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瑞英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他了,抬眼打量着他,他也正看着她。
她羞涩一笑,大大方方任他看。
老太太可见了儿子,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坐了好长时间马车,都快要散架了,我说我不来吧,还怕瑞英一个人来,你欺负她。”
徐瑞英还是来的时候穿的衣服裤子,都是普通打扮,灰扑扑的,也风尘仆仆,长发绾在脑后,明明年纪轻轻的,但是却显得十分老气。
顾澜廷对她没有什么印象了。
结婚的时候,徐瑞英还小,才十七。
当时顾家老爷子要不行了,给小儿子说了一门亲事,顾澜廷孝顺,都依着他爹的,这就娶了徐瑞英进门,不过结婚是结婚了,两个人岁数小,也没圆房,他就出来上学了。
没几天,老爷子去世了,他匆匆回去一趟,然后再来城里,就一直没有见过。
此时看着自己媳妇儿,虽然打扮老气横秋了一些,但是眉清目秀的,多少还是很顺眼的,没长歪,放心了些。
顾澜廷把老娘和媳妇儿身上的包袱都接过去了,然后带着她们进了正屋。
正房才三间,这房子还是租的。
院子里的下人听说老太太来了,都出来了。
一个后院做饭的婆子,一个丫鬟叫做明月的,还有一个洒扫干粗活的叫做大武子。
老太太肯定是要人伺候着的,顾澜廷就让明月跟着她左右,明月人还算机灵,围着老太太忙前忙后的,很快就认了主。
老太太说累了,要先回屋休息。
东西两个屋,中间是厅堂。
顾澜廷让明月扶着老太太去东屋休息,然后抱着包袱,示意徐瑞英跟着他。
西屋平时就是他在住,媳妇儿来了,当然就得住他这屋里,包袱放了桌子上面,顾澜廷还给瑞英介绍了一下:“平时我就在这屋里住,你收拾一下,东西可以放柜子里。”
徐瑞英嗯了声,把包袱摊开了收拾衣服。
屋里朝阳,窗户开着,闷热的天气没有什么风,她们站得有点近,顾澜廷有点热,往后退了退。
好几年没有见过,二人有点生分。
顾澜廷有点不自在:“我让吴妈多做两个菜,你收拾吧,收拾完了就休息休息!”
他匆匆走了,徐瑞英把换洗的衣服都放进了柜子里。
屋里不大,是那种大屋套着小屋的,里面大屋就是一张雕花木床,床上铺着席子,枕头和被叠在一边,四周挂着轻纱幔帐,一把蒲扇随意放了上面。木床旁边一三联抽屉的桌子,上面还摆了椭圆镜子,想来顾澜廷平时写字读书都在屋里,镜子旁边摞着一摞书。
外面小屋一桌一柜,窗前摆着几盆花,还有个盆架子。
徐瑞英上前端了盆出去打水,院子里的水缸里面就有水,洗了把脸,这才凉快了一点。
一早上赶的路,当时天还有点凉,所以穿了衣裤,这会正晌午,日头明晃晃的,热得浑身是汗,徐瑞英把水端进屋里,拧了手巾。
回头看看,没有人进来。
她解开了衣裳上的盘扣,拿着手巾擦了擦腋下。
身上都是汗,都快要湿透了。
徐瑞英再拧了手巾,走了里面大屋去。
脱下衣服,她飞快地擦了擦胸前背后,解开肚兜换了个,也是还没等她系上带呢,就听见了西屋的房门动了下,然后脚步声由远至近。
穿上衣服已经来不及了,徐瑞英只来得及抱着衣服捂住了胸前。
她背对着门口,叫了一声:“谁!别进来!”
