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然被他禁锢着,一扭动陆川就把她抱得更紧,仿佛她不点头就不松手一样。她小声说:“那等明天吧。”
陆川满意地亲她一口,顺带附加着暧昧的威胁:“这次再骗我,川哥就把你……”
狄然脸烫得发红:“把我怎么样?”
陆奶奶的脚步声从屋内传来,陆川不再说下去,放开她转身去调试车子。
陆奶奶穿着一件亮气的红袄,抱着她那只叫三胖的狮子狗出来了:她把三胖放到小三轮的后斗,冲狄然招手:“孙媳妇,你先上!”
狄然没爬过三轮,一时搞不清操作,站在后面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上去。陆川正要下来抱她,陆奶奶却示意不用。她托着狄然的小屁股,手一伸把她塞上了车,然后肉滚的身躯灵活一个蹬腿,也跟着上去了。
狄然第一次坐电动小三轮,一阵眩晕。屁股下面一震一震的,偶尔磕到石子她的身体能被弹起来几厘米高。
也不知道是小三轮没有离合器还是陆川车技有限,每次经过路上的小坑时,狄然的屁股都要被颠成八瓣。
陆川百忙中回头嘱咐:“你坐我后面,挡风。”
走路还不觉得冷,一坐上车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漏风,狄然想了想,站起来挡在陆川的身后伸手抱着他的头,替他挡着背后的寒风。
陆奶奶抱着三胖在一旁颇有深意地笑,圆嘟嘟的脸上全是喜感。
“狄然。”陆川忽然叫她,声音干净澄澈,“以后给你买真的。”
“铛铛铛——铛铛铛————”
寒风呼啸,三轮车发出的噪音太大,狄然模糊中只听到陆川叫她,她捂着被风吹得生疼的小脸贴近他嘴边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陆川偏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嘴角眼里都蓄着满溢到极致的温柔:“我说我爱你。”
一辆运沙车从旁边飞驰而过,吓得狄然赶紧把他的头推回去:“川哥你开车看路啊啊啊啊——!”
☆☆☆
县城的大集市是非常热闹的,尤其是年前家家户户都置办年货的时候,天气再冷也抵挡不住商贩出摊的高涨热情,这种时候,往往一天就能赚上几千块钱。
陆川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子把车停好,转身就找不到狄然和陆奶奶的踪影了。他沿着集市一路走过去,大体扫视了一遍,把需要的东西记下,打算找到人了再一起挑。
前面卖围巾的摊子上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在看热闹,陆川不打算凑热闹,刚要绕过去,只听圈子最里面传出狄然那怼天怼地老娘最狂的声音:“六百。”
他好不容易挤进去,发现陆奶奶和狄然站在一边,对面站了一个烫着卷头,衣着夸张,脖子带了两串珍珠项链的老太太。
陆川认得,这是杨驰的姑姑。
摊主手里拿着一条手工编织的橙黄色粗孔围巾,脸上喜气洋洋。这围巾的质量甚至比不上陆川给狄然织的那条,颜色太过鲜艳,是老年妇女最爱的色调之一。
杨老太气得脸都发白了:“一条围巾你要六百?”
狄然耸耸肩,示威一样搂紧陆奶奶的胳膊:“我奶奶喜欢,六千我也买给她,不是你说的没钱别买?嫌贵你走啊!”
陆奶奶昂着头挺着胸脯,一脸骄傲:“嫌贵你走啊!”
陆川:“……”
狄然从大衣口袋里抽出自己粉嫩的Hello Kitty钱包,葱白的指尖勾了勾,从里面挑出来六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她面容姣好,衣着气质与周围村落逼仄拥挤的模样格格不入。也许是和李东扬厮混久了,她对那股花钱不手软的“纨绔”劲学了个十成十。她扬扬精翘的小下巴,对摊主说:“包起来包起来。”
杨老太看不下眼了,气得掉头就走。
狄然把围巾拿到手,转头看到陆川站在身后,冲他人畜无害地笑了笑,陆奶奶也笑,圆润的脸颊鼓鼓的,像只可爱的胖头鱼。
陆川捏她的耳朵:“钱多得没地方花?”
