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楚玥面上也不好看,冲着平娘摆了摆帕子道:“晼妹妹自小习医理,连姨母的病,都是晼妹妹治好的,你不要胡乱说话,且先歇着去吧。”
平娘自打到了罗楚玥跟前,还没被这样训斥过,到底不是府里头的家生子,面上就带出些来,晼然瞧见了,愈发的不高兴,耷拉下脸来,道:“安哥儿不过四十余日,身上就起了湿疹,再瞧瞧这耳朵,快能滴下油来,刚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子心肺功能还不健全,天气愈发热了,再这么捂下去,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心肺衰竭死了去,我今个儿话撂这儿,哪个敢来试一试!”
晼然认识罗楚玥五年,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罗楚玥都愣住了,雪遥跟在晼然身边,觉得晼然跟吃了炮仗一样的,微微垂下头去。
平娘被晼然这一吼,原就有七分不满,这会儿爆出了十分,也不管周围是什么人,直接滚坐在地上,哭道:“晼姑娘这可是说我要害哥儿?天地良心,我掏心窝子对哥儿还不够的……”
“那个给你的脸面,跟我这里你啊我的说话?”晼然怕吓到安哥儿,指着雪遥道:“你在这儿看着,哪个也不要来抱他,只管拿了拨浪鼓,彩珠逗他,让安哥儿自己在榻上玩。”
“就你一个看着。”晼然直接出了东次间,往明间来,罗楚玥这会儿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听到平娘一口一个,当成自家的哥儿养着。
“跟我这里撒泼混账,是哪个教你的规矩?你这个样儿的乳母,竟也能教导了安哥儿?”晼然坐在罗楚玥身边,挺直了背脊说道:“这个乳娘不能用了,立刻打发了去。”
晼然今个儿是铁了心要做恶人,那日洗三礼来瞧着平娘,晼然心里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可刚刚瞧着平娘这般做派,再看罗楚玥身边的人稀松平常的对待,可见平娘往日里就是这样的。
若别人,罗楚玥不一定这样纵着,怕就是心里头觉得,亲娘总会待自己亲生的好一些,这才放心平娘这样待安哥儿。
晼然想的却不是这个,她洗三那日,瞧见平娘,以为平娘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才会连月子都不做,就来做乳娘,可今个儿瞧着,却很不是那么回事。
安哥儿在平娘怀里哇哇大哭的时候,也没见平娘怎么着,罗楚玥抱过来,自己抱过来,都没见平娘吭气,怎么她说这样包裹孩子不对,平娘就跳出来大呼小叫的,还什么当成亲哥儿一样养着的话?是说给谁听的?
让罗楚玥听了这话,给她撑腰?
平娘哪儿能想到,她在罗楚玥这里当了好些日子的祖宗,连老夫人,镇国公夫人都没说什么,就要被一个外来的姑娘给撵了去?
平娘跪坐在地,仰脸只瞧罗楚玥:“少夫人,奴婢待哥儿的心,少夫人都瞧在眼里,难道就任由一个没有生养过的表姑娘这般埋汰?”
平娘到这会儿还看不明白事儿呢,只当她拿住了罗楚玥就成,晼然算个什么?
晼然眉眼微眯,冷声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呢?”
晼然在镇国公府几年,多半日子跟聂佑娴在一处,说是半个主子也不为过,如今罗楚玥当着镇国公府的一半中馈,又是晼然的表姐,哪个能不听了她的,当下两个丫鬟就出来,要领了平娘出去。
95。第95章
平娘见人动真格的; 才警起神来; 没想到晼然说话竟当真这样管用,立刻跪地与罗楚玥道:“少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只晼姑娘要打发了奴婢,奴婢不敢回嘴,可哥儿还是要吃奴婢的奶水的; 立刻打发了奴婢; 上哪里找人去?若是饿了哥儿; 可怎么是好?”
