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穆小白还是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他没有抬头去看别人的目光，他知道，别人看他的眼光一定是同情悲悯的、嘲讽的、落井下石的。
不过，穆小白还是抬起眼皮，看向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远处有讥讽的声音传来：“伯巴其公爵夫人，你醒了？”
穆小白没有去理会，他望着身边的人，定定的问：“这是哪里？”
“人鱼王的地盘，顺便一提，你昏迷了两天。”那人依旧高傲。
两天啊……穆小白有些呆愣，这两天他就这样睡过来了，居然……一个梦都没有，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未来。
“你看见我好像一点都不吃惊。”那人随意调侃了两句，顺便毫不在意的往他身上撒盐，“你的脸破了，皮肉都翻出来了，我随意给你缝了缝，这里条件简陋，可能你以后也就这样了。”
“伯巴其公爵可是著名的颜控呢。”旁人又在讥讽，“不知道伯巴其公爵还会开出什么条件救你一个已经破了相的。”
“别说了！”
“这是事实。”
远处的人依旧在嘲讽争执着，穆小白旁边那人看他一脸呆滞，以为他被打击的傻了，也不再理会他。
“呵，好计谋啊。”等到所有人都懒得说话了，穆小白嘶哑的嗓音才传了出来。
“什么？”他旁边的人最先反应过来。
“从很早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停歇了两年，只不过是为了放松所有人的警惕，突然袭击，不过是为了制造惊恐，让人们的注意放在有战争的地方、放在地面的缝隙中，实际上，高阶凶兽早就潜了进来，和里面的内应里应外合，把我们抓了过来。”
“对方有了人质，他们就会束手束脚，为了人质的安全，签订不平等条约，人民会因贵族的偏心而愤怒，这样，就会发生暴动。”
“而那些内应，可能是为了某些利益，利欲熏心，然后答应和人鱼王的交易，但有了第一次，就等于被抓住了把柄，就会被迫有第二次、第三次……内部会变得更加危险……最终腹背受敌。”
“你……”那人咤异的望着他。
“当然，当然最好的还是不要让每个公爵都有人质被抓起来，最好只抓一部分，让一部分主战，一部分主和，然后让公爵们内部混乱，对，内乱……”
不要停下思考。
只想战争就好，不要想其他的。
不要想那个房间。
不要想南特蒙会不会来救他。
不要想……红。
他旁边那个人仿佛松了口气：“还好，这里还有你一个不是那么蠢。倒是给你说中了，修明瑞安、海明威、博瑞其的人不在这。”
“你说什么！”有人怒吼起来，短暂的惊愕之后，席卷他们的，是滔天的愤怒。
“哎呀呀，说不定我们最后都会被牺牲呢，毕竟只为了我们少数人，这太不划算了。”那人的声音引来更大的恐慌。
不要再说了。
真的不要再说了。
赛罗。
林尼治公爵一定回来救你。
哪怕你被人鱼王拖入深海，他都会来救你，只要他的命还在，他就不会放弃，哪怕他不要整个林尼治之地了，他都会来找你。
所以，不要再说那么任性的话了，你是不知道你拥有的是多么宝贵的东西。
一颗真心，并且会一直真下去。
他真的不想思考，不想知道南特蒙会不会来救他，但穆小白心里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不会。为了一个毁了容和声音的人，不值得。为了一个不曾爱过的人，不值得。
可他的心里居然还有一丝丝期待。穆小白惊惶不已，他要把那期待抹去，就必须思考，用光脑里的脑细胞，他要把他脑中的东西驱逐出去，无论是查理兰，还是南特蒙，亦或是……红。
穆小白缩起身子来，赛罗惊愕的发现，两行带着血的泪从他脸庞划过，赛罗有些搞不明白了：“你一会很睿智，一会又和那边的人一样哭哭啼啼的，到底是为什么。”
穆小白狠狠的抹了抹脸，脸上的刺痛让他清醒了不少。
幸亏，幸亏啊，幸亏他是进了那个房间后，才被抓过来的，不然，他现在得多期待啊，他得抱着多大的希望去迎接那个注定让他绝望的消息。
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不要抱着希望。
赛罗彻底搞不懂穆小白这个自残的举动了，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味来。这个聪明的花瓶没了脸，估计觉得自己注定会被抛弃吧，毕竟伯巴其身边不少聪明人，那人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抛弃吧？
真是，比起眼前那些叫嚣着“公爵大人最疼我了一定会来救我”的人，清醒了不知多少倍啊。
看来，能爬上公爵夫人的位置，又能坐稳这个位置三十多年的废柴，也不是普通的废柴啊。
穆小白蜷缩着身子，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兽人们对他又打又骂，他毫无还手之力，小心翼翼的看着别人的脸色，走路的时候都要猫着腰，又回到了那个只能看人脸色，苟延残喘的废柴。
好像这些年的时光，都是一场美好的梦。
牢房外传来一声阴冷彻骨的声音。
“陛下传唤。”
