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来,揉了揉墨桥生的头发,把他拉了起来,牵回自己的厢房。
姚天香那个识趣的女人,早就不知道躲哪去了。
程千叶把墨桥生按在桌前坐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翻出了一碟桂花糕,摆在他的面前。
“吃,先垫垫肚子,你是不是什么都没吃?”
墨桥生看着那碟软乎乎的桂花糕,嘴唇动了动,垂下头不说话。
“吃。吃完今天在我房中休息。”程千叶坐在他面前,对他露出笑颜,“和前几天一样,你在我床前打地铺?”
那热乎乎的茶杯塞在他凉冰的手掌中,从他的指头尖一路烫进他的心里。
墨桥生默默的拈起桂花糕,一块一块塞进自己的口中,用热茶送入空泛的腹部。他感到浑身像是从冰封的冰川中被释放了出来一般,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他看到主人在床前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被褥,摆上一个枕头,放一床棉被。
自己趴在床沿边,看着他笑。
墨桥生觉得自己像是走在梦境中,走到了那个柔软的被褥之上,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躺了上去。
黑暗中,他渴望了千百次的手,从床榻上探了下来,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桥生,答应我,从今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舍弃自己的生命。”
“你就不为自己着想,你也想一想我。以为你出事的那一刻,我心里真的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糟糕,忘记是那本看的
☆、首发
天蒙蒙亮的时候; 程千叶就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 发现自己睡在床边; 一只胳膊顺着床沿垂下,宽大的袖子正被几只修长的手指所勾住。
墨桥生在她床前的地面上躺着,埋在被褥中的身体微微蜷缩,面朝着她; 睡得正香。
晨曦的清辉透过窗轩,照在十**岁的年轻面孔上。
他的眉骨很低,在眼眶上打出深深的投影,眼角还留着一点残泪。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睡梦中依旧轻轻勾着程千叶袖子的一角。
哎呀; 昨夜偷偷哭了; 才刚刚睡着么。
程千叶看着那微微泛红的鼻尖; 心中有些后悔。
他为了你,差点就丢了性命; 又因为对你的担心和愧疚; 折腾了自己一日一夜。
你干嘛还欺负他; 冷落他; 怎么就那么狠心?
不管他对你有没有那份爱慕的情感,能不能像你期待的那样独立而自强起来。
他对你的这份纯粹之心,都已经弥足珍贵。
就像现在这样和他相处,不是也挺好。
程千叶小心的用手指把袖角抽出来。
墨桥生有点醒了,程千叶轻轻拍他的背,直到把他给哄睡了; 才蹑手蹑脚的跨过他的身体,披上衣服出门去。
甲板之上,江影浮空阔,惊涛拍天流。
两岸青山夹道扑面而来,碧波云荡染漫天红霞。
姚天香正站在船头,金钗浓鬓,一唤回首,百态生珠翠。
程千叶胸怀大畅,走上前去和姚天香并肩立在船头,共赏眼前这春江潮涌,滟滟烟波之美景。
“干嘛突然打扮成这样,我觉得你平时那副爽利的样子,就很好。”程千叶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调说。
“不是要回你们晋国了,我好歹要给你这个夫君挣点面子。”姚天香斜飞了一个媚眼,附着她耳边说,“心情这么好,昨天开心了?你的小奴隶怎么没出来?你又把人家欺负得起不来床?”
程千叶搭上她的肩膀,迎着江风哈哈大笑。
墨桥生醒来的时候,发现主人的床榻上已经空了。
他吃了一惊,自己睡眠素来警觉,何至于主人起身,从身上跨过,自己都毫无知觉?
这样如何能给主人警戒,即便有刺客近身,只怕都反应不过来。他暗暗谴责自己过度松懈的神经。
依稀间他想起来,似乎醒过一次。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那时候有一个熟悉的手轻轻拍在这里,一个让他安心的声音在耳边呢喃,使得他放下心神,再度沉睡过去。
墨桥生环顾四周,窗外天光已经大亮。
外厅的桌上摆着清粥小菜,用碗碟倒扣着,显然是留给他的。
墨桥生在桌面坐下,犹豫了片刻,端起碗筷,主人说要他尽快适应,那他就要适应。
温温热的清粥,搭配着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和爽口的小菜,还有可以放心吃到饱的酱牛肉。
这是墨桥生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食。但不知为什么他吃到口中,总觉得没那种想象中的滋味。
和主人同桌用膳的时候,主人总是不停的往他碗中夹菜。那个时刻,不论主人夹的什么菜,他吃到口中,都觉得人间最美味的东西。
我想能够一直这样,天天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墨桥生心中产生了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朦胧想法。
他突然想起那条黑乎乎的烤鱼。对他来说,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主人第一次屈尊降贵,亲自动手做的食物,竟然是为了他这个奴隶。
墨桥生蜷缩了一下手指,快速地吃完饭,走出门去。
他看见了那船头并立着的一对金尊玉贵的璧人,一位是一国之君,一位是尊贵的公主,身份地位,容貌才情都天造地设似的般配。
主人的手搭在公主的香肩上,正侧着头笑盈盈的和公主说话。
虽然他知道主人和公主从未真正同房,只能算是一对假夫妻。但他的眼光还是忍不住凝在了那个肩膀上。
他有一种野望,想把那肩膀上的手拿下来。拿下来,让他放在自己的肩上。
不。
他的目光游移,移到了那个他最尊敬之人的肩膀。
那个人并不高,肩膀也不是很宽。
墨桥生的目光固定在程千叶那略有些消瘦的肩膀之上,产生了一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想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我……想用我的手揽住他的肩。
他不敢再想下去。
“你在想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墨桥生猛地转过脸来,眼中不自觉的透出一股桀鹜。
司马徒站在他身后。
“你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来得及谢你。”他向着墨桥生抱拳躬身,郑重一礼。
墨桥生绷着的肩膀放松下来,低头回礼,一言不发。
司马徒的视线越过了他,看向船头的二人。
“你落水的时候,你主人不管不顾的第一个跳了下去,他身上还带着伤呢。”司马徒开口,“你被捞上来以后,大家都说你死了。只有他不肯放弃,坚持到双臂都累得发颤,终于把你救活了。”
墨桥生抿住嘴,沉默不语。
“没有一个主人对奴隶能有这种感情,你对他来说,早就已经是不同的存在。”
墨桥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桥生,你是不是不知道,你主人为什么生你的气?”
