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副都御史大人那里送个信儿,让他速速赶到清味楼;还有,叫楚刃、赵铖跟我走。”
吴钩利落地应了声是,便即飞奔了出去,孟渊此时却是停下了脚步,想了一想,又转回到了大书架旁,从暗格里取出一只黑色瓷瓶来揣进怀中,方才大步走了出去……
平昌郡主府的赏梅宴,终于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坐上了侯府的马车,傅珺并没去看傅珂那低平眉宇间的郁结与不喜。
方才,傅珂力邀裴熹与裴燕姐妹二人来府中小坐,却被婉拒了。
裴熹含愧低语道:“今儿因我之过,致令各位姐妹受了惊吓,实是无颜再去贵府拜访。待过两日,我定备了厚礼登门赔罪。”
傅珂便劝道:“又非大事,不过是换了身衣裳罢了。熹姐姐莫要如此自责。且我们前两日也都说妥啦。今儿恰好小聚一番,岂不快哉?”
这傅珂话虽说得极为软和,怎奈那裴熹却只是一味地摇头,最后连眼圈儿都红了。只向傅珂又匆匆说了两句话,便带着裴燕径上了自家的马车,却是将傅珂一个人落在了半道儿上。
裴燕上车之后,见傅珂仍立在原处向这里凝望,心下倒有些不忍。便轻声地道:“珂妹妹也怪可怜的。”
裴熹此时脸上哪有半分愧意,只冷冷地向傅珂看了一眼,心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若只看外表,谁能相信傅珂竟是那样的人?
在前几天的紫薇诗社上,姜姒偷偷给裴熹递了张纸条,说平昌郡主府花宴散席之后,傅珂有所图谋,叫她千万不可上傅珂的马车。此事裴家绝不可沾上半分。
所以,她才会虚应下了傅珂,却又在此时爽了约。
虽不知姜姒说的是何事。但只看方才傅珂那番作派,裴熹便知道,傅珂确实是有所图谋,否则以她的脾性,断不会这样软语相求。
还有,今天到席之后裴熹才发现,许允与姜姒都没来。许夫人倒是来了,却也只带了家里的一个侄女儿并一个外甥女,说是许允病了好些天了,还向平昌郡主道了半天的歉。
想到此。裴熹只觉得今日之事只怕还真不是小事。此时她倒庆幸许家有个姜姒,能替她打探出不少的消息。否则今儿她们裴家少不得要着了傅珂的道儿。
裴熹又往傅珂身旁的马车望了一眼。
方才她亲眼见着傅珺上了马车。
今儿她帮了卢悠一点忙,也不知那傅珺是如何脱的身?只看外表,傅珺看着很是平静。并不像发生了什么的样子。而卢悠倒是有好一段时间满脸的不喜。
裴熹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
总归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卢悠是如何安排的,傅珂又是如何设计的,她皆不清楚。她只是依据时机做了适当的拣择罢了。
见裴氏姐妹自上了车后便一直不曾露脸。傅珂在车下装了半天可怜,也不曾赢来人家半分回顾。她自知此事无望,便只得阴沉着脸坐上了马车。
一会子事情少了见证。傅珂想要脱身便更难了。此刻她不由又有些后悔。然而事情已然安排妥当,她就是想要收手亦是不能了。
傅珂的低气压对傅珺而言直若无物。她此刻所思所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因郑氏提前退席,这马车之中便只坐了傅珺与傅珂,以及服侍她们的四个丫鬟。
待马车驶动之后,两个人相对而坐,俱是沉默无语。唯闻车轮压过路面的声响,还有偶尔掠过车窗的市声。
马上便要过年了,街头巷陌往来皆是购买年货之人,倒也热闹。只可惜这热闹的喧嚣声在车中二人听来,却如同毫不存在一般。傅珂眉宇低平、面无表情;傅珺则是神情淡淡,面容宁静。
便是在如此沉默的氛围中,马车行走了约半个钟头的样子,蓦地便停了下来。
傅珂的双眉在那个瞬间蓦地向下压了一分,傅珺淡淡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跟车的青芜。
青芜便推开车门下了车,不一时又隔帘禀报道:“两位姑娘,马车拔了缝,一时走不了了。”
在青芜说话的时候,傅珺一直紧紧地盯着傅珂。却见傅珂眉眼一松,复又换上平板的表情道:“要等多久?”
