑眉,询问的眼神看向许氏。
许氏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但眼中的亮光却挡也挡不住,看来,应该是好消息。
许氏轻咳一声,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刚刚大嫂说,听爹说,西境战事可能很快就要结束了,青霄国似乎有休战言和的意思,但最终结果怎样,现在还不敢下结论。”
顾云锦一听,眼睛顿时晶亮,激动地说道:“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前段时间就听说青霄国朝廷政权剧烈变动,又发生了多年不遇的大天灾,这势必会影响到人心军心。无风不起浪,我想,这个好消息应该很快会被证实。”
李氏长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