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栎声音左耳朵进右耳多出，脚下步子走得足够稳，眼珠子打着转四处找江淮的身影。
可惜没找着，已经到地方了。
屋檐下站着七八个妙龄少女，样貌虽然不是个个惊艳，但都眉清目秀，一排站开，十分赏心悦目。不愧是艺术生啊。黎栎这个山寨货刚到，七八双眼睛瞬间落在她身上，正担心会不会被认穿，不知又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姑娘把她带进一间屋子。
“来，你先把衣服换了！然后我给你化妆！要来不及了，快快快！！！别磨蹭！”
“……”
黎栎换上桃红色的宫女装，又上了个五分钟秒杀妆，最后头上扣了个假发，就和众人一起被拉出去了。
有种一群小猪被拉到屠宰厂的感觉。
宫女们被带进花园，刚才带黎栎进来的女人领队，开始给每个人分配站位，再做简单的讲解。
轮到黎栎了，她被安排在花园进来的位置，站好后女人说：“既然老师推荐了你，我就照顾你些。你可是唯一有台词的还可以露脸的，千万不能出错。”
黎栎：“……”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要开始了！别出错啊！”说着，女人快步离开了。
黎栎：……好歹告诉我台词是什么啊啊啊啊！！！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清楚地听见导演说“”的声音。
与此同时，花园外已经响起“七爷”和“七王妃”的声音，越来越近。黎栎脑筋飞速运转，回忆自己看过的所有清穿小说古言小说宫斗小说……然并卵。
七王爷和王妃停下来了！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两双脚！
黎栎倏地屏住呼吸，完全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
这时，她似乎听见王妃叫了声“翠红”还是“秋菊”的，反射神经一紧，黎栎大步向前，高声答道：“奴婢在！”
七王爷、七王妃：“……”
导演：“……”
众人：“……”
导演震怒：“哪来的疯丫头在乱搞什么！”
黎栎缩着脖子不敢回头。
“你抬起头来。”一道温厚平静的声音响起。
黎栎：妈呀这声音意外的耳熟……
要死要死…要死的节奏！
算了，死就死吧！
下定决心，黎栎眼睛一闭一睁，慢慢抬起了脑袋。
江淮的神情十分平静，一丝一毫的惊讶都没有。
黎栎莫名地有些失败感。
唔，他会不会揭穿自己呢，狗仔什么的，反正他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虽说整件事情就是场乌龙，不过解释了江淮会信吗？
“你等一下。”江淮再次出声，收回放在黎栎身上的视线，朝导演走去。
黎栎顿时更紧张了，暴风雨前的平静……
读秒如年了片刻，江淮再次走回来，淡淡地说了一句“跟我来”。
黎栎默了默，心虚地跟上。
已经听不见导演怒喷的声音了。
阿门保佑。
江淮穿着电影里的服装，七王爷的锦衣勾裹着他颀长的身材，走在黎栎前面，能把个子不高的黎栎完全罩住。
唔，腿好长，不比韩国欧巴差，韩国欧巴们还比不上江淮的气质呢……黎栎这时候还有心思想别的。
正打算着下次把江淮的照片拿去给酷爱韩国欧巴的闺蜜看，江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转过身看着黎栎。黎栎兀自走神，一抬头对上江淮的视线，心一下子被提到嗓子眼，就像考试作弊被老师发现的感觉！
“额……”左看看又看看，“江老师——”
江淮看了几眼面前心虚的姑娘，那张十分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我好惨”“我死定了”“天呐”，十分生动。再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来了，更何况江淮并没有生气。
沉默是最折磨人的，江淮想着差不多了，开口：“进去把衣服换了。”
“啊？啊，哦，哦……”
黎栎郁闷地换下衣服，拆假发时还发生了些麻烦。造型师太敬业，她几乎要把自己的头发都给拽下来了。
不过令她意外且更加郁闷的是，江淮还站在门口。
抓着双肩包的背带，黎栎走出去，“江老师……”
“嗯。”江淮看了她一眼，“不用叫我老师。叫名字就可以。”
“不行不行，我很尊重长辈的。”黎栎本能地拒绝，脱口而出。
“……”空气瞬间仿佛冷了几度，江淮转身，“跟我过来。”
黎栎：……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小时候，黎栎考试不及格，卷子带回家不敢给家长签名，于是就自己仿照签名交给老师。当时是她还觉得自己签得挺像，沾沾自喜。结果某一天回到家，收拾房子的妈妈从她床底下发现沾满灰尘的卷子，她盯着那眼熟的作案工具，笑脸惨白。当时妈妈就是用这种眼神瞥了她一眼，又用同样的语气对她说：“跟我过来。”
……
童年阴影啊。
黎栎忐忑地跟着江淮走出片场，一路走到后门外的一条小巷。站好后两人面对面，黎栎依旧不敢抬头，不过她决定走坦白从宽路线。
