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圣上对桂王爷又爱护有嘉,若众人知道,难免又是一通小题大做,便将此奏疏留了,也不曾让户部对外公示。”
任延辉冷笑,质疑道:“圣上该不该知道岂是你能决定的?”
“圣上,”任延辉道:“这是鲁阁老对桂王暗中施援的,一项证。”
“第二项!”任延辉接着道:“桂王爷的能力不知深浅,但王爷性子随性洒脱,不受拘束。”
“他无论是以前还是这一年在京中的的种种,王爷都露出对朝政毫无兴趣,更不曾参与过问过。”任延辉道:“而广西的治理,上至衙门官员的安置,下至百姓民众的生计,甚至于深藏的一万兵马,港口的七艘战船,这种种的政绩,绝不会是一个从不涉政的人,小试牛刀就能成功的。”
“所以,这几年帮桂王暗中打理广西的人,一定另有其人!”
有人小声和任延辉唱和,“那也不能证明,就是鲁阁老啊。”
“有证据吗?”
任延辉道:“没有证据,鲁阁老和桂王爷的往来书信,又怎么会让外人知道。更何况,我也没有仔细却查证,有的不过是推断。”
“试问,满朝文武有这样谋略的人,有几人?”
“试问,有这样谋略的人,有几人愿意帮助外封的王爷?”
“试问,有谋略有愿意帮助桂王爷的人,又有几人?”
任延辉转道看向鲁章之,目光犀利,语气咄咄逼人,“只有鲁阁老!”
众人惊骇之余不禁倒吸了口冷气,这事要是成立了,那鲁阁老的首辅肯定是做不成了,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致仕。
内臣和王爷勾结,还是堂堂一朝首辅。
“你想说什么?”钱羽道:“咄咄逼人,列举这些又没有证据,说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任延辉道:“我要说的,不止这些,还请钱大人再耐心。”
“鲁阁老和桂王来往的最大的证据,就是桂王妃!”任延辉道:“顺天六年两人成亲后桂王爷第二日离开,不过月余桂王妃也在王府消失。”
“对外,鲁阁老很淡然,可那是他已故女儿的,唯一骨血,他这么淡然让人钦佩。”
“可是鲁阁老的淡然,不是因为他心如磐石,也不是因为他不心疼这唯一的外孙女,而是因为,他至始至终都知道桂王妃在哪里。”
“所以,他用了四年的时间,让桂王妃从秦九烟变成杜九言,扶持她做了天下人人称颂的讼师。”
“正如广西百姓只知道桂王爷一样,现在天下人的眼中,最信赖的人不是圣上,不是我们这些文武众臣。”
“而是杜九言。家中有难事找三尺堂杜九言,被丈夫殴打找杜九言,出了人命官司找杜九言,甚至于退亲伤心,也愿意花一点咨询的费用,去一趟三尺堂咨询,有的人甚至千里迢迢来京城,就为了能得到杜九言的指点。”
“最临近的事和证据,就是旧律恢复后,大周商贾获得了好处,可是,那些商贾们感谢的人是谁,是杜九言。”
“女子权益的立法,女子们感谢的是谁,是杜九言?”
“他们都忘记了,这所有的事情,如果不是圣上开明,同意杜九言立法,就凭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但,事做了盛名归她,圣上的功德和开明,无人称颂感念恩德。”
任延辉忽然拔高了声音,指着鲁章之,“你在朝中,桂王在广西,杜九言在民间,犹如三把利剑里应外合!”
“鲁阁老,我们想问一问您,你们想干什么?”
鲁阁老脸色不好看,不单是他,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好看。
任延辉说的事,太大了,大到他们就算想也不敢这么想。
居然这一切都是鲁章之和桂王爷暗中合谋的结果,用时六年之久,一点一爹渗透在民间,盛名之上架空了圣上。
不敢去想着背后的目的。
“这天下,除了圣上谁还需要民心,我们在给圣上做事,我们是圣上的朝臣,你们,想干什么?”
