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王妃端茶盏的手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下，面上却是一脸平静，“回太后，正是如此。”
“大夫没有办法医治吗？”蒋太后继续追问。
南陵王妃轻轻摇头，“不知寻了多少名医，都没有用处，后来也就放弃了。”
这时，赵若珺开口说道：“其实，只要不影响身体康健，白发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到老头发总是要变白的，反正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觉得，今朝哥哥白发很好看。
约两刻钟后，偏殿紧闭的门终于打开，戴今朝与两位御医走了出来。
蒋太后看向戴今朝率先开口询问：“世子现在感觉如何？身子当紧，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
戴今朝躬身行礼道谢，就算身上带伤，也掩盖不了他的万千风华，“谢太后娘娘关心，一切都好。”
蒋太后对温和知礼的他越看越喜欢，目光不自觉就柔和了几分，一句句叮嘱道：“你身上有伤，一定要注意饮食，时刻记得御医的吩咐，禁忌辛辣冷酒。”
戴今朝再次道谢：“谢太后娘娘，今朝谨记太后娘娘吩咐。”
又稍稍停留了片刻，南陵王妃便要告辞离开。
赵若珺心急地说：“皇祖母，天都这么晚了，今朝哥哥身上又有伤，不如就让他们在宫里留宿一晚吧。”
还不等蒋太后说什么，戴今朝就回道：“谢公主好意，今朝心领了，今朝的伤并无大碍，不必在宫中留宿增添麻烦。”
蒋太后也不强逼，柔声说道：“罢了，哀家不强人所难，你们想回就回吧，明日，哀家再指派御医去府上为你查看伤口。”
戴今朝与南陵王妃再次道谢后，不再停留地告辞离去。
赵若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红色身影，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才怅然若失地收回目光。
戴今朝回到王府时，明月已高高悬挂于空中。
他走进书房还未来得及关上房门，一双手臂便从背后紧紧环抱住了他。
“今朝哥哥！”一声呼喊，声音哽咽，夹杂着深深的恐惧。
戴今朝身子微微一僵，轻声问道：“晚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他把环在腰间的手臂拉开，然后一手牵着她的手往桌案前走去。
孟晚卿红着眼睛说：“我听说你受伤了，一直很担心，怕你出事。”
戴今朝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不过是取得太后娘娘信任的一个计谋，有了太后娘娘的信任，日后我们行事就方便多了。”
孟晚卿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说：“就算为了报仇，你也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万一……”
戴今朝停下脚步，紧紧盯着她，目光坚定而冰冷：“晚卿，别人不懂，你应该最懂，我活在世上就是为了报仇，就算牺牲性命、牺牲一切，我在所不惜。”
他转身走到桌案前，开始铺纸挥笔写信，口中继续说道：“你把这封信送去暗城，让他们夜里去宫中大牢救人出来，记住，该留下的痕迹要留下。”
孟晚卿疑惑地问：“那个人不是提前安排好故意被抓的吗？为何又要救出来？”
戴今朝唇边扬起一抹冷笑，“我就是要让赵皇帝寝食难安，如芒在背，日夜遭受煎熬折磨。”
☆、第026章 黑云压城（二）
深夜，本该是入梦好眠时刻，可镇国公镇国大将军府内却是灯火通明。
世安园中，潘氏与顾云锦、顾云昕以及大奶奶李氏焦急担忧地等待着。
顾云锦看潘氏吓得浑身轻颤不止，开口劝说：“娘，不要太担心，爹与大哥的功夫都不差，肯定不会有事，想必五哥很快就能接他们回来。”其实，她心中也如众人一样恐慌害怕，可看着眼前这几个有些六神无主的人，也只得故作镇定。
潘氏捂着剧烈跳动地心口，颤声说：“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这心里就是不踏实，慌得很，那些刺客明显是冲着皇家和咱们顾家来的，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顾家？”
大奶奶李氏一听，更慌了神，“那怎么办？如果以后被那些人盯上，咱们府肯定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了。”
顾云锦忙安抚道：“咱们先不要自己吓自己，还是等爹从宫里回来后问清楚再说吧。”
潘氏轻轻点头，而后拉紧身上的外衣，说：“听你们爹说，之前就有大臣向皇上禀报说盛京城中有不明人士出现，皇上也派人暗中搜查了，可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人，没想到他们隐藏的如此之深，更是胆大包天，敢混进宫行刺，一想到这里我就浑身发冷。”
顾云锦听潘氏说完，仔细思虑片刻，琢磨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刺客冲着皇家和顾家来，表面看，刺客的敌人是我们两家，可我总觉得，刺客最想杀的是皇家人，如果，他们真想害我们顾家人，又何必在宫中动手，宫外动手行刺的胜算不是更大？所以，我们先不要乱想自己吓自己。”
几人听她如此一分析，仔细想想似乎说得蛮有道理，悬着的心不禁稍稍安定了些。
潘氏心一松，才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她端起手边的茶猛喝几口后又问道：“刺客为什么要刺杀皇家人？”