就跟，冰冷的审判声一样，让人从头凉到脚。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够虐，不高兴……
☆、Fifty nine'
通往人鱼王王座的路上，阴暗幽冷。
娇生惯养的贵族们打着哆嗦，却不敢抱怨。
毕竟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人，恃强凌弱的一群人。穆小白在这些人之中，虽然算不上是恃强凌弱，但也算是唯唯诺诺。
唯唯诺诺，苟延残喘的活着。
唯一能够挺直胸膛，依旧以眼角看人的，也就只有赛罗了吧。
穆小白垂下眼帘，想到了其他的东西。
他是穿越来的。
赛罗也是穿越来的。
他是平民。
赛罗是贵族。
他是个废柴，唯一的技能就是吟唱。
赛罗是个天才，他还可以炼金，做出手机电梯和大炮。
他攒了两年的钱，只有一百多个金币。
赛罗随手打赏下人的，都可以是十几二十个金币。
他担惊受怕了很久，三十年安逸的生活，他视若珍宝。
赛罗一直高傲冷艳，林尼治的一颗真心，他也可以随时弃之如敝。
他们都是穿越而来的，为什么待遇会差那么多，如果说三十年前，穆小白还年轻，可能想不透，但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年，在地球，他已经是个五十多的老人了。有些事情，他想不明白，也要想明白了。
赛罗他是上天的宠儿，打个比方，同样在一本书里，赛罗就是主角，作者还是亲妈。但主角身边必须有许多炮灰和陪衬，可能是作者随便的一笔，哪怕他和主角没有交集，也没有起过害过谁的念头，但还是要以他的凄惨，勾画赛罗的幸福。
可就是这样任性的一个人，他命好，所以，他幸福。
穆小白懂了之后，便懒得再争什么了。他拼了老命为的不过是存活，如今，依着那句话，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若是他依旧跟蟑螂一样挺过来了，他就继续活着，若是人鱼王看他不顺眼，他也就扔掉自己的一条老命吧。
不过也好，查理兰毁了他的脸，让他死的时候也不用被侮辱了。
这样也不错。
赛罗看着旁边的穆小白，看他从猫腰低头小心走路，到后来越来越随意的姿势。赛罗不知道穆小白想了什么，不过，也不管他的事。
一堆人被狠狠的推在了地上，穆小白和赛罗在队伍的后方，他们顺势坐在了地上，低下头。
先看看形势再说吧。
“怎么这么多人。”清冷寂寥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还有着些许的不满。
“回陛下，卢森卡尔公爵、弗兰尼治公爵和瓦蒂博拉公爵的妻妾众多，因此才会有这么多人。”依旧是不带感情的声音。
“这样啊。”人鱼王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最爱的人一个不就够了么，把这些人拉下去宰了吧。”
“是。”
人质们集体愣住了。
赛罗和穆小白惊愕的对望了一眼，但很快，他们就思考出了问题的缘由。
如果卢森卡尔、弗兰尼治和瓦蒂博拉三位公爵的人都被杀了，这三个公爵肯定会怒火中烧，要疯狂的打击人鱼王，但赛罗和穆小白却又牵制着林尼治和南特蒙两位公爵，顺带的海明威、修明瑞安、博瑞其三位公爵肯定要考虑自己领地的利益而摇摆不定，这下子，本来还算坚固的同盟会变的十分破碎。
那些妻妾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人鱼王连讨要赎金都不想干了，直接就要把人退出去宰了！
于是，哭号的哭号，求饶的求饶，还有威胁的，这些人哪里还有半点傲气，都是案板上待宰的鱼！
这些人被拉扯了下去，穆小白看的有些心惊胆战。
万一，南特蒙再多一个老婆，死的人中就会有他了。
如果自己被推出去，肯定会不敢的哭泣吧？可那又如何呢？他一定会认命，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对什么都不抱希望的人。
“只剩两个啊。”人鱼王嗤笑一声。
穆小白心里打个寒颤，这货简直不按常理出牌，别待会说句“居然只有两个那也拖出去宰了”这样的话，这样他们就挂定了！
“那个精灵，抬起头，给孤看看。”
为什么先是他啊？！穆小白认命的抬头，一张丑陋的脸便展现在了人鱼王面前。
“南特蒙好男色？第一美人？”人鱼王笑出声来，“脸被毁成这样，估计也没用了。”
穆小白低下头，看来他也要被拖出去宰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不用在无尽的绝望中，因为那微不足道的希望而等待下去了，早点结束，也好。穆小白感觉自己浮起了一个扭曲的微笑，扯痛了他的脸，也扯痛了他的心。
本以为，三十年，就算没什么爱，也会有点亲情。
结果，还不是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人鱼王说完这句话，就没再看穆小白，他冷淡道：“人类，抬头。”
赛罗不是不明事理，因此他的脸上傲气少了许多，但还是残留着他孤傲的表情。
“你！”人鱼王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杯子倒在了地上。
穆小白一惊，我勒个去，用得着么。
赛罗也是满脸疑惑，只见人鱼王哆哆嗦嗦硬是出不了声。
然后，只听见几个字勉强从人鱼王嘴里挤了出来。
