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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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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髯大汉便是赵戍疆,而傅珺所见的那个灰衣男子,自然便是曾被赵戍疆讥为何麻子的何靖边了。
    何靖边悄无声息地跨进了院门,先是单膝点地向刘筠见了礼,方沉声禀告道:“禀告主子,属下已经与那明通老儿说过了。”
    刘筠挥手叫了他起来,低语道:“人家是明通法师,你这般说也太失礼了。”
    何靖边躬了躬身,未曾说话。一旁的赵戍疆破天荒地没跟着刘筠数落何靖边,而是咕咕哝哝地道:“这明通当年就是个花和尚,叫他一声老儿这都是客气的了。”
    刘筠听了这话不由笑了起来,道:“老赵你这便不好了,俗语谓‘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人家现在已经洗心革面,灵岩寺的住持明通法师德高望重,世人皆知。”

☆、第222章

赵戍疆便撇了撇嘴道:“主子心胸宽宏,不愿挟恩。当年若非主子出手相救,明通哪来的今天?”
    刘筠摇了摇头,不再跟赵戍疆纠缠这个问题,而是问何靖边道:“你追的那条线如何了?”
    何靖边沉声道:“禀告主子,属下无能,追的那条线到了姑苏便断了。属下唯一确定的是,当年南山国公主之女,确曾在姑苏出现过。属下还查访到了一位年迈的匠人,他说当年他和他师傅曾经接过一单奇怪的生意。”
    “哦?”刘筠不由精神一振,便问道:“细细说来。”
    何靖边便道:“这匠人说,当年他的师傅接的那单生意,是要为一户人家挖冰窖并在窖中建屋。按说这生意并没什么,但据这匠人回忆,这冰窖挖得极大极深,且这户人家住得极其偏远,他们师徒几个坐着马车走了两天才到,初时他们还以为是山里的民户,可这户人家给的酬金却十分丰厚,却又比普通民户富贵得多,平时出手也很大方,有一回还赏了他们师傅一锭金元宝,极富钱财。那匠人与他师傅私下曾谈论过,皆说不曾听说姑苏城外的山里还有这样豪奢的人家,这一点让他觉得很奇怪。”
    刘筠便问:“这户人家住在何处?”
    何靖边道:“回主子的话,若说此事的第二个怪异之处,便在这里。在接下这单生意之前的三个月,这匠人师兄弟几个与他们的师傅,不知何故便相继得了眼盲之症,不出三个月便皆盲了。他们请了好些大夫来看,都道治不好。当时他们还以为此生再也不能做匠人了。谁想就有这样巧。便在他们几近绝望之时,这单活计从天而降,且给的报酬又极高,可保后半生衣食无虞。因此这师徒几人对这户人家大为感激,这冰窖他们直挖了大半年才算建成,这期间这户人家并不着急,还派了人手过来与他们搭工。”
    闻听此言。刘筠的长眉便蹙了起来。道:“既是得了眼盲之症,那自是不知主人家在何处了。只是,这巧合实在叫人不得不多想。就在接下此单生意之前。师徒几人忽然全盲了,世间哪有这般巧事?”
    何靖边道:“禀主子,这件事还有第三个奇怪之处。”
    刘筠沉声道:“说。”
    何靖边道:“这第三个奇怪之处,便是在做完这单生意后的几年间。这师徒几人的眼盲之症却又相继好了,如今这匠人耳聪目明。并无眼疾。”
    刘筠长眉微挑,道:“还有此事?”