“江、江老师……其实我不是要混进去拍照什么的，我就是刚才在外面，然后被认错成群演了，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带了进去。后来……他们说时间来不及了，我就换了衣服化了妆上场了……都是我的错，没——”黎栎抬头迅速看了眼江淮，“没给老师添麻烦吧？”
“没有。”江淮言简意赅。
“哦……”
还要说什么？江淮是不是该放她走了啊。
“上次的照片没用？”
“啊？”黎栎愣了下，顿时反应过来了。上次的照片当然有用，大大的有用。江淮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问的意思翻译过来大概是——都让你拍了一张了怎么又跑过来了？
……嫌弃意味十足。
黎栎轻咳一声，抬头直视着江淮，说：“有用的！很有用！真的很谢谢江老师，我们主编把我大大表扬了一番！”
江淮面对如此闪亮的目光，忽然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然后才说：“哦，那挺好的。”
黎栎很开心，她终于把谢谢说出去了！自然，她也没在意江淮奇怪的反应。
说完后，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淮。
落在江淮眼里，跟阿豹摇着尾巴“求表扬求顺毛”的样子完全重合了。
“咳。那怎么又跟着我了？”
“诶？”黎栎傻眼，要说实话吗？“其实、那个，我们主编说……以后都让我跟江老师……”
一声轻笑，来自江淮。
这反应跟她想得有些不同啊。
“哦，是吗？”江淮淡淡地开口：“那你还挺惨的。”
“……”
“在我身上应该挖不出你们主编想要的东西。”江淮又说。
“我知道……”黎栎痛苦地闭了闭眼。
主编想要什么？
艳照门、隐婚门、恋爱门、分手门、小三门……各种各样的门，都是主编想要的。
没有一个可能跟江淮擦上边的。
黎栎也算跟了几天对江淮有所了解了，这个男人，工作时敬职敬业，从不迟到从不耍大牌。可生活中却无趣地跟她爷爷一样。真相钻进他家里看看他是不是跟爷爷一样喜欢泡茶看书……
然而，她更不好意思说的是。虽然深知从江淮身上找不到各种门，但主编已经深深陷入上一次报纸大卖的美梦中不可自拔了，现在“江淮”在主编心中，等同于“销量”！
连带着黎栎也十分压力山大。
“那你还跟？”江淮又问，这回语气带上了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因为黎栎写满整张脸的痛苦纠结。
哎……黎栎哀怨地抬起眼皮，仿佛在说“你不懂”。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呵呵，那不如别做狗仔，来做我的助理吧？”
第五章
第五章
黎栎第一反应是，影帝这玩笑开得有些大。
但从江淮脸上，她找不到可以明确证明他在开玩笑的意味……
难不成……他还真的在邀请自己吗？
眼神染上不可思议，黎栎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着江淮。
“江、江老师……你是认真的嘛？”
江淮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笑意，反问：“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像……不像、不、像，呃，应该是吧……”她有些语无伦次。
江淮嗯了一声。
然后……没有然后了。
“我进去了，下次不要再弄乌龙了。”他就这么什么也没发生地样子，很自然地，转身离开了。
黎栎：……为什么会有一种自己被戏弄了的感觉。
*
江淮这次不是做主演，甚至连男二也说不上，但却是一个比较特殊对整个局势起着很大作用的角色，并且，这个角色还很帅，是那种观众看了一定会喜欢的设定。江淮早就过了靠角色吸引观众的阶段了，这次纯粹是给许应龙救场。
两人之前有过几次合作，认识多年。这次电影原本的主演也是一位一线影帝，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签约成功，最后变成了现在这位，带资进组的富二代。富二代后台很硬，演技说不上烂，悟性也还可以，就是作风有些嚣张。许应龙那时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公司把要捧的新人往剧组里塞，他也都来者不拒接受了。同时七王爷原定的扮演者，一位实力派的老牌演员，也被富二代给气走了。
这时许应龙醒悟过来了，心想不能继续这么搞啊，再搞电影就毁了，自己名声说不定也要臭了。这才厚着脸皮找上江淮救场。
论后台，江淮不比富二代弱。论演技，更没什么好比的。只要江淮能坐镇，就算他只是当花瓶站在那儿，那也是一个有实力的花瓶！
许应龙原先还说要给江淮加戏，现在的戏份真不太够看。不过江淮觉得这样就很好了，恰到好处，他又乐得轻松。
这天他结束拍摄后，在一旁看了会儿，便再次提前离开了。
林铭从南城给他送了个助理过来，一个二十出头刚毕业的大学生，性别男，名字叫白胜。
