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吃香的单位基本不会面向社会招人,大多都是针对职工的子女,直接内部消化,外头的人根本进不去。
“你要是不挑,我们也给你留意留意。”别的不说,柳满红工作的搪瓷厂,就可以问问招不招人。
“我有啥可挑的,只要是工作就成。”叶东方大方道,“我可不愿意被人养着,再说我爷说了,不许我呆在家里,就是扫大街也比呆在家里强。”
“叶爷爷说的对。”叶悠悠是举双手赞成。
“还告诉你一件事,罗裁缝家的大傻子被放回来了。”叶东方细数着最近发生的事。
“放的还挺早啊。”其实现在不放,过两年也得放,国家的法律会越来越完善,很快就会出台针对没有限定刑事责任能力的人法律条款。
“我问过今朝了,说是国家现在正在研究象罗傻子这种人,对自己的行为负不了完全的责任,该怎么处罚。可能很快就会修订新的法律条款,然后象这样的人,基本上都被放回来了。如果有伤人前科的,就得去医院。罗傻子这种,是他的爹妈签了责任状,保证看好他,才放回来的。”
罗家的大傻子回来的第一天,罗裁缝就去叶家村走了一圈,特意停在叶家老太太门口。吆喝了一嗓子,说自己虽然只有一个傻儿子,但他们老俩口身体好,不仅能给儿子娶亲,还能养大孙子,看着孙子成亲都不在话下。
不象他们家,连孙子都送给前儿媳妇养,真是丢人。
“气得你奶差点吐血,不依不饶的追出去,骂了半个时辰。”叶东方想起来就乐。
“可真是热闹,一年上头,都不缺戏看。”叶悠悠现在的心情纯当是看戏,他们是好是坏,对她来说,都是别人家的事,围观吃瓜刚刚好。
“可不是吗?叶建国在牢里也不安份,不是被人打了,就是打了别人,反正啊,这都是报应。”
还没聊完八卦,外头就喊了吃饭,三个男人自然是要喝酒的,三个人的职业奇异的有着很多相关联的地方,再加上喝了点酒,聊起来那叫一个没完没了。
女人吃完下了桌,男人们一边喝一边聊,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饭菜撤掉。
“让他们睡着,咱们好生说说话。”三个男人栽到炕上就睡着了,王桂花给他们盖上被子,几个女人换了屋也到炕上说话。
八卦是讲不腻的,明明刚才说过一遍,这会儿叶东方再说一遍一点也不嫌烦,还又补充了许多细节。王桂花和柳满红都乐的不行,也庆幸他们离得远,不然缠上来,凭白添了恶心。
一转身便到了七七年的新年前夕,苏金娜在单位的食堂里,趁着人最多的时候问叶悠悠,“你和小墨可不可以过年的时候,回家来吃顿团圆饭。”
“唰”如果竖起耳朵有声音的话,这会儿应该是齐刷刷一片吧。
“我帮你问问。”没有想到,叶悠悠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不在意未来婆婆低三下四的请求,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给打发掉。
就连同一个科室的人,都觉得她太过残忍。
洪歌和叶悠悠的关系一直处的不错,在科室里低声劝她,“人家是亲母子,还能有天大的仇。不就是再嫁这点小事吗?过几年淡了,想起当娘的好来,不得怨你现在不帮着撮合啊。”
这话放在一般的情况下,是成立的,而且也绝对是好心。但辛墨浓的情况和别人不同,他们之间的仇恨,是绝对不可能化解的。
叶悠悠还没说话呢,对面的兰大姐不乐意了,“我说小洪,你干嘛呢。人家的家务事,也要你多嘴。”
“我的大姐,你和苏金娜不对付,但叶悠悠是叶悠悠,你就不想着为她点好。”洪歌和兰大姐很熟,两个人说话极是随便。
“就是因为他俩不是一路人,我才赞成叶悠悠的做法,有些人一旦缠上了,可就甩不脱了。”
叶悠悠听了兰大姐的话,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可见是个什么态度。
洪歌只好拱手,“得了,你们都对,我错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叶悠悠这姑娘倔着呢,而且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苏金娜这回啊,是遇到对手咯。
田清清休完病假上了班,讨厌的张甜生下了乡,但另一个更讨厌的叶悠悠却还在。中午趁着休息的时候,轻声问道:“苏姨知道辛哥住的地方吗?”
