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晏道:“姚鸿此人,素有大志,善使水军,此番姗姗来迟,倒不知何意。主公不可轻视。”
……
一日之后,三军军备齐整,陆续开拔向郑州出发。
沿途战事出乎意外的顺畅,捷报频传。
先是李文广一举拿下新郑,随后程千叶又率部夺取郐县。
三军高歌猛进,士气大振。
这一日,晋军正沿着涡河河岸前行。
这段路水流湍急,道路狭窄,左面又是山壁,不太好走。
部队被拉得很长。
墨桥生和阿凤并驾前行。
墨桥生的视线不时的落在前方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上。
在侍卫的簇拥下,主公束金冠着软甲,胯丨下坐骑正是墨桥生缴获的那匹雪蹄枣花马。
“如今军中都在传。”阿凤轻声道,“韩全林拿一座城池换你,主公都不同意?”
墨桥生微微低头,眼中有光华流转。
阿凤看了他片刻,“原来是真的。”
望着前方那个身影,阿凤默默想道,原来这世间还有可以让人期待之人。
那人却突然回过头来,冲墨桥生招了招手。
墨桥生的眼睛亮起来,策马前行赶到程千叶身边。
“桥生。”程千叶道:“你给的这匹马特别好,性格顺,走得稳,我骑了这么久,一点都不累。比那匹黄骠马好骑多了。”
墨桥生浅浅的笑了。
“桥生你笑了,你很少笑,以后要多笑笑。”
张馥从前头赶过来,面色凝重,“主公,前方俞将军传来信报,沿途陆续发现流散的士兵,似乎是李文广的残部。”
“什么情况?”程千叶皱起眉头。
“初步打探,李文广遭到了郑州城守嵬名山的伏击,伤亡惨重,连上将凤肃都受了重伤。”
“那个嵬名山不守住郑州,竟然主动出击,半道上伏击我们?”
“嵬名山其人生性残暴,诡计多端,最爱兵行险招。”张馥紧皱眉头,“这样看来,他或许打得是各个击破的主意。”
“主公,此地地势于我军十分不利,还请主人下令,全速行军,尽快通过。”
话音未落,左侧山顶响起一阵呐喊之声,一面面书着“嵬”字的军旗立起。犬戎武士狰狞的身影出现在了山顶之上。
一时间乱石火箭如雨而下。
晋军被拦腰截成几段,顷刻大乱。
混乱中程千叶听见张馥的大喊声:“保护主公!”
一双有力的胳膊把她抱下马来,箍在一个坚实的胸膛内,沿着河堤一路滚下去。
一阵天旋地旋之后,
程千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矮树乱草之中,脚下踩着冰凉的河水,头顶上杀声震天。
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她前面,把她严严实实的护在岸边一个稍微凹进去的树根之下。
护着她的人是墨桥生。
墨桥生抬头凝望着堤岸之上的战况。
片刻后,他转身低下头来,摘下程千叶头上的金冠,一把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程千叶的软甲之上。
随后他伏身背起程千叶,涉着冰凉的河水,逆着水流沿岸急奔。
“桥生,你是不是受伤了,放我下来。”
墨桥生一言不发,发足狂奔。
不时有流箭碎石险险的从他们身侧擦过。
一个穿着晋**装的士兵,浑身插满箭矢,摔落进他们眼前的水流中。
墨桥生毫不停留,跨过这具水中的尸体,一路激起血红的水花。
程千叶伏在他坚实的肩膀上,眼中是快速倒退的景物,耳边是杂乱的呼喊,一支利箭甚至擦过她的脸颊,带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第一次死亡的恐惧,那么贴近地拽紧了她的心脏。
程千叶闭上眼,听到自己和墨桥生砰砰的心跳之声。
不知跑了多久,嘶吼声渐渐消失了,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他们来到一个山涧之中。
墨桥生一步步踩着河边的鹅卵石走上岸来。
“桥生,放我下来。”程千叶说道。
背着她的那具身躯突然软了一下,把程千叶摔下地来。
墨桥生伸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程千叶,咬牙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倒下地去。
“桥生!”
程千叶向前爬了几步,扶起墨桥生。
只见墨桥生双眼紧闭,面如白纸,身上中了两箭,毫无反应。
“桥生,桥生,你醒醒。”程千叶伸手摇他,发现自己一手血红。
她举头四望,空荡荡的山涧之中,毫无人烟。
程千叶咬咬牙,背起墨桥生。墨桥生比她高出许多,此刻又失去神志,很难背负。
她一步一挨的走在河边湿滑的鹅卵石上,墨桥生的手从她肩头垂落,血液顺着那手臂蜿蜒流下,滴滴落在地上。
好不容易走到一个避风之处,程千叶把墨桥生安置在地上,解开他的衣物。
狰狞的铁箭毫不留情地撕裂肌肤,嵌在**中。
程千叶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无措之感。
“怎么办,桥生。怎么办?”她闭了一下眼,伸出颤抖的手,握住箭杆。
一只冰凉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主人,我……自己来。”
墨桥生醒了。
他咬了一下牙,额上青筋爆出,一口气拔出了两支箭。
☆、首发
墨桥生紧蹙双眉; 伸指连点自己数处穴道; 减缓流血。
程千叶扯下衣物; 给他包扎。
墨桥生染血的手指,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接过布带,干净利落扎紧自己的伤口。
“主人; 这里离战场不远,并不安全,不可久留。你沿着河道向上游走,或是暂时进山躲避一下。”
“好。”程千叶点头。
墨桥生解下自己的腰刀,塞在程千叶手中。将程千叶随身携带的那柄; 展示多过于实用的; 华丽的佩剑解下来握在自己手中。
“敌军突袭; 一时冲散了我军队形。但我想俞将军必定很快就能掌控局势,组织好反击。主人你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等着俞将军的救援便好。”
程千叶反应过来:“你; 你不和我一起走?”
