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石二只能提心吊胆的看着大夫:“怎样?大夫您倒是说呢!”
“我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巨大的婴孩,竟是真有十斤之重。”先感概了一句,大夫才进了主题,“孩子的身子骨是康健的,并不曾因早产造成亏损。倒是二太太那头……”
“我问的就是太太!”石二急了,他会不知晓正常孩子没那么大吗?又不是头一回当爹了,别说十斤重的孩子,基本上超过七斤的,就已经算是很稀罕了。毕竟,这年头仍是以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家居多。
然而,尽管被连连催促,大夫依旧按着自己的想法来,慢悠悠的道:“二太太这胎养得太好了,好得都过了头,也亏得不曾足月生产,不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饶是如今这般,情形也不算好,二太太伤到了根本,只怕这辈子都难以再度受孕了。”
石二:…………
原本提着的一口气,猛然间就泄了,惹得他差点儿没软了脚。
“不就是往后不能生了吗?多大的事儿啊!”石二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身心舒畅。
还好还好,举人老爷的亲妹子保住了!
听他这么一说,一旁的大夫完全懵了,原本准备好的一大车安慰的话语,也愣是生生的噎在了嗓子眼里,半晌都不曾再度开口。
其实,他本想告诉石二,虽然二太太伤到了根本,可这年头的事儿也不一定是百分百的。主要吧,二太太年岁轻,若是愿意花费重金好生调养一番,兴许过上个十年二十年的,仍能再度有孕。唯一的问题在于,到那个时候,只怕该轮到石二老爷生不出来了。
不过,眼见石二老爷压根就不关心这个,大夫也懒得多嘴了,横竖不关他的事儿。
……
没多久,石二新得了个十斤重大胖小子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石家。当然,最重要的还不是添丁进口,而是举人老爷的亲妹子安然无恙。
那就成了!!
生怕秋娘再发生什么事儿,石二索性叫大夫多开了好几个补方,提前说明了不差钱,什么管用就用什么,只要人能好,旁的一切都不重要。
至于喝药会不会影响到喂奶?没关系,石家请了奶娘来的,一切事儿都无需秋娘操心,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安心照顾好自己。
然而秋娘没法安心。
她倒是真不担心刚出生的儿子。一方面是生产过来流了太多的血,哪怕缓过来了,也是浑身瘫软无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很放心家里人呢,那可是儿子诶,甭管是自家夫君还有家里的其他长辈,一定稀罕得不得了,怎么可能照顾不好呢?所以,担心孩子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可她仍是心头不安。
何止不安啊,简直就是满满的绝望,生无可恋、生不如死!!
即便已经将孩子生下了,产房也收拾好了,汤药还没熬好,但是汤品早已炖了许久,她就跟她那娘家三哥一般无二,完全就像是木头桩子一般,傻不愣登的但凭本能做事儿。
得亏她刚生完孩子,跟前伺候的人也只道是她累惨了,没多久就相继退了下去,只留了贴身丫鬟在她身边伺候着,等她表示要合眼休息后,就连贴身丫鬟都乖觉的立到了门外,单就叫她一人歇在拔步床上。
期间,石二倒是来看过她了,叮嘱她一定要好生歇着,想吃点儿啥喝点儿啥,尽管开口说。就算平安镇上没有,他也一准叫人去县城里、府城里买。
见她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石二便没留多久,横竖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儿,回头慢慢说也使得。只是在临走前,他特地又多添了一句:“我已经唤人去大舅哥家里支会了一声,等孩子洗三那日,你就可以看到娘家人了。”
明明是炎炎盛夏,秋娘却如坠寒冬,忍不住浑身发颤。
亏得石二原就不是个细心的人,见她不吭声,也不强求,只吩咐了丫鬟好好照顾她,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直到偌大的卧房里,只剩下秋娘一人时,她才拿手掌捂着脸,极小声极小声的哭了出来。
这下可咋办?
咋办啊!!
本以为事情很快就会被揭穿的,不过老天爷暂时还是站在秋娘这边的。至于原因,也是简单得很,上河村那头要大宴宾客。
虽然只是宴请村人,可俞承嗣还是带着妻女回了村。一方面是得给俞母面子,另一方面也是衣锦还乡。毕竟,俞承嗣又不傻,头几年他屡试不第时,村里人背后说了什么,他就算没亲耳听到,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就算他后来千辛万苦的考上了秀才,对于能否中举一事,村里还是没有任何异议的——都觉得他中不了。
所以,他才要亲自回一趟村子。
从中举的消息传到村里,再到准备好一切,大宴宾客时,恰好就是秋娘诞下胖儿子那一日。镇上的俞家小院空无一人,因为喜妞也跟着他们一道儿回村了,至于平素雇佣的厨娘,这主子们都离开了,她还留着干啥?
石家的下人扑了个空,好在派去传信的人还算机灵,同街坊打听了一声,很快就得知了俞家人的下落,回主子话时也有了底气。石二倒没有非要下人往村里赶,横竖想也知晓,中举之后俞承嗣肯定有很多事儿要办,不会在乡下停留太久的,大不了过两日再去,哪怕错过了洗三也不要紧。
贵人事多,那就由他们迁就着贵人呗!