任延辉情绪激动,义正言辞地指责鲁章之。
“他们想干什么?真正的造反,而不是桂王爷任性的闹腾!”有人配合道。
任延辉点头,大声道:“对!他们要做的,是真正的谋逆,造反!”
听到的人不禁心中乱跳,怕的不是桂王爷真的造反与否放,怕的是任延辉这一次的招真的太大了,和鲁章之还有桂王爷弄了一处釜底抽薪的招数。
这一招放出来,成了,桂王爷、鲁章之以及鲁党将会无一幸免。
败了,这朝堂就再也看不到任延辉了。
毕竟,他捏造圣上胞弟造反,里间皇室兄弟之情,捏造堂堂首辅的伪证……无论哪一点,任延辉都不可能继续站在这朝堂。
“其一,七艘船三百水兵,看似不大,可大周设在广东等沿海几处每一处的水兵人数,也不过百余人,两三艘船而已。桂王爷想干什么?”
“其二,山中藏兵一万,养兵五千。既不是边陲又不是重镇,他养这么多兵马,意义在何处?”
“其三,图答所言,民众万众一心拥戴桂王爷,甚至,图答还曾言,广西人彪悍,无论男女全民皆兵,打斗时凶悍无畏,桂王爷这般强民,又是为何?”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项,桂王爷炼制炮药!”
这第四项说完,赵煜也忍不住,问道:“炮药?”
“是!”任延辉道:“圣上,桂王爷身边有一位茅道士,想必您是知道的。”
赵煜颔首。
“这位茅道士既不炼丹,也不是帮桂王爷出谋划策,修身修仙。他这么多年只为桂王爷做一件事,就是炼制炮药!”
“此一项,可以去城外道观搜查,他随桂王爷回京后,就一直在那间小小的道观停留,在道观的隔间里,就是茅道士炼制炮药之处!”
“且,已将炼成!”
所有人惊骇不已,这……居然炼制炮药。
要知道,朝廷也在炼制,但因为难度太大,投入也很高,这几年一直一无所成。
“茅道士会制炮药,我看那老道吃喝玩乐不学无术,不会是个骗子吧?”
任延辉摆手,“大家不知,茅道士可是玉道人的徒弟!”
“玉道人的能力,大家应该听说过,天象、八卦、古往今来无所不知。若非当年他和先帝胡言乱语,先帝也不会将他撵走。”
玉道人!茅道士大家不信任,但玉道人确实有几分能力。
玉道人死前肯定要将毕生所学倾囊于茅道士。
那么茅道士会炮药之术,不足为奇。
“桂王爷不过一个藩王,他为什么炼制炮药?”
“圣上,微臣所问所证,句句属实!”
“请圣上查证,微臣愿以性命担保!”任延辉拱手道:“请圣上明察!”
说着,退回去,目光阴冷地盯着鲁章之的背影。
这一次,鲁章之绝不可能再有机会翻身。
身后,有人小声议论,声音极低,“任阁老要扳倒鲁阁老,为何要车上桂王爷?”
鲁阁老再强势,可是朝臣,更迭致仕都是正常,可桂王不同,他是皇室嫡出……车上桂王,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另一人在说话人耳边低声道:“想想安山王和怀王。”
听话的人恍然大悟,一脸惊骇。任延辉是认为安山王和怀王出事,是圣上暗中操纵的,目的是为了削藩,现在任延辉拉着桂王一起,是在给圣上送人头。
如果两个消藩真的是圣上的目的,那么,这一次圣上一定会顺着任延辉递过来的剑,挥出去砍掉桂王。
“高明啊!”
两人啧啧叹着不敢吱声。
“鲁爱卿,你可有要辩解的?”赵煜看着鲁章之。
鲁章之上前一步,当着所有人对面,他毫无征兆地脱下顶上官帽,捧在手中跪下,道:“老臣,自请入大理寺牢中,待审!”