是顾澜廷去而复返,他走过外间小屋正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抬眼就是裸着的后背,惊得他立即背过了身体去。
“是我……你,你快把衣服穿上。”
“……”
是他的话,徐瑞英就没那么紧张了,她飞快系上肚兜带子,穿上了衣服。
然后出去拧了手巾,再次回来换裤子。
天气太热了,顾澜廷刚才匆匆一瞥,看见了红色的带绳,在那雪白的肌肤间仿佛是一点红梅,这会眼看着她拿了裙子坐了床上,意识到她要换裙子,就站了外间没动。
徐瑞英擦了擦腿,凉快凉快。
换上了裙子,然后拿着衣服裤子放了盆里。
她穿着裙子,露出一小截小腿,拿着水盆往窗外看了眼:“我想洗洗衣服,在哪里洗比较好?你有要洗的吗?给我一起洗好了。”
顾澜廷连忙摇头,抬眼看见她额头上的碎发黏在了一起,知道她这是一路上热的。
老太太已经去歇着了,晚饭还得一会儿吃,他转身过来一把将她怀里的脸盆抱过了去:“你,你刚来就歇一会儿吧,我正好有个衫子要洗,我……我让明月洗。”
他外出求学,一直是一个人。
所以就算有丫鬟,其实洗衣服做饭这样的事,多少都会做一些。
有时候内衣裤什么的,都自己洗,刚才习惯性差点说我给你洗,幸好一停顿,想起了明月来。
徐瑞英的确是有点累,如果是从前的徐瑞英,打死都不可能让别人代劳的,她自己任劳任怨干了一辈子,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当然了,这不是不对,但是夫妻之道讲究个需要,被需要被疼,女人还是娇气一点更好。不用她洗衣服的话,她刚好歇歇,这就拿了枕头过来侧歪在席上了。
席子上很凉快,这么热的天气,瑞英真是又困又乏,开始她还拿着那个扇子给自己扇风,扇来扇去的,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顾澜廷出去叫明月洗衣服,可老太太腿疼,明月正给她捶腿呢!
他拿着洗脸盆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坐了水缸旁边。
反正也不是别人的衣服,横竖都是闲着,闲着也是闲着,他坐下来撸胳膊挽袖子,这就打了点水,开始洗衣服。
大武子在后院添完火过来,看见他正在洗衣服,忍不住直偷笑:“我的大少爷,平时看不出来啊,少奶奶一来,怎么还洗上衣服了!”
平时也都和他闹惯了,所以才敢拿他打趣,顾澜廷瞥了他一眼:“再敢多嘴,小心我让你洗。”
大武子偷笑不已,赶紧跑了。
当然了,也就那么一说。
女人的衣服,怎么能让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洗,顾澜廷换了两盆水,洗好了衣服,都晒在了院子里。
时间还早,他没什么事又到老太太屋里看了看,老太太躺了床上,明月拿着扇子给她扇风呢!
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不等到跟前,明月跟他比划了下:“睡着了。”
一共婆媳二人,安顿好了这个,当然惦记那个。
顾澜廷又轻手轻脚退出来,再回到西屋,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走过去一看,徐瑞英也睡着了。她穿着短衫裙子,侧卧在床,裙摆在她膝头滑落,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腿,白白净净的。
他目光在她腿上瞥过,随即别开。
可别开了去,又忍不住回头看。
蒲扇掉在她手边,这姑娘一手搭在席子上面,一手在自己腰侧,就这么躺着也有几分羞涩风情。
新婚赶上父亲病重,那时候他甚至没有好好看过她。
现在就在身边,难免多看两眼。
顾澜廷坐了下来,细细看她。
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眉,刚才笑的时候他都看见了,唇边还有两个梨涡,笑起来浅浅的,甜美又可爱。
得让她多笑笑才好,他拿起了蒲扇,为小妻子扇风。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坐了这么远的车,也难怪她们两个人又累又乏,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顾澜廷的目光从徐瑞英的脸上又移了下来。
那搭在腰侧的手指细白如葱,看了两眼,他伸手握住了。
徐瑞英只是困乏,刚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了,其实半梦半醒之间睡得不沉,从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她就醒了。没想到顾澜廷进门坐了床边来,一本正经地拿了扇子给她扇风,还握住了她的手。
他手心都是汗。
微风徐徐,她不由勾起唇角,沉沉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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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穿进了一本民国书里,可她既没有穿成万能女主,也没能穿成戏精女配,她穿成了给一个给超级大BOSS,反派少帅冲喜的炮灰童养媳。
原书中反派只爱女主,童养媳是给他XY的,她本来想攒点小钱钱就跑路,没想到少年时期的少帅就已经帅得惊天地泣鬼神了,要不,享受一把再走?
