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的道理,晋王自然是门清,也清楚工部这边是拿他来当替死鬼。可身在其位谋其事,只要他还在营缮清吏司一日,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就少不了。
因为晋王那几日翻阅营缮清吏司文册时,已经看见了不少关于此类的事情,都是滞久未办的。晋王就心中有数自己为何会被放在营缮清吏司,恐怕还是洪启那老狐狸的主意。
这么想着,晋王示意工部的人再去叫门,这次让人报上了他的名讳。
没有意外,晋王带着工部的人被请进了门,惠王府的总管太监秦顺满脸堆笑地出面招待了他们。
“没想到是晋王殿下大驾光临,奴才迎驾不及,还请晋王殿下赎罪。”这老太监脸笑成了菊花,边说话边佯装打自己的脸,恐怕换了谁都不会与他计较。
即使明知道此人是有意做出这般,可当主子的和奴才计较,不是降低身份,又显得不太体面。所以晋王也没跟他多说,示意工部的人将惠王府逾制,工部按制来拆除不符合规制的文书递给了他。
德顺拿着那张纸,连连叹道:“瞧瞧,这奴才也不识字……”
晋王脸色是一贯冰冷,“复述给他听。”
从晋王身后走出来一人将纸上内容复述给德顺听,这里面的内容不用看着,营缮清吏司的人都能背下来。
听完后,德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这、这奴才也做不了主啊,晋王殿下您看这么成不成,今儿惠王殿下也不在,往魏国公府去了,等主子回来老奴就禀明了他,这事还得主子安排下章程才行。”
这明摆着是耍无奈吧!
工部其他人都是心中郁愤,却是不敢流于言表,真没想到堂堂的前太子现惠王,竟会干出这样的事来。逾制了就拆,合情合理,做出这般推三阻四的姿态,实在让人不齿。
而晋王想的则更要多一层,心中有数这是他那好大哥故意给他下绊子。若今儿他从这惠王府出去了,还不知怎么被人笑话,而以后再有等同这般事,人人都来这么一出,他这张脸就甭想要了。
晋王素来是个你进我一尺,我还你十丈的性子。
俗话说不叫的狗咬人,大抵就是他这样的。他轻易不咬人,若是咬起来,又毒又狠,不撕扯下来几块肉,绝不会松口。
他神色清淡一摆手:“无妨,此事你可慢慢与他讲。”
德顺心中一喜,又一松,心想等会儿总算能对殿下交差了。可他的喜色还来不及上眉梢,就被晋王之后做出的事给惊没了。
“你们先把各处逾制要拆的地方标记出来,下趟来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这次过来前,晋王就吩咐下面人把该带的家伙什都带上了。一听这话,他身后那些跟随而来的人俱是一愣,忍不住去看周武。
周武斥道:“赵主事既然下命了,还不去做。”
这几人忙退了出去。
不多时,就见他们领着一帮匠役进来,宛如饿狼入了羊群奔向各处,先拿这前院开刀。站在这堂中就能看见,几个匠役合伙将几截木梯搭架好,一个匠役手提着木桶,腾腾腾几下就上了房顶。
下面人递给他一根特制的木刷,这木刷长约两米,状似超大号的毛笔。此人将木刷浸入桶中,直到木刷吸足了红漆,才以双手抱着木刷在房顶的瓦片上奋笔疾书起来。
这人大抵也是干熟了的,不过眨眼之间,一个血红大字‘拆’便出现众人眼底。
德顺老眼都惊掉了,指着那字:“这、这……”
晋王看了他一眼:“不用惊慌,早晚都是拆的,是时那瓦片换了,字自然就没了。”
借着晋王的威势,工部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惠王府各处逾制的地方画上‘拆’字,就像似一只只恶心人的蟾蜍贴在墙上,别提多刺眼了。
惠王府的人想挡不敢挡,这真挡下去就是和皇权作对,和圣上作对,谁也不傻,怎么可能自己找死。
做完这一切,晋王也未久留,对德顺说三日后再来,让他速速禀明了惠王,便带着人离开了。
晋王走后,一直憋在屋里的惠王,从里面蹦了出来。
他肥硕的身躯宛如一个球也似,上下弹跳。胖脸气成了猪肝色,隐隐有些泛紫,明显就是被气到极致。
“好你个老五,孤不过刚不是太子,你就这么损孤的面子,孤跟你没完!”