顾云锦的樱桃小嘴微微嘟起，眼珠转了转，摇头说：“谁知道呢。”其实，她藏在心底的话是没说出来，说到底，皇家的事不外乎皇权宫廷争斗，也不知是哪位看赵皇帝不顺眼了。
潘氏叹息道：“云璃公主受伤了，这要是传到青霄国去，肯定会引起朝堂轰动，联姻之事恐怕要耽搁了。”
顾云锦也有些忧愁，“是啊，本以为要过上太平日子了，可没想到竟出了这事，真不想再看到战争了。”
说到云璃公主受伤的事，潘氏才想起顾云昕也受了伤，忙看向她说道：“回来之后只顾着担忧害怕，倒忘了你手上的伤，赶快回去让丫鬟涂点药，明天一早再去外面请个大夫来仔细瞧瞧。”
出了这般大的事，顾云昕不想再为家里添麻烦，于是连忙摇头说：“女儿没事，一点小伤，娘不要担心，也不用如此麻烦。”
顾云锦直接吩咐丫鬟找来伤药，然后亲自为顾云昕涂抹，并歉意地说：“本来想让你进宫参加寿宴高兴高兴的，可没想到出了这事，反而害你受了伤。”
“姐姐不要这样说，能进宫我真得很高兴。”顾云昕语气真诚地说。
众人又等了近两个时辰，终于见到了再次从宫里归来的顾潇尘。
见他孤身一人回来，潘氏急切地问：“小五，为何就你一人回来？你爹与大哥呢？”
顾潇尘顾不上回话，风风火火地直接冲到桌前，端起茶壶就一阵猛灌。
潘氏在一旁焦急地催促：“你快说，宫里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顾云锦几人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呼吸不知不觉间都减弱了许多。
待顾潇尘喝足，又喘了几口气，才匆匆说道：“皇上这次是真得怒了，那个被抓住的刺客，皇上本来要亲自审问，可还没等审，竟然就被同伙救走了。你们说，这不是赤。裸。裸地挑战龙威么，于是，皇上下令全城封锁搜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所以爹和大哥一时回不来了，爹怕那些人打咱们府上的主意，特地让我回来守着。”
“所以，现在并不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人？”顾云锦简直听得目瞪口呆，这些刺客的行动力与胆量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她都能想象出皇上雷霆震怒的样子。
顾潇尘说：“目前还不知道，我回来时宫里的人正在勘查现场寻找蛛丝马迹，不知道能不能发现些什么。”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说道：“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都去休息吧。”
就算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大家相互安抚了几句，各自散去了。
回到锦绣园时，顾云锦才觉得浑身酸软，无比疲累，但却又没有任何睡意，最后索性进浴房泡热水澡解乏。
她头靠在浴盆边沿，眼睛轻闭，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这一天，对她来说，真得是她所经历的人生中最惊险的一天。当时，如果戴今朝那个混蛋没有及时救她，她不知是否还能活在这个世上。那个混蛋……
不知过了多久，浴房外传来月柳梢的询问声：“小姐，洗好了吗？”
顾云锦睁开眼，才发觉浴盆中的水已经微凉，她起身跨出浴盆，然后裹着浴袍走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月柳梢忙用手上的布巾包住她的头发擦拭。
顾云锦坐到铜镜前，又不自觉地开始发怔，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月柳梢看她魂不守舍的，忍不住问道：“小姐今天是不是被吓着了，奴婢当时真吓得要死，如果不是南陵王世子突然出现，后果真不敢想。”
顾云锦沉默不语。
月柳梢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认真地做着手上的事。
翌日一早，刺客在宫中行刺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盛京城，百姓闻之色变，再看到来来往往搜查的官兵，心中更是惧怕不已，生怕牵连到自己，因此，躲在家里不愿出门，这使一向热闹非凡的盛京城清静不少。
夜里一直不曾深睡的顾云锦早上一醒来，就去往世安园看潘氏。
到了世安园，果然如她所料，潘氏不想用早膳，丫鬟沐雪颖正苦口婆心地劝说。
于是，她陪着潘氏吃了早膳，而后就留在世安园等将军回来。
可没想到，这一等又是一天，直到夜幕降临，顾将军才匆匆归家。
☆、第027章 黑云压城（三）
坐在房内等候的顾云锦与潘氏一听到门外守候的丫鬟说顾将军回来了，立即起身迎了出去。
可刚走出几步，就见顾将军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顾云锦一眼看到他两手上缠绕的白色纱布，吃惊地问道：“爹爹受伤了？”
顾将军声音沉沉地说：“无大碍，御医已经看过了。”
潘氏一看他凝重的神色，便知事情不简单，心忍不住往下沉，“宫里的情况怎样？刺客抓到了吗？查出刺客的来历了吗？”
顾将军一身疲惫地在桌前坐下，重重叹息一声，说道：“盛京城来来回回搜查了多少遍都没有发现刺客的影子，他们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过，侍卫在大牢中发现了线索，确定这批刺客是北溯王朝的皇室余孽。”
“北溯王朝！”潘氏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原本温润的声音此时却变得尖利，脸庞也在一瞬间失了血色。
“娘，您没事吧？”顾云锦看潘氏反应剧烈，脸色惨白如纸，担心地询问。