尽管耽搁了两日,俞承嗣还是得知了秋娘产子之事。只能说,得亏俞母还在村里,不然光是见了石家的下人,她就能原地爆炸。而俞承嗣本人是个好面子的,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还是有礼的应对了一番,表示知道了,同时也接受了石家对他的贺喜。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着错过了洗三,石家那头倒也不怎么着急,想着洗三原就不打紧,无论如何等办满月宴时,俞承嗣定会携妻赶来赴宴的。
你道为何石家竟是这般自信?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秋娘嫁入石家一事,原就是俞承嗣竭力促成的。若非有他从中牵线搭桥,石家又怎会看上一个乡下农家的丫头片子呢?没错,秋娘模样是不错,然而石家娶妻从不考虑身段样貌,真若是想要个美娇娘,直接纳妾不就结了?
然而,那会儿是秋娘高攀了石家,这会儿却是风水轮流转了。
石二很是感概,倘若早知俞承嗣有这运道,秋娘哪里还轮得到他呢?石家再能耐,也不过是平安镇上的土皇帝,便是提到那县城里,都是排不上名号的。而堂堂举人老爷的亲妹子,只怕有的是高门大户求娶,决计轮不到他一个儿孙满堂的老鳏夫。
时也,命也。
此时此刻,石二深感欣慰,只觉得哪怕打小处处不如长兄,起码在娶妻一事上,却是终于压过了长兄一回。
转眼,就到了秋娘所出的儿子满月之日。
按说这孩子既非长子,也非原配之子,哪怕占了个老来子的名头,起不了太大作用。然而事实上,他的满月酒办得格外隆重,不单石家嫡系尽数参加,就连好些个已经嫁出去的姑奶奶、姑太太,也带着各自的夫婿、儿女一道儿回来了。
这些人里头,家境最差的也是殷实人家,出手的礼物自是不菲。而满月酒给孩子送的礼物,跟石家是一点儿关系都无,只尽数让人归拢好了,送到了石二院内,交由秋娘保管。
秋娘完全笑不出来。
不知晓究竟是因为生孩子难产伤了元气,还是心头抑郁成疾,亦或是两者皆有,反正精心调养了一个月,她却完全不曾恢复精气神。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劲儿来,勉强开口说话也是带着虚,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石二来看过好几回,除了言语关怀外,他还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许多东西赏给秋娘。之前石二每每送她东西,哪怕仅仅是根普通的簪子,她也会表现得很高兴,他如今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让她开怀,也好早日恢复康健。
这往后生不了孩子不要紧,可身子骨还是得养好。为此,石二不单可劲儿的哄秋娘高兴,还命令下人收集各色补品,跟填鸭似的,猛灌秋娘。
好东西吃了不少,身子骨其实也有了些许好转,可秋娘无论如何还是高兴不起来,甚至随着时日的推移,她越来越惊惶不安,稍有些动静就能吓得她心头乱颤。
直到这日满月宴结束,俞家那头仍不曾来人时,石二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这会儿,他还没将事情往坏处想,只是琢磨着是不是俞承嗣太忙碌了,或者说,其实秋娘这个妹子对于他而言,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当初大概是想利用秋娘攀上石家,可如今确实不需要了,所以就不管不问了?
仔细想想,这个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就拿石二自己来说,他们是五兄弟没错,可其实却还是有姐妹的。然而,别说姐妹了,石二连亲闺女都不在乎,横竖把人养大了嫁出去了,不就结了?还想怎样?
当然,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试想想,俞承嗣如今是没必要攀着石家了,可甭管怎么说,两家都是姻亲,最最起码将来送礼总归要比旁人家来得方便吧?
想通了之后,石二便在当日晚间告诉秋娘,他打算明个儿就带她回一趟娘家。这不都出月子了吗?可以出门了,再说去的也不是上河村俞家,而是镇上俞承嗣家中。
尽管石、俞两家分别处于镇子的两头,可平安镇再大又能有多大?坐个软轿,不到两刻钟就能到了。
紧接着他又道,自己已经命人准备重礼去了,还问秋娘可知俞承嗣有何爱好,若没有那便依着惯常的准备。
像什么名家的文房四宝、孤本古籍,这是送给俞承嗣的;再如珠玉钗环、头面首饰一类的,则是送给他夫人的;另外还准备了一些小孩儿用的东西,毕竟爹娘都送了,总不能少了孩子的,原也不差那么点儿。
“……秋娘?秋娘!”