一众下人俱都低头束手地听着惠王在那里破口大骂。
收到消息的赵祚匆匆赶回来,还没进王府大门就看见了门外门楼上被刷上了一个大大的、血红的‘拆’字。
等进了府,一路各式各样的‘拆’字,宛如张牙舞爪的鬼怪,往他瞳子里钻。与此同时,还有他父王犹如市井泼妇式的谩骂。
他袖下的手指颤抖,几个大步进了堂中,一面示意人清场,一面喝道:“父王,你到底在做什么!”
“做什么?你没见着……”
见不相干的人都退下了,赵祚才难看起来,气急败坏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别人眼里就是笑话!”
惠王本是火气都在晋王身上,听到这话他一对眼睛有毒似的盯着赵祚,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你小子也敢嫌弃你父王,你可是老子生的。没了老子,你以为你能站在这儿?!是不是皇太孙的名头把你给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可你不还是指着老子。老子这太子做不成了,你这皇太孙的位置不也是保不住!”
惠王的话句句扎心,像似有毒的利箭扎入赵祚的心底。
他厌恶惠王,可打从他被生下来,他就是太子的儿子,他就和眼前这个人捆绑在一起。他痛恨这人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却还是得仰仗着这个人的名头,谁叫他是他生出来的。
有时候赵祚甚至厌恶自己,为什么要被这个人生下来。
不过这一切都随着太子被废,他的皇太孙之位被夺,烟消云散了。这就是他一辈子躲不开的魔障,除非哪日他死了。
“你知不知道这事闹大,丢脸的还是我们。不但讨不了任何好,还会惹来非议。我们都这样了,还用怕被人暗地里嘲笑?只要皇祖父还站在我们这边,旁人的眼光根本不用在乎。而本来很好的机会,都被你给毁了!”
这个机会还是赵祚一直留在手中,准备彻底扳回一城的契机。
为何他会明知王府逾制,依旧让下人再三敷衍工部的人,打从晋王去了工部,这步棋他就一直留着,只是他没想到晋王会使出如此手段,根本不给他施展的机会,就用这么出人意料的手段将一切都结束了。
赵祚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违抗规制,不过是借着惠王心中郁气与下人的不懂事,摆出的一个龙门阵。晋王上门,他自是会让下人好言相对,却尽量拖延。等多来两次,等晋王终于沉不住气,说出什么或是做出什么,这边再摆出一副受人威逼欺辱之态,让工部的人把逾制之物拆了。
是时外界之人,甚至在弘景帝与魏皇后眼里,必定会觉得晋王咄咄逼人,而惠王一系受了委屈。
人性总是惯于同情弱者。
就好像那王阁老的孙女,他皇祖父本已打消了念头,却又起了心思想补偿于他,还有去吏部的事情……
他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要什么有什么的皇太孙,什么都是要靠自己一点点挣来,体面、权势,甚至一切。而当体面和权势相冲,他会毫不犹豫弃了体面,因为经历了这段时间的酸甜苦辣后,赵祚很清楚面子这东西一文不值。
可如今倒好,不光里子面子都没了,还根本找不到可以发作的机会,因为人家是按制办事。
对,晋王此举给人的感觉就是按制办事。
别人知道这件事只会说晋王傻,木讷,榆木疙瘩脑袋,愣头青,哪有办事办成这般模样的,估计是把制式章程当做都是这样来办了。殊不知工部的人下来办事,但凡碰到一些有脸面的人家,都会给彼此留些脸面的,不会这般赤裸裸的做事。
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惠王本是谩骂不休,似乎想把积攒在心中的郁气通通发泄出来。听到这话后,戛然而止。
儿子说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他又怎么会认错。
“你以为就你能行,老子这便进宫去!”