顾将军看了潘氏一眼，又看了顾云锦一眼，然后轻咳两声，声音中带着某种意味的提醒。
潘氏接受到顾将军的提醒，忙稳了稳心神，声音艰涩地说道：“我没事，就是听到北溯王朝太意外了，要知道，它可是灭亡十多年了。”
顾云锦也忍不住蹙眉，“是啊，北溯王朝已经灭亡十五年了，不是说当时皇室的人都死了吗？为什么现在会出现皇室余孽？”
顾将军也一直想不通，再次叹息一声说：“我也想不明白，当时围攻北溯皇城时，并无人逃脱生还。”
“当时战况那么乱，有漏网之鱼也未可知。现在可怎么办？当时是咱们家的人领兵作战的，这些余孽会不会寻咱们家报仇？还有皇上那里，皇上会不会怪罪咱们家没把敌人消灭干净留了后患？”潘氏越说越害怕，声音都变了强调。
这还真是个让人忧心并且很麻烦棘手的事，顾云锦心中如此想。朝廷对这些前朝之事都是非常忌讳的，处决手段基本就是秉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铁血原则，就怕他们会死灰复燃威胁到江山社稷。现在北溯王朝皇室余孽竟明目张胆地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作祟，想必皇上肯定气得不轻。
顾将军却一脸无惧之色，“我们为大承的江山付出多少心血，大家都看在眼里，皇上还没有昏聩到这种地步。至于余孽报仇的事，想来就来吧，我奉陪到底。”
顾云锦看着大气凛然的顾将军，眼中流露出敬佩之色，不愧是挑起大承皇朝半壁江山的镇国大将军，果然有大将之风。
这时，顾将军有意无意地看了顾云锦一眼，然后对潘氏说道：“南陵王世子为救太后娘娘受了伤，南陵王妃也受了惊吓，这几天你带着锦儿去王府探望探望。世子救了锦儿，理应亲自道谢。”
那个混蛋受伤了？顾云锦眼睑微微动了动，却也没有再多的反应，并对顾将军的安排全盘接受。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潘氏对顾云锦说道：“锦儿，天色晚了，你回去歇息吧。”
顾云锦依言起身告辞：“好，那女儿去了，爹娘也早些歇息。”
待她离去后，潘氏看着顾将军，几次欲言又止，挣扎半晌，也没敢说出藏在心底的话，最后，只心事重重地说道：“老爷奔波这两日肯定很劳累，就早点歇息吧。”她说完，先转身进了内室。
顾将军跟在她身后进到内室后才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潘氏沉默着不说话，只伸手轻轻地为他解衣换睡袍。当他胸前两道狰狞的伤疤出现在眼前时，潘氏的眼睛不禁微微刺痛。
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可现在再看还是如此地触目惊心，这不禁又让她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场悲惨战争。那年，她失去了两个儿子，也差点就失去了这个她倾其一生爱的男人。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疤痕，心里不知不觉就泛起了温情，但同时心中的担忧更甚。
顾将军把她的手紧紧按在心口，多年夫妻之情，无需多言，心意已知。
良久，顾将军才轻声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潘氏眼睛微微泛红，声音低低地说：“我就是担心，万一锦儿的身份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到时只怕是全家之祸啊。”
顾将军沉默了下，才说道：“不会的，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被封口了。再说，就算被人发现，锦儿也只是北溯王朝一个平民家的女儿，不会对朝廷造成威胁。”
顾将军说着，思绪不禁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承溯大战最终结束的一天。几日来的日夜奋战，让他身上负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在最后围攻皇城的紧要关头，战争眼看就要胜利，可没想到他因得到儿子殉国的消息一时大意，不曾注意到敌人射来的暗箭。
在危急时刻，一个抱着襁褓婴儿的妇人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箭。
箭含剧毒，妇人命在旦夕，临终前，把襁褓中的婴儿托付给了他。
当着众士兵的面儿，他并没有答应妇人的请求，只是让人把孩子带走，等待日后处理。
但当天夜里，他就让人把那个婴儿用别的婴儿偷换了出来，然后秘密带回府中充当自己刚夭折的女儿抚养。
“老爷，你在想什么？”潘氏看顾将军半晌不说话，抬头看着他问。
顾将军紧紧握住她的手走到床榻边坐下，郑重地说：“当年若不是锦儿的娘亲救我，我根本不可能活下来，所以，我一直把锦儿当成自己的性命一样来呵护珍惜，这是我们家欠她的。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去责怪埋怨她，要好好待她。”
潘氏半嗔半不满地说：“我知道，老爷就怕我亏待了她，却不知这是看轻我呢。先不说她娘亲对咱们家的恩情，就说锦儿自己，也是贴心的好女儿，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亏待她。”
顾将军欣慰地点头，“这就好，你说的对，她永远都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第028章 黑云压城（四）
严密搜查几日后，北溯王朝皇室余孽依旧没有任何线索。赵皇帝愤怒异常，寝食难安，朝廷很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