第680章 普通老娘(一)
哗地一声,满殿近百人骇然失色。
“怎么不辩解,就请罪了?”
“既是请罪,那就表示任阁老说的是对的呗。”有人冷笑一声,“这个事,大哦。”
任延辉也惊了一下,打量着鲁章之,他也没有想到鲁章之会和桂王一样的反应,辩都不辩就自请罪了。
“鲁阁老!”安国公焦急地道:“你冷静一点,王爷如此那是他年轻气盛,您怎么也能这样?”
鲁章之道:“国公爷不必如此,任阁老说的事老臣就算辩也没有自证清白的证据。”
“不如去了,清者自清,相信时间总会还给老臣清白。”
鲁章之说着,冲着赵煜一拱手,道:“请圣上允许老臣如大理寺收监,以戴罪之身,等真相大白的一日。”
“你不辩?”赵煜声音冷冷地问道。
鲁章之道:“回圣上,任阁老所列所举所言的种种罪名,老臣虽不认同但却无法自证清白无辜。”
“所以,这是老臣唯一的办法,辞官戴罪等待。”
赵煜看了一眼任延辉,目光又落在鲁章之的面上,许久之后他微微颔首,道:“朕准了,你跟钱羽去大理寺吧。”
“没有定罪前,多照看点鲁阁老。”赵煜叮嘱钱羽。
钱羽是鲁章之的门生,赵煜是知道的,所以鲁章之在大理寺没什么问题。
“微臣领命。”钱羽上前去扶起鲁阁老,薛按上前来接了鲁章之的官帽,鲁章之行礼,“老臣告辞!”
说着,不急不慢地转身朝外。
“大人。”
“阁老。”
任党此刻自然是恨不得立刻弹冠相庆、牵羊担酒,而鲁党的人则是一脸的惶恐不安,鲁阁老若倒下去,那他们的仕途也算是到头了……如谢允和缪征这样的人,则是心里空落落的。一直作壁上观看两虎相斗,可如今鲁章之输了,至少在接下来的三年内,朝堂就是任阁老一人的天下了。
这,不是好事啊。
“好好做事,”鲁阁老和自己的人打手势,“与尔等无干系!”
说着,由钱羽扶着出了金銮殿。
大殿上落针可闻,大家都想说话,可都无从开口。
“任延辉,”赵煜看着任阁老,“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任延辉拱手道:“堂审!”
“一桩一桩的案件摆列出来,证据供在堂上,有罪无罪清楚明白。”任延辉道。
赵煜道:“堂审就不必了,待查明后就在这金銮殿上审吧。”他话落一顿看向谢允,“此事依旧交给三司合办,给你们三日时间,朕要结果!”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结果。”
“推断,臆测的话,朕不想听!”
谢允和缪征上前来应是。
两个人也是一头的汗。事情转了一圈,还是到他们手上了。
得罪人的事,永远都是他们来做。
“可有别的事奏?”赵煜看着众臣。
此刻,只要不是火烧眉毛的事,大家能压就压一天了,这个时候说话就是伸脸出去打。
“圣上!”忽然,薛按从后殿出来,低声在赵煜耳边道:“太后娘娘要为桂王爷请讼师。”
“鲁府的鲁夫人也要为鲁阁老请讼师。”
赵煜愣了一下,薛按又道:“太后娘娘说,她现在是个普通的老……老娘……见不得幼子受委屈被人冤枉,所以她要请讼师。”
“辩完过后,是什么结果她这个老娘也认了。”
赵煜揉了揉额头,道:“她打算请谁?”
“三尺堂,杜九言!”