赵祚冷冷地看着惠王消失的背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罢罢罢,他即想丢脸,那就去丢吧。
惠王府有多么狼狈、丢脸,皇祖父就会对他有多么怜惜。
他本就该是完美无瑕,尊贵、体面、高高在上,让世人赞扬的。可惜这一切都被他的好爹好娘给毁了。
人性就是这么奇怪,当觉得威胁不再是威胁,那股可笑的怜悯慈悲心又会占了上风,不过这样也好,刚好他可以利用。
第129章
出了惠王府; 周武便小心翼翼问晋王:“殿下,这么做会不会有些——”
这周武也是个人精,人前称呼晋王为赵主事,人后则是尊称。起先还是晋王殿下,如今则成了殿下。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周武是晋王的心腹之人; 殊不知彼此之间不过是泛泛之交。但周武却是工部中唯一主动亲近晋王之人,也是借着这周武,晋王今儿这趟公务算是办得可圈可点。
晋王喜欢聪明人; 更乐意和聪明人打交道; 既然周武有附庸之心,他自是不会将之拒之门外。
“无妨。”
果然周武听懂了,也并不过多质疑。这也是周武另一个可取之处,一点就通,哪怕心中有疑问,嘴里也不会说出来。
这趟一同随来的差役已经听命带着匠役们都离开了; 按理说此时还没有到下值的点,晋王和周武应该回工部。可晋王却让周武自己回去,而他则是自己离开了。
等周武回到工部,陈员外郎将他拉到一旁; 问道:“那事可是办成了?”
周武踌躇一下; 点了点头。
“那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回府了。”
一听这话,陈员外郎苦笑一声:“罢,殿下也是辛苦了,当得休息休息。”说完; 他便走了。
周武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大上午的晋王突然回府了,瑶娘十分吃惊。
这既不是休沐,也不是晌午休息点儿,难道是发生了什么?还是说,殿下臭脾气犯了,和人吵嘴撂挑子回来了?
心里想得很多,嘴里却不敢多问的瑶娘,在旁边摸摸索索拿着眼睛研究了晋王好半天,都没研究个所以然来,忍不住就凑到了跟前去。
“殿下,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晋王正低头看小宝解九连环给二宝看,闻言瞥了她一眼:“怎么?你不想本王回来?”
“可……”
晋王怎么可能忽视她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样,拽了拽她鬓角旁的一缕碎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胡思乱想,今儿本王休沐。”
瑶娘明显不信,晋王休沐不休沐,她可比他清楚多了,这还没到时间,怎么就休沐了。
见此,晋王只能将大概情况说了一下。
听完后,不光瑶娘呆了,小宝也呆了,手里的九连环都解乱了还没自觉。
“殿下的意思是说,因为你今儿去拆惠王府辛苦了,所以今天休沐?”
晋王点点头。
“那太子、不、那惠王殿下让你拆?工部那些人实在太坏了,竟然让你做这样的事,圣上是不是训你了?”
晋王用那种‘你知道这么多,让本王很吃惊’的眼神看瑶娘,“你知道的倒是挺不少。”
瑶娘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实解释道:“我都是自己胡乱想的,虽然惠王犯了那样的错才会被废,但毕竟是圣上的亲儿子,且皇后娘娘还在那里呢。几十年的父子情,又有皇后娘娘的枕头风吹着,圣上不可能真正怪上惠王。而且惠王已经那么惨了,太子位置都没了,你这时候还去欺负惠王,肯定会被责怪的。”
晋王听着,嘴角的笑意一点点露了出来。
瑶娘瞅他:“怎么,我说的不对?”
