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还……
杜九言转头看着桂王,就听他道:“本王当然不会失忆,所有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家惊呼一声,桂王原来中毒昏迷。是了,九江王没有死,那桂王就肯定毫发无损了。
“居然是圈套,”安国公冷笑着看着他,“设局等我?”
“可惜,说来说去不过是个故事而已。你们可知道,你们此刻在说的是什么?”
想要证明他有罪或许可以,可想要通过他有罪来证明,一国之君并非皇家人,谈何容易?!
赵煜虽敦厚,可不傻,不是拍着律法就他就能认的,就算赵煜能认,那满朝文武呢,那天下百姓呢?
岂是他们说一说,天下人和文武百官就能相信的?
“我成亲那夜,收到一封信,信中说,我父皇就是被奸人所害、我的皇兄可能是假的、而做这一切的人,很有可能是我最亲近的人。”
桂王目光和赵煜对视,声色苦痛无奈,“于是,我出海、造反。”
“只为有一天,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他做这一切的同时,他也在逃避。他不敢相信赵煜并非皇家人。
那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对他百依百顺的兄长。
尤其是他在广西造反后,赵煜不但没有治他的罪,更顺手将广西给他,这中间他只是训斥了他几句而已,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提。
赵煜相信他,就和他也相信赵煜一样。
若赵煜真的不是他哥,他和太后都将无法承受。
但……后来的事情,已不是他逃避就能做到的了,安山王和怀王接连出事……他不得不将这个人找出来,以免发生更多的悲剧。
当这一切确认时,他也终于想明白,那些年每回只差分毫要他命的巧合,那些追杀他的人马,都不是巧合。
是有人真的想要他的命。
只因为,他是嫡出又得先帝宠爱,所以,对方想要早早将他除去。
“墨兮,”赵煜哽咽地问道,“你……一直都知道?”
桂王也看着赵煜,目光沉痛,道:“我没有去求证。”
是因为他不敢去求证吧,赵煜眼泪掉下来,既心痛又绝望。
杜九言和桂王并肩而立,心头并没有很痛快,她看向安国公道:“当年,是您让我出走去找桂王的吧?”
“但你并不知道,我还有身孕。你让我去找桂王,让我们同甘共苦,你让我跟在他身后,好监控他所有的一切。可是你没有想到,你失去了对我的控制,我在你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多亏秦九烟有孕了啊,否则跛子不会出现,她也不会和桂王有今日,甚至于,她可能都不会来到这里啊。
“认罪吗?”杜九言问道。
“无罪可认!”安国公道。
杜九言摇了摇头,接着往下说,“你亲孙子一天天长大,而你却一天天的老去,你怕你等不及看到他坐稳皇位的那天,你怕你所做的事情,终有一天被揭露。”
“所以你让青岩散人给圣上下毒。在青岩散人下毒那天,你是不是还记得,在御书房的偏殿里,有个孩子看到了你?”
安国公一怔,他当然记得,那个孩子是潘有量的儿子。
当时,他就让青岩散人将那孩子灭口了。
难道……他猛然看向台上,就看见那个叫银手的少年走了出来,他知道,这孩子最近拜了潘有量为师后,又被潘有量收做了义子!
果然,那天在隆恩寺里他就怀疑银手真的是潘有量的儿子。
所以他派人紧随去杀银手。
却没有想到半道被黑人拦截,一番恶战后银手也没有杀死。
“我没死。”银手看着安国公,道,“若非我那天我看到你,我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那天在偏殿里看到的人就是你。”
“那天在偏殿里,你和青岩散人在说药量的事,就是你指使他给先帝下毒,灭我之口。”银手道,“你这个人,好狠的手段!”
安国公没有说话,现在和他们争执没什么意思了,他看向秦万胜,秦万胜微微颔首,道:“父亲,我知道了。”
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赵煜的脖子上还架着刀。
而他,是不可能让赵煜从皇位退下来,更不可能让赵煜死的。
“证据呢?”安国公道,“说了这么多,证据呢?”
他现在需要时间,所以,且让他们说说吧。
杜九言笑了笑,喊道:“陈先生,该您上来了。”
陈朗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穿着藏青的长袍,气质舒朗,目光清亮,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拱手道:“在下陈怀安,各位,多年不见!”
“陈怀安?”所有人惊呼一声,有人道,“他、他不是多年前就死了吗?”
“托各位的福,在下还尚在人间。只是这张脸坏了些。”
钱羽问道:“陈大人,你当年为何突然离开?是什么原因?”
