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言忽然想到当时她还不认识桂王的时候,对她进行了一番猜测,认为这个人很聪明,很有头脑,所有的闹腾都假的。
现在她可能要收回当时的评价了。
因为有的人,真的太闲太让人唾弃了。
“你要弄清楚,本王让他去看水坝,修水利,是给他机会。”桂王道:“他要是表现好,本王给他找个师傅!”
杜九言看着他。
“水流沙中,沙随水去。”桂王看着她,“听说过吗?”
杜九言摇头。
“你是不是秀才?潘印川的滚水坝,你都不知道?”桂王道:“作为一个秀才,你就应该知道。”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道:“你到底说不说吧,不说就算了啊。”
“治水呗!”桂王道:“看书去。”
杜九言转身就走,桂王跟着起来,“你干什么去啊。”
“看书啊。”杜九言道。
桂王嘴角抖了抖,又跟着笑了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发现我很有学问啊,什么都知道。”
杜九言轻飘飘扫了他一眼,“你要想证明自己有本事,就用你强壮的身躯,多搬一点石头,体力劳动非常适合你。”
桂王不理她,自己找地方睡觉去了,刚闭上眼,就听到小萝卜的声音在山里回荡,“义父,义父你还活着吗?”
“孽子。”桂王气的跑下去,正要呵斥,小萝卜笑盈盈地给他一块瓜,“义父,吃瓜。”
桂王砸了砸嘴,将瓜接过来吃着,“今天怎么这么好啊。”
“义父啊,”小萝卜和桂王并排蹲在山头吃瓜,“你让银手哥去修水坝?”
桂王点头,“是啊,他不是很喜欢吗,喜欢的事就要多做啊。”
“那给钱吗?”小萝卜问道。
桂王一个眼风扫过来,“你好意思贪钱,本王这是在给他前途。他一个金盆洗手字都认不全的盗贼,你想怎么样?”
“好吧,今天这件事,您比较有道理。”小萝卜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银手哥自己不读书的,不能怪您。”
桂王舒坦多了。
“小萝卜,快回来,要下雨了。”桂香指着头顶的乌云,“快回来!”
小萝卜哦了一声,滋溜就跑走了。
桂王气的用牙磨瓜咕吱咕吱响着。
“说走就走,不孝!”桂王说着,晃晃悠悠下山,才走了一半,天上跟倒了一盆水下来似的,密集的雨丝打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转瞬之间他浑身湿透了。
头发衣服都黏在衣服上。
“赵公子,”马玉娘站在门口喊着,“走快点啊,淋了雨会生病的。”
桂王抹了一把脸,道:“没事,我身体好!”
他不急不慢地回去换了衣服,睡了一觉,半夜就发烧了,哼哼唧唧地翻来覆去。
杜九言睡的正沉,忽然听到敲门声,她强撑起来打着哈欠开了门,黑漆漆的就看到桂王站在门口,扶着门框虚弱地道:“我要喝水,我生病了。”
“走这么远喝水,还真是有力气。”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滚烫的,“今天淋雨让你喝姜汤的呢,拧的跟根麻绳一样。我送你回去。”
桂王扒着门,“你先让我喝水啊,我走不动了。”
“睡这里?”杜九言回头看看在炕上滚来滚去的小萝卜,“我睡哪里?”
桂王道:“同情心呢,我生病呢。”
“行吧行吧。”杜九言将他扶进来,给他倒水,桂王摸黑喝了水倒在床上,“你点灯啊,黑灯瞎火的。”
杜九言道:“你先睡,我去问先生发烧怎么办,要不要去请大夫来。”
她一边穿衣服,点着灯背着桂王化了妆,要去找陈朗。
“不用。”桂王哼着道:“你坐旁边,看着我不要让我死了就好了。”
杜九言古怪地看着他,“我看着你,你的病就好了?”
“嗯。”桂王低低嗯了一声,在杜九言的枕头上蹭了蹭,手一动碰到了圆滚滚的小屁股,他侧目看了眼,嫌弃道:“他都这么睡觉的?”
杜九言倒了茶放旁边,“嗯,都这么睡的。”
“跟猴子似的。”桂王道。
小萝卜又翻了个身,将白嫩嫩的小腿啪叽砸在桂王的肚子上,小脑袋也拱过来,咕哝道:“娘啊,您要起床了吗?”
“娘?”桂王看着杜九言,迷迷糊糊地问道:“喊你?”
杜九言也看着他,神色镇定地道:“喊你!”