“知道是知道,你打算?”苏金娜一激动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想帮我去劝他回家。”
田清清点点头,“他老这么不回家怎么行,身为朋友,我有义务规劝他。”
苏金娜把地址抄给田清清,感动不已,“那就拜托你了。”
趁着周未休息,田清清拎着苏金娜给儿子准备的东西,又自己买了几样点心,准备去看望辛墨浓。
田局长一家看着这么多的东西,都在家里感叹,“天下父母心呐。”
田清清辗转二个小时,才到村子里,没想到辛墨浓根本不在。院子里有其他人,听到她打听辛墨浓,用手一指,“他平时都在那个小院里,你去找,准在。”
“谢了。”田清清又拎着东西往小院走。
刚走到门口“嗖”一个雪球扔过来,正好砸到她的脸上,一下子把她给砸懵了,下意识的就尖叫了一声。
第109章 送温暖
“你砸到人了。”叶悠悠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辛墨浓看了看自己手上还没扔出去的雪球,和叶悠悠空着的手,无奈道:“对,是我。”
打开院门,叶悠悠“啊”了一声,还以为是辛墨浓的同事过来蹭饭的,没想到会是田清清。
“你怎么来了?”辛墨浓看她手里大包小包,就知道又是苏金娜送温暖送的天下皆知。
“怎么,不欢迎吗?”田清清努力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刚才那个雪球把她心里暗藏的一点小喜悦都给砸没了,半天才挤出一丝笑容来。
还能说什么,叶悠悠手一伸,“来者是客,请吧。”
田清清看了看这个院子,“原来你住的这么远吗?怎么不申请单位的宿舍。”
叶悠悠家里的情况,外人并不知道,只知道她是辛墨浓下乡时认识的姑娘。对于一个乡下姑娘,田清清很自信的认为,没有了解的必要。
“我平常住我妈那儿,这是我姥姥的房子,周未回来住一天。怎么,户口调查完了是不是说一下,你又是怎么回事?”叶悠悠让她在堂屋坐下,给她上了杯茶。
“是苏姨让我拿来的,你不肯见她,可是她却始终挂念着你。你看看,过冬的棉衣,还有亲手给你织的毛衣,我都给你带来了。”
田清清话是对辛墨浓说的,但却示威般的看了一眼叶悠悠,这意思仿佛是在说,她才是得到苏金娜承认的那一个。而人家是亲母子,迟早会和解,到时候你这个外人就是承担他们母子不和的罪魁祸首。
事实上,会这么想的不止田清清一个,很多人都觉得,他们母子和解之日,就是叶悠悠被甩之时。
辛墨浓看都不看这些东西一眼,只点点头,“让你带回去,似乎太麻烦了一点。那就放在这里吧,我去村子里问问有没有驴车,让他们送你出去坐车。”
“我大老远过来,连杯水都没喝,你就赶我走?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不认亲生母亲,你受了什么委屈,就不能说给我们这些从小认识的朋友听吗?你们之间也许只是误会,你就不能听一听苏姨的解释,就凭自己的臆想判她有罪,会不会太武断了些。”
在田清清想来,辛墨浓和苏金娜之间,只是因为母亲再嫁,和下乡两件事造成的误会。这些事,说开了就好了,亲母子哪儿有隔夜仇。
“她既然有地址,这些吃的用的穿的,要是想送早就送来了。一件棉衣从她买了就念叨起,怕是全单位的人都知道了吧。先叫我送,再叫你送,真要担心儿子没有保暖的衣服,至于放到现在吗?”