墨桥生看了他一眼。
“他想要你,不是作为一个奴隶,而是作为他心爱的伴侣。”司马徒看着他,“你,难道就不想站到他身边,不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放低声音,说出最为诱惑的一句:“不想让他只属于你一个人吗?”
“放肆!”墨桥生低喝,他眼中露出一股狠厉之色,“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司马徒笑了:“这不是明显的吗?我喜欢公主啊。我想站在她身边,把她拥入怀中,让她的眼睛只看得见我。”
墨桥生闭紧了嘴。
“所以我希望你加把劲,帮我把你们家主公勾得远远的。”他拍了拍墨桥生的肩膀,向着姚天香走去。
程千叶转过脸来,看见了他们两,她笑了起来,冲墨桥生招了招手,“桥生,来,到我身边来。”
到你身边来,到你身边来。
我必有一日,能真真正正的到你身边去。
墨桥生拽紧了拳头。
船行了两三日,进入晋国境内。
这一天,船队在一个码头上暂时停靠,补充军需用品。
在船舱中闷了多日的楼船士们,三三两两的脱去外衣,下饺子一般跳入江边的清水中洗澡。
贺兰贞精赤着上身,只着一条衬裤,和几个同伴邀约着路过。看见墨桥生,招呼道:“桥生,要不要一起下水?”
墨桥生脸色白了白,正要开口婉拒。
司马徒搭着一条毛巾,从他身侧经过,“走,你不会水,我教你。”
他侧了一下头:“万一下次再落水,总不会还要你主人舍命来救你?”
听得这话,墨桥生咬了咬牙,脱去外衣,随他下了船。
姚天香和程千叶二人趴在船舷边上,看着水中精力旺盛的年轻士兵们嬉闹。
“你看那边。”姚天香抬了一下下巴。
程千叶寻声望去,墨桥生同司马徒在沿岸的浅水区中,司马徒手把手的教他熟悉水性。
墨桥生肩宽腰窄,肤色健康,双腿修长,即使在一群男人中,也十分显眼。程千叶不自觉就看住了。
“眼光不错啊。他身材真是好。”姚天香的肩膀顶了顶程千叶,挨过头来,“我和你说,这看男人,就是要看腰,腰好活才好……唔。”
程千叶一把捂住她的嘴,阻止了她一路跑马的黄段子。
此刻,站在水中的墨桥生显然过于紧张,他四肢僵硬的抓紧一块浮扳,肢体动作明显的极不协调。
“别紧张,放松一点,你这样怎么学得会?”司马徒说道,“你看,你主人和公主都在船上看着你呢。”
墨桥生回首看了一眼船舷上的程千叶,下定决心的闭上眼,一头扎进水里。
司马徒把呛着水的墨桥生提出水面,没好气的笑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是教你怎么熟悉水性,又不是教你怎么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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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清楚我专栏的头像哈,没有说日万,没有,从来没有过。我估计我要短小一辈子。
☆、首发
船行至端城; 众人弃船就车; 改陆路奔赴晋国国都绛州。
行至城外十里。
三公九卿; 文武百官,列队恭迎。
晋国的官制度很复杂,设三公之位,分别为太师、太傅、太保。
位尊; 却并不怎么管理朝廷的具体事务,只在重要的朝堂会议上出现,惯例为名门望族中声誉很高的长者担任,
太宰,御史大夫; 太尉三职分管国家的政治、监察和军士。
另有奉常、郎中令、卫尉、等管理国家具体事务的九卿。以及负责都城治安的中尉和管理后宫事务的大长秋等职位。
总而言之; 职能不清; 权责相互侵碾,且多为各大世家贵族所垄断。
程千叶扫了一眼人群; 深切的体会到了程千羽当初的悲哀。眼前这一个个看似老持沉重; 恭谨行礼的臣子们; 其实没有几个对自己这个主公有着真正的敬畏之心。
人群中此起彼伏; 交错亮起代表着各种心思的情绪颜色。让已经习惯虚与委蛇的程千叶都感到十分头痛。
她应付完这些朝臣,来到后宫,见到自己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母亲”——杨姬杨太夫人,以及那位大腹便便即将临盆的爱妾许妃。
杨太夫人一见着她,两眼噙着泪,拽住了她的手; 哽咽道:“我的儿,苦了你。”