秋娘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她觉得有些事儿应该说出来了,不然总觉得拖得越久越糟。
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秋娘心头泛着虚,开口说话自然也是微微发着颤:“那个、那个……夫君,有些话我想同您说。”
“你说吧,是不是觉得我备的礼物不尽如人意?没事儿,有话你尽管说!”石二想着自己毕竟没怎么同俞承嗣打过交道,仅有的几次,那也是俞承嗣奉承他,所以他很愿意虚心向秋娘求教。
于是,秋娘更心虚了:“我是说……其实我在娘家那头不怎么受宠,我爹娘一贯偏疼大哥二哥。再有就是,我大哥他、他可能很忙,那个……”
越说越心虚,越说越不知晓从何说起,秋娘急得一头一脸全是汗,而且还是虚汗、冷汗。
偏石二竟还附和的点了点头:“我明白,我都懂。对了,还有个事儿你可能不知晓,我也听今个儿来的宾客说起的,好像是大舅哥托了他岳家那边的嫡系亲眷帮忙,似是要谋县丞一职。虽然这会儿还没个确信,可十有**是能成的。”
“县、县丞?”秋娘再一次愣住了。
石二点了点头:“按理说,举人倒也可以直接谋县令一职,可到底你娘家那边底蕴不太足。再说咱们这个县还是比较富裕的,如今这位县太爷,同样也是举人出身。想要挤掉他可没那么容易,可要是先谋县丞之位,等县太爷任期一满调离本县后,再想法子谋县令之位,就会简单许多。我琢磨着,大舅哥应当就是这般盘算的。”
先谋最有把握的县丞,慢慢的熬资历,耐心的等待现任县令大人任期满后离开,再谋取县令之位。
这是最稳妥的法子,毕竟俞承嗣没后台没靠山,唯一能倚靠的岳家,说实话也没太能耐,而且他岳父只是家族的旁系,回头还得让他岳父去求本家嫡出。当然,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的,毕竟自家想要培养出一个举人老爷简直是白日做梦。既如此,退一步能拥有个举人老爷当姑爷,也是极为不错的。
知晓秋娘可能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石二耐着性子给她掰扯分析。
只是,随着渐渐听懂之后,秋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与其等县丞的位置定下来后,再登门拜访,还不如提前过去道喜。对了,你真不知晓大舅哥喜欢什么?”石二又问道。
秋娘眼底里满是绝望,可夫君这话她还不能不回答,迟疑了半晌后,她只弱弱的说道:“我、我大哥很孝顺。”
“所以?”
“只有他和他妻女的礼物吗?我是说,我爹娘……”
石二猛的伸手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怨我怨我,这事儿真该怨我。我且再叫人另行准备给岳父岳母的厚礼!”
目送石二匆匆离去,秋娘一个腿软,瘫坐在了床榻边上,捂着心口足足半晌没缓过神来。
——总觉得明个儿要糟。
难得的,秋娘的预感成真了。
哪怕石二精心准备了厚礼,却仍被拒之门外。
自打俞承嗣中举后,多的是乡绅富商前来送礼,即便暂时没什么要事儿,先打好关系也是好的。也因此,俞承嗣很是小肥了一波。而这礼物里头,除了部分金银财物外,也有人口。
人口既是包括了粗使丫鬟,也有家丁护院,考虑到俞承嗣暂且还需要依附岳家,所以并没有不开眼的人来送美娇娘。饶是如此,俞家这边也大变样了,不单将隔壁两座构造相仿的院子尽数买下,家里还多了不少下人。
其中,自然是有门房的。
门房只被交代了一件事儿,不许石家的人进门,当然也不准收下礼物,反正就两个字。
不见!
石二愣住了,狐疑的瞧了一眼身后的软轿。
因着刚出月子,加上石家规矩重,秋娘是坐着软轿来的,且即便到了门口也没有下轿的打算。初时,石二还觉得秋娘虽然是小家小户出身的,规矩倒学得不错,可及至被门房毫不客气的拒绝入内后,他终是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就在这时,俞母带着两个小丫鬟,从外头归来。门房一眼瞧见,忙颠颠儿的奔了出来,讨好着道:“老太太您回来了!”
俞母就喜欢这范儿!
认真算起来,她来到镇上不过短短两日,之前那段时日,一来是为了再养下身子骨,二来则是等俞家老二下山。结果,她那不靠谱的二儿子,不知晓又哪里不对了,愣是个把月不见人影。她实在是等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想到镇上当她的老太太,便索□□代她大嫂帮着守着,自个儿则跟俞父、俞家老三一道儿来到了镇上。
辛苦了这么多年,合该到了她享福的时候。
来到镇上的头一日,俞承嗣就拨给她两个聪明伶俐的丫鬟,别看模样仅算是清秀,却天生一副甜嘴儿,没多久就哄得俞母眉开眼笑。接着,俞承嗣直接给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只说给她零花用。
那还等什么?赶紧带上丫鬟,买买买。
尽管平安镇比起乡下村子热闹多了,可这两日并不逢集,俞母如今倒是不心疼钱了,然而真到了想要挥霍钱财时,却很悲伤的发现,真没啥好买的。这衣裳料子啥的,家里的库房堆了小山般的一堆,珠玉钗环也多得是,每天翻着花样戴,都能一个月不重样的。那剩下还能买些啥?
所幸俞母的眼界本来也不算高,便挑着一些自个儿感兴趣却基本上没啥用的小玩意儿,随意的买上一些,哪怕回头腻味了,也可以打赏下人。
这不,外出逛了一圈,俞母赶在午饭前回来了,身畔的两个小丫鬟皆是抱了一堆的东西。
随着门房高唤“老太太”,石二心头一喜,忙上前拦住了俞母。
俞母倒是在秋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