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影听那拍书的动静,就知道陛下羞恼了。也不再激他,直截了当地笑答道:“你放心罢。早已妥当。”
吴大人与钦天监相识。当年吴家的长子和女儿定亲前,吴夫人都悄悄托了人将自家孩子和对方的八字送到钦天监那里,卜问吉凶。得了“吉”的准信后,才真正将孩子们的事情确定下来。
这一次,想必也不会例外。
不过……
“小丫头的八字并非她的真实生辰。如若钦天监依着吩咐那般说了,吴家并不在意,依然坚持要……”秦疏影顿了顿,“那该如何?”
“那又何妨?”
年轻的帝王轻叩桌案,十分笃定地道:“见招拆招便是。”
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连番计谋砸下去,务必要将那事儿掐灭在源头之上、再无半点回转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在清雾不知道的情况下,皇上已经暗戳戳地出手了……
☆、第87章
其实对于霍云霭的这个安排,秦疏影颇有些不解。
如今两人既然当面提起此事,他就将话问了出来:“其实,不过是个小小吴家罢了。何须如此费心?”
语毕,他往墙边一靠,不甚在意地道:“你若是……若是当真对小丫头存了旁的心思,为何不直接接她进来?左右这宫殿里空得很,她喜欢哪一处,便住哪一处。反倒要在那些旁枝末节上浪费这多时间。”
霍云霭知道他的意思。
清雾如今已经入宫为官,亦是长期住在宫中。很显然,秦疏影的这个“接她进来”说的不单单是让她进到宫里这个地方。而是暗指的让她从此跟了他。
霍云霭薄唇紧抿,半晌不语。
秦疏影思忖道:“莫不是怕那些人对柳家不利?你放心。胆敢有人如此,我第一个提刀去护着!宫外有我,你还怕甚么?”
“不单是这个。”霍云霭低声道:“若此时让她入宫,强行立后,你待如何?若不立后,又置她于何地?”
听闻这两句,秦疏影顿时沉默了。
立后乃是国之大事。
朝堂上因此起过多少纷争,都被霍云霭给坚决挡了回去。
在这个情形下清雾入宫,很难直接封后。
如果霍云霭压下所有的异议强行如此……
身为帝王一意孤行,反倒正中了郑天安那帮人的下怀。到时候那些人以此为引、怒陈帝王疏漏之处,再让有心人挑起事端,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只能暂且先等。”
等那最合适的契机。等他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不过,终归不会太久了。”年轻的帝王唇角扬起一抹淡笑,十分笃定地说道。
这是柳家回到京城后的第一个新年。全家人都十分欣喜。
何氏更是费了十二分的心力来亲自安排。大到院子里的各色装饰,小到屋子里的蜡烛样式,她都会亲自选出,务必要足够欢快喜庆。
清雾如今也时常搭把手帮着母亲管管家。有时候何氏忙不过来了,就帮忙安排一二。
除夕的夜晚,全家人一起守岁。
何氏早早地就让人备好了宵夜的食材,又忙着让厨里准备年夜饭。
柳岸风前几日便买好了烟花爆竹。天色一暗下来,他就忙不迭地叫上了兄长妹妹,一起到院子里燃放。
原本柳方毅自从三房那里回来后,就一直脸上带着郁色,不知是不是被那些人给气到了。只是妻子儿女都默契地没有去问,生怕提起了那些事情会让他更为难过。
如今爆竹点起,烟花燃放。黑夜之中闪耀着点点亮光,在这暮色中划过璀璨,让人的心,也不由得放松、飞扬。
柳方毅绷了很久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柳岸风晃着烟花追着清雾跑。
女孩儿原本以为他是吓她而已,压根没当回事。直到那烟花要烧到斗篷上的绒毛了,她才发现事情不对,忙在院子里不住闪躲。
柳岸芷无奈地喊柳岸风,让他悠着点让着妹妹。见他不听,柳岸芷气结,索性拿出身为长兄的威严,扬声呵斥。
柳岸汀却在旁抱臂闲闲说道,大哥你看他能听你的?能听就怪了。不信我说的?咱们走着瞧。你把嗓子喊哑了,他也不会停下来。
兄弟俩正在这边争论着,突然听到弟弟嗷地一声惨叫。然后便是妹妹掩着口的笑声。
俩人顺着看过去,惊讶地发现柳岸风摔了个狗啃泥趴到了地上,手里的烟花还在呲呲地冒着火。清雾正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弯了眉眼盯着他瞧。
柳方毅一脚踩熄了烟花上燃着的火光,咧着嘴朝着小儿子哼道:“怎么着?不作了吧?要是还敢欺负你妹妹,下次就不只绊你一跤这么简单了!”
