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七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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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的七十年代-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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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建刚越看就觉得她这个人让人看不懂了,一开始的时候,他真的以为她就是那种普通的农村姑娘,甚至比一般人还要不讲究一些,衣服破破烂烂就不说了,家里没钱也怪不得她,但头发总应该好好梳理一下吧,身上还一股猪圈的味儿,当时他邀请她坐上自行车后座以后马上就后悔了,那个味道害得他一路都不敢大口呼吸。
    后来听说她无家可归,不知怎么的居然鬼使神差地带她到自己二舅家洗澡,洗完之后才发现,这姑娘长得还不错,不过也就仅仅是长得不错而已,还远远不到让他动心的程度。
    现在虽然说不兴讲门当户对这一套了,可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将来要找一个农村出来的姑娘,最起码两人得有共同语言吧,总不能以后朝夕相对,除了柴米油盐,能讲的就只有种田喂猪的话题。
    可她居然会写字,不但会写,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写起文章文采斐然,这一刻的她看起来真的完全不像一个农村出身的姑娘了,你听听,还怕人家给她穿小鞋呢,这是一般的农村姑娘该想得到的吗?
    在罗建刚眼中,农村人都是比较思想简单的,有什么矛盾,一言不合就吵架,吵不清楚就开打,抓头发挠脸皮,撒泼打滚,闹得不可开交。
    但是来阴的,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给人使绊子,这种事情在城里的机关单位比较多见,农村人一般没这个脑子。
    不是罗建刚瞧不起农村人,其实他更喜欢这种简单的方式,拳头底下见真章。
    所以许秋阳能说出这样的话,倒真的让他有点暗暗心惊,潜意识了就觉得,这姑娘啊,将来一定了不得。
    许秋阳可没管他脑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她的一千五百字检查终于写完了,最后落款署上罗建刚的名字,写上日期,展在面前好好地欣赏了一番,有点自得地想,还是很不错的嘛!
    她上的是师范大学,对一个老师来说,字写得好不好对她的形象非常重要,所以她在练字上面是下过苦功的,而且她刚毕业的那份工作,是当小学老师,板书更是要求一丝不苟,所以她也习惯了写这种端端正正的楷书,哪怕环境如此恶劣,也写得一点不差。
    许秋阳觉得,她这篇检查,都可以贴到黑板报上去当做范文了。
    不过罗建刚大概是不愿意的吧,毕竟这份检查的最后,写的是他的名字呢!
    把写好的稿纸还给罗建刚:“好了,你看看,收货不?”许秋阳打了个呵欠,发现其他人陆陆续续地都回了工棚睡觉了,火堆旁也就剩下包括他们在内的四五个人了。
    罗建刚没想到自己一直头疼的事这么简单就解决了,一时又起了得寸进尺的心思:“对了,跟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啊?”许秋阳帮他写完检查,觉得自己肩膀上背负的人情债一下子减轻了一大半,她从小就不喜欢接受太多别人的帮忙,特别是像他这种不太熟的人,别人帮完之后总觉得欠了别人什么似的,总想着要做点什么还回去。
    “其实这事跟你也有关。”
    “哦!那你说吧!”许秋阳洗耳恭听。
    “你想啊,那个王瘸子花了那么多钱,今天在这儿又吃了这么大的亏,他能善罢甘休吗?要是他再来闹事怎么办?在咱们工地还好,有咱们这些人在,他不敢胡来,可是他万一闹到你家里那边去了呢?”
    “对啊,这怎么办啊?”这也正是许秋阳担心的问题,她当然没那么天真以为经过今天这一出,这件事就算一了百了了,王瘸子闹上她家,让李桂芳吃吃苦头,她是喜闻乐见的,可是家里还有那么多弟弟妹妹呢,闹到最后,受罪的还是他们,毕竟是原主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说也还是于心不忍的。
    “所以咱们站长给想了个好办法。”罗建刚把彭站长想要把许秋阳的事情写成广播稿,在全县的广播上播送,给王瘸子造成舆论压力,让他不敢再胡作非为的想法跟许秋阳说了。
    “反正你文章写得好,这个广播稿就你来写吧,在文章里把这种封建包办婚姻批判得严重些,把抗争的胜利写得光荣些,对其他正在遭受这种迫害的姐妹们也是一种鼓舞和帮助啊!”
    罗建刚有点儿兴奋,他觉得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许秋阳听得嘴巴都张开了合不拢,原来在这个时代,广播也能当成是爆料热线的啊!
    在现代,很多底层群众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打电视台的爆料热线,在电视上曝光之后,原本困难重重的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决,不失为没权没势的老百姓们维护自己权利的好办法。
    更有甚者,会跑到人流密集的路段去假装要跳楼或者跳桥,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许秋阳心底里其实不太赞同这样的做法,造成交通堵塞影响别人的正常生活不说,这样利用大众的同情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真的好吗?
