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宓一面听着,一面便渐渐露出笑容来。待绿萼说罢,她便向绿萼道:“多得你聪明,这般便很好。”说着她当先便步出树荫,往四下看了看。便寻着了她想找的那个人,于是便往棋厅那里走了过去。
傅珺陪陆缃玩了一回投壶之后,两个人便都有些累了。便寻了一处小亭子坐了喝茶。
便在此时,忽见那亭子外头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走两步便要停上一停。再走两步再停一停,显得极为犹豫。直到傅珺看了过来,与其目光相接,那人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微红着脸大步走了过来。
这人不是旁人,却正是方才踩了傅珺裙子的辛韫。
辛韫此时不仅脸是红的,连耳朵亦有些微微泛红,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可爱与羞涩,与她往常留给傅珺的印象大不一样。
傅珺微带讶异地看着辛韫。见对方期期艾艾地走了过来,低着头、红着脸,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憋了好半天方才憋出一句极轻的“方才多谢你”。
看着辛韫那张比红蛋还要红的脸,若不是场合不对,傅珺真的很想笑场。
这些初中女生她真心是没办法当同龄人看,此时的她只想要笑。这辛韫不二的时候,其实也颇有几分可爱。
心下如是想着,傅珺的脸上便不由自主地带出个笑来,道:“小事尔,不必挂怀。”
辛韫鼓足勇气说出了第一句话,见傅珺的态度果然极为友好,那第二句话便也没那么难出口了。于是她便满脸期待地看着傅珺,语气真诚地道:“我们一起去九龙湖边观景可好?”
傅珺沉吟了一会,一时未就作答。
见傅珺一径不作声,辛韫那方才缓过来一点的脸,便又慢慢地红了。
她可是鼓足了勇气才过来邀请傅珺的。
王宓说,她这个四表妹很好讲话,又颇爱观鱼。辛韫若想要表达谢意,只消以其最爱的活动相邀,以王宓对傅珺的了解,她必定欣然同意。
见辛韫的脸简直快红得滴血了,傅珺心下倒又有些不忍。于是便点头笑道:“便去湖边走走也好。”
辛韫闻言脸上立刻便露出个笑容来,欢喜地道:“嗯,我听人说了,那湖里有九条真龙呢。”
陆缃此时便笑道:“那可要好好瞧瞧,说不得便能被我瞧见一条呢。”
见傅珺与陆缃皆是极好相与的样子,辛韫的一颗心完全放了下来。她其实早就想来表达谢意了,却始终差了一些勇气。此时辛韫倒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傅四这么好说话,她应该早些过来致谢才是。
几个人这里正说着话,忽听湖边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旋即便见园子里的人都往湖边涌了过去。
辛韫便踮着脚跟向那湖边张了张,一面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人全往那里跑?”
此时一个小女生刚好经过亭边,陆缃便叫住了她问道:“前头出了什么事?”