但当她目光转向程千叶身侧的姚天香时,她控制不住的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在熟知内情的人面前,介绍姚天香是自己的妻子,程千叶略有些尴尬。
她摸了摸鼻子,挽起姚天香的手,简要的说了一下原委,强调了姚天香对自己的匡助之情。
最终,还是以媳妇的身份把姚天香介绍给了自己的母亲。
姚天香行过大礼,退下安置。
杨太夫人屏退众人,一把将程千叶搂进怀中。
她摸着程千叶的头发,想到这自小娇养大的女儿,如今却要在那千难万难的境地中周旋,不由悲从中来,哽咽难言。
程千叶虽同这位太夫人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但此刻伏在她怀中,也稍微能体会到一位母亲对女儿真挚的疼惜之情。
程千叶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双亲和兄长,心中也是微微酸痛。
过了许久,待杨太夫人平复了情绪。程千叶方才坐直身躯,整顿衣冠,递上手巾,劝慰道:“母亲不必如此伤怀,孩儿如今日益熟悉政务,诸事顺遂,并无丝毫不适之处。”
杨太夫人抹着眼泪,“我听闻你在汴州,治乱废新,布德施政,很是得民心,称赞你的话接连传到都城来。你真是能干,比你……还做得好。”
许妃侍立一旁,正跟着悄悄抹泪。
程千叶看着她偌大的肚子,不太好意思让她站着。
招了招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伸手小心的摸了摸许妃那圆滚滚的肚子,那腹部突然凸起一个小块,挪动着顶了顶程千叶的手掌。
“哎呀,这……是在踢我呢。”没怎么接触过孕妇的程千叶反应了过来,感受十分新奇。
“也许知道是姑姑来看他,今日特别兴奋。”许妃温柔的笑起来。
她是一个柔顺的女子,肤白而貌美,因怀有身孕而微微发胖的面庞,显得更加白皙莹润。
此刻,她低下头,带着一种即将为人母的女性温柔,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浑身散发着一种柔和的鹅黄色。
像是春日里,那娇嫩的迎春花一般,楚楚动人。
程千叶在心里想:这样性格柔弱的女人,居然也能怀着孕在深宫中存活下来。
杨太夫人咳了一声,不悦道:“和你交待过多少次了,即便没有外人在场,也不能随意称呼,这一个不慎,便是倾家灭国之祸。”
许妃吓白了脸,站起身来低声道:“是,我说错了,请母亲和夫……夫君见谅。”
“这里没有别人,不妨事的,下次注意便是。”程千叶拉了拉许妃的手,发现她的手瞬间就变得又冰又凉。
她怎么这么怕杨太夫人?
程千叶岔开话题:“你这个肚子看起来特别大,莫不是像母亲怀我们兄妹一样,怀的是双生子?”
“不,不是的夫君。”许妃感激的看了程千叶一眼,“因为这是……夫君的第一个孩子,母亲分外关照臣妾,各种滋补圣品流水介的送来。是以孩子长得壮实了些。”
程千叶穿越之前是未婚人士,对生育之事也不太懂,闻言点点头,不再关注。
她抬头询问杨太夫人:“那夜之事,有不少宫中侍从在场,虽然都是母亲贴身随侍的信任之人,但想来母亲也都交待稳妥了?”
杨太夫人不接话,先对着许妃道:“许妃先退下,留我和我儿好好说说话。”
许妃面色有些发白,站起身来,恭顺的行礼退下。
杨太夫人这才拉过程千叶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道:“我儿放心,那人不相干的人,我早就处理干净了。”
程千叶明白过来,这所谓的处理干净是什么意思。
她的性格素来大度包容,穿越过来之后,也尽量适应这个不同时代背景之下的人们,对待问题的不同处理方式。但是杨太夫人的这句话,依旧让她心中很是不舒服了一阵。
在她的记忆中,当日她们母女走投无路,意图悬梁自尽之时,身侧侍奉的,无不是随侍多年的亲近之人。既有看着程千叶原身长大的忠婢,也有准备陪着一同赴死的老仆。
一个不留,处理干净了。
“那许妃?母亲作何打算。”
“孩儿,你只管在前朝坐稳你的位置。这些后宫之事你不必多虑。都交由母亲处理便是。这个许妃腹不论生得是男是女,去母留子是必须的。”
杨太夫人慈爱地摸着程千叶的手,“母亲都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