青芜道:“回五姑娘的话,已派了婆子回府里叫车,约摸还要等小半个时辰。”
傅珂的神情便显得有些不快起来,道:“要这样久?这车里怎么待得住?”
她一面说着,她的丫鬟莲青便掀开一角车帘向外看了看,旋即喜道:“姑娘,这旁边儿便是清味楼,姑娘看要不要去里头坐坐?这车里的碳盆子快熄了,一会子只怕要冷。”
傅珂闻言神色迟疑,只看着傅珺,却是不曾说话。
傅珺似笑非笑地回视傅珂,唇角抿得紧紧的,一个字都没多说。
傅珂等了半天不见傅珺接话,只得出言问道:“四姐姐,这车里怪冷的,我们便进茶楼里喝杯热茶暖暖吧。等府里的车来了再走便是。”
☆、第429章
傅珺淡淡地看了傅珂一眼,问道:“五妹妹想去?”
傅珂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了一丝羞赧之色,轻声道:“小妹自进京之后,也只去过上元馆那附近的几处茶楼饭庄,这清味楼却是从没来过。听说这里头有一味香/乳/醪糟极是美味,小妹想去尝一尝呢。”
“哦,原来是这样。”傅珺的语气十分淡然,“既是如此,五妹妹便上去吧。我却是不想动了,便在车里待着便是。”
傅珂搁在身侧的手捏紧了一角裙摆。
傅珺竟然不想进茶楼?为什么?难道是察知情况有异?
她心下狐疑,悄悄抬眸观察傅珺神情。却见对方面色懒懒地,似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看着倒不像是起疑。
“四姐姐便当陪小妹去坐一会子如何?”傅珂笑得十分温柔,歪着头的样子也颇为娇俏,“小妹是真想尝尝醪糟的呢。且我瞧四姐姐像是有些不舒服,这车里哪像茶楼里那般松快呢?四姐姐便陪陪我吧,好不好?”
应该说,傅珂撒起娇来也是有些水准的,至少不叫人讨厌。且这撒娇之中还含着几许可怜,倒让人不忍心拒绝。
然而,傅珺捏着手心里已经汗湿了的那张纸条,再看着傅珂那张纯然无害的脸,心里生出的不是怜意,而是深深的厌恶。
“清味楼有异,勿往。切切。”
那张纸条上只有这短短九个字。而甫一见这纸上字迹,傅珺便知道,这纸上所言必定为真。
因为,她认得这纸上的字迹。
那是孟渊的字。
那张练习臂力的功法,便是孟渊亲笔钞录的。傅珺为研究其中窍门。曾仔仔细细地扒着那张纸看了不下百遍,对于孟渊的字迹她是绝对烂熟于胸。故一见纸条,傅珺立刻便先在心里信了七分。
而后马车偏偏坏在了清味楼的门口,而傅珂更是力邀傅珺上楼喝茶,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真是打死傅珺也不信。
她抬眼看着傅珂娇俏的笑脸,忍不住心下冷笑。
“既然妹妹这么喜欢去清味楼。那便自去好了。我只想待在车里,恕姐姐不奉陪了。”傅珺干脆拿起一卷书,兀自看了起来。
傅珂闻言。低平的眉宇间蕴起了一层不耐与怒意。
她万没想到傅珺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竟是直接拒绝了她的请求。
她撩起眼皮看了傅珺一眼,蓦地冷笑道:“既是姐姐不愿,小妹也不强求。便自去茶楼便是。”她一厢说着,一厢便赌气扶着梅红的手坐直了身子道:“拿帷帽来。”
梅红应了声是。取出了早就备好的帷帽,一面偷偷观察傅珺的动静。
傅珺却是完全不为所动,只淡笑着翻了一页书,漫声道:“嗯。五妹妹慢走。”
傅珂的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冷色。她昂起头来“哼”了一声,扶了梅红与莲青的手,当真便自下了车。直接往茶楼而去。
待离开了马车略远几步,傅珂便立刻拉过莲青。凑在她耳边低语道:“莲青,你速去三楼闻竹轩知会我表哥,叫他即刻自后楼梯悄悄下楼,再绕道来清味楼门前与四姐姐相会。记住,叫他放胆去做,做得越明显越好,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引来众人围观,可记下了?”