兄弟俩这才知道是父亲出手救了妹妹,顿时忍俊不禁。
大家正笑闹做一团,屋门口传来了何氏的叫声:“都进来吃饭罢!准备好了!”
柳方毅便带了孩子们一同回了屋里去。
大年初一,柳方毅自去同僚与故友家走动。何氏则带了清雾去附近的相熟人家拜年。头一个去的,便是吴家。
彼时已经有好几位相熟的夫人到了。清雾跟了何氏进到院子的时候,远远便听到屋里传来说笑声。
一进屋门,还没看清都有谁,便听有夫人笑道:“柳夫人可是多年未曾见过了。这位便是柳姑娘罢?”她仔细看了看,叹道:“当真是好相貌。我看咱们京城里,也是寻不到比柳姑娘更出众的了。”
屋内的夫人们便都笑着附和。
吴夫人微微垂眸,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点。片刻后抬眼看向何氏和清雾,又是温和笑意,招呼她们道:“你们来晚了。先前的豌豆黄已经被吃没了,如今新上了点杏仁酥,可是不要嫌弃。”
这话说得有些见外了。
何氏有些诧异,却也不显露出来。拉了清雾坐下,谈笑了片刻便告辞离去。
一出吴府大门,何氏脸上的笑意就瞬间沉了下来。
先前吴夫人的态度,已经表明亲事应当是出了岔子了。
但,即便亲事不成,两家总也算得上是故友罢?
对方非要刻意疏远,却是有些不顾及多年的情分了。
清雾不知何氏为何心情不愉快,忙揽着母亲的手臂,轻轻摇晃询问。
何氏拍拍她的手,看着身边娇俏可人的女孩儿,思量过后,复又微笑。
囡囡还小。
便是吴家不成,又有甚么?
慢慢挑选着便是。
她就不信不能给女儿择出一门好亲来。
思及此,先前胸口闷着的一口气这才舒缓了下来。
拿定了主意,何氏便又带着清雾去了几户人家串门,待到晌午方才归家。
下午的时候,吴林西来柳府顽。头一件事,便是问几位少爷,雾妹妹如今可是有空。
若是平时,何氏听了这话后定然笑眯眯地让清雾也跟了他们去。
可今日黄妈妈将这话说给她听时,何氏却神色十分平静地道:“姑娘今日没有空闲。无法和少爷们一起顽去了。”
黄妈妈应了一声,吩咐了红芍将这话说给少爷们去。
其实,清雾这时候正闲得无聊,在何氏的屋里吃果子,陪母亲说话。
见到母亲这般反应,再一细思今日上午发生的种种,清雾心里明白过来,八成是两家的亲事出了问题。
只是女儿家对于这种事情,素来不好自己开口。
转念一想,也不知是不是霍云霭那边安排的。更是无法言说。
故而她只能择了旁的话题来与母亲笑谈。
母女俩正在屋里说着话,何氏好不容易又恢复了笑容,这时候紫苏匆匆来禀,说是有贵客到了。
“甚么贵客?”何氏听闻,将手里拿着的时新花样子搁到一旁。
“是位世子爷,姓文的。好似是、是……”
“是镇远侯府的?”
