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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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间-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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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尔,她瞳孔微张,不敢置信的望着前方,不远处一人逆光而立,身披铠甲衬得他高大挺拔至极。
  “阿——”
  守夜的白露听得帐内传来‘啊’一声惊叫,当下顾不上穿鞋直奔到床前掀开纱帐,只见天璇抱膝蜷缩成团,牙齿打颤发出轻微声响,额前散发已被冷汗浸透。
  白露大惊:“姑娘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天璇的轻喘,她收紧双臂,梦里深入骨髓的寒意余韵未了,如此真实的感觉令天璇开始怀疑这只是一个噩梦还是原身的真实经历。可以原身地位怎么可能落到梦里那种绝境,追她的人是谁,最后出现的那个人又是谁?
  眉骨徒然袭来一阵刺痛,天璇伸手按了按,很快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替代了她的手,手法老道,力度适中。
  天璇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白露清秀的脸庞,她一脸担忧:“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天璇垂了垂眼:“嗯,梦见被蛇追。快要被追上时就吓醒了。”白露十分能干,能干的让天璇觉得做个丫鬟委实暴殄天物。而这样能干的丫鬟似乎很怕她想起什么,白露还是蒋峥派来的。如此种种加起来让天璇心里发慌。
  白露心中狐疑,面上不显柔声安慰:“噩梦都是反的,姑娘出了一身冷汗,是否要沐浴?”
  不提还好,一被提醒,天璇就发现里衣黏在身上,浑身难受,遂道:“好。”
  经过半夜这一通折腾,翌日天璇起来就有些精神不济。眼底淡淡的青色可以用脂粉掩盖,眼中的血丝却是瞒不过人。
  刘氏便发现了,少不得要问。
  天璇笑道,“晚上做了个噩梦,所以没睡好。”
  沈天珝好奇,“什么梦能把三姐也吓到?”
  天璇就现场编了一版人蛇大战,唬得小姑娘一愣一愣。
  刘氏见她有心逗人遂也放了心。
  请安毕,天璇便随着阮氏前往靖国公。
  与此同时,靖国公府内,靖国公夫人荆氏正和女儿蒋歆说起天璇。
  “大哥知道阿璇今天要来吗?”蒋歆问。
  靖国公夫人叹了一声才道:“我和他说过,他一早就去卫所了。”
  自从天璇14岁上和蒋峥定亲,她就有意无意隔开两个孩子。之前那些年阿璇年幼无妨,可定了亲年岁也长了,再不好如此亲近。
  有时候人不得不认命。就晚了一步而已,只差那么一点,结果便截然不同。
  阿绍脾气打小就左软硬不吃,偏偏阿璇软的硬的都能拿住他,遇上阿璇,阿绍脾气就好的出奇,好到她这个做娘的都要吃味了。
  那时候她模模糊糊就有了把两个孩子凑成堆的念头。阿璇是她看着长大,嫁给谁她都不放心,嫁到靖国公府她就再无可担心的了。阿绍的脾气有阿璇看着也不会出岔子。两人年纪越大,眼见他们相处情形,这个念头就越清晰。
  她至今还记得,阿璇十一岁生日刚过,她故意对阿绍感慨:“阿璇这一年比一年出落的好,她年岁也到了,沈家的门怕是要被提亲的人踩平了!”
  阿绍愣了下,久久回不过神来,半响才道:“这丫头刁钻成这样,有人要她吗?”