那小姑娘便笑道:“是鲤鱼跳龙门呢,还有金鲤鱼跳出来呢。”
听了这话傅珺倒没什么反应,那两个真正的小姑娘却都睁大了眼睛,陆缃更是笑了起来道:“我们也快去瞧瞧吧。我还没怎么见过大鱼呢。”
辛韫自更是一个劲儿地说好,傅珺便也从善如流,跟着大部队来到了九龙湖畔。
那湖边这时候已经站了不少人,俱都伸长了脖子往湖中看去。傅珺她们便也寻了个人不太多的地方,望着澄澈的湖水,等待着金鲤的出现。
便在此时,傅珺瞥眼瞧见敞轩里多出一个人来,还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
傅珺心下微惊,不由侧目看了一眼。却见那男子穿着玄色绣青龙的袍子,腰缠玉带,发上还戴着一顶金冠,容颜颇为俊美,尤其是那微有些下垂的眉眼,为这张俊美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温润与善意。
☆、第337章
这人来得无声无息的,除了傅珺以外,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此时,那敞轩里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却是被这人笑着叫了起来,德妃一见这人更是眉眼带笑,将这人拉到了身边说话。
傅珺见此情景,对此人身份已经有了个隐约的猜测。
她微微侧过身子,根据前世跟踪与监视时的经验,选了一个极为巧妙的角度,既可观察敞轩中的情景,又不会叫那里的人注意到,同时在外人眼中看来她仍是面朝湖水,不致令人起疑。
此时,德妃娘娘正与那男子说着话。她一面说着话,一面便伸手向旁边挥了挥。
傅珺这一世的视力极好,她清楚地瞧见,有一只玉色蝴蝶正围着德妃打转儿,德妃的这个动作却是将蝴蝶赶开的意思。
春来蝶舞本是正常,德妃身上想是还熏了香,那彩蝶便翩飞来去的,倒也好看。
一旁的宫人因被德妃遣退了,此时自是不敢上前。于是德妃便一面与那男子说话,一面时不时地挥手驱蝶。
这两个人的谈话持续了约有两分钟。期间德妃挥手的动作至少做了六、七次,而那个男子虽神态随意,两只手却始终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前,连个小手指都没动上一动。
傅珺看着看着,心里便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德妃的动作虽然是无意识的,但却带有极其强烈的暗示//性//。一般人面对此种情况,通常都会有一个下意识的模仿动作。就算古代规矩礼仪森严,也不可能两只手都那样稳定地放在膝上,连个手指头都不动。
据傅珺所知,在一般情况下,只有一类人不会受这种暗示//性//动作的影响——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
具备这一型人格的人,具有极强的“自我中心”行为特质,且与公认的社会规范有显著背离。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本能地不受任何影响,只会循着本心而为。
傅珺前世也接触过几个反社会型人格罪犯。这种从不“随大流”的特点,无一例外地出现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傅珺一面暗中观察,一面心下思忖着,忽听身边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更有女孩子娇脆的声音道:“金鲤鱼!”
这声呼唤引得众人又是一阵躁动,傅珺身边的人挨挨挤挤,拥作了一团。
便在此时,蓦地一股大力袭//来,傅珺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那人的力气极大。直推得傅珺向旁倒去,而她的旁边正是九龙湖,那倾斜的堤岸几乎呈九十度,若是一脚失足,必然滚落湖中。
傅珺本能地双手前伸,想要抓住些什么稳住身体。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傅珺的手里忽然抓住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事物。
是围栏!
这湖边修建了几段围栏,而傅珺方才为了观察方便,取了一个侧立的姿势,面朝的正是围栏的方向。
一俟抓住了围栏。傅珺立刻便死死握紧,同时拼命平衡住了身体。而几乎与此同时,却听身旁一声尖叫,旋即便见一人从傅珺的身边掉进了湖里。
“有人落水了!”旁边立刻响起了惊呼声,湖边顿时乱成了一团。
傅珺心有余悸,脸色惨白地死死抓住栏杆,任凭周遭人潮涌动,一动也不敢动。