虽然经过这些日子; 她已经逐渐的适应了这个时代。
但她骨子里是一个在现代化都市长大的女子; 叫她在死亡的威胁中,独自进入这荒芜人烟的野地求生,让她本能地感到惧怕。她潜意识的想要依赖着眼前这个让她信赖的男人。
墨桥生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避开了程千叶的目光。
程千叶突然意识到,墨桥生看似冷静而有条理的在和她说话,实则他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染红。他坐在地上; 撑在身侧的那条胳膊甚至在隐隐颤抖。
他已经虚弱的站不起来了。
程千叶在他身边蹲下,“来,我背你。”
墨桥生看着她,嘴唇轻轻动了动,不说话。
“别啰嗦,快点上来。”程千叶侧头说道。
那染着血迹的修长手指攀住她的肩头。
“撑我一下,就可以了。”低哑的男音在身后响起。
程千叶感到肩膀一沉,身后的男子借着这一撑之力,咬着牙立起一条腿。又一用力,方勉强站起身来,慢慢站稳了。
“能走吗?”程千叶担心地问。她心里知道,以她的力气,是不可能背着墨桥生走多远的。
“只要没死,我就能走。”
只要主公需要我,我就能走,必须能走。
程千叶把他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一手撑着他的腰,尽量让墨桥生靠在自己身上。
“走。一起走。你不能死。”
二人勉强离开河岸,跌跌撞撞钻进山林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亮升起在树梢。
寂静的春山中,树影婆娑。
程千叶感到墨桥生倚靠在她身上的重量逐渐增大,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桥生。”程千叶担忧地轻唤一声。
墨桥生的脑袋,被垂下的额发遮住了大半。
月光的照射下,只看得到那光洁挺直的鼻梁,正冒着大颗的冷汗。薄唇微微分着,不住喘出一团团雾气。
程千叶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让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墨桥生躺在地上。
尽管已经是春天,夜晚的山林,依旧带着透骨的寒意。
墨桥生的衣裤在水中奔跑时,早已湿透,浑身冰凉。
但程千叶不敢生火,她想了想,把墨桥生湿漉漉的衣裤都脱了,用手拧干,挂在树枝上。
她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墨桥生,背过身去,把自己内外衣袍脱了下来,微湿的外袍依旧穿上。干燥的里衣轻轻盖在了墨桥生赤丨裸的身躯之上。
当那带着体温的衣服覆盖到冰凉的肌肤上时,墨桥生一激灵,清醒了过来。他感到一只柔软的手臂,揽过自己的肩膀,把自己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主公靠着山壁而坐,让身为奴隶的他躺在自己双腿上,一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侧着头警惕的望着黑夜的深处。
那双盛着星辰的双眸,在夜色中明媚而动人,
“你好好睡。我来戒备。”主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不能睡,墨桥生提醒自己,这里太危险了,必须提起精神来,护卫主公。
然而肌肤上传来一阵阵温暖的体温,鼻腔中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这个世界上,最让他安心的那个声音不停的在他耳边说着:“睡。放心睡。”
不能睡的,他低声呢喃,慢慢闭上了眼。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深夜里,墨桥生陷入了安心的睡眠中去。
……
程千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从一堆茅草和树枝中坐了起来,一时想不明白身在何处。
她的身上盖着一件白色的里衣,随着她的起身滑落到身下柔软的茅草堆上。
程千叶发现自己被很好的隐蔽在一些茅草和树枝搭盖的障碍物中。
刚才若是从外面,基本看不出里面睡着一个人。
我什么时候睡着了,桥生呢?