叶悠悠看着田清清,苏金娜会演戏没错,可是真当人人都看不出她是作戏吗?田清清哪里是想不到,只不过他们是同一类人,觉得自己做了点事,嚷得人尽皆知是应该的。
辛墨浓轻轻握住叶悠悠的手,沉声对田清清道:“东西已经送了,你还是回去吧。难得休息一天,我还有许多事陪她做,也还有许多话要跟她说,实在不方便外人打扰。”
田清清气的发抖,大雪天自己跑了这么远的路,结果他就这么把自己打发走。
“送一送她吧,万一路上出啥事了,还得怪到我们头上。”叶悠悠看着外头开始飘落的雪花,不由担心她在外头演一出狗血摔断腿的戏码,然后全世界的人都觉得辛墨浓该负责,那才真正是冤枉死了。
田清清眼睛一亮,这也可以啊,一路上有那么长的时间他们可以独处。
直到辛墨浓开了车,叶悠悠爬上副驾驶之后,她才傻了眼,敢情叶悠悠也要一起去。
田清清不得已,坐到了后排,看着他们不时对视的眼神,和不时挠手心的小动作,顿时觉得自己真不该来。她错了,只要有叶悠悠在辛墨浓的身边,她一点机会都没有。她选错了时机,自己应该趁着叶悠悠不在,单独来找辛墨浓。
想明白这一点,田清清不急也不气了,安安稳稳坐在后头。不时提一句小时候的事,这些儿时的回忆里,都没有叶悠悠,只有她和辛墨浓。
“小时候的事情你应该去问吴新业,他最喜欢跟你们女孩子一起玩。”辛墨浓淡淡的回应着。
“知道你会不好意思承认,算了,我还是在你对象面前,替你维护好形像吧。”田清清自认俏皮的说道。
叶悠悠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道:“还没到吗?”
“快了,等把她送回去,我们去涮锅子怎么样?”辛墨浓问道。
“好啊,不过出门的时候该跟姥姥说一声的。”
“我说过了。”
“真乖。”叶悠悠在手指上吻了一下,然后贴到了辛墨浓的脸颊上。
田清清直接被无视了,就仿佛她是一件没有意义的垃圾,只等着到了地方丢下车。
而叶悠悠懒洋洋的语气,仿佛在嘲笑她,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挑拨离间嘛,呵呵。
想到这里,田清清的脸忽然烧了起来,叶悠悠看穿了,那辛墨浓呢,他是不是也在心里嘲笑她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田清清恨不得现在就下车,一分钟都不想在他面前多呆。
“我们送你到宿舍门口了,你可别从楼梯上摔下来然后硬赖到我们身上。”叶悠悠笑嘻嘻和田清清和再见的时候,俯在她耳边道。
“你,你这么想,辛哥他知道吗?”
“你猜呀。”叶悠悠迅速跳上车,辛墨浓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就将车开走了。
田清清失落的回到叔叔家里,面对婶婶的关心,借口身体不舒服躲回了房间。
“看吧,我就说没有用的,小辛要是有这个心思,早就成了。女追男隔成纱,这样都不成,还能硬栽啊。再说我们清清有什么不好,他不喜欢是他没眼光,现在收手当成小孩子不懂事,也就过去了。要是再这么下去,闹得人人都知道了,以后别人还怎么给她介绍对象。”
田局长想了想,“也有道理,找时间劝劝她吧,这么大了,也该正经找个对象。”
“你看柳长河怎么样?”