陆奶奶踢他一脚:“女人花钱男人闭嘴,这叫输人不输阵懂不懂!孙媳妇,回家奶奶就把钱还你。”
狄然甜甜地哄她:“奶奶我送您,您太适合这个颜色了,围起来一定艳压群芳。”
陆奶奶:“那不行,你爸爸赚钱不容易,要给。”
狄然小脸白净,眼神真诚,嘴里扯淡:“奶奶您不知道,我们城里的煎饼果子卖得贵,二十块一个,我爸半个小时就能赚一条围巾。”
她说完,一蹦一跳挂到陆川身上,撒娇看着他:“给我买小橘子。”
陆川今天没有任何话语权,他回到家地位一落千丈,只沦落到跟在后面付钱提东西的地步。
陆奶奶挽着狄然,从集市头走到集市尾,鸡鸭鱼肉、灯笼对联、干果糖豆堆了满满一个车斗。
狄然想吃的小橘子,陆川给她搬了两筐。
狄然晃悠到了卖猪肉的摊子。陆川做的糖醋排骨她很爱吃,以前每个周末都会在陆川的家里赖着吃上满满一盘。
摊主是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人。
中年男人身材发福,毛发稀疏,眉毛浅得几乎看不出来,眼珠是常年酗酒人才有的死黄。
他皮肤坑坑洼洼,右脸一块大大的烫伤疤痕盖住整个脸颊的皮肤,看上去凶神恶煞。
“两斤精排。”狄然指了指肉案左边,瞥了中年人一眼,正好他也在看她。
中年男人动也不动,粗壮的左手指间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香烟,用含混的瞳孔不带感情地打量她,狄然觉得他眼神诡异而阴冷,身上一阵冷嗖嗖的。
一旁像他儿子的年轻人色眯眯的:“我们家的肉不卖姓陆的。”
年轻人染了一头黄毛,头发油腻腻,大冬天穿着一条单裤,吊着裆倚在摊前:“美女,你是不是不知道他们家的事?你来,哥告诉你……”
狄然才来不到一天,已经遇到过两次这种事情。
她听到这话,也不要肉了,转身就走。
年轻人在后面吹着下三滥的口哨,叫她:“美女,你跟谁不好,偏偏跟这家败类,你回来回来,留个微信这排骨我免费送给你怎么样?”
周围总有些目光似有似无落在不远处的陆川和陆奶奶身上:“看,那是姓陆的。”
陆奶奶蹲着身子挑菜,被路过的一个红衣男人故意撞了一下,她稳住身体,抬头看了一眼。
“对不起,没注意。”那人如是说。
狄然走出去两步,又改变主意了。一侧停着一辆卖糖葫芦的小推车,她掏钱买了一串晶莹的冰糖草莓,快步走到陆川身前。
陆川在一旁整理东西,没注意到这边:“怎么了?”
那流氓般的口哨还在不停响,卖肉的年轻人目光猥琐地看过来,哼哼着吹出一首又骚又浪的艳曲。
陆川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就要过去,被狄然死死按住。
狄然将那串草莓伸到他嘴巴下面:“吃一个。”
陆川皱眉。
狄然笑嘻嘻地看着陆川,声音绵软:“吃一个嘛。”
陆川眼神毫无温度,停在那年轻人身上。狄然掰正他的脸,强行在他嘴里填了一个。冬天的大草莓汁水四溢,裹着糖浆又酸又甜,像极了他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狄然突然踮起脚尖,环着陆川的脖子,吻住他的嘴唇。
光天化日,人潮拥挤,狄然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就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中央抱着他亲。
口哨声戛然而止。
四周行人纷纷侧目。
狄然从陆川嘴里抢了半个草莓,舔了舔他粘着糖浆的嘴角。
她猛得一转身,手里剩下的草莓冲着肉摊扔了过去,直直打在年轻人吊裆的裤子上。
“你再吹一声老娘把你喉咙捅穿了,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冲我吹口哨你他妈配吗?整天BB别人Low逼就是Low逼!看什么看?没见过谈恋爱?没见过接吻?凑近看?”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周围的人说的。
她一个伸脚,绊倒了正要经过的那个红衣男人。
那男人气急败坏地回头,撞进狄然冷得凛冽的眼睛里。
狄然淡淡地道歉:“对不起,没注意。”
她站在那里,冷漠得像座雕塑。
第90章 除夕
大年三十,清晨六点。
狄然趴在老炕的炕头睡得正香,窗外陡然扬起一阵浑厚嘹亮的鸡鸣。她被吓醒了,但没睡够,把被子蒙着头想继续睡。
睡在她旁边的陆奶奶早早就起来了,外屋里传来一阵切菜烧火的响声。
没过一会,狄然觉得身下的炕开始发烫。
再过一会,炕上烫得她躺不住了。
陆川进来的时候,狄然正裹着被子坐在炕边发呆,小腿半垂在外面。
“不冷吗?”陆川把她的腿塞回被子里,摸了摸她的头发,“再睡会?”
