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藏裴真眼见晋军将领,转眼之间竟杀至自己眼前,一时乱了手脚,慌忙后撤,各部队失去了指挥中枢,立时大乱。
贺兰贞率部赶到,同墨桥生前后夹攻,一时杀声震天动地。杀得血流成河,积尸成山。
犬戎八万大军土崩瓦解。
士兵争相沿着汴河逃窜,一时之间,碧江被血水染红,尸体几乎阻断了河流。
没藏裴真带少数精骑,踏着死尸渡过汴河,一气逃出数十里,方才逃脱。
嵬名山见势不对,早早调拨自己的部卒,沿途收拢溃散的残兵,一路直奔回郑州不提。
围困汴州月余的犬戎大军,终于被击退。
晋军士卒缴获了犬戎军溃退时丢弃的军用物资,各种辎重堆积如山,连搬了数日。
上下军士,记功领赏,登录户籍,申请田地。城中军民一片喜气洋洋。
在程千叶所驻的行辕内,将帅们更是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主公,汴州大捷,我军士气高涨,卑职请领一军,乘胜追击,直取郑州!”贺兰贞请缨。
“不不,我们不打郑州,再打下郑州,犬戎的仇恨,就全拉在我们大晋一国之身了。我们没有必要那样做。”程千叶站在墙上的一大张军士舆图之前。
她骈起白皙的二指,点着地图上一个点,“下一步,我们拿下这里。”
满殿的将帅,齐齐转头看向墨桥生,墨桥生的脸刷地一声红了。
琪县。
韩全林当初以一城之地换墨桥生一人之事,早就传遍了全军上下。
程千叶的手指从中牟通过琪县一路划到汴州。
“打通这条路。汴州和我大晋便相通相连。”她看向墨桥生,“墨将军,你可愿领新军出征?”
墨桥生不发一言,双手用力一击,低下头,抱拳行礼。
如果不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就得哭了。
程千叶嘴角勾起一点笑,桥生等这一日想必很久了,好在来得也不算晚。
西山的日月泉中,
程千叶和姚天香靠在汉白玉砌成石阶上,泡在冒着袅袅白烟的泉水中,看着头顶的枫叶偶然悠悠落下一片。
姚天香舒了口气:“这才是享受啊,这些天可把我累惨了,我活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罪。”
“谁叫你跟着忙上忙下的,好好在院中待着休息即可,何必如此累着自己。”程千叶笑道。
“你以为我想啊。”姚天香白了她一眼,“你看看你身边,连那个丑了唧的侍女,和一个豆丁一般高的丫头都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我好歹是你的正妻,好意思躺在屋里玩么?”
“我说你身边怎么连个像样的伺候之人都没有,就一个吕瑶长得还不错,可是整天捧着账册东奔西跑的,好像钻钱眼里去了,大失格调。另外听说有个萧秀,我却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全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婆子,还有几个丑了唧的侍女,你这还有点国君的样子吗?”
“这样才衬得你美啊。”程千叶摸摸下巴,“我有天香公主你撑门面,也尽够了。”
姚天香咬着牙,笑着在程千叶胳膊上掐一把。
两人笑闹了一阵。
“诶,”姚天香把身躯埋进水中,朝着别院的外门抬了抬下巴,“你确定他不会偷看?”
程千叶笑了,“如果他看到了,我就顺理成章的告诉他真相。”
此刻浴场门外,坐着一身黑衣的墨桥生,他怀中抱着佩剑,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
一墙之隔的门内,传来一阵阵笑闹之声。
那是主公和他的妻子。
墨桥生反复告诫自己。
他抱剑的手反复的拽紧又松开。
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我胸口又酸又痛。
墨桥生不知道园内的两人,也正在悄悄议论着自己。
“你派他出去打仗,你舍得吗?”