白胜：“江老师，刚才徐莹跟我说晚上想约您吃饭。”
也不知道为什么，徐莹现在大热大红，可白胜第一次见面就一口一个“江老师”地叫着，但对徐莹却从来直呼其名。至于原因只有白胜自己清楚……他不过见不惯对方捧高踩低的作风罢了。
江淮边往外走边回答：“哦，不吃。”
白胜窃喜，愉悦的心情写满整张脸，“好的！我马上回复！”
江淮瞥见后，无奈地笑了下，果然又是小孩子一个，什么都写在脸上。
不过……又？还有谁是小孩子吗？
他愣了下，下一秒，突然看见了那个答案。
白胜低着头乐呵呵地回复了徐莹的助理后，一抬头结果找不到江淮的身影了！他微微一怔，紧走几步跑出去，然后看见……江淮在和一个女人说话。
虽然那人被江淮挡住了大半，但白胜还是认出来那是一个女人。第一反应就是江淮被脑残粉缠住了，这还得了，白胜赶快抓紧跑过去。
“江、江老师——”白胜高声道，江淮和他面前的女人同时转过目光来，而他一心在江淮身上，也不管旁边那人是美若天仙还是歪瓜裂枣，“您没事吧！没有被怎么样吧！”
黎栎：……
心底那点因为来人的出声打断被解救而产生的感激顿时烟消云散。
就连江淮也小小无语了一下，无奈叹气，“我能被怎么样？”
白胜：“额，就是被……脑残粉，这样来那样去呗……”越往后说越心虚，声音越小。
黎栎被误会的郁结瞬间解开了，跟脑袋有问题的孩子叫什么真！
江淮瞥了眼黎栎脸上的百转千回，“也得看人吧。”
白胜这才想起来往旁边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哪里来的高中生？”
黎栎：……
就算是江淮在旁边，她也忍不住出声了，“小弟弟，说不定你还得叫我姐姐。”
这会儿如果白胜还反应不过来江淮和这个看起来很嫩的女孩其实是认识的话，他真的就需要自刎谢罪了。也因此，他没注意听黎栎说了什么。
至于黎栎，她自然不是真的较真。她只是……唔，还是有些感激这个傻兮兮的小子的。
毕竟她也没想到，只不过惯例在角落蹲点，结果影帝先生就突然迈步走过来了呢。走过来就算了，还颇自来熟地跟她打招呼，“工作呢？”
我跟你很熟吗？很熟吗很熟吗很熟吗？
既然不熟就不要这么问好吗！摔！
然后就在她对于如何回答不知所措时，白胜小天使出现了。
呼，大大松了口气。
江淮倒是一直很淡定，一点没有自己做了很奇怪的举动的自觉。
白胜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地问：“江老师，这位是？”
江淮大概思考了两秒钟，说：“这位是记者小姐。”然后，面对黎栎瞪大的眼睛，自然地问：“名字是什么？”
“黎……栎。”
“哦。”转向白胜，“黎记者。黎栎，这位是我的助理，白胜。”
白胜：……什么啊。
黎栎：……什么啊。
江淮忽然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沉默片刻后，开口：“走吧，去吃饭。”
他首先往外走去。
落在后面的两人：“……”
黎栎：“他、他一直都这么——”
白胜：“什么？任性？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
黎栎严肃地点了点头。
白胜：“是的，老师就是这么任性。”
“……”
江淮停下，转身：“快点跟上。”
黎栎：“……”
白胜：“好的！老师！”
坐在饭桌前，黎栎一阵阵地恍惚。
江淮：“能吃辣吗？”
“能……”
“有忌口吗？”
“没有……”
所以说她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啊……桌子上还放着她的单反，刚才在脖子上挂着忘记收回包里，现在再收似乎有些刻意。而单反里全都是江淮的照片，虽然江淮不可能看到，可是她免不了感到心虚。
毕竟，黎记者什么的听着好听，但她其实就是狗仔一枚啊……摔。
一边理着心理的小九九，一边偷偷观察坐在对面的江淮。他正在听白胜讲明天的行程。
原来后天他要回南城啊……她的情报有些迟钝了，要跟着去吗？黎栎有些难以做决定。一面是她的工作，一面，江淮已经清楚知道自己跟着他，虽然没表示什么，但黎栎觉得，这种“死缠烂打”的行为，其实有些没脸没皮。
或者，自己有没有可能像其他记者那样，跟江淮发展成固定的合作关系呢？想及此，黎栎眼睛亮了亮，默默抬眼往对面看去。
呃，正好跟江淮的目光对上了。
江淮轻笑一声，“菜还合胃口吗？”
黎栎迅速咽下嘴里的食物，“啊，挺好吃的。”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就算她想发展成固定的合作关系，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走一步是一步啊。
暂时想开后，黎栎便抛开顾忌投入美食之中。
坐在她旁边的白胜一直都在埋头苦吃。
两人并排，腮帮子顿时进入相同的鼓动频道。
江淮安静地看着，眯了眯眼。
唔，喂饱小孩子的感觉……似乎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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