听了清雾这一声接话,紫苏恍然大悟,笑道:“好似就是那一个侯府的。”
紫苏不晓得镇远侯府,何氏却是知晓。
且不说之前便听说过。上一回在吴府做客的时候,碰到的不正是这位世子爷?
只是镇远侯府远在西南。他不快马加鞭赶回去与家人团聚,怎地还滞留京城不归?
何氏本就记得上次这位文世子行事鲁莽,不小心泼了清雾茶水的事情。当时因想到他是吴府的客人,便将事情压在心里并未说出半个字儿的不是来。
而后他救了清雾,何氏这才对他改观了些。
只是如今已和吴府有了些微的不快,再听闻这位吴府的客人来家,何氏便只淡淡说道:“大少爷和二少爷如今在何处?寻了他们去招待客人。”
紫苏应了声正要出去,何氏又叫住了她,“吴少爷可还在府里?”
“不在了。”紫苏说道:“之前红芍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话,他便说府里有事,已经走了。”
何氏心知,吴林西此番前来应当就是为了见清雾一面的。
……当真可惜了。那吴林西,倒是个好孩子。
何氏惋惜地叹息了声,叮嘱道:“与少爷们说一声,那文世子是贵客。如今老爷不在府里,他们需得谨慎些。特别是三少爷。上一次的事情,他终归是记得的。一定要好生客气点。”
紫苏一一记下了,这便躬身退下。
清雾没料到文清岳会在此时来家。
思及母亲刚才叮嘱的柳岸风的那些话,知晓母亲口中“上一次的事情”是说文清岳救了她的那一回,便问道:“我要不要过去,亲自再道一声谢?”
何氏思量了下,摇头道:“罢了。”生怕女儿不解,她说道:“上一回他救你,八成是看在了吴府的面子上。如今我们和吴家或许会不如之前那么亲厚。你……与他远着些也好。如今你爹不在家,几个哥哥一起召请他,也是妥当的。”
清雾自是颔首应了。
昨日守岁,近乎一夜未睡。只天将明的时候稍微歇歇。
早晨一直忙碌着,还没那么明显。如今用过了午膳,又歇了会儿,那困乏今儿就猛然窜了出来。
清雾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便打算和母亲说一声,然后回屋睡段时间。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便听外面噔噔噔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不消去看,也知晓是柳岸风。
清雾正好已经站起身来,索性亲自过去给他撩了帘子,笑道:“跑得那么快,当心摔着。”
她一提摔着,柳岸风便想起来除夕夜自己砰的那一下。哼地声扬了扬下巴,道:“母亲在么?”
“甚么事?”何氏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外头冷。进来说罢。”
柳岸风扬声应了一声,大跨着步子进了屋。
“母亲,那位文世子想见一见雾儿。大哥让我来问过母亲,究竟使不使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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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何氏听闻柳岸风的这句话,忽地沉默了。
她侧首望向身边的女孩儿。
五官精致身段窈窕,已然出落成了极其漂亮的少女。
也难怪少年们会多留意她、爱来寻她了。
只是,身为娘亲,即便欢喜女儿受到旁人的留意,但更多的,还是希望孩子少沾惹些是非、过的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考虑过后,她最终说道:“昨夜守岁,熬了一晚上。你妹妹困乏,已经歇下了。”
柳岸风看看就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清雾,再看看何氏,有些怔愣地“哦”了声,“那我就是这么和他说?”
何氏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
柳岸风这才意识到自己那句问得欠妥,嘿嘿笑道;“我明白了。嗯,那什么,让妹妹睡得开心点。”
口不择言地说罢,一溜烟跑远了。
待到看不见了他的身影,何氏方才与清雾说道:“那文世子因了吴家而与你相熟。但,往后咱们与吴家……”她叹了口气,“咱们和吴家怕是要疏远了。之前吴家那位少爷来的时候,便没让你过去相见。若是如今世子来了你露面,被吴家知晓后,怕是更加生了嫌隙。即使如此,倒不如都不见。”
清雾听闻,颔首道:“女儿知道了。母亲不必担忧。”
看到她这样乖巧懂事,何氏一时间心中十分感慨。
谁人不爱倜傥少年郎?