    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只能叹一句人各有志,可是放在自己身上,说心里话,许秋阳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苦难展露在大众的面前,就像当初上学的时候,作为一个贫困生站在领取助学金的奖台上,所感受到的屈辱比所感受到的善意要多得多。
    说到底她也还是一个自私的人吧,她不愿意用自己的苦难去娱乐大众,让自己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指指点点的谈资,哪怕这样做真的能对社会的进步起到促进的作用,她也不愿意。
    “哎,怎么样,你能写吧?”罗建刚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不,我不写。”
    “怎么了?刚才这检查你不是写得挺好的吗?写个广播稿对你来说也不难吧?何况我们这也是为了帮你啊!”罗建刚不解地问。
    许秋阳突然气愤地站了起来:“说了不写就不写,你们就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差点儿被我妈给骂了才高兴吗?你们就不能让我好过点?”说完气冲冲地往工棚那边走去。
    工棚里黑乎乎的,只有门口映进来的些微火光,许秋阳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杂物,走进最里面她自己的小隔间,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她伸手去抹,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可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啊,就算再穷再卑微,也还是有着自己薄弱的自尊,只是想以一个最普通的正常人的形象出现在别人的面前,有错吗?
    到了里面几乎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许秋阳摸黑蹲了下来,摸到自己的铺盖,脱了鞋子钻进去,忽然脚下触到一个温暖的物体,把她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来,伸手从上面按了一下,圆圆的,软软的,隔着被子还透出暖意,该不会是有什么活物吧?

  ☆、21。广播稿

野猫、野狗?还是黄鼠狼啊?
    许秋阳一手拿着枕头; 一手战战兢兢地掀开被子; 正准备用枕头把那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动物赶跑,突然耳边传来罗建刚的声音:“是热水袋。”
    “啊?”
    “我妈硬塞过来的,我拿着也没用,借给你使使。”
    “哦; 那谢谢你了。”许秋阳一时无语; 默默地钻进被窝,想到自己刚才一时激愤没来由地向他发了一场脾气,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刚才对不起啊,我知道你们也是一片好意; 是我太激动了。”
    对方没有答话,乌漆抹黑的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儿; 许秋阳料想他怕是不高兴了; 谁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都不好受; 悄悄叹了口气; 缩进了被窝里,温暖的热水袋抱在怀中; 很快整个人都感觉到暖洋洋起来。
    过了一会儿,罗建刚才开口:“嗯,既然你不想宣扬; 那我再跟站长说一声; 你……; 早点歇着吧!”
    罗建刚的铺位就在与许秋阳一块铁皮之隔的外面; 他躺下的时候,许秋阳甚至还能感觉到木板的轻微震动,很快,外边就传来了缓慢而均匀的呼吸声,许秋阳抱着热水袋,鼻端嗅着新晒的被子上阳光的清香,慢慢地也进入了梦乡。
    晚上睡得香甜,第二天许秋阳醒来得也早,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工棚,打算找根木棍给自己做把牙刷。
    据她观察,除了罗建刚这种县城里来的人,周围的人好像都没有刷牙的习惯,她忍了两天,实在是受不了,便打算学着以前在书上看到的方法,找一根软一点的树枝,把皮剥了,然后把其中一端的纤维咬得毛毛的,用来擦牙齿。
    她照着这个法子试了一下,树枝磨得齿面“嘎吱嘎吱”响,好像效果还挺不错的样子,她觉得好玩,便又起劲地多擦了几下。
    刚好罗建刚也端了口盅牙刷来河边洗漱,见她拿根棍子在嘴里面捅来捅去,不由好笑:“马上就有早饭吃了,你就这么等不得,连棍子也吃?”
    看他一脸毫无芥蒂的样子,仿佛早把昨晚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其实他也没有多不愉快,当时也就是楞了一下,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而已,后来想一想,她说得也有道理,人都是爱面子的,谁也不愿意自己家的丑事被宣扬得全县人民都知道,相反却是他们自己考虑不周了。
    至于许秋阳发的那点小脾气,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女人嘛,都是这么情绪化的,这一点他早就在他姐罗素芬身上得到了深刻的认识了。
    许秋阳把树枝取出来在水里洗干净,双手鞠了河水漱口,然后再把脸洗干净,一边拧了毛巾擦脸一边说:“昨晚那事,你还是先不要跟站长说吧,我再想想。”
    罗建刚又楞了,所以说女人善变嘛,这昨晚还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这一觉睡醒又改了主意,不过对他来说,不管她怎么决定都是没什么关系的,于是爽快地回答:“行,你慢慢想,想好了再跟我说。”
    许秋阳昨晚入睡之前确实还是觉得挺委屈的,但一觉睡醒,看着初升的太阳,整个人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了,不管怎么说,站长他们的这个想法,确实是为她着想,她不能不领这个情,而且在阳光下摊开来想,这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不就是丢点儿脸嘛,她又不是没丢过。