    赵戍疆早忍不住睁大了一双铜铃样的眼睛,插口道:“真是奇哉怪也。”
    刘筠沉吟了片刻,缓声道:“据我所知。那南山国地处海中央,盛产各类奇花异草,其中有不少皆可入药。南山国的秘药亦是奇诡万状、举世闻名。据说我知那秘药皆是无色无味之属,往往叫人防不胜防。当年先帝爷亲征南山国。是趁着那国中制药大师相继辞世,后继无人之时,方才一举得胜的。这师徒几人的眼盲之症,若说不是人为的,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只怕这其中少不了南山国秘药的作用。”
    何靖边此时已是双眸发亮,道:“主子高见。属下也以为,这匠人所挖的冰窖,很可能便是受了那南山国人的委托。若真是如此,便表明主子追的这条线是正确的,那南山国的秘……只怕便在姑苏左近。”
    刘筠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桌面上,半天没有说话。
    何靖边举眸看了看刘筠,忽然便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个少女身影来。
    方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少女那秀气圆润的下巴,雪白的皮肤与红唇,还有那隐在轻纱后清冷的眸子,皆让何靖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亦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平南侯府的傅四姑娘。
    四年前的上元节当夜,在温国公府小公子的别院里,何靖边与傅四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这位傅四姑娘的容貌他是有印象的。
    而今日所见的轻纱少女,虽脸模子长开了好些,但那眉目间的清冽淡然却没变。听闻傅四姑娘便住在姑苏府外祖父家中。何靖边觉得,他今天遇见的少女,很可能便是那位傅四姑娘。
    此刻他便是在犹豫,是否要将此事也说予刘筠知晓。
    便在此时,却听赵戍疆忽然道:“主子,若是属下赶着车,将那匠人的眼睛蒙住了,再带着那匠人走一走,那匠人会不会能记得当年的路?”
    刘筠听了沉吟不语,何靖边便道:“主子,属下也曾想过这一点,还带着那匠人上了马车,只是那匠人却是记不太清当年走的路了。”
    刘筠站起身来,在桌旁来回踱了两步,方缓缓地道:“此事已过去四十余载,这匠人年事已高,自是记不清了。况且那传言究竟是真是假尚且不明,我也只是姑且查一查罢了。”说罢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何靖边与赵戍疆俱不曾搭话,只肃手立着。
    过了好一会,刘筠便又问道:“老赵,你查的事情有何进展?”
    赵戍疆叉手道:“启禀主子,属下的人已经跟上了那个人,那人便住在阊闾巷的一间小客栈里,整日便往那堵坊酒楼里头去,到处跟人打听消息,属下没叫人动他。”
    刘筠点头道:“很好,继续盯着他。”说罢又笑看了赵戍疆一眼,赞许地道:“老赵如今也稳重许多了。”
    赵戍疆闻言便裂开大嘴笑了起来,又抓了抓头皮不好意思地道:“主子过奖了。属下也是跟主子学的。”
    刘筠点了点头,举首望着院墙外的一角远山,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游兴,便对何靖边道:“听说这灵岩寺景致极佳,老何跟我出去走走。”说罢负手向外行去,何靖边亦无声地跟了上去。
    从小院出去往左走,便是一条斜斜向上的白石小径,细若羊肠,宛若一线玉痕,镶嵌在满山新绿的树木间。