若这个平娘老实巴交的让人领出去,许是晼然还没有这般恼; 但平娘张口就用了安哥儿来说话; 晼然这火气哪里散的出去,指着那两个丫鬟就道:“这样的乳母; 还不立刻叉了出去?堂堂镇国公府; 还寻不着个乳母了不成?再不成,立刻给太子妃递话; 只说安哥儿没有乳母,瞧太子妃怎么说。”
晼然话说到这份上,平娘是死也不能留下了,两个丫鬟扯着平娘就要走; 平娘这会儿才是真的怕了; 给晼然磕头道:“晼姑娘; 这世上再没有比奴婢对哥儿更好的人了; 晼姑娘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这次,不等晼然说话,罗楚玥就冷了脸,这平娘一次次的,总说这样的话,将来安哥儿又将她放在哪里?且这平娘哪里是当自己是乳母?根本不似从前说的那样可怜,只求当个奴婢,好好照顾安哥儿,这分明就是拿架子的姨娘了。
“堵了嘴拉出去,直接送到老夫人那去,一切但凭老夫人安排。”罗楚玥寻常鲜少发脾气,这会儿冷起脸来,也是怕人紧,平娘还要再喊,却是喊不出声儿来了,罗楚玥身边的丫头也是厉害的,从前是念着平娘的身份,这会儿她那个身份,也成了她的催命符。
晼然从前可怜了她,这会儿半分可怜劲儿也没有了,聂致远不至于喜欢了这样一个人,但平娘捏着安哥儿的事儿,作威作福,再教坏了安哥儿,那便不成。
这里是古代,罗楚玥一辈子的指望都在安哥儿身上,若真坏了根儿,那才是真的不好了。
却说庄老夫人那,早就预备着处置平娘了,平娘当初求到了罗楚玥那,只说不求别的,就求能瞧着安哥儿长大,还说若是旁人做了乳母,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怕人欺负了去,罗楚玥将这话听了进去,想着聂致远也不至于真喜欢了平娘,当个乳母,照看安哥儿起居,也是好的,这才留下了平娘一条命。
庄老夫人洗三礼的时候,就跟老太君说过了,平娘是不会留下的,只也不愿驳了罗楚玥的面子,总归有一日,罗楚玥自己就会瞧了平娘不顺眼,何必非要在这会儿对着干。
庄老夫人听得那厢将平娘送了过来,神色平静的很,多问了句:“怎么就送过来了?”
丫鬟将这边的事情一说,庄老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睛,晼然是个什么性子,庄老夫人打小瞧在眼里的,笑着说道:“莫不是有人惹恼了她?也好,平娘撞到这怒火上,也是活该。”
庄老夫人端着茶盅抿了口茶说道:“先将人送到庄子上去,若她还知事儿,就让她在庄子上好好过活,若是还胡乱说话,只管灌了哑药,若再闹幺蛾子,只管处置了去。”
庄老夫人多少还是想给安哥儿集福的,但也看有些人拾不识抬举。
庄老夫人难得将话说的这样明白,丫鬟得了准话,出去吩咐了一声,这平娘就彻底消失在京城里头,另外早就备好了的两个乳母,被送去了罗楚玥的院子。
罗楚玥瞧见那两个乳母过来,还有什么不懂得的,携了老夫人跟前嬷嬷的手道:“让老夫人替我操心了,我晚些时候,去给老夫人敬茶。”
嬷嬷一笑:“老夫人知道少夫人心肠软。”这话是一点儿怪罪的意思都没有了。
罗楚玥送了那嬷嬷出去,晼然已经给那两个乳母摸了脉,等罗楚玥回转便道:“这两个都是好的,身子骨好,没那么大的火气,安哥儿吃了她们的奶水,也不会内热,只安哥儿身上的湿疹,我明个儿配个药膏来,给安哥儿用着,待他身上的湿疹消了,我再瞧瞧,若还有什么不好的,我再推拿。”
罗楚玥也瞧出来晼然今个儿气不顺,含笑让人端了一盏败火气的茶汤来,轻声细语问道:“这么小的孩子,能推拿吗?”