  再刁钻也是你惯出来的,何况对着不亲近的,阿璇何曾如此。
  她便道:“女孩儿有些小性子理所当然,阿璇这般的多的是人喜欢,用不着你操心。”
  阿绍顿时有些讪讪。
  “她年岁渐长,你再不好像现在这般去逗她了,免得传出去坏她名声,人言可畏。诶,怎么一眨眼就长这么大,都能谈婚论嫁了。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万不能马虎了,若是遇上个面甜心苦的,这辈子都毁了。”
  阿绍的脸颊慢慢地绷紧了。
  之后两天,阿绍便有些神思不属。被过来玩的阿璇瞧见了,这丫头还跑过来打听,问是不是她捞了一篓鲤鱼带回家的事被他发现了。阿绍养的鱼等闲不让人碰。
  她好笑之余又有些发愁,这丫头还没开窍呢,到底还没到年纪。阿绍年纪倒是到了,男女之事上却是糊里糊涂。一个两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她正琢磨着怎么撮合小两口,梁州顾氏那边突然传来消息,阿璇外祖母顾老夫人病危。顾老夫人唯有顾长卿一女,独女远嫁冀州又芳龄早逝一直是顾老夫人心底最深的痛,重病中格外思念亡女。
  顾氏就想接阿璇过去缓解顾老夫人思女之苦。
  沈家自然不会拒绝,阿璇便被急急接走。前脚刚走,阿绍就过来支支吾吾极其不自在地表示他想娶阿璇。
  她还逗他:“你不是嫌弃阿璇刁钻吗?”
  她那惯常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的儿子竟然涨红了脸。
  顾老夫人病重的档口,他们自然不好前去沈家提亲,况她也想问下阿璇的意思。
  不想阿璇在梁州一待就是三年,事情便被耽搁了。更是万万想不到隔壁冀王府动作更快,一点先兆都没有,完全让人猝不及防。当时阿绍整个人都懵了,她从来没在儿子脸上见过那种表情。
  那一阵子她心惊胆战,就怕阿绍犯浑,到时候害人害己。
  幸好阿绍还晓得轻重,阿璇回来后,他表现的就像一个普通的表哥,只是表哥。
  但是自己养的儿子自己清楚,阿绍那模样分明是忘不了。这几年她陆陆续续为他择了不少家世品貌俱全的闺秀,每一个过了他的嘴都能被挑出毛病来。她也不敢压着他成婚,一个男人有的是法子让不得欢心的妻子度日如年,何必作孽。待阿璇完婚,他总能死心了,阿绍耽搁的起。
  就是耽搁不起又如何,自己酿的苦果合着泪也得咽下去。
  当年她想着阿璇年幼且不着急。况她人又不在跟前,姑娘家总是害羞,这种事信里问了哪里能得准信,总总原因积累在一块,使得他们错过了先机。
  否则以靖国公府和沈家交情,当年若是向沈家提亲,沈家必然不会拒绝。
  那么现在一切都会迥然不同,起码阿绍的性子不会变得这么冷厉。
  然而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蒋氏(上)

  遂宁郡位于梁州毗邻雍州,近十年一直由当地世家耿氏统辖。不过那是在一个月前,眼下郡内五县即将被蒋顾杨三家瓜分。而昔日煊煊赫赫的耿氏轰然倒塌,徒留下唏嘘。
  盖因年初突厥一万骑兵夜袭边城庆元,耿家兵不堪一击,一日就失城。失去屏障之后,突厥大军挥兵南下如入无人之地,连破三城,耿氏所在城池也失守。耿氏弃城东奔元圭,然而除却少数几人逃出生天余者都罹难。
  蒋峥率兵击退突厥入元圭时,耿氏一族男女老少的尸首尚且悬挂在城墙之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显见生前遭受了酷刑。
  纵耿氏积弱难返,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庆元依据天险易守难攻,耿氏却毫无抵挡之力,一溃千里。
  蒋峥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上的乌木手串,冷肃的面庞稍稍柔和下来。这手串还是他从阿璇那强要来的,她为了沈天枢的生辰礼专门向匠人学了手艺,耗费两个月的时间亲手做了这手串。被他拿走后,老大不高兴,见要不回来,气得踢了他一脚。踢完了,又害怕,小心翼翼的偷瞄他。
  出现在门口的玄壁打断了蒋峥的沉思,他行礼后道:“将军,玄斗回来了。”
  蒋峥敛神,淡声道:“让他进来。”
  风尘仆仆的玄斗入内行礼。他护送天璇回信都用了十五日,回程马不停蹄只用了三日。
  “一路上的事你再详细说一遍。”蒋峥道,天璇失忆之事他早就知道,连日情况也有人向他汇报,不过书信到底没有玄斗的口述更准确。
  玄斗诺了一声,随即道:“……第四天晚上,沈姑娘突然发热,中午醒来便认不得人了。精神却很好,除却开头几日,认不得人,心存戒备不大说话。之后几日便偶尔会和两个丫鬟说笑。因为沈姑娘病了一场,兼沈大人想让沈姑娘学些礼仪再回去,是以放缓了行程……”
  蒋峥把手串戴回手腕上,如果只是失忆身体无碍,全忘了也好。就是便宜了沈天枢,阿璇没失忆前就最看重他这个兄长,失忆后一直由沈天枢照顾,只有更依赖他的。
  奈何当时情况他只能送她回信都,耿氏败落,梁州境内势力要重新洗牌,顾家也不是什么安全之地,留在他身边于她名声又不好。
  #
  天璇一出门,便见白忌带着玄甲铁卫列在阶梯下,见了她便行礼。天璇怔了怔,这出门的阵仗也是够够的。
  她对上前行礼的白忌笑了笑,道了一声:“有劳白校尉。”
  白忌恭声道不敢,奉命行事。
  天璇便有些糟心,显然‘她’的未婚夫对‘她’十分上心,可她是假的啊!听说蒋峥马上要回来了,她有点方!