第59章 民国原配来了(三)
婆媳二人都睡了一觉; 缓缓乏。
吴妈做了一桌子的菜; 明月跟着摆上了; 老太太看了眼屋里; 没发现儿子儿媳; 坐下了看了眼明月; 问她顾澜廷去哪里了。
明月往西边一指:“少爷去叫少奶奶了,许是坐车时间长,太累了; 少奶奶睡着了。”
老太太点点头,还算欣慰:“还行,知道去叫,总算还像个爷们。”
明月偷笑。
扒着西屋的门看了看,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澜廷的确是去叫徐瑞英吃饭了; 这会她睡得沉了; 站在床边叫了两声也没醒,他过来坐下推了推她肩头,徐瑞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了,看见是他,开始还有点茫然,想起来自己来了城里了; 一下坐了起来。
顾澜廷轻扶了她一把:“起来洗把脸精神精神,吃饭了。”
说着起身要走,徐瑞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轻扯了下。
他站住没动:“怎么了?”
她身形一动,往前凑了凑,一低头,额头抵在了他手臂上面:“梦见我爹了,好像被梦魇住了,你过来的时候我还想着,要是有个人能把我叫醒多好,幸好有你。”
如果是从前的徐瑞英,一辈子都不会说一句这样的软话。
现在她需要的,是改变自己,也改变顾澜廷。
她爹是在顾家老爷子去世之后走的,是病逝,当时顾澜廷刚回城里,甚至没来得及尽一点心,提起岳父来了,他心中怎能没有愧疚,低眸一看徐瑞英像个无助的孩子靠在自己身上,当即上前一步,轻轻环住了她的肩头。
“没事了,岳父大人能出现在你梦里,也是好的,说明他牵挂你,我有的时候想我爹,可总也梦不见,别害怕,这都来城里了,以后都有我呢!”
徐瑞英嗯了声,顺势抱住了他的腰身:“我爹说我配不上你,说你早晚会不要我的。”
这说的什么话。
顾澜廷顿时失笑:“这是梦,没有的事 。”
瑞英没有再说话。
就这么依偎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了明月的声音,这才轻轻推开他了。
顾澜廷拿了鞋过来,低头一看还是自己做的布鞋,顿时皱眉了:“现在城里都流行穿皮鞋,明天我带你去买一双。”
她点头,随即穿上鞋走到了桌前。
从镜子里面能看见自己的脸,额前还有些许碎发,她是万年不变的长发,此时都盘在脑后。徐瑞英拢了拢碎发,也从镜子里面看了看顾澜廷。
“给我买鞋啊,好啊!我还没穿过皮鞋呢!”
说着回眸一笑,满眼期待。
她充分满足了顾澜廷作为男人的被需要感,他看着她,她看着他,就这么看着彼此也觉得更近了一步。于是,从一开始看着不顺眼的地方,顾澜廷都有心帮她打扮打扮。
“还有这头发,你要不要也剪短了,现在很流行学生头的,当然了要是不剪短就梳两个大辫子,那样你肯定很像一个女学生。”
徐瑞英不认识字的,这是她最大的短板,却也是她最大的优势,因为起点很低,容易获得顾澜廷的所有怜惜。
她直接将长发放了下来,用梳子梳头,很快就分成两个辫子,一边一个垂在了胸前。
立即就变了一个人一样。
镜子当中,徐瑞英娇俏似少女,虽然粉黛未施,但一笑起来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的,温婉可人,顾澜廷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住了:“没错,你看我说的没错,以后你就梳两个辫子,许多大家小姐都这么梳头呢!”