“这是他内心真正的愿望。他是一颗能发出光的宝石,我不想只把他锁在自己盒子中,不让人看见。”
“放他去飞之前,总得把他正法了,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这男人,你一放手,没准就真飞了。”
“不说我们没到那个程度,”程千叶笑了,“便是我如今的身份,如今想要做的这些事情,也不允许我行差踏错半步。”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怕一个不小心怀上了身孕嘛。”姚天香附在程千叶耳边,悄悄道,“我那什么都有,我送你一整套,全新的。保证你不表明身份也能把他搞得服服帖帖的。”
☆、首发
墨桥生守在浴场的门外;
见到程千叶和姚天香从浴场中出来,急忙起身相迎。
谁知二人看着他,齐齐露出了一种意义不明的神色; 使得墨桥生莫名有些惶恐。
程千叶的面孔不知是因为泡了温泉; 还是其它原因; 微微有些泛红; 她笑着招呼墨桥生一起上马车。
姚天香挽着程千叶的胳膊; 伸出白腻的手掌,附在程千叶的耳边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给你们点独处的机会。记着,手不能软,一次搞定他。”
程千叶哭笑不得,在她腰上掐一把:“就你最能皮。”
姚天香咯咯的笑了起来; 登上了随行的另一辆马车。
天色渐晚。
两列士师开道,持戈武卒相随。
一行人马,在晚霞中下山回城。
程千叶坐在宽敞的马车中; 斜靠在一张案几前; 持着一份军报细细研读。
她很快陷入沉思中; 一双疏朗的俊眉微微颦起。
墨桥生跪坐在侧。
主公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拥戴; 开始展开他的雄途大志; 因此也越发的忙碌起来。
他给了自己更多的信任; 更多的机会,让自己能凭借自己的能力,逐渐抬起头; 直起腰,得到了他人平等的对待,尊敬的相看。
墨桥生觉得自己的血一日日的热了,破败的心脏被豪情充满。
当他站起身以后,才发现眼前的天地竟然是如此的广阔。
就像获得了重生一般。
他心潮澎湃的急于跨入这波澜壮阔的世界。
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依旧会想起睡在主人床榻前的那些日子。想起那从床沿上伸下来,轻轻摸着自己脑袋的手。
得到了这么多,我既然还不满足。
墨桥生悄悄抬头,看着程千叶专注书案间的侧颜。
他知道主公很重视这次出征琪县的行动。
他甚至知道主公顶住了压力,独断专行,让新拿到军功,刚刚拜四级爵位他率军出征的真正意图。
琪县。
墨桥生想起在那个阴雨瓢泼的夜晚。韩全林对他不依不饶。
他身在冰冷的绝望之中,以为自己将陷入黑暗的深渊。
是主公伸出温热的手,牵住了已经放弃希望的他。
主公对他人道:“别说区区一座琪县,便是十座,他都有一天,会替我拿回来。”
不止是琪县!
我此生都将是主公手中的刀!
主公目光所向之处,便是我的战场。主公但有所愿,我必将其夺取,亲手奉到他的面前。
君恩似海难言谢,我以此身报君王。
程千叶突然的侧过头来,墨桥生的视线躲避不及,被逮了个正着。
程千叶端详了他半晌,笑了起来。
“来,桥生。到我身边来。”
墨桥生移动身位,低头跪坐到程千叶的身侧。
程千叶那斜靠在黑檀案几上的胳膊伸了出来,展开手掌,白皙的掌面摊开在墨桥生眼前。
墨桥生慌乱了一下。
他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了那柔软的掌心之上。
那温润的触感刚一传来,那手掌就一下的收紧,握住了他。
柔腻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墨桥生感到自己的呼吸瞬间就乱了。
“桥生,天香第一次来,我陪她一下。以后的时间还很多,我们两再自己来。”
墨桥生的脸瞬间涨红了,主公总是这样,一眼就能看穿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那只手拉扯了一下,墨桥生毫无防备,一个跌列。他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撑在案桌上,才不至于整个人摔到程千叶的身上。
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纤毫毕现的肌肤,闻到了主公身上传出的一股淡淡幽香,心跳像战场上的擂鼓,一声声的响了起来。
“桥生。”程千叶斜靠着桌案,点着摊在桌上,自己亲手绘制的一张舆图,“琪县驻军不多,韩全林新败,估计也没什么精力来管这个离他甚远的土地。你只要稳扎稳打,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
“但是你依旧不可大意。你初次领军,务必慎之又慎。不论战况如何,你都不可莽撞,最重要的是,你本人不能够有事。”
墨桥生看着程千叶轻轻开合的嘴,主公的话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他第一次听不清主人说的是什么。
“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上一次之后,就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有机会亲近片刻。
程千叶看着眼前春花绽放的蓝宝石,按耐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马,一把提起墨桥生的衣领,把他按在桌案之上。
墨桥生看着那越靠越近的面庞,一瞬间失去了呼吸的能力,整个人处在窒息的边缘。
可是主公却那么的过分,偏偏不肯干脆的判他死刑,嘴角勾着坏笑,一点一点的俯下身来。
我可能要死了,他闭上了眼。
那柔软又滋润的事物终于触及了自己的双唇。
他感到自己轻轻颤抖了一下。
“别哭啊。桥生。”
墨桥生听见一声叹息。
那人覆盖了他的双唇,闯入了他的世界。带他一起进入了无法自拔的快乐深渊。
行至驻地,姚天香看着满面通红,匆忙告退的墨桥生,好奇的靠了过来。
“你真的在车上就把他给吃下去了?”
“哪能呢?我就尝了个甜头。”程千叶舔了一下嘴唇,看着墨桥生匆匆离去的背影,回味了一下。
“你看他那么害羞,这样就受不了了。我哪里下得去手。”
姚天香白了她一眼:“我看你是不敢,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也就是个纸老虎,比我还不如。”
“胡说,我可是你夫君,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在城内行营驻地,低等的伍卒们,十人一组,住在土胚搭盖的简易茅草房内。
房内略微高出地面的土胚上铺着厚厚的稻草,便是士兵们睡觉的大通铺。
杨陆厚坐在通铺的边缘,捧着一碗粗糙的粟米饭,大口扒拉着。
“睡觉有屋顶,三餐都管饱,每日太阳下山就休息,还不用挨揍,啧啧,日子过得美滋滋。”
“你这算什么美滋滋,你看盛哥,等打完这战,有土地,有大屋,再娶个漂亮的婆娘,往家里炕上一摆,生几个大胖小子,那才叫美滋滋。”
“对了盛哥,你干嘛非和兄弟们挤在这里。你如今拜了二级上造的爵位,封了百夫长。听说百夫长都有自己的单间,里面有床,还有软软的被子,每天多领两个白馍,有时候还有肉呢?”