“碧……亚，碧亚……”
赛罗和穆小白彻底怔住了。
人鱼王突然留下了眼泪，一滴一滴，打在了地面，声音清脆，晶莹剔透。
蓝茶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太特么倒霉了！居然有人趁乱将夫人绑走！
南特蒙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快跟看尸体一样了，蓝茶低着头，感觉再这么下去他就可以抹脖子给夫人陪葬……呸呸呸！夫人好好的，陪什么陪！
这人鱼王不是坑爹么！把公爵的夫人劫走了，要是都劫走也就算了，可偏偏修明瑞安、博瑞其、海明威这三位公爵还是单身，没伴侣，也就没事，你说劫了也就劫了吧，你杀人家干什么！这条件还没谈呢怎么就杀啊！你说你杀就杀了吧，怎么还只杀瓦蒂博拉、卢森卡尔、弗兰尼治这三位的夫人，还留了两个呢？
你说说，这些公爵还能谈么，怎么谈啊！一边审时度势，一边只想报仇，一边还想着救人。
这是赤裸裸的被玩了！被玩惨了！
谁特么说人鱼弱智啊！我X他全家啊！
以上，是知情人士内心的咆哮。
不过现实是，八个公爵还在谈判，可喜可贺的是，海明威终于醒了。
林尼治简直快疯了，平时的理智睿智优雅早就和赛罗一起被绑跑了，同样怒火中烧的还有人质被杀的几位公爵，这几位可是打算豁出去了！
南特蒙咬着牙，他是既要审时度势，还要顾着穆小白。
要是结婚才一年两年，南特蒙咬咬牙也就算了，可这都三十多年了，穆小白又是真心关心他，陪伴他多年，不骄纵也不任性，又美貌，背后也没有人操纵，除了没有子嗣，真的没有比他合适的公爵夫人了。再说，这些年也有点感情了，说扔就扔，这不是寒了别人的心么！
想起不久前还叮嘱自己保重身体的人现在生死未卜，南特蒙心里就焦急，一焦急，原本的疯子属性就暴露出来了，很快，他就陪着林尼治一起疯了。
于是，最后大家都疯了，要不是开会的是幻影，他们肯定能打起来。
恭喜人鱼王，第一步计划成功了。
人生总是这么有喜剧性，有些人又总是那么有运气。
明明一个小时前，他和赛罗还在等死。
而一个小时后，他们都从牢房中走了出来，住进了豪华的房间。
拖赛罗的福，穆小白没被咔嚓掉，甚至还有了不错的待遇，但穆小白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戏剧化的剧情，和赛罗的狗屎运。
没错，赛罗非常好运的，和人鱼王那个死掉的情人碧亚，长着同一张脸！同一张脸！一模一样的脸！
穆小白怎么也没法忘记那个长的跟神一般的男子，是怎么失魂落魄的冲了下去抱住了赛罗，当时他们三个人的表情，真是精彩，太特么精彩了！
侥幸保住一条老命，穆小白还是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事情发展的太不符合常理了，就赛罗那长相，也不是不好，只是放在人鱼族里，那绝对是下等偏下的，怎么人鱼王你丫爱的死去活来的情人还能长成这样！拿大天朝打个比方，那就是吴彦祖看上了凤姐，还爱的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穆小白在房间纳闷，顺便被自己的比喻吓到了。
亲爱的碧亚，你是多么有内在美的一个人啊！
就冲着赛罗这张脸，那人鱼王哪里还顾得了他？现在不知道把赛罗抱去哪里了，不知道是不是找个地方强X了，他打了个哆嗦，直觉告诉他赛罗的运气应该没这么差。
人鱼王把赛罗抱走了，那抱得叫一个欢快，于是大殿里就剩下带他们来的人和他自己，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因为自己太弱了，那人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塞到一个看上去想那么回事的房间，然后就不管了，幸亏他没忘记吩咐人按时送三餐过来。
人鱼王毕竟也是人鱼，所以他们的食物都是大同小异。
吃着硌牙的食物，穆小白默默的流泪。
险中求存后，穆小白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同时，脸上的烧痛也不可避免的涌了上来，穆小白强忍着疼痛，走到镜子前面，端详自己现在的尊容。
皮肉分裂，赛罗也只是粗略的给他缝了一下，大概扎了十多针吧，线纹歪歪扭扭，拆线后绝对会变成蜈蚣脸，这样貌真的……太恶心了。
别说南特蒙，他自己都想马上把自己丢去人道毁灭。
真是诸神在上，你们怎么就这么极端呢？要么最美，要么最丑，老子真是感谢你八辈祖宗啊！
穆小白抽痛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当时他怎么忘了开防御呢？开了防御，查理兰再怎么样都伤不了他，他身上有德罗夫人给的神器，可以开启防御功能。
可他为什么不开呢？
对了，是他光顾着看查理兰的眼睛了。
红色的、赤红的、和那人一样的眼眸。
——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被比喻吓到了= =
☆、Sixty
自从赛罗被人鱼王带走之后，穆小白就终日无所事事，无聊的待在房间里，若不是有人给他送餐，他都要以为他被遗忘了。
而闲暇的时候，他则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