“没什么不能的,便是才出生也成,只是安哥儿身上有湿疹,我怕磨破了,反倒好些日子好不了。玥姐姐放心,安哥儿没什么,只是捂得太厉害了,你穿什么,只管给他也穿什么,他是个哥儿,火力壮着呢。”晼然说道。
罗楚玥这才放下心来,拉着晼然的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今个儿不是府里头来了不少人吗?难不成,谁招惹你了?”
晼然是有苦说不出,她本能慢悠悠的,好好的挑个经济适用男,结果被窦瑾晖这一逼,乱了阵脚,就算定下邵明远或是白庆霖,也要离了京城远远的去。
都是窦瑾晖害得!
晼然不说话,自己一个人气鼓鼓的,罗楚玥猜测着,笑盈盈道:“莫不是……因着你与表哥的婚事?”
晼然只觉得这口气,紧着往上涌:“连玥姐姐都知道了,还有谁是不知道的!”
罗楚玥瞧着晼然炸毛的模样,难得露出点笑纹来:“你怎么恼成这样?表哥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多少人来打听表哥的,问到我这里的,我一概没说话,我便知道,表哥是喜欢你的,没想到,表哥熬到这个时候,才与你说。”
晼然一下子愣住了,她只当窦瑾晖那日是一时冲动,现在听着,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晼然欲哭无泪,这人再好,那要是自己的爹,自己的哥哥弟弟,那也不能嫁啊。
晼然头一回生出,悲痛之心来,这大古代实在太可怕了,她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他是表哥,我怎么也不会嫁给表哥的,老死在家里,也不能嫁!”晼然攥着拳头说道。
晼然这话,结结实实的传到了窦瑾晖耳里。
窦瑾晖想了千万种因由,没想到晼然却说了一个他最想不到的,若说是性子人品便也罢了,偏偏说的是家世背景。
他是安宁候府出身,是晼然的表哥,这难道还能更改了不成?
窦瑾晖这会儿才算是把聂致远那句话琢磨过味儿来,晼然是真的不喜欢他,不然不至于说出这样一个,他怎么也改不得的话来。
窦瑾晖自来是个好伺候的,身边的小厮护卫也鲜少见窦瑾晖发了脾气,丁是丁,卯是卯,只要将差事做好了,绝不会吃挂落。
可这回谁也瞧出窦瑾晖的不痛快来,一个茶盅没放好,黑了脸,一个镇纸裂了纹,直接隔着窗子就扔了出去,虽没有直接教训了人,但谁也瞧出不对来。
窦瑾晖跟前伺候的小厮叫平安,绕着府里走了一圈回来,进了窦瑾晖的书房,便道:“长公子,也不怪表姑娘说出那样的话来,原是咱们侯爷当着国公爷的面说了,绝不会让长公子娶表姑娘,当时国公爷就派人进内院传话了,表姑娘必是听了这个话,才恼羞成怒,又是照看邵家公子,又是撂了狠话的。”
平安每天跟在窦瑾晖身边,窦瑾晖是个什么意思,心里头又因为什么堵心,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甭管表姑娘是不是因为这个,到了自家长公子这儿,就必须是为着这个。
窦瑾晖堵在心里头的那些个碎石头块子,一下子就松份倒塌了去,沉着脸问道:“父亲当真是这么做的?”
平安连连点头:“当时在外院伺候的有不少人,不止国公爷听见了,连靖宁侯也听见了,只靖宁侯老侯爷不知道,若是当时知道了,怕要打起来。”
哪个不知道靖宁侯老侯爷临老临老,最喜欢这个外孙女呢。
窦瑾晖闻言,倒是镇定下来了,换了一件衣裳,往正院去,安宁候似是也喝了不少酒,正躺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大罗氏拿着账册在对面的罗汉榻上翻账册,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
窦瑾晖进了西次间,给两人请了安,遂道:“父亲,儿子那日同您说过了,是一定会娶晼晼的,父亲若是不同意,儿子自会去请了圣旨来。”
安宁候听了这话,直接坐起身来,将搭在额头上的凉帕子扔了过去:“孽障,婚姻大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你想要娶谁就娶谁?”