屋内的几个低级士伍不解的看着躺在通铺上,架着腿的盛哥。
“想吃肉?”盛哥口中叼着一根稻草,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明日开始操练新军,十人为一什,百人为一队,都要定期考验。我现在是百夫长,你们是我的兄弟,谁到时候能给我争口气,我分例的肉就赏谁。”
几个都是由奴隶刚升上来的士伍们听到肉字,都齐齐咽了一下口水。
“那是必须的啊,我们都听你的,盛哥叫做啥,咱们就做啥。”杨陆厚急着表忠心。
第二日,天蒙蒙亮。
杨盛赤着上身,在水井边取水冲了一把脸,早早来到校场。
微冷的晨雾中,他看见校场中已有一个上下腾挪的黑色身影。
那人听见脚步声,收住枪势,转过身来,
杨盛认出此人,正是一战连斩敌军数将人头,一举拜四级爵位的墨桥生。
此人和自己同为奴隶,却一战成名,官封校尉,领五千人。成为自己顶头上司的上司。
杨盛跪地行了个军礼:“卑职杨盛,列百夫长之职,见过校尉大人。”
墨桥生点了点头:“来得很早。”
杨盛抬起头,裂开嘴:“小人是个粗人,一直很仰慕将军的威名,今日正好还有些时候,不知将军可否抽空点拨小人一二?”
墨桥生看了杨盛一眼,一指武器架,“挑兵器。”
他知道这个男人心里不服他。
对于不服气的人,墨桥生没有多余的办法。
不服,打到服为止。
天色亮了,校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杨陆厚来到校场,看见校场的正中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
他挤进人群,向内一看。
只见场中两名猛将,正斗得难分难解。
一人混身黑衣,使一柄铁枪,雪亮的枪尖,如银蛇吐信,照得漫天寒光闪闪。
一人精赤上身,舞一柄百练钢刀,刀风赫赫,煞气冲天,有如虎过山岗。
猛虎战雕龙,雄鹰对巨蟒。
众人如何见得这般猛斗,一时看得连声喝彩。
“哎呀,盛哥!”
杨陆厚眼见着盛哥又在和人比对,登时兴奋起来。
在他的印象中,盛哥打架可从来没有输过,他们那一片的奴隶,都被盛哥打怕了。
但这一次,却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还不待杨陆厚为鼓气喝彩。
盛哥已经败下阵来,他跳出圈外。
一手撑着地,头上的汗大滴大滴滴入地上的红土之中,口中喘气:“我服输了。”
墨桥生收起枪,弯腰伸手扶起他:“你很好,将来必不止百夫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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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墨桥生:姚天香,不准你教坏我主公。
姚天香:墨哭包,你想怎么地?
墨桥生:Q…Q
☆、首发
这是一个面积中等的校场; 正好可以容纳五千士兵操练所需。
整个场地用黄土找平,外围设有栅栏、拒马、鹿角和哨岗。内部设有将台,金鼓; 令旗; 武库等设施。
左右是大面积的简易土胚茅草房; 和一些因为突然增加了大量新兵临时搭盖的帐篷; 以供驻军休息。
墨桥生在对犬戎的最后一场反击战中; 率队连斩了数名敌将。他带领的百人队,全队枭敌首过百; 不仅他的队伍中人人都拜了公士爵,自己的爵位也从三级的“簪袅”进阶到具有领军资格的“不更”。
新军初建,极度缺乏领军的将领,再加上主公的那一点点偏爱; 墨桥生十分幸运的被封了校尉的官职,总领这个校场之上的五千士卒。
此刻的他,站在高台之上; 看着眼前人头攒动的士卒。
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奴隶出身; 因为来不及赶制服装; 有些人穿着晋军制式的军衣; 有些穿着敌方尸体上掰下来的铠甲; 有些干脆光着上身。
只有部分千户; 百夫,和什长等军职人员,是从旧军中调拨过来协助指导新人的精锐。
这些士兵; 每人的精神状态也不同,大部分人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操劳显得消瘦而佝偻。
不打战的时候,没有军功可以领取的时候,就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三五成群的和自己相熟的同伴勾肩搭背挤在一起,不时低声说着私话。
也有一部分人眼中带着兴奋,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野望。这些人或叼着稻草,或双手交叉在胸前,看向将台之上墨桥生的目光或多或少都透着一股不服气的桀骜。
对他们来说,那个奴隶能当上校尉,或许只是运气好点,自己完全有机会取而代之。
墨桥生从前便担任一队奴隶中百夫长的职位,但还没有掌握过这么多人数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