此时涉江终于满头大汗地挤到了傅珺身边,见傅珺无事,她连忙用力扶住傅珺道:“姑娘快随我来。”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傅珺这才终是松了手,由着涉江半扶半拖地将她带到了安全地带。
那旁边守着的宫女里便有会水的,此刻已经有好几个跳进了湖里,没多久便将落水的女子捞了上来。
傅珺凝目看去。却见落水的人竟是辛韫。
此时,辛韫面色青白、双目紧闭,头发散乱地粘在额上与颊边,仰躺在湖边一动不动,唯有胸口微微地起伏着,看上去只是晕过去了。并无大碍。一旁的宫女正替她清理着脸上的污物。
湖边出了这样的大事,敞轩中的贵人自是全都被惊动了。
太后娘娘年纪大了,便被太子妃卢菀留在了敞轩中,由她亲自相陪。德妃则带着人赶了过来,一见落水的是辛韫,她的眉峰便是微微一蹙。
她不着痕迹向四下看了看,瞥眼便瞧见了立在一旁的傅珺,她的眼角又是一眯。
傅珺自是感觉到了德妃的眼神,只是囿于身份,她却是不好直视对方的,只能佯作害怕地垂下了眼眸。
德妃的眼神也只一扫即逝。旋即她便叫人去宣太医,一面又叫人抬了软兜过来,吩咐将辛韫抬到德妃所住的东明殿偏殿,严令一众人等好生服侍。
太后娘娘在敞轩中坐了一会,听说落水的乃是高官之女,到底还是不放心,便由卢菀扶着赶了过来,一过来便对德妃道:“你也去吧,别叫辛家姑娘委屈了去。”
听得太后所言,德妃微微一怔,复又笑道:“母后,此事原非小事,臣妾还想问一问始末,也好给那辛家姑娘一个交待。”
太后一听这话,那春花般明媚的容颜里,蓦地便似是起了一阵秋风,一刹时便有些冷肃起来。她淡淡地看了德妃一眼,复又笑着慈声道:“凡事有本宫在,你还是去忙你的吧。”
德妃的眸色微微一冷。
然而,太后乃是本朝最尊贵的女人,她说的话别说德妃了,便是圣上也轻易不会驳的。
因此,德妃那微冷的眸色也只维持了一刹,很快她便笑着恭声道:“那臣妾便偷个懒儿,一切全交给母后了。”
太后含笑道:“你放心便是。”
德妃便向太后行了一礼,遂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直到此时傅珺才发现,二皇子刘竞的身影,已经从敞轩里消失了。
这人的来与去,竟像是无迹可寻似的,而他出现的时机,则令傅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而更叫人奇怪的是,定西伯夫人卢莹也不见了踪影。傅珺趁着无人注意,向四下环视了一圈。确定卢莹并未在敞轩里,亦未在人群中。
☆、第338章
好好的宫廷春宴,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未免叫人扫兴。更何况,方才太后与德妃皆说了,这事还要查一查始末,要给辛家一个交待。
因此,待德妃离开之后,一众女生便在夫子们的陪同下,随太后娘娘等人一同去了岁羽殿。便在前往岁羽殿的路上,卢莹却是从后赶了上来,与卢菀一同陪在了太后的身旁。
傅珺此时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辛韫落水一事上。
这件事实在很蹊跷。
方才傅珺分明感觉到那人的目标是她。虽然她抓住了栏杆,但若那人再加把力,傅珺必然落水。
可她万不曾想到,最后落水的竟然是辛韫。难道说那人一开始是推错人了?
不,这不可能。傅珺暗忖道。
那么近的距离不可能认错人。只能说,这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很可能那凶手被人群挤得失了手,于是便将辛韫给推落水中了。
傅珺一面思索着,一面便踏上了岁羽殿的台阶,却听身旁的涉江突然轻轻地“啊”了一声。
这一声不只惊动了傅珺,走在她身旁的陆缃以及兴平伯世子之女冯薇也都听见了,两个人便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涉江便指着傅珺的身侧轻声道:“姑娘,您的玉禁步……”
傅珺垂眸看去,却见悬在身侧的那枚玉蜻蜓中间裂了一条极深的缝隙,看上去随时有碎成两半的危险。
傅珺略略一想便即明白,这定是方才在湖边的时候,她的身体有一瞬间失去了平衡,这玉饰便撞到了旁边的栏杆上,便此撞坏了。
涉江便道:“婢子替您换个新的吧,免得在娘娘跟前失仪。”
傅珺点头道:“我记得还有个血玉的,便换那个吧。”
涉江点头应是,便快手快脚地替傅珺换了王襄赏的那枚血玉牌。
那冯薇见傅珺出手便是血玉,不由微感诧异。待见那玉的成色极好。红而不艳、浓而不妖,一看便是古物。她原是勋贵出身,见过不少好东西,此时便不由轻轻赞了一句:“这血玉牌实乃佳物。”
陆缃亦问道:“这便是你外祖父赏你的吧?”