凉帕子浸了水,甩在窦瑾晖身上,在胸口落下湿乎乎的印迹,窦瑾晖垂眸瞧了一眼,又望向对面的大罗氏,问:“母亲,你也不同意吗?”
大罗氏似笑非笑的瞧了安宁候一眼,摇头道:“你的事儿,我不管,你外祖母答应,你姨母答应就成。”
大罗氏说完这句话,另有深意的望向安宁候道:“你自小什么时候管过他?这会儿倒是来撑起父亲的谱来了,当初他需要父亲在身边的时候,也没见你做过什么,这个时候才管,是不是晚了些?”
96。第96章
窦瑾晖在安宁候与大罗氏身边的日子并不长; 也不管两人说的是什么; 只撂下话道:“还请父亲与母亲不要在外说那些话,若父亲与母亲瞧我们不顺眼,我们直接在东边的院子另外开了门,不从这边过,也就是了。总归,晼晼我是非娶不可; 若父亲与母亲再有阻拦; 别怪儿子不顾生恩。”
窦瑾晖在安宁候与大罗氏面前; 守着儿子的责任,这一次; 却也顾不得了; 仿佛从前不在意的那些个委屈,一下子就涌出来。
窦瑾晖转头离开了正院; 大罗氏依旧在笑:“你瞧; 他只说生恩,也对; 你我何曾养过他?”
安宁候这会儿心里堵得慌,也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着实压抑的厉害,这么大岁数的侯爷; 捂着脸哭。
大罗氏瞧着安宁候哭; 自己苦笑了下; 也跟着滚下泪珠来:“后悔了吧?我便知道; 你早晚有后悔的这一日。”
安宁候抹了把脸,站起身,直接扑到大罗氏跟前,捏着她的双肩直晃:“我说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的,不是我放不下,是你放不下,你到底要折磨自己,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大罗氏被安宁候摇晃的,手里的账册也落了地,大罗氏扬起脸来,浑不在意的抹去泪珠,仰脸似笑非笑的问安宁候道:“是我要折磨了自己,要折磨了你?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不同意晼然嫁给他,为什么!”
安宁候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摇着大罗氏的手,从她的肩上滑落下来,沉沉的叹息,缓步往外头去。
安宁候离开,大罗氏的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却不敢哭出声来。
安宁候在正院站了站,最后出了府,往靖宁侯府去。
此刻已是黄昏,靖宁侯府才招待了一日客人,连门子都有些恹恹的,瞧见安宁候打马过来,被唬了一跳,急忙上前去牵马:“侯爷,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安宁候没答,问道:“老太君这会儿可在?”
“在呢,在呢,这时辰,刚用过晚膳。”门子回道。
“恩,去禀一声。”安宁候整理整理衣袖,才发现自己出来的急,根本没换衣裳,穿的还是件家常的暗红色袍子,因为躺在美人榻上,皱了许多。
安宁候瞧着自己这身衣裳直叹气。
不一会儿,老太君跟前的安嬷嬷亲自迎出来,笑呵呵的说道:“老太君等候侯爷多时了,侯爷这边请。”
安宁候这才知晓,老太君早就知晓,他会过来。
安宁候长叹口气,与安嬷嬷说道:“我们这个年纪,还让老太君操心,实则是我们的不是。”
安嬷嬷笑道:“瞧侯爷说的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老太君哪个都放心不下,前两日老太君还说,再没有比侯爷待大姑奶奶更好的人了,多亏侯爷这么小心照顾着。”
安宁候面色微讪,连称不敢。
到了老太君处,老侯爷刚从正院出来,瞧着安宁候的目光,跟要喷了火一样的,冷冰冰的瞪了两眼,冷哼一声,从其身边走过。
安嬷嬷装作没瞧见,老太君在暖阁里头听的真真的,待安宁候进了暖阁,便笑着与他说道:“你别理他,岁数越大,性子越爆了。”
安宁候连称不敢,安嬷嬷给老太君续了茶汤,又给安宁候上了一盅茶,随后退了出去,就守在外头的落地罩底下。
安宁候垂眸坐了会儿,叹气道:“瑾晖他……一定要娶姨妹的女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