    刘筠也没辨方向,只顺着那条小径信步往上走,一面欣赏着寺中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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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这条小径周遭皆是参天大树,有常绿的松柏,亦有山柳岩槐。初春的阳光自树顶流转而下,在小径上投下参差的树影,石缝间还有新染的苔痕,想是经了前几日的一场雨,便此留下的印记。
    此时四野无人,山寺幽静,林间时而有鸟鸣间关,在空寂的山谷间婉转不息,一递一声,回音渺渺,直令人胸臆间为之一清,纵目望去,更是满目幽绿,心神俱静。
    刘筠便向何靖边笑道:“这山寺倒真是好景致,果然不负一个灵字。”
    何靖边往四下看了看,躬身道:“主子所言甚是。”
    刘筠一笑,便又继续沿小径向山上行去,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空气里渐渐地便有了花香。
    那香气清甜而柔和,与树木的清幽气息混在一处,有一种格外的恬静。
    此时他们已行至山寺的半山腰,刘筠举目看去,却见就在前方不远处,宛若堆雪砌云一般,盛开了好大的一片杏花。那清甜温软的香气,便是这千万朵杏花正在绽芳吐蕊。
    灵岩山原本山势清奇,风过时便有罡气四溢。然而,那罡风拂过这片杏树林时,却似是被这花香醺软了一般,便此变得轻柔了起来,却将那雪片似的花瓣,一捧一捧地拂到人身上来。
    刘筠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浮出了一丝浅笑,提步踏入林中。
    这片杏树林占地极广,植株约近百数。此刻山风拂过,杏花如雪,在他的衣袂间辗转飘舞,恍若飞雪琼玉。
    刘筠抬起一只手,将手掌摊开,一片花瓣便盈盈落入了他的掌中。他凝目看去,却见这花瓣白中带米分,娇嫩得仿佛经不得人细看,一看便要化了去一般。
    他的眸中笑意更盛。仰首向着树梢看去。此时又是一阵风过,将满树的花瓣拂下好些来,如落絮、似柳棉,盈盈脉脉。委落尘埃,唯余香气缭绕于鼻端。
    刘筠怅怅地望着满树的杏花,心神荡荡渺渺,不知飘往了何处。
    蓦地,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箫声。
    箫声幽咽。缠绵似春波流转,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清越明净,如同眼前被东风拂乱了的杏花一般,在风里流连不去,辗转飘落于地面。却又被风拂起,在半空里渐渐远去。
    刘筠的心里刹时间微微一凉。只觉得千情万绪皆随这箫声沉入了万顷清波之间,天地万物皆化作了一脉水韵。
    此间一曲,竟是刘筠平生仅闻。
    那曲调明明是流媚纤婉的,可那奏箫之人却硬是自这婉转里头,奏出了几分苍凉的意味来。而那气象居然是阔大且悠远的,便如一人独对千古岁月,念天地之广阔、叹光阴之迢遥。
    刘筠从未听过这样的曲子。在他所知的范围内,也从不曾听闻有谁会奏这样的箫曲。
    然而,当此情景,却再没有一首曲子能如此曲一般贴切。
    他微阖双目,只觉得那箫韵宛若水波一般,将自己的心神涤成了一股清流。
    箫韵微凉、杏花吹雪,他似是听到了水风吹落了漫天花雨,又似是看到了江阔云低、四野空寂的一叶孤舟。在他的脑海中。渐渐幻化出了一个窈窕女子的身影,那素白的身影行过了杏花疏影,又踏过了雪夜孤山,于苍茫的暮色中渐行渐远。渐无踪迹……
    不知何时,箫声已然停歇。东风浩荡,将满树的杏花吹成雪影。
    当此际,刘筠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只觉得那萧声便像是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来回吟唱。反复不息,直到一声极轻的吐气声,才将他从幻境中唤醒了过来。
    他抬起眼眸,看了看斜靠在树顶上的少年,无奈地道:“阿渊,不是叫你在外头等我的么?你又来这里作甚?”