狄然摇摇头:“好热。”
陆奶奶昨晚临睡前给狄然找了一套薄薄的花袄子当睡衣,陆川挽开她的袖子,发现她胳膊上的皮肤起了一层细细的干皮。
陆奶奶喜欢她,心疼她,昨晚把炕烧得又热又烫,还让她睡炕头,早上起来怕她冷急忙在锅底里烧火。可没想到狄然是个细皮嫩肉又不耐热的,温度高了一捂,身上就干燥得起皮。
“今天要做什么?”狄然醒盹了,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赖床,虽然她不怎么勤快,但在陆川家人面前总是想留下点完美的印象。
陆川:“我负责打扫。”
狄然问:“那我负责什么?”
陆川:“你负责看我打扫。”
☆☆☆
陆川不让她做事,狄然又去问陆奶奶。
陆奶奶在收拾厢房,陆川在屋里喊:“奶奶你别让她干活。”
狄然不想让陆奶奶觉得自己娇惯,一声不吭地蹲在一边替她整理匣子。陆川从屋里出来,要拉她回去。
狄然别扭地甩开他:“你别碰我。”
陆奶奶正里面把成堆的大白菜码成一排,闻言悄然敛去自己的存在感,偷偷扭过头看,像只老谋深算的大花猫。
“怎么了?”陆川把她拉到一边,轻声问。
狄然以为陆奶奶没注意这边的动静,用力拧他的腰肌,嘴里一阵软绵绵的哼哼。
陆奶奶眼里带笑,走过来把陆川拉了出去:“然然想干你就让她干,这有你插嘴的份吗?”
说罢,她转头冲厢房喊道:“然然,帮奶奶把屋子收拾一下!”
狄然欣然点头:“好。”
“她在家没做过这些。”陆川皱眉。
陆奶奶一直把陆川拖到正屋门口,仰着圆润的下巴教育他:“就你心疼媳妇儿?你不让她做她才不开心呢。”
陆川在屋里拾掇了一会,不停往厢房看。
狄然和他在一起,做过最重的活就是洗碗。厢房常年堆积着杂物,搬动一下就能扑起漫天的灰尘。她那么干净,和小公主似的一个女孩,怎么能干这种事?
趁陆奶奶收拾门庭的功夫,陆川没忍住,又过去了。
狄然背对着陆川蹲在墙角,不知道在干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怎么这么瘦?是不是吃的不好?我们家汤姆比你大整整一圈呢。”
“别乱动,我又不打你,然然小仙女这么善良。”
“狄然。”陆川叫她,“你在和谁说话。”
狄然转过头,一脸古灵精怪的笑意,扬了扬右手:“你看!”
她白嫩的小手里攥着一只叽哇乱叫的活物。
小小的、毛茸茸的、尾巴长长的,眼睛黝黑像颗黑豆,一只灰色的小老鼠。
陆川:“…………”
他快步走过去:“你手里是什么?”
“老鼠啊。”狄然笑着,露出洁白的贝齿,把手往他面前一伸,“这都不认识,你也太土了。”
陆川头疼:“你抓它干什么?”