陈朗道:“先帝驾崩前那夜,我出宫回家,路上遇到一位宫中的老內侍,他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之中,连死之前他抓着我的手,告诉我……”他说着,目光落在赵煜身上,道,“他告诉我,圣上并非是先帝的子嗣,他亲眼所见,当年太后生产时,有人将刚出生的婴孩抱进宫内,虽不知道是谁,但他能肯定那个婴孩被抱进了坤宁宫,又从坤宁宫抱出了一个婴孩。”
“两个襁褓不同,抱着婴孩的人行色匆匆,他本想跟着过去,却不料半路跟丢了。”
“此事他疑惑了近二十年,也在暗中求证,当夜曾有哪些人进过宫中,可惜的是一无所获。他不能确定他看到是不是真的,直到他那一晚他被人灭口,他才能确定此事的真假。”
“老內侍没有告诉你对方是谁?”钱羽问道。
“不曾,他没有查到幕后之人。此事说完他便咽气去了,而我……”陈朗苦笑,“我心内惶恐不安,想要回去禀告先帝,可宫门已关,犹豫了一夜未眠,第二日我再去时,先帝已驾崩。”
“我本也将信将疑,毕竟先帝亲自将皇位传给圣上。但是,直到先帝驾崩后几日,有人半夜闯入我家,将我全家绑走灭我满门,我才确信这件事是真的。”
刘扶余冷笑着问道:“一个老內侍的话,你如何能信,亏得你三元及第才华横溢。如果是真的,你为何这么多年不回京说明此事?”
“刘大人,你认为这件事能说吗?”陈郎道,“身世存疑的是当今圣上,换做你,你可做得到?”
他甚至都不确定,赵煜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那是圣上!他就算有胆子站出来告诉全天下人赵煜是假的,谁能信?
他说了,谁又能保证他还能活多久?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
刘扶余冷哼一声,无话反驳。
“若非我遇到九言,若非我随她回京,我又怎么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将多年的话说出来。”陈朗看着安国公,“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安国公,你做的事再周全,也一定会有疏漏,恶人,终将会遭到报应。你手中那么多的亡灵,也一定来取你的性命!”
安国公不屑,道:“然后呢?还有吗?”
“你!”陈朗怒指着他,道:“你简直行若狗彘、腼颜人世!”
安国公仿佛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他哈哈大笑,一改往日的温和谦逊,摆手道:“各位,这一桩桩的指控,编造的故事真的是太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了,听得老夫都觉得精彩万分,期待下文了,不由脱口问出心中所想。”
“然后呢?”安国公笑着道,“九言,我的好孙女,祖父见你不仅可以做讼师,还能去瓦肆做说书人了。”
杜九言也哈哈大笑,看着他道:“秦韬,我的好祖父,孙女见您不仅可以做国公,还能去街市表演胸口碎大石。”
“哼!”安国公道,“你是何人?我的孙女秦九烟断不会如你这般没有教养!”
“您的孙女秦九烟不过是你手中的傀儡,自然是有教养的。”杜九言盯着他,道:“还要接着说吗,毕竟这么多人等着解惑呢。”
安国公做出请的手势,道:“请吧。”
杜九言道,“任延辉和鲁阁老两虎相斗,而你坐山观虎斗,等任延辉败下阵后,你遣了古墓的死士,将他灭口。他一死,他的党众群龙无首,于是刘扶余成功晋升次辅,你坐享其成收揽党羽。”
杜九言看向刘扶余,问道:“刘阁老,那日杜萤去府中唱堂会,是不是看到那个少年了?可能他还看见了前去祝贺你晋升的秦万胜。所以他招惹了杀身之祸,几日前被古墓的死士杀害。”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晋升乃蒙圣恩,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刘扶余道。
“就凭你?”杜九言讥讽一笑,“你说这话的时候,不心虚吗?”
刘扶余面色难看,脸色煞白。
“安国公,”一直没有开口的赵煜看向安国公,痛苦地问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当年是你狸猫换太子,又是你布局害安山王等人,为我皇位稳固,清理枝蔓?”
安国公很想说是,可此时此刻,他不可能承认,他斩钉截铁的道:“圣上,他们要造反,自然是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老臣哪有这样的能耐,掉包太子,又怎么做得到滴水不漏地布局三十年?”安国公笑了,“这群小儿的把戏而已。”
赵煜看着他,又转头看向桂王。
他了解桂王,所以他知道桂王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可是,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他是赵煜,否则,父皇不会传位给他的。
他不可能是假的,一定是桂王被人骗了。
“圣上,你不必怀疑自己的身世,”安国公指着平台上的所有人,道,“是这些人在为自己大逆不道的行径,加一个理由而已。”
“一群逆贼,在此口出狂言,黑白颠倒。”
“桂王,杜九言!”安国公道,“朗朗乾坤,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耳朵听着,没有人会相信你们胡编乱造的故事!”
“在这皇陵中,说这番话,你们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先帝吗?”