    阿渊纵身跃下树来,隐在黑脸下的长眉已经轩立而起,冷冷地道:“我想来便来,不需你说。”说罢便转过身去,大步向外走去。
    此时的阿渊,着实是满心的不喜。
    他原本是在寺外等刘筠的,不想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在寺门口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他记得那是傅四的一个近身大丫鬟,叫什么青蔓的。
    阿渊一时来了兴致,便跟在了那丫鬟的身后。却见那丫鬟急匆匆地直奔灵岩寺山门边的一个小摊儿,买了两包瓜子、两包豆干、两包杏脯并其他小食若干,两手捧得满满地又进了山门。
    他便跟着那丫鬟左拐右拐,看到那小丫头直进了“痕香院”的大门,一进门就叽叽呱呱地道:“姑娘姑娘,婢子给您每样都买了些,您尝尝,可好吃啦,这些您都带回去慢慢吃吧,要不来灵岩寺一遭,什么都没带可也不好。”
    阿渊听了这话,当即便嗤笑了起来,暗道这傅四原来这么爱吃零嘴儿,又想起多年前在听涛小筑的情景来,一时只觉得十分好笑。
    那痕香院位于山寺后头,平常便鲜有人迹。阿渊左右无事,便在院门外不远处站了一会。那院门虚掩着,时而便可见里头晃过的人影,还有说话的声音亦不时传来。
    过了一会,阿渊便觉出一种无趣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着那个丫鬟,还听了这么一耳朵的闲话。更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会一直站在院门外,也不知是在期待些什么。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干嘛,便这般藏头露尾地躲在人家姑娘家的院子门口。细想一想,真是连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这般想着,阿渊便甩了甩衣袖,转身向旁边走去。
    说起来,这灵岩寺的风景倒是不错。这两日天气微寒,又时常下雨,来上香的人并不多,游玩起来却是很舒爽的。
    阿渊便想,总归已经进来了,便在此处等刘筠也是一样的。方才进寺时他已经在路边留了暗号,赵戍疆他们肯定能找到他。于是他便自寻了一条路,径往痕香院的东边绕了过去,不多时便来到了那片杏树林。
    当箫声响起来的时候,阿渊才将跃上树梢。
    因为人在高处,所以他听得很清楚,那清丽的箫韵便是从痕香院里传出来的。当时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
    这一定是傅四在奏箫。
    如此清丽而又陌生的曲韵,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奏得出。想来也只有那个在窗前哼古怪小曲儿的小姑娘,才能奏出这般奇异且美妙的曲子吧。

☆、第224章

阿渊悄无声息地在树上纵跃了几回,来到青砖墙外,果然便瞧见了在银杏树下奏箫的韶龄女子。
    那少女素衣白裙、雪肤朱颜,纤秀得宛若一杆绿竹,清雅而又冷冽,立在树下有如画卷。
    阿渊的心里顿时涌上了一丝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曾经的小豆丁在时光中已然变换了模样,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陌生而又美丽,与他记忆中那个声音稚嫩的小小女孩,却是相去甚远了。
    这让阿渊莫名地便有些怅惘起来。
    他怀着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从墙的那边又跃回至杏林深处,拣了一根树枝轻轻坐下,看着漫天如雪的落英,听着那凄婉而又缠绵的箫曲,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张美丽且哀愁的脸庞。
    那是他亲生母亲的脸。
    这美丽的妇人离开人世时,正值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没有如雪的杏花为她相送,亦没有温软的春风装点她凄清的眉眼。她甚至都不曾撑到见他最后一面,便孤独地闭上了双眼。
    不知不觉间,阿渊的颊边有了一丝凉意。
    他忽然便记起,今年恰是他的娘亲离世五年整。而他竟是忘记了为娘亲办一场法事。
    阿渊的身子动了动,可随后他却又坐了下来。
    就算他记得又如何?那个最该为他的娘亲做法事之人,现在正在都城金陵安然地做着他的国公爷。泼天富贵之下、锦乡绣苑之中,又有谁还会记得他这个奸生子的娘亲?
    阿渊的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头。
    然而,那箫声此时又飘了过来,悲凉的,凄切的。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苍茫的温暖,抚慰着他心头的愤懑与悲凉。
    阿渊握紧的拳头渐渐松了下来,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水意。
    此时此际,便让这曲箫声作为他的拜祭吧。只愿他的娘亲来生能够托生在一个好人家,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阿渊闭上双眼,一任那箫韵在自己的心底深处来回荡涤。他觉得,他的三魂七魄亦似被这箫声洗了一回。变得透明清澈起来。
    不知为什么。阿渊便对这箫声有了几分贪恋。
    在箫韵结束之前,他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也不想用任何声音或动作。去打断自己此时的感受。
    所以,在察觉到刘筠的气息时,他仍是坐在树梢未动。他想,刘筠身边的何靖边。应该也同样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
    只是,他们谁都不曾现身。亦不曾说话。似是不希望惊扰到了什么一般,只各自安静地待在原地,直至箫声停歇,一切又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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