狄然指了指墙角上那个小小的洞口,得意地说:“我刚才在搬东西,洗衣粉突然蹿了出来,我随便一伸手就把它抓住了。你看它的眼睛多黑多萌呀。”
洗衣粉……
名字都起好了。
陆川伸手:“给我吧。”
狄然小心翼翼塞进他的手掌里,不忘叮嘱:“轻点,我要带给肥皂做上门女婿的。”
陆川以为她在说笑,转头把洗衣粉丢进了一侧的水桶里。
狄然:“!!!!!”
她连忙扑过去,从桶里捞出在水里激烈挣扎的小老鼠。
“你干嘛呀?”她转头质问陆川,“你要杀了它吗?”
陆川:“……”
狄然忿忿道:“渣男!”
那只老鼠毛色浅灰,身条还没根中指长,黑溜溜的眼珠看着挺萌,但一浸过水,毛发湿成黑色就露出点凶态来了,它像是受到了惊吓,在狄然手里发出“吱吱——”的惨叫。
陆川问:“你想怎么办?”
狄然回头看了看那个洞:“放它回去吧。”
“它会吃粮食。”
“那……”狄然嘟起嘴,不舍得弄死它,“我能把它带回家吗?”
“活物过不了安检,你要把它放在哪里?”
“我不想弄死它,你看它还这么小,说不定没做过坏事呢。”狄然振振有词,“命运是改变不了的,当老鼠也不是它愿意的呀,如果有机会,它难道不想做人吗?”
狄然一直天马行空,陆川每每以为自己习惯了的时候,她总会再次干一些正常人干不出来的事情刷新他的认知。
比如眼前这件事。正常女孩早就吓得不敢进这间屋子,而狄然却一手捏着老鼠,一边和他侃侃而谈众生平等的“大道”。
他思索了一下,说:“行,你说吧,怎么办?”
狄然纠结了,她想了片刻:“奶奶说那个卖猪肉的也住这个村,我们一会把洗衣粉偷偷放到他们家,让它吃别人家的粮食。”
昨晚睡在一个屋子,陆奶奶拉着她说了半宿,整个村子的人对陆家都有偏见,平时很少有往来。那户卖猪肉的更是,每每赶集遇上总要找茬。
陆奶奶心里有气,气得眉毛都要飞起,也听得狄然心里对那户卖肉的不满得很。
那卖肉的中年人身体有点难说的隐疾,因此都快五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昨天聊骚狄然的那个年轻人不是他的儿子,不知道打小从哪里抱回来的孩子,一直养在家。
陆奶奶的说法是这样的:“指不定是从人贩子那买来的孩子,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身体不完整就算了,心里还有病。自己不能人道就把乐趣放在看别人的笑话。”
狄然想起昨天那中年人阴惨惨的眼神,越想越觉得陆奶奶说的有道理。
陆川:“……”
狄然瓮声瓮气问:“不行吗?”
陆川无奈,从地上捡起一根封麻袋的细布条:“行,但要把它栓好,等事情做完,我陪你去。”
他蹲下身子和狄然埋头一起,仔仔细细把小老鼠的爪子和尾巴绑牢,布条的另一头系在厢房的门把手上。
陆川从来没做过这么傻的事,但此刻也没觉得自己傻,狄然脸上笑嘻嘻的,他也跟着笑。
☆☆☆
陆川从煤炉上的铁壶里倒了点热水在瓷盆里,又兑上凉水,肥皂盒往面前一推拉,要给狄然洗手。
狄然坏笑着在他脸上抹了两下。陆川挠她,按住人把脸贴上去对着蹭。狄然一边笑一边叫,最后还是被陆川按着老老实实把手和脸都洗了一遍。
两人正擦着脸,忽然听到门外陆奶奶的大嗓门:“哪来的老鼠?敢在我们家待是不是不要命了?我的烧火棍呢?”
陆川连忙出去阻止,但终究晚了一步。
狄然在屋里,清晰闻见陆奶奶嘹亮的声音:“看我一个烧火棍不捅穿了你——”
她本能肩膀一抖,整张脸哭丧着。
只见陆奶奶从厢房出来,撅着圆滚滚的屁股,左手提着一根漆黑的铁棍,铁棍上串着一只还在向下滴血的小老鼠,老鼠身上绑着刚才两人才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