“天,也会收了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哐的一声,四周的包围圈缩小,文武官员吓的一抖,不由聚拢的更紧。
有人小声道:“安国公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们既是要造反,自然要编造一个合适的理由。自古夺宫夺权皆是如此。”
安国公听着,看着杜九言冷笑。
再等等,只要一会儿,就能彻底解决你们。
造反的理由刚刚好,最后的两位赵家子嗣,也能趁机清除。
往后这大周的天下,就是他秦氏的天下。
不动一兵一卒,就能改朝换代。千百年来只有他秦韬一人。
将来,秦氏的后世子孙,只会钦佩他的运筹帷幄,赞扬他的丰功伟绩,谁又会记得,这些跳梁小丑。
杜九言往前走了几步,身体微倾,扬眉道:“国公爷果然有个好口才,一桩桩的人证推理,到你这里,就变成了小儿把戏为造反而造反。”
“可是你忘了。我既然能站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当年的事,就不可能仅仅如此。”
安国公一怔,才想起来她刚才找了那么多人,说了那么多的事,却一个证据都没有拿出来。
现在要拿证据了吗?
她能拿什么出来?
安国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么多年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算是接触最多的荆崖冲出现,也拿不出任何一个,能够指证他的东西。
什么是天衣无缝,也就如此了。
“当年,你将真太子掉包出去,你如何做的?”杜九言逼问道。
安国公心头一跳。
第747章 一生无悔(结局下)
安国公心头一跳。
“你不等回到国公府,亲手将他捂死,丢下枯井之中!”杜九言道,“那口枯井你可还记得在哪里?”
她怎么会知道?安国公面色微变。
这件事,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件令他不安的事。
因为,他将真太子的尸体丢进枯井后的第二天夜里,他再过去确认,那孩子的尸体却不见了。
他曾暗中查探,但京中无一人提及在枯井中听到婴孩啼哭,见到婴孩的事情。
无数次他都回忆那天夜里的情境,他能肯定,当时并没有人发现。
事实上,这么多年也验证了他想法,如果真正的太子并没有死,何以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
“你在回忆吗?”杜九言笑了,“那大概是不记得了,没关系,我帮你回忆。”
她此话一出,连桂王也是怔了一下看着她。他以为杜九言是引导安国公说出真相,但看她的意思,难道真的知道?
“听我说。”杜九言和他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说着,目光四扫,跛子也疑惑地看着她。
“那一夜,你从西门离开,你怕婴孩啼哭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将他裹在披风了,一路捂住了他的口鼻。出门时,你和给你留门的内卫统领说了两句话,你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直接绕道小巷内,将婴孩从怀里拿出来,盯着他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婴孩没有呼吸,更没有啼哭,安静的在你的手中,软软的像一块破布。”
“你确认婴孩死了,所以,你将他裹好丢进枯井。”
“事后,你若无其事的回到家中。而你的长媳十月怀胎,以命换命去了。”
“你很高兴,关着书房的门,独自一人和了半盅酒!”
杜九言看着安国公,扬眉道:“如何,我可有半点遗漏?”
安国公心头直跳。谁告诉她这些的?
难道,当晚有人看见他一直跟着的吗?
不可能!
以他的武功修为,他不可能觉察不到的。
他心头跌宕,声音不稳地道:“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
“简直胡言乱语。”
杜九言哈地一笑,道:“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安国公确实很好奇。
“贫道来也!”
半空之中,有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一个身影凭空出现般,站在了平台上,立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大家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道袍的道士。
满头的白发,长长的花白的胡须,圆圆的脸,一双眼睛难辨睁闭,矮矮的身材只有一顶肚子圆鼓鼓地冲着前面。
说是道士,其实像极了一只养胖的白头翁。
“师父!”茅道士大喊一声,冲了上来噗通跪在玉道人的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喊道,“师父,您是羽化成仙后重返人世了吗?”
玉道人嫌弃不已,用脚踢开他,怒道:“你我的事一会儿再说。”
“这么多人看着我,我需要气势。”
“一边呆着去。”
茅道士泪眼婆娑地看着玉道人,擦着眼泪苦哈哈地退在一边。
“在下玉道人。”玉道人拱手和众人道,“一些老家伙,应该是知道我的吧,毕竟,贫道当年的风姿卓越,令人难以忘记。”
下面听着的人恍然想到,这位就是玉道人。十几年前他给当时的太子算命,说太子不是真命天子,而被先帝赶出去的道士。
后来,在先帝去世前,他又跑进宫里要给先帝炼制丹药,先帝大怒将他撵走了。
“玉道人!”安国公盯着他,目光冷凝,“你居然还活着?!”
玉道人挥着袍子,道:“你都活着,贫道怎么可能先去。算一算,你比贫道小十几岁吧?不过看你这尊荣,可要比贫道老很多啊。”
“就是了,一天算计别人的人,肯定会显老的。”
玉道人说着,跳下来晃悠着,走到安国公面前,发现他比安国公矮太多,又返身跳上祈福台上,俯视着众人。
“说这些不过无意义的嘴仗而已。”安国公道,“怎么,他们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