莲青点头道:“婢子知晓了。”
傅珂对莲青一向最是信重的,便点头笑道:“你也小心些,速去速回。”
莲青蹲了蹲身,便借着那廊柱的遮掩,悄悄地上了楼。
这里傅珂便回手召了两个跟车的婆子,几个人也一同上了楼,却是在二楼寻了一个临街的雅间,点了些茶水点心。傅珂便向那靠窗的位子坐了,观察着楼下马车的动静。
虽计划有变,不过这样正好。她完全可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方才与傅珺的一番对话,无论是车里的丫鬟,还是车外跟着的婆子,众人可是都听见了。她傅珂力邀四姐姐去茶楼小坐,不料四姐姐却执意不肯。为何不肯?自是因为要借此良机与情郎相会。只可惜这一对有情人之间生了误会,当街吵闹起来,引来众人围观。
而她傅珂此时自在茶楼喝茶,对楼下之事一无所知。
这般想着,傅珂觉得自己临时想出来的主意,实在是比原计划还要完美。至于姜姒,傅珂却是管不了那许多了。
此时,店伙已是敲门而入,殷勤地道:“这位贵主儿,此乃我们店里最有名的醪糟,您请慢用。”
傅珂转首看去,却见那桌上放着几只青花瓷的盖碗,一阵阵甜糯的香气自碗中传来,十分诱人。
那店伙送上吃食便又退了下去,还将雅间儿的门也掩上了,显得十分知礼。
傅珂看了看楼下,侯府的马车还停在街边,没一点儿动静。她暗自计算了一下,便知那程甲就算走得再快,从后门绕过来还是需要些时候的。于是她便收回了视线,却见梅红已经将盏盖揭开了,露出了里头雪白的醪糟。
在赏梅宴上傅珂原就没怎么吃东西,此时闻着这醪糟的香气,不由便引动了几分食欲。
一旁的梅红便自包袱里取出一只红玛瑙碗并一只银汤匙,亲向那盏中盛了几勺醪糟递给了傅珂。
傅珂自进京之后,一直便在努力学习做一个符合规矩的侯门贵女。她知道这京中贵女越是身份高的,待身边人便越是和善。因此她便也端出个笑脸来,向那两个跟着的婆子道:“妈妈们也喝些热的暖一暖。总归这里没有旁人,别太拘束了才是。”
那梅红此时亦自上前,亲将两盏热茶递给了婆子们。
那两个婆子一直是走在车外头的,早是想喝些热的了。故此时她们也没很推辞,再三谢过之后便也喝起茶来,便连梅红也接了傅珂赏的一盏醪糟吃了起来。
且不说这雅间儿里的傅珂如何与下人们其乐融融合家欢,却说马车之上,傅珺此时也将情况打听清楚了。
马车偏在此时此地拔了缝,若说这是意外,傅珺自己听了都要笑。她认为,无论清味楼里安排下了什么阴谋诡计,这车夫绝对有问题。
因此,待傅珂离开之后,傅珺便叫青蔓出去向旁边的婆子套了话,又细细观察了那车夫好一会。最后依据各方面的口述及青蔓这个万事通提供的信息,傅珺得出一个结论:这车夫很可能是莲青家里的什么人。
这个结论傅珺先记在心里,回去便叫沈妈妈去查。至于傅珂,傅珺相信,只要能将莲青锁定,傅珂也跑不了。
☆、第430章
傅珺正自阖目沉思,忽听车外传来婆子的声音道:“见过三老爷。”
傅庚来了?!