且那文世子不知气度风流,偏又相貌极好、身份尊贵。若是寻常女儿家,见了只怕挪不开眼。
如今清雾正当妙龄。
她生怕文世子这般主动下去,女儿即便再无心,也会关注起他来。可那勋贵之家,又怎是他们柳家能够攀得上的?
偏这利弊无法向女儿陈述。
好在,女儿懂事又听话。她说的,清雾都能听得进去。
何氏放心下来,道:“囡囡心里有数就好。已经困乏了罢?你先回屋歇着。晚膳时候我再遣了人叫你。”
清雾本就对文世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接近心生警惕。虽后来被他所救,十分感谢他,却终究顾虑颇多,也觉得少见较好。
听了何氏一番话,便好生应了,回屋自去歇息。
往后的几日,无事之时吴林西便会时常来柳府寻柳岸汀他们。而文清岳,也会时不时地过来拜访一下。
他们经常会提起想见清雾的意思,均被何氏一律拒了。
清雾知晓母亲的担忧。有时听闻哥哥们说起此事,也只淡笑着揭过去,并不多言。
这段时间内,何氏就连出门都很少带着清雾。不过,往夏家去的时候,还是将她带上了。
只不过是悄无声息地,并未和儿子们多提。省得那些小子们,特别是柳岸风,说漏了嘴,被旁人晓得了清雾出门的去处。
夏如思见了清雾,很是欣喜。
她性格活泼,人又甜美,在京中颇多友人。只是不知怎地,最喜欢的还是这位柳姑娘。虽只见了两面,清雾给她的印象却是极好。
——性子温和,乖巧懂事,却又不会刻板无趣。
夏如思一见清雾去了,也不多客气,当即就和何氏说道:“柳伯母,我一见清雾就欢喜。想要带着她去我屋里顽。行不行呢?”
夏夫人与何氏并不相熟。只是之前为了谢过柳家帮助夏如思,特意拜访了一趟。
如今看女儿这话说得直接一点委婉都没有,夏夫人忙道:“客人刚来,你不招待就罢了,怎还拉着到处跑?”又歉然对何氏道:“如思被我惯坏了,脾气有些不好,还望柳夫人莫要见怪。”
何氏忙道:“我最喜夏姑娘这性子,怎会怪她?我家囡囡平日里就是太静了些,少了活泼。如今夏姑娘肯带了她顽,我高兴还来不及。”
何氏出身书香世家,说话温婉柔和。如今说这话时,神色诚恳半点不耐都无,显然是出自真心。
夏夫人自打见了第一面,就觉得这位夫人脾气十分好。如今看她丝毫不介意夏如思的莽撞,更是喜悦。稍稍斥责了夏如思几句,便让她带了清雾去了。
夏如思性子活泼,把自己屋子装扮得靓丽清新,又在各处摆着许多好玩的小玩意儿。
清雾来了,她丝毫都不藏私,把压箱底的好玩的也拿了出来,与清雾一同分享。
她费力地抱出一个盒子,将盖子打开,献宝一般拿给清雾细看。
里面是一整套椭圆状的小泥人。从拇指大小到半臂大小,足足有十六个。各个神态不一,衣着不同。
将每一个拿出来,搁到桌上,晃啊晃后,便站稳了。竟都是不倒翁。
“新奇罢?”夏如思说道:“这是我舅父从江南带回来的。那儿有一个地方,制造泥人相当精巧。咱们京城都寻不到那么好的手艺。”
这些泥人制作精美栩栩如生,衣着发饰都描画得十分细致。娃娃头上垂下的齐刘海,甚至还能辨出细细的发丝儿。
清雾真心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