程千叶举目四望,没见到墨桥生的身影。
她的手边放着一张树叶,绿色的叶片上托着一个根茎状的果实。
那个果实大概两个拳头大小,表皮带着一些黄泥和根须。切开来里面是白皙的果肉,尝一口发现脆生生的,水分很多,微微有些甜味。
程千叶正好腹中饥饿,便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把块根茎切成了几瓣,一面啃着一面等着墨桥生。
桥生跑哪里去了,他伤得那么重,却一早爬起来做了这么多事。
这样的荒郊野地,辛亏还有他在,不然我恐怕要饿死困死在这里。
东西不辨,五谷不分的程千叶完全不具备野外生存的技能。
不多时,草木分开,出现了墨桥生的身影。
他穿着自己那身半干的黑衣,手中捧着一个由阔叶折叠出的容器,里面盛着一汪清水。
他看见程千叶醒了,露出了笑颜。单膝跪在程千叶面前,双手捧上那水。
程千叶就着他的手,一口气灌了几口水,舒服的叹了口气。
“桥生你吃了吗?”她举起手中白色的果肉问道。
吃过了。我不饿。不能骗主人。
墨桥生的脑袋还在这三个选择中转动的时候,程千叶已经握住他的手指,把那果肉往他手中放。
墨桥生抽了一下手,却被程千叶紧捏住了。
“怎么这么烫。”
程千叶捏着墨桥生的手,不让他回避。另一只手探出,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那额头的肌肤滚烫得吓人。
“发烧了?烧得这么厉害!”
程千叶看着面色潮红的墨桥生,心情复杂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很喜欢这个男人,但在她的潜意识里,总不自觉的把自己摆在高处,觉得自己是给予和付出的一方。
此刻,她突然意识到,她自以为的那些付出,都不过是建立在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轻而易举的一些小事而已。
而墨桥生对她,却是拼尽全力,舍弃一切,甚至把她摆在了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位置。尽管他并没有爱上自己。
她拉了一下墨桥生,让他坐在自己坐着的这一堆茅草上,按着他的肩膀,强迫他躺下休息。
“主人。”墨桥生挣扎了一下。
“躺好,起来的话,我会生气。”
程千叶用剩下的水把一块手帕淋湿了,覆在墨桥生滚烫的头上。轻轻给他盖上衣物。
自己盘腿坐在他的身侧,用小刀将那剩下的果实表皮削去,白色的果肉切成小块,一点一点亲手喂进墨桥生的口中。
“快吃。”她说。
墨桥生的眼眸来回动了一下,将脸别向山壁的内侧。
程千叶伸出手轻轻摸着那滚烫的头,在她的手掌之下,墨桥生那紧闭着眼睛的睫毛不住颤抖,眼部周围的肌肤连同鼻尖都微微泛红了。
真是一个矛盾的性格,他明明是那么坚强的一个男人,在我面前却又这么爱哭。
心动总是发生在一瞬间,让人猝不及防。
但程千叶也并不准备回避自己内心的情感。
我真的很喜欢他,他这么可爱,让我心动不已。
程千叶看着墨桥生微微喘息的侧颜,那些可怜又可爱的清透泪珠,不住的从浓密的睫毛中钻出来,接连着越过那泛红的鼻尖滚落下去。
程千叶咬了一下嘴唇,真想亲他一下,大声的告诉他我喜欢他,我看上他了。
但随即程千叶的心又低落了下来,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虽然对我忠心耿耿,但他并不喜欢我。
萧绣痴恋着程千羽的时候,一旦看到恋人的这张脸,便会从灵魂深处泛出粉红色的光来。那才是动情的象征。
墨桥生周身那宝石般纯净的蔚蓝色,第一次让程千叶感到了一股失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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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说一下,明天晚上要十一点更新。小可爱们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啦啦啦,下面是基友推文时间:
《妖僧总在觊觎我》BY无妄之川
周小婵穿越到了一本佛系男主文里。
文中,佛子云渊为了救苍梧少主中了魔界奇毒艳骨欢。
于是,沐浴在他宛如天山雪莲一般圣洁的光辉下,那些女主一个个心甘情愿地为他献身,并且怕玷污了对方,事后不留名,只默默组团跟随在后面保护他…
不过在中途时,作者忽然来了个神转折。
说云渊其实不是中了艳骨欢,而是身藏了一半艷魔的血脉,但凡是和他亲近过的女人,都会为他疯狂,并且在大结局,男主他翻脸无情,不仅杀了那些女人,还放出被困在绝域的艷魔们,并带领着他们毁灭了青虚界。
穿成体质特殊,为男主解毒而亡,但依然觉得死得其所的少女。
云渊:“女施主,你体质特殊,随我回苍云,那里有一串南海佛珠,能为你遮掩体质。”
周小婵:“云渊大师你都要死了,还是先想想你自己,我就不劳您费心了。“
云渊:“……”
☆、首发
程千叶沮丧的发现自己褪下了主公的光环之后; 其实是一个挺无能的人。
此刻的她们转移到一个隐蔽的山坳处。
程千叶蹲在一堆的木材前忙活了很久; 搞得满头满脸的黑灰; 失败了无数次之后,终于点燃了一个小小的火苗。
她赶紧把手上的火折子一丢,趴在地上,双手护住那好不容易点燃的珍贵火焰。
她小心翼翼的把一些干草、枯枝等易燃物一点点添加进去; 直到火焰稳定了,才一根根地架上干树枝。
看着火终于升起来了,程千叶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吁了一口气。
对着躺在一旁想起身又不敢的墨桥生道:“没事,你放心躺着; 你看这不是烧好了吗?你主公我也不是那么没用的。”
程千叶话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