傅珺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
却闻车外果然传来了傅庚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车怎么停在这里了?你们主子呢?”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不快,似还隐隐带着几分怒意。
那跟车的婆子吓得不敢则声。却听傅庚又道:“赶车的胡九呢?怎么换人了?”语气已是愈加严厉。
傅珺连忙凑到了车门处,隔帘语道:“父亲,我在车里呢。”
一听傅珺的声音传了出来,傅庚当先便松了口气。不过停了片刻,他的眉头便又蹙了起来,问道:“你五妹妹呢?”
傅珺便淡声道:“五妹妹执意要去清味楼,说是要尝一尝醪糟。我不想下车,便没去了。”
傅庚闻言眉头便松了下来,然而一想到孟渊派人送来的消息,他的心又拧紧了。他转头吩咐带来的侍卫道:“你们几个牢牢守在车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侍卫俱叉手道:“遵命!”
傅庚便又向傅珺温声道:“我儿且少待,为父去里头寻了你五妹妹下来。”
傅珺应了声是,心下却是完全放松了下来。
傅庚来了,还带来了侍卫,那孟渊信中所说的危机,只怕应该也解决了吧。
她一面想着,一面又微微阖上了眼睛。
这里傅庚便叫了两个跟车的婆子并两个侍卫,几人一径进了茶楼。那茶楼里的店伙便迎上来前打招呼,傅庚只道寻人,又说了傅珂等人的形貌,那伙计便引着傅庚上了二楼,来到了一个雅间儿门前,便告退而去。
那雅间儿位于靠近后楼梯的拐角,前头还有一个大柱子挡着,位置颇为隐蔽。此时,雅间儿的门正自掩着。门外却连个守门的婆子也没留。
傅庚见此情景,眉头已经蹙了起来。
那两个跟来的婆子便上前去推门。谁想,那门竟是关得死死的,竟是从里头闸上了。
傅庚心中暗叫不好。沉着脸吩咐一旁的侍卫道:“将门打开,尔等回避。”
那侍卫不敢耽搁,上前一脚便踢开了房门,眼角余光瞥见迎门处横着一架围屏,几件衣裳散落在围屏边上。既有男子衣衫,亦有女子衣衫。
那侍卫不敢多看,立刻旋身面朝门外,余者亦早就背朝着门站好,一眼不敢往里瞅。
傅庚长吸了一口气,提步转进围屏,却见那围屏之后竟是一张矮榻,榻上横卧着一双男女,俱是只穿着小衣。
看着那对男女,傅庚的脸上已是一片铁青。
“来人。方才带路的伙计呢,去找他过来。”傅庚声色俱厉。那个伙计偏将他们带到这里,意欲何为?这是要让他看一出好戏不成?
一个侍卫领命去了,不多时又回来禀报:“那伙计不见了,掌柜的说他们没这么个伙计。”
傅庚面沉若水,蹙眉不语。
此时,许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旁边的几个雅间儿俱都有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见了门外守着的婆子,当先便惊道:“你怎么上来了。楼下的马车出事了么?”
傅庚听这声音有两分耳熟,忙自那围屏后转出了门外,却见一旁的雅间儿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人正是傅珂身边的大丫鬟梅红。而跟在梅红身后戴着长长帷幕的,不是傅珂又是谁?
见傅庚突然出现在这里,傅珂大惊失色,若非有帷帽挡着,她眼中的惶乱之色只怕傅庚一眼就能瞧破。而即便隔着帷帽,她的一举一动也显得极不自然。
见傅珂走了出来。傅庚的一颗心先自放了下来。
傅珂此时已经走到了傅庚的面前,正待蹲身行礼,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那屋中的情景。她心中如遭锤击,大惊之下,险一险便没忍住那一声惊呼。
便是这一瞥眼间,傅珂已经十分清楚地看见,那地板上散落的衣物,竟是莲青的!
莲青今天穿着一身葱绿色比甲,那比甲上头绣的花纹是照着傅珈送来的花样子描的,十分特别,亦极好辨认。
傅珂强力压下心头的慌乱,向着傅庚行了一礼。此刻她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却犹自抱着一丝幻想,便语声微颤地道:“父亲,四姐姐……”
“闭嘴!”傅庚厉声道,复又吩咐一旁的婆子:“扶姑娘速回车上。”说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