  阮氏发现天璇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只当她晚上没休息好,或许还有点紧张,毕竟于现在的她而言,靖国公夫人是一个陌生人。
  少不得阮氏安慰了几句,天璇赶紧收起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不再自己吓自己,打叠起精神。
  沈府离靖国公府坐马车一盏茶的功夫足矣,她们很快就到了。 
  靖国公府千檐百宇,气势恢宏,比沈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下车就有一个慈眉善目的妈妈殷勤的迎上来。
  天璇认得她,她刚回来那天,靖国公夫人就是派她过来请安送帖子。
  苏妈妈笑着将二人迎入内,送上软轿,一路抬到了正房。
  下轿后,阮氏捏了捏天璇的手心方带她入内,天璇正欲屈膝行礼,便被一声宝儿定在了原地。
  她僵硬的看着面前满脸喜色气度雍容的妇人,从她的目光中确定宝儿叫的是她,略羞耻!
  靖国公夫人侧脸对一旁的秀美|少|妇笑道:“可见这丫头是真的忘了事,搁平时早就闹了。”自天璇十岁起,再不肯别人喊她小名了,说太肉麻了。
  天璇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才好,晕晕乎乎的行完礼。
  靖国公夫人冲她招手,天璇犹豫了下,被阮氏轻轻推了一把。
  靖国公夫人拉着天璇坐在自己身边,伸手摩着她的脸颊,她的手掌温暖而又柔软,让天璇躲避的动作戛然而止。
  “瞧这眼睛红的,怎么要来见姨母,兴奋的都睡不着了。”靖国公夫人望着她打趣。
  天璇抿唇笑了笑不说话。
  靖国公夫人心知她还拘束着,心中暗叹了一回,旋即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可怜见的病了一回都瘦了,你这孩子光吃不长肉,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养回来。”语气里满满的心疼。
  “反正人回来了,娘有的是时间给阿璇慢慢养。”
  天璇循声望过去,说话的正是那秀美少|妇,瓜子脸,柳叶眉,秋水眸,清雅灵秀至极,只脸色中透着一股孱弱。天璇心想这该是靖国公夫人唯一的嫡女蒋歆了。
  见她望过来,蒋歆眼中笑意加深,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子:“怎么,连我也忘了?”
  天璇觉得被她摸过的鼻子有些痒,鼻尖还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带着点儿药香,她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歆姐姐。” 
  “你歆姐姐知道你要来,一大早就过来了。”靖国公夫人含笑道,一手揽着天璇,一边问阮氏:“朵儿没来,她的病还没好利索?”
  阮氏道:“好多了,只还不敢叫她出门,待她好全了,再带来向姨母请安。”
  “病去如抽丝,小孩家家合该谨慎些。”靖国公夫人道,时下孩童夭折率居高不下,便是他们这些高门大户里,哪家没夭折过孩子。如她女儿蒋歆,自幼体弱,心惊胆战地养大,就怕她有个好歹,便是至今也不敢全然放心。
  

  ☆、蒋氏(下)

  
  思及此,靖国公夫人看向天璇道:“你身上可有不适之处?”