    反正现在基本上整个工地的人都知道她家的这点儿破事了,就算被更多的人知道也没什么,反正那些人也不认识她,就算她走在县城的路上,也不可能会有人指着她的后脑勺说:“看,那个就是被她妈五百斤稻谷卖了的人。”
    如果这样做,能让王瘸子有所收敛,同时让她家里也能受益,仔细算起来,还是值得的。
    洗漱完了去领早饭,杨雪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诉许秋阳:“昨天那王瘸子在你这儿没得到什么好处,回去以后又到你家闹了一场。”
    “那结果怎么样?”许秋阳着急地问。
    “也没什么,听说就砸了一些桌椅板凳,还抢走了厨房里的一袋干玉米,要多的你家也没有了呀!不过王瘸子他们走了以后,你妈发了一通大火,把你几个妹妹都打了。”
    “唉!”许秋阳叹了口气,李桂芳就是这么个人,一天不打孩子就浑身不舒爽,更何况王瘸子还砸坏了家里的桌凳呢,这些桌椅板凳外人看起来是破烂,可在李桂芳眼里可金贵着呢,家里吃饭的时候只有爸妈和三个弟弟能坐上桌,她们几个女孩子都只能够在灶房里蹲着吃。
    她自己现在算是半脱离了苦海了,只苦了几个妹妹,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呢。
    中午吃过午饭休息的时候,许秋阳问罗建刚借了纸笔,终于还是把广播稿写了出来,不过当事人都没有用真名,而是用了化名含糊带过,但其他所有的细节都是真实的,只要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听就能知道说的是谁。
    许秋阳不想让别人看到她会写东西,趁其他人吃饱了都在树头下靠坐着打盹的时候,自己悄悄找了个背人的地方飞快地写完的,写完以后交给罗建刚:“你看看,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没有。”
    罗建刚自己就是个半桶水,当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粗略看了一遍便兴冲冲地跑去找站长,连同昨晚许秋阳帮他写的那份检查一起交了上去。
    彭站长先是漫不经心地瞄了几眼,突然脸色一整,认真地看了起来:“这个不是你写的吧?”
    咦,这么轻易就识破了?罗建刚心里发虚:“哪能呐,当然是我写的。”中午许秋阳一再交待,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是她写的,他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不能出卖队友。
    “瞎说,当我看不出来啊,找你姐写的吧?”
    罗建刚不说话了,反正不是他说的,算不得是他在骗人。
    彭站长当然就当他是默认了,连连赞道:“才女果真就是不一样,瞧这文章写得,字字珠玑啊!要是咱们站也有这样的人才就好了,以后上边有什么文件、材料要写的,也不用我头疼了。要不你去问问你姐,愿不愿意调动到咱们单位?”
    “您觉得呢?”
    “嘿嘿!”彭站长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谁也不会那么傻,有好好的县城办公室不坐,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小山沟,像小眼镜那种,本身在供电局里就是郁郁不得志的,被派到这里,在别人的眼中,已经算是遭到贬谪了。
    “其实想要人才,您也别光想着从外边调进来,从咱们内部选□□的那不是更好?”罗建刚意有所指地说。
    彭站长扫了一眼工地上干活的人群:“就这?一群文盲,能写出来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还内部选拔!”
    “那可说不定,万一有人是深藏不露呢?”
    “你以为是武林高手啊,还深藏不露。”彭站长并不把罗建刚的话当一回事,把他那份检查好生收了起来,万一自己以后不小心得罪了领导,需要写检查的时候,还可以用来好好参考一番呢!
    另外那篇广播稿他交给了罗建刚:“你下午就回去一趟县城,把这个交给你姐单位,看能不能安排一下尽快播送。”
    “行,我这就去!”罗建刚欢快地跨上自行车,跑到县城广播站找他姐去了。
    广播站办公室里,罗素芬正喜滋滋地拿着一瓶淡黄色瓶子的雅霜雪花膏:“陶姐,谢谢你啊,还匀了一瓶新的给我,我那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没就没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也是奇了怪了。”
    那被称作陶姐的说:“客气什么呀,反正我也是买多了一时用不上,下个月隔壁办公室那小曹又要上省城出差了,到时候再让他带呗!”
    “对,要记得跟他说一定得上南方大厦买,别的地方买的怕有假货!”
    “不会吧,这也能有假?”
    “怎么没有,人家把这旧瓶子收回去了,随便弄点什么米浆的灌进去,都看不出来是假的,你说要是米浆还好,好歹用了也不坏事,最怕就是弄点化学药品什么的,抹了之后脸都坏了那才叫糟糕呢!”
    “这么可怕?那以后还是不要买了吧!”
    “正规的百货商店买的就不怕,主要是不要贪便宜买巷子里人家偷偷推销的……”
    正说得热火朝天,罗建刚推门进来:“姐,有好东西要给你。”
    罗素芬警惕地把手里的雪花膏先藏好:“什么事?”
    罗建刚得意地把广播稿拍她桌面上:“别以为你不帮我,我就写不出来了。”
    罗素芬随意浏览了一下,“嗤”地笑了:“你写的?脸皮厚得能当城墙了哈,别的不说,就这一笔字,你能写得出来吗?”
    “行了行了!”罗建刚不耐烦地说,“废话少说,你就看看这内容写得怎么样吧!”
    罗素芬拿起来认真看了一遍,突然急匆匆地站了起来:“你先在这儿等我,我拿去给我们领导看看。”

  ☆、22。挖墙脚

没过多久; 罗素芬春风满面地回来; 一掌拍在罗建刚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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