赵煜无奈苦笑,颔首道:“给太后回话,朕允了。”话落,又和谢允几人道:“桂王和鲁阁老都请讼师了。”
“你们要是不便下堂辩讼,也可请讼师上场。”
大家不用想,也知道太后娘娘请的谁。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有杜九言在,这案子似乎一下子就有方向了。
也不知道这感觉从哪里来的。
反正,总觉得公堂上,无论多复杂的案件,只要杜九言在,就一定能够理通理顺,尤其是对于他们这样两边不靠的人,真是无比渴望有人站在前面。
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啊。
“圣上,杜九言可是桂王妃,她的立场本就不够公正,又如何做讼师呢。”任延辉道。
“要不,你去和太后说?”赵煜问道。
任延辉一愣,讪讪然拱了拱手,没有再说话。
他不敢去和太后说。
去了坤宁宫就很有被打出来了。
“只要证据是清楚的,条理是清楚的,事实证明逻辑通顺的,谁来辩讼都无所谓。”赵煜道:“三日后,就在这金銮殿,朕等辩讼。”
说着拂袖走了。
坤宁宫中,钱嬷嬷在门口听薛按说完,松了口气,“劳您走一趟,辛苦您了。”
“嬷嬷客气了,那杂家先回去伺候了。您也劝劝太后娘娘,圣上最近吃的不好睡的不香,瘦了不少呢。”薛按道。
钱嬷嬷颔首,“娘娘知道呢,心疼的很。不是大事,等王妃上堂辩讼清楚就行了。”
“是,不是大事。”薛按呵呵笑着,回了御书房。
钱嬷嬷和太后回了话,太后放了茶盅颔首道:“你去给圣上送碗汤去,他不敢来见哀家,以为哀家怪他。”
“哀家怪他什么,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太后道:“哀家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见着墨兮受苦就怪他。”
“哀家两个儿子,都是心头肉。”
钱嬷嬷笑着道:“圣上和王爷都心软心善。王爷关宗人府里,圣上心里也舍不得。”
“平日里,圣上回回都说要打,可哪一次舍得动过王爷,就说几句出出气。该给的好处该给的钱,一分没有少过。”
太后笑着点头,“那倒是。墨兮纯粹圣上敦厚,哀家的两个儿子都很好。”
王太妃很惊讶,问道:“鲁阁老自请入大理寺待审?”
“是!”內侍道:“在大殿上就卸了官帽,请求入大理寺。”
王太妃面色沉沉,低声道:“圣上可真是了不起啊,我当下一个会是宁王或是九江王。”
“没有想到,居然是桂王!”
內侍叹气,“这确实令人意外。不过太后娘娘要求请讼师,圣上同意,三天后在大殿上由杜九言给桂王爷鲁阁老辩讼。”
“那就等等吧。”王太妃笑了笑,“倒是那个丫头,确实厉害!”
当时她听到的时候,还这是吃了一个大惊,完全没有想到,堂堂讼师杜九言,居然是个女儿身。
天下间,这样的女儿身还真是不多见啊。
“宁王和九江王怎么样,这几日还每日去宗人府探望吗?”
內侍点头,“去的。”
王太妃笑了笑,“还是他们兄弟情深啊!”
她的怀王在牢里,可不曾听说有人去看过。
桂王犯的事,可比怀王严重多啊。
王太妃叹了口气,“也怪不得怀王,只能怪我自己。”
她不是太后,怀王不是嫡出。
……
大理寺中,钱羽陪同鲁章之进了牢房,钱羽道:“大人,这里湿冷您稍等一刻,我让人给您多铺两层稻草和被子。”
“不必麻烦,别人能住我当然也能。”鲁章之道:“已是戴罪之身,不必格外的待遇。”
钱羽犹豫着点了点头,道:“是!”
说着,扶着鲁章之一直往牢房最里面走去,开了最里面一间,鲁章之安顿下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腿坐着,闭眼养神。
牢房排列是对面建造,中间是走廊,两边都是相连的牢监,罪轻的则在前面多人一间,罪重或以前权重的则往后,单人或两人一间。
鲁章之单独一间,在他隔壁也是单人住着的。
四周安静下来,昏昏暗暗的光线,大家谁也不认识谁。
“大人,这是刚沏的茶,给您放在桌子上,稍后再给您送点心来。”钱羽亲自送来的,招呼着,“你有事,就吩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