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她离开,那只能怎么来的,就怎么走。
陈留白闭上了眼睛,此时已经平静许多了:“那就请夫人做主,等孩子落了,送我走吧。”
苏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不是真心爱他的么,他不是真心爱你的么,为什么现在彼此猜疑,彼此顾忌了呢,如果你们真心相爱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成全你们。”
陈留白双手握拳,内心已无波澜:“夫人莫要取笑了,什么真心什么相爱,不过镜花水月。”
苏婉一笑而过,将帕子递到了她的面前来:“我说的倒是真的,如果你们真心相爱,我把这侯府让与你又何妨?可惜了,可惜你们也不过是各取所需。”
陈留白的眼泪又掉落下来,说不伤心那是假的。
怎么能不伤心。
就是她身边的丫鬟也吓坏了,这个时候来夫人面前示弱求救是最后的办法了,她们从进府开始,就错了,有些人的话听听就算了,当不得真。
真的很遗憾,她现在才明白。
也才直面这个吃人的世道,苏婉坐直了身体,低着眼帘:“行吧,如果你一心求去的话,那就怎么来的,怎么走,我许你些银钱,将来隐姓埋名也好,远走高飞也好,总之,去追寻别样的生活吧。”
离开侯府,才能活。
这是她放过陈留白的最后机会。
陈留白明白过来,拿着绢帕擦干了眼角了泪水:“谢夫人,真的谢谢你,现在是我咎由自取,日后夫人大恩大德,若有机会,定然相报。”
苏婉笑意更深:“报恩就不必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说着,她摆手,让小桃红来送陈留白。
小桃红连忙来送,虽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看在真是诚心来跪的分上,好好把人送走了,才一出去,迎上徐长卿了,这一次他脸色阴沉,不过没等他说什么,陈留白已是主动问了落胎药。
怒气就隐忍未发了。
小桃红一直送了他们回到偏院,亲眼看着小厮送来了落胎药,白夫人也算有骨气个人了,这时候喝了药,一直未吭一声,过了一个多时辰,看见小红端着血水出来,才知道,孩子落了。
小桃红赶紧回来报信,一路上直说着造孽啊造孽啊的。
苏婉一直在看书,等小桃红回来说了这件事,她也是皱眉。
自古男人皆薄幸,深情对薄情,总是这样的结果。
徐长卿以为,没有别的孩子出生,那就是对她负责了,就像把陈留白带回来,那就是对陈负责一样的想法。
他还不懂,他错了哪里。
苏婉叫了小桃红,附耳说了几句话,让她连夜将口信传出去。
小桃红应下了,第二天一早,她趁着采买的空出去了。
陈留白的孩子一落,偏院就消停了,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一点动静,安静得让人以为她不在了。
徐长卿近日是真忙,白日忙着朝中事,晚上就过来陪女儿和苏婉。
就连小桃红都夸他,说他心中有夫人,早晚回头。
这算什么,苏婉只是笑笑。
等徐长卿真正想起来偏院的那个曾经温柔的小白,再过去看她的时候,她是真的不在了。
从侯府凭空消失了,谁也不知道,白夫人什么时候走的。
他先还怀疑苏婉做了什么手脚,可是陈留白却留给了他一封亲笔书信,千真万确是她亲笔所写。
上面只有一句话,连落款都懒得写了。
长卿:我走了,愿你早些明白,到底什么是爱,什么样才是真正的男人。
徐长卿为此消沉了些日子,侯府慢慢恢复了平静。
好像没有什么分别,好像又哪里不一样了。
苏婉问他,要不要再纳一房妾室,他没有兴趣了,说来也奇怪,从陈留白走了之后,侯府表面安宁,背地里却发现了好几件事。开始是容娘的院子里,总有女人和孩童的哭声,每到夜晚有人从那里走过,都会听见,真的让人毛骨悚然。
老太太受不住惊吓,一下病重了。
紧接着是老侯爷,出门遛鸟的时候就说遇着容娘了,急着跑结果摔断了腿。
徐长卿被爹娘的事烦心,然而意外接踵而至,他跟着皇子们狩猎的时候,马儿受了惊,将他摔了出去,好巧不巧的,踢到了他的重点部位,受了重伤。御医给看了,男人的尊严一夜之间都没了,他伤到根本了。
就这么养了几个月,徐长卿缠着苏婉一次又一次地试,就是不行,后来他悄悄在外面找了别个,还是不行。
徐昱一日日长大了些,翩翩美少年家世好,人也很有才华,美名远扬的。
京中有些人,打了他的主意,早早开始想要联姻,不过侯府始终没有答应,苏婉就这么守着儿子女儿生活,偶尔看看书看看戏,也觉得日子过得飞快,徐长卿自从受伤了之后人更温柔了,二人常一起出门看戏,京中不少人提起他,都要夸赞一句,说他是良人,苏婉好福气。
苏婉精神好了许多,现在侯府里是彻底安宁下来了,老侯爷也不惦记丫鬟了也不琢磨外面的了,老太太整日保命要紧,就是养生喝药,什么事都不管。至于徐长卿么,他白日忙于公务,晚上陪着女儿玩耍,剩下的时间,都在苏婉跟前。
如此日复一复,年复一年。
徐昱长大了之后,果然像母亲说的那样,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
他和太傅家的小女儿几次相遇,倾心相爱,后来和母亲说了,想要一生一世对人家好,想要娇养她,疼爱她,苏婉做主就请了媒人登门提前,把儿媳妇娶进侯府了。
当然了,这个时候,侯府已经有了小侯爷。
徐昱从小看着父亲行事,受影响颇深,他可真的是情根深种,夫妻恩爱和美。
徐柔长大了以后,根本不记得父亲曾做过那样伤害母亲的事,她在爹娘的疼爱当中长大,也始终坚信人间真情所在,后来也嫁了新科状元,感情的事总是两个人的事,说起第三个人,其实无关。
苏婉这一双儿女,因为她的坚持,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而苏婉,什么是幸福?
她一生走过很多世界,最终也还是埋没在了那个吃人的世道上面。
儿女成家之后,苏婉病了。
徐长卿刚好不在府上,她躺在榻上,把过来伺候着的丫鬟撵走了。
小桃红嫁人生孩子了,如今的人已经不是当年的人了,人不在眼前时候,还挺想她的,迷迷糊糊的,苏婉闭着眼睛做了个梦。
在这梦里面啊,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
小桃红在她身边叽叽喳喳。
她娘正啰嗦着嫁人之后的规矩,让她出嫁从夫,让她贤惠一点,多为丈夫想,甚至连纳妾都该主动。
这是个什么道理,哦对了,那时候都是这样的。
哦,原来她也有过那样的念头,所以才纵容了。
是的,女人纵容了男人,是这样。
人生短短几十年,生在那样的时代,从成亲开始,多半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可如果是在现代,她想,那就不一样了吧!
姑娘们擦亮眼睛,一定因为相爱才结婚,一旦发现爱人不爱了,那就放手。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躺着,苏婉的脑海当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很久都没听过的叮……
她睁开眼睛,正站在镜子前面。
镜子当中,苏婉一身嫁衣似一团红火,小桃红在旁边惊呼不已,阿娘直抹着眼泪。
真的重新来过了?
苏婉看着镜子当中的新娘子,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