傅珺浅浅一笑道:“正是外祖父赏的。今儿幸得有它在呢。”
这几个人也只轻声说了两句话。便又继续往前走去。
走在前头的姜姒回头看了一眼。从她站的角度看不见详情,只看见傅珺等人聚在一起不知说了些什么便又分开。
她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了走在一侧的王宓,表情微微一冷,旋即她便垂首去理身上的衣带。脚下却是往旁弯过去几步,走到了王宓的身边。
王宓此时正偷眼四下瞧着,感叹于岁羽殿的华丽与庄严,猛可里却见姜姒又走了过来,她便有心想要躲也无处躲去,只得略略侧过身体避让。
便在这一个错身之际,姜姒蓦地抬起头来,似笑不笑向王宓脸上看了一眼,道:“你脸上是什么?”
王宓一愣,姜姒的手已经伸了过去。手里的帕子在她面颊与鼻端上一抹,复又笑道:“是个小飞虫,我帮你捏下来了。”
王宓不由心下恚怒,却又不好发作,只怒目看着姜姒。姜姒却施施然地屈身行了一礼,旋即便跟着那领路的宫人,自去了专门安置婢仆与伴当的偏殿了。
见姜姒一下子便走得远了,王宓也不得不强抑怒意,跟着众女进入了岁羽殿中。
众人进殿之后,太后娘娘便端坐于宝座之上。接受了众人的再度膜拜,方才挥手笑道:“我这里没几个座儿,委屈你们小孩子家便站着吧。来人哪,给夫子们赐座。”
那些夫子们忙又谢了恩。方才一一就了坐。
太后娘娘便看了一旁的宋宝楼一眼,宋宝楼便走上前去,提了声音说道:“方才那辛家的姑娘是如何落的水,可有人瞧见了么?”
一殿的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寂然无声。其中倒是有几个欲言又止的。却似是惧于太后娘娘在前,不敢轻易开言。
宋宝楼想了一想便回身对太后道:“娘娘,奴婢想先问一问那湖边侍候的宫女,没准儿她们能瞧见什么。”
太后点头道了声“好”,那宋宝楼便叫了掌事宫女过来,将安排在湖边服侍的七、八个宫人俱都叫了过来,又将方才的问题再问了一遍。
那些宫婢便挨个儿地回了话,其中倒有一半皆说,瞧见那辛韫是与傅珺、陆缃等人一起走过来的。
至于辛韫落水时的情况,因彼时那湖里跳出来好几条金鲤鱼,大伙都往湖里看了,便没瞧见湖边的情况。
这些宫人回完了话便退了下去,一旁的卢菀便插言道:“皇祖母,既是这几个宫女都瞧见了傅四姑娘并陆家姑娘,便先叫了她们上来问话可好?”
太后面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卢菀身边的女官便走上前去,将傅珺与陆缃皆宣了过来。
卢菀便问道:“你二人当时站得离辛家姑娘最近,可瞧见她是如何落的水?”
傅珺与陆缃相视一眼,皆摇头道:“未曾瞧见。”
闻听此言,卢菀的面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微含不悦地道:“你二人离得她那般近,真的什么也没瞧见?”
傅珺与陆缃依旧摇头道:“不曾瞧见。”
这陆缃是真的一无所知。至于傅珺,她是疯了才会说出有人推她的话来。这一没人证二没物证的,说出来是容易,可若被人拿此事来做文章,她那小脑袋可不够扛的。总归她也平安无事,傅珺本能地认为,她还是缩起来比较安全。
便在此时,忽听人群里传来了一个细弱的声音道:“启禀娘娘,臣女有话要说。”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那说话的人正是王宓。
卢菀身边的女官便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应该是向她介绍了一下王宓的情况。卢菀一面听着,一面便又将视线扫向了傅珺。
此时,一直在旁边当布景的卢莹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来,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看傅珺,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