瑞英两手扶着辫子,却也一脸可惜:“模样像有什么用呢,可惜我不认识字,肚子里没有料的,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教教我,也让我多学一点。”
不认识他的世界,怎么能和他有共同语言。
必须进步,必须学习,必须走进他的内心深处,夫妻一体一心,才能叫做真正的夫妻。
显然,顾澜廷听见她这么有上进心,十分高兴:“那当然好,以后我有空就教你写字读书,学问不是一天两天能学得好的,有机会也带你去学校看看。”
有共同语言,才能朝着一个目标走下去。
徐瑞英连连点头,问他学校的事情,就这么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饭菜都上桌了,老太太等待多时了,叫他们快些过来坐下,从前在大院里,哥哥姐姐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还真的有点没意思。
还是顾澜廷和老太太说了不少城里的新鲜事,哄得她高兴了,情绪这才好了些,吃过了晚饭,老太太让明月和她一起玩木牌,早早去东屋歇着去了。
天还没黑,顾澜廷想着城里面的新鲜事,提议要带老太太和徐瑞英出去看戏,老太太找了个借口不去,让他们小两口去。
时间还早,顾澜廷这就带着徐瑞英出了门。
到了晚上,街上也不少人。
大戏楼里天天唱戏,名角班底一到晚上就开嗓子了。
顾澜廷和徐瑞英漫步在街头,这就往大戏楼走了去,二人都走得很慢,他给她讲着大戏楼里面的角儿:“这大戏楼里最有名的角儿,就叫凤二,原来他的艺名叫做凤举,原籍在天津的。听说他家都是唱戏的,七岁学戏,八岁拜师,九岁登台,他唱的戏,没有人不喜欢的。一会儿带你去看看,你一准喜欢!”
晚上有点凉风了,徐瑞英和他并肩走在街边,一直听他讲的是城里边的事情,偶尔才说一句话。
“你常去看戏吗?”
“不,有的时候会和同学一起去,晚上有空时候总会有人来找。”
“有人找你,那说明你们同学关系很好啊!”
“还可以,多半都是玩闹,有一些有权有势的,经常组织我们一起看看电影看看戏听听曲什么的。”
西巷口距离大戏楼还真不远。
走了能有十多分钟就到了,名字叫做大戏楼,其实是个茶楼,离老远就看见牌匾了,上面还挂着闪光的小灯,把大西楼三个字映照得十分清晰。
顾澜廷站了门口,等着瑞英上前来一起走:“楼上有雅座,不过太贵了些,我们坐在楼下就行。”
瑞英点头,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这会儿大戏楼里面楼上楼下都是人,台上的角儿已经开始唱戏了,伙计带着他们坐了角落里的一桌,上茶上瓜子还放了点花生。
高高的戏台上面,锣声敲响,下面很多人吃着瓜子叫着好,有拍手称绝的,有啪啪鼓掌的,还有瞎看热闹吹口哨的。
这出戏唱的是贵妃醉酒,两个人坐下了,听的是有滋有味。
晚上七点多,大戏楼要关门了。
连看了几场戏的顾澜廷和徐瑞英这才从楼里走了出来,其实他平时也不怎么看这么久的,今日纯粹是陪着她看。
这会儿起了风,还有点凉丝丝的。
星空当中漆黑一片,不见星月。
看样子竟然是要下雨,顾澜廷抬头看了看,果断在街边叫了一个黄包车过来。
漆黑的夜,漆黑的街。
黄包车车夫停了他们二人面前,顾澜廷推着徐瑞英上车,二人并肩坐了。
车夫亦跑起来,更觉丝丝的凉,瑞英打了个冷战。
靠着他的顾澜廷当然感觉到了,挨得她更紧了一些。
“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