“他?清清能看得上吗?”田局长有点怀疑,单位里头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就是周爱华也比柳长河出色吧。
局长夫人不满了,“你知道什么,这过日子跟上班能一样吗?周爱华有上进心是不错,可是为人太刻板了些,不象柳长河,性子温和。要说过日子,还得找性子好宽厚的。”
“给她介绍对象我不反对,不过,她从小就拔尖要强惯了,这事还得她同意。”田局长想了想说道。不满侄女自作主张拿工作当报复的工具是一回事,毕竟是亲侄女,该管的还得管。
“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啊,我是那种苛刻侄女的恶毒婶婶吗?还不是为了她好。”局长夫人真是这么想的,侄女好强,就得配个性格宽厚,公婆也和善的人家。
可是隔着一道门的田清清,并不这么想。她捂着嘴,流下眼泪,不敢相信婶婶会说出这种话来。
那个六十分万岁,万事不争先的柳长河。原来在婶婶眼里,自己就只配得上这种废物。
柳长河最近有点莫名其妙,吃饭的时候问吴新业,“你说,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她了,怎么最近对我横眉头竖眼睛的。”
“她,哪个她?”
“还有谁,田清清啊。”柳长河郁闷不已,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如果是转正的事,那也和他没有关系啊,这不都是她叔叔定的。
吴新业也摸不着头脑,最后挤了挤眼睛,“管她呢,不是说去找辛哥被撅回来了吗?没准是撒气撒到了你的头上。”
刚说完眼睛就发亮了,兴奋的一拍柳长河,“走,咱们跟辛哥说这事去。”
因为辛墨浓的原因被讨厌,不得给点补偿啥的啊。比如说,大前门就能很好的安慰他们受伤的小心灵嘛。
“你是说?”柳长河想到了上回的大前门,也跟着咧开了嘴。
两个人就着谁去电话,展开了亲切友好的交流,最后是勾肩搭背笑着走的。
至于田清清莫名其妙的情绪,嘿,都有大前门了,谁还管这个呀。
“今天田清清咋提前走了。”稽查科里的同事问道。
“快过年了,谁家没点事,明天换你早走。”苏金娜笑道。
这倒也是,大家伙也就笑了笑,没再吱声。
临下班时,苏金娜到行政科,直接对叶悠悠道:“你要是有空,咱俩谈谈。”
“行啊,就在这里吧。”行政科的同事都下了班,今天该她值日做卫生,刚扫完地,苏金娜就掐着点过来了,叶悠悠随意一指,“请坐吧。”
“你知道明年咱们局子里得裁人到下头厂矿里去吗?”苏金娜坐姿优雅,明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仍从骨子散发出一种魅力。
“现在知道了,您想怎么着,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叶悠悠也坐下了。
苏金娜高抬下巴看着她,“我知道,因为我和小墨之间有些误会。她一直对我再嫁之事耿耿于怀,所以造成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不够亲近。可是你得清楚,他会这么介意,就是因为他在乎。我和他之间,解开误会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到时候,你这个拦在中间的外人,可就里外不是人,两面不讨好。会有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吧。”
“说的好像我能把他一个大活人藏起来似的,地址你有,电话号码你也有,为什么不直接和他当面解开误会,然后一脚踢开我这个恶人呢?”
因为你根本不敢,辛墨浓和你对视的时候,你敢正视他的双眼吗?叶悠悠默默想道。
苏金娜一滞,已经很少有人能够把她逼到这个份上了。她不是没有找过辛墨浓,可是儿子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就已经让她心惊胆战,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是没有理由,他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真的知道了,也早该说出来,而不是帮他们隐瞒。
她喜欢田清清并不是因为田清清有多好,纯粹是因为田清清好控制,如果辛墨浓能够和田清清在一起,她便多了一个人帮她一起控制辛墨浓。
如果叶悠悠也和田清清一样,她并不介意对她好一点,可是叶悠悠和她认识的那些小姑娘,完全不同。她身上带着市侩的狡猾,又带着出乎年龄的成熟,还有一股子无赖劲。滑不溜手,让苏金娜无从下手。
似乎是软的硬的,都对叶悠悠不起作用。她不怕威胁,也不接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