“你还知道枕头风,本王真是小瞧你了。”
连着被戏谑了两下,瑶娘有些恼羞成怒了,气鼓鼓地瞪着眼神道:“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说得我好像很笨一样。”
你本来就很笨啊。
这话晋王没说出来,但眼里无不是这个意思。
瞅着玉蝉红绸她们都不在,两个小的还不懂事,瑶娘壮着胆子就去抓晋王腰上软肉。爪子还没伸过去,就被人抓住了,轻轻一带进了怀里,带笑的薄唇印上粉嫩的朱唇。
有些冰凉的薄唇带着一股薄荷的清香,温热的舌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唇齿交缠之间,瑶娘能感觉到唇上轻微的刺疼,更多的却是一种眩晕感,鼻息之间全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晋王咽下喉间满足的喟叹,迫不及待又是一番探索……轻吸、舐咬、粗壮的大舌一下一下卷着粉嫩的舌尖,不让她避让开去……
“你这枕头风什么时候对本王吹一吹……”
呃,瑶娘这会儿脑子有点糊涂,明明声音钻进了她的耳里,却半晌都明白不过其中的意思。
直到晋王轻咬了她下,她才回过神来,轻喘着蚊吟道:“刘良医说得两个月呢。”
晋王不悦地哼了一声,衔着那唇瓣又吸又咬,大掌也不忿地揉捏了好几下。
直到——
“臭小子,看什么?”
瑶娘顿时清醒过来,俯趴在晋王怀里侧脸往旁边看。
就见不远处两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正盯着她和晋王看,这两双眼睛是那么明亮,像似天上最亮的星子,带着一种晶莹剔透感,乍一看去似会反光,她从那光里看见自己面红耳赤、娇喘未歇的模样。
轰的一声,瑶娘的脸整个都爆红了,感觉脑子都懵了。
“哎呀,你快放手,我要起来。”
晋王作为一个大男人,此时该当仁不让要镇定自若。
“慌什么,他们才多大,懂个什么!”
“那我也要起来……”
瑶娘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背着身去整理衣裳和头发。
那边晋王煞有其事对小宝和二宝兄弟俩,道:“娘渴了,爹喂她水喝。”
其实这话主要是对小宝说的,二宝那么小,小宝却是会说话了。
小宝真想问晋王这么骗小孩子到底心虚不心虚,可很明显他爹脸皮厚如铁,反倒他娘脸皮太薄。为了不让娘以后没脸面对自己,小宝决定屈服在他爹的威严压迫之下。
“喝水,小宝也要喝。”
这种水才不给你喝!
晋王把旁边炕桌上的茶盏放在小宝面前,这茶盏是小宝专用的,里面放着白水。偶尔会有新鲜的果子榨汁给他冲水喝。
瑶娘这会儿也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红着脸转过身来,很殷勤的端起茶盏看了看,边往外走边道:“只有白水,娘让红绸弄点寒瓜汁来给你喝。”
明明之前小宝已经吃了两块儿寒瓜,瑶娘还说他吃多了,今天不能再吃了。这扭头又给弄寒瓜汁喝,明摆着就是收买。
瑶娘前脚出去,后脚晋王就对小宝道:“不准对外人说爹吃娘的嘴!”
晋王总有一种感觉,大儿子很懂事,懂的事可能比人想象中更多,为了提防他说漏了嘴,他特意叮嘱一句。
本来按照他的习性他是不会费这种话的,可谁叫她特别在意这种事。
小宝才不想理他,他是傻了才会拿这事去外面说。眼角瞅着瑶娘的身影在拐角处出现,他眼珠一转,牙牙学语道:“爹吃娘的嘴嘴,小宝不说。”
瑶娘红着脸疾步走了进来,“你怎么教他说这个!”
晋王瞪着小宝。
这小兔崽子肯定是故意的!
之后瑶娘花了很多力气,才让小宝忘了这茬。
为此,她特意抱着小宝喂他寒瓜水喝,又陪着他玩,玩了很久,见小宝嘴里没再说那话,才终于松了口气下来。
私下她偷偷对晋王说:“小孩子记性差,很多事情打个岔就忘了,你越是着重交代,无疑是在加深他的记忆。还不如哄着他玩,玩一会儿,他就忘了。”
刚用罢午膳,小宝就睡着了,二宝这时候正是睡觉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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