  天璇忙道:“我很好,回来后家里也让府医给我瞧过。”
  靖国公夫人还是不放心,一定要自己府上的郎中再看一遍,就怕留下什么后遗症。天璇拒绝不得,遂只好点头,心里头暖暖的。
  不一会儿花白胡须的府医就来了,细细为天璇诊脉后,向靖国公夫人保证,她身体十分健康。
  靖国公夫人才彻底放了心,拍了拍她的手欣慰:“如此我便心安了。”
  天璇温声道:“让姨母操心了。”
  “傻丫头。” 靖国公夫人嗔她一眼,又问郎中:“阿璇因为发热忘了事,可有法子恢复?”
  老府医捋着长长的胡须为难,叽里咕噜一通,天璇归纳总结就是病在脑子里说不准。他见过有人摔着了头失忆隔了两个月就好的,也见过一辈子都记不起来的病人。和其他郎中说的大同小异。
  靖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挥手让他退下:“罢了,人没事就好。”又笑起来:“就是难为你要把以前那些东西从头学一遍,当年废了那么多心血在里头,委实可惜。”
  阮氏便道:“妹妹虽然忘了,但是捡起来也快,如今已经把字都差不多认全了。”
  靖国公夫人大喜,合掌而庆:“学了这么多年,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哪能说忘就忘了呢,想来只要再熟悉一遍就全记起来了。方才郎中不也说,在熟悉的环境里,见到熟悉的人和物,说不得就能记起来。”说着摩了摩她的脸蛋:“咱们阿璇这么聪慧,用不了多久就能全记起来了。” 
  天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学东西快,她高兴的同时还有一层隐忧。是她开始继承这具身体的记忆了,还是原身的灵魂在一点一点的苏醒。若是前者,是不是意味着她再也不能回去,若是后者,她又是什么下场?
  靖国公夫人见她微微出神,心念一转,以为她在担忧万一记不起来,抬手拨了拨她耳边散发,柔声道:“便是记不起来也无甚要紧的,咱们慢慢学就是。”
  天璇笑道:“昨儿我拿了本以前看过的辞赋看,一首赋来回看上两遍就能留个大概印象,应该是能记起来的。”
  “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她这么勤快,靖国公夫人又心疼了,突然道:“你这些记忆恢复的倒快,那见着我可想起了什么?”
  天璇:“……”一点都没有,见着谁都没有回忆起什么。
  靖国公夫人佯装不悦,斜睨她:“你个小没良心的,白疼了你十来年,还比不上几个字。”
  天璇大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关于人的记忆就是想不起来。她底气不足的解释:“这些都是浅层的,所以最先想起来,你们藏在最深处,所以要晚一点想起来。”
  靖国公夫人忍俊不禁,捏她脸:“瞧这小嘴甜的,就是失忆了,这哄人的本事也没丢。”
  天璇的脸红了红。
  逗得靖国公夫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失忆一回,倒是变腼腆了。
  说笑了一回,靖国公夫人对天璇和阮氏道:“晨间我向太妃请安时说了你们要过来,太妃道也想你们了,让你们过去坐坐。”靖国公夫人口里的太妃,就是蒋家老祖宗冀太妃,也是靖国公亲母。
  阮氏笑道:“阿璇回来了,是该向姑祖母请个安。”冀太妃与阮氏同出一脉,阮氏的父亲是冀太妃嫡亲侄儿。
  天璇含笑称是,出发前,阮氏就提醒过她,如无意外她们见过靖国公夫人之后还要去冀王府拜见老太妃和冀王妃。
  一行人便起身前往隔壁冀王府,两府相连,遂在墙上打了一道门方便往来。穿过门再行一刻钟绕过一片翠竹林就到了温安院,天璇一入内便见雕有福禄寿图红木长榻上坐着一精神矍铄的老妇人,穿姜黄缠枝莲纹褙子,宝蓝撒花缎面蔽膝马面裙。
  在她下首坐着一位体态丰盈的中年美妇,倾髻上插朝阳五凤挂珠钗,端庄雍容。天璇想这该是冀王妃,她记得阮氏特意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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