“我?”桂王嘴角抖了抖,看向小萝卜嫌弃道:“这小孩子,真傻。”
杜九言颔首,道:“是啊,基因不太好。”
“什么是基因?”桂王问道。
杜九言道:“就是丑的父母,孩子丑的可能比漂亮的可能性大一倍。蠢的父母生出来的孩子,也鲜少智慧过人。”
“有点道理。”桂王上下眼皮打架,“你蠢,所以你儿子笨!”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道:“睡觉吧,和你聊不下去了。”
桂王睡着了。
高烧一直不退,杜九言去找陈朗。
“天一亮就去城里吧。”陈朗蹙眉道:“他是王爷,不能马虎。”
跛子颔首,“天快亮了,我去准备马车。”
天一亮,大家收拾好,和矿里的人告辞,马玉娘和姜氏送她们下山。
“夫人有什么事就给我写信。既然来了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都不敢管着您。”杜九言笑着道:“这些大男人乱糟糟的,你们一来就完全不一样了,你们太重要了。”
马玉娘失笑,“我们妇道人家,也只会这些洗洗补补的事了。您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杜九言拱手,和大家道:“过段时间,我们再来。”
她说着上马,桂王躺在车里,小萝卜拿着湿帕子给桂王敷着,“义父啊,您的身体很虚啊。”
“生病就虚弱,你要知道我很多年没生病了。”桂王哼了一声。
小萝卜道:“可是昨天大家都淋雨了,就你一个人生病啊。”
桂王道:“知道我谁吗,我王爷!他们能和我比?”
“金贵,懂不懂?”
小萝卜摇头,“您应该多搬点石头,这样身体会强壮点。不然打铁也行,叔叔伯伯们的身体黑亮亮的,特别强壮。”
“不和你说了,”桂王翻了个身,面朝着车壁,一会儿睡着了。
小萝卜也靠在他身边打盹儿。
一行人在新化休息了一天,桂王吃药发了汗以后就好了很多,杜九言打量着他,“感觉怎么样?”
“冷!”桂王道:“我可能要泡温泉发汗去毒才行。”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还惦记着温泉?”
“嗯。”桂王看着她,“你输了,说好泡温泉的。”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道:“行,泡温泉!”
桂王就笑了起来,牙齿白白的像得了块糖的小孩。不过笑容转瞬又消失了,哼了一声,道:“那么勉强。特许你和本王一起泡温泉,是给你面子,你应该去看看你家祖坟冒青烟没有。”
“青烟没有,可能冒泡了,气泡!”杜九言道。
桂王挥着手,“你走开,让我病死好了。病死了你就等着陪葬吧。”
“那现在就去死吧。”杜九言拉着桂王,“走,走。一边走一边商量怎么个死法。”
桂王白她一眼,“没有同情心。”
两人在里面吵着,跛子在外驾车,神色很浅,看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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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中迷迷糊糊的王爷,错过一次撕马甲的机会……
第271章 消息灵通(二)
到邵阳已是四月十五,天气不冷不热,马车进城杜九言将桂王送回衙门。
顾青山和乔墨以及茅道士都迎了出来。
“你,”顾青山想质问,可话到嘴边心头一跳,改了口,“杜先生,我们王爷怎么了?”
语气温柔,态度谦卑。
杜九言不掩饰惊讶,看着面前站着的桂王身边的四尊宝,四个人神色态度一改从前,热情洋溢地看着她。她摸了摸乔墨的额头,和桂王道:“他们也发烧,烧坏了脑子?”
“什么叫也?”桂王道:“说他们就说他们,不要捎带上我。”
桂王撇了一眼乔墨的额头,冷哼一声,下了车,“回去了。”
“杜九言。”茅道士拱了拱手,“你儿子呢?”
杜九言问道:“可不要带坏我儿子,他聪明天真单纯可爱,是一张白纸!”
她儿子可爱单纯天真?茅道士嘴角抖了抖,道:“知道了,不问了。再会再会。”
惹不起!
杜九言回家,陈朗他们在收拾屋子,大家忙活了半天,陈朗提着篮子出去,“我去买菜,晚上都在家里吃饭吧?”
“在的。”杜九言看着跛子。
跛子摇头,道:“我稍后要去衙门。”
陈朗应是,提着篮子走了。
“你什么时候再去下河镇,银手在那边等你?”杜九言问道。
跛子回道:“就这两日。但是工部还没批复,如果批复不了,现在去也不过是走走过场。”
“就当陪银手走走吧。”杜九言也很惊讶,银手居然还有这方面的才能,“桂王说,他要是办的好,可以给银手介绍个很厉害的师父。”
跛子道:“是潘印川的传人吧?据我所知,潘印川的后人,在世的还在朝为官的,没有。”
“想要拜师,不用桂王,我也可以。”跛子道。
杜九言眼睛发亮,“跛爷,您这隐藏的技能如同宝藏,感觉怎么挖都挖不完啊。”
“我走了。”跛子笑着出去了。
杜九言帮忙收拾东西,小萝卜和花子在巷子外面买了水果回来,两个人洗干净,大家围着桌子吃瓜果。
“先生怎么还没有回来。”闹儿朝门口看,杜九言问道:“先生平日买菜要多久?”
闹儿道:“最多半个时辰。”
“我去看看。”杜九言抓着个桃子往外走,刚到门口陈朗就一脸无奈地推门进来,她接过篮子,问道:“先生怎么了?”
陈朗叹气,不等他说话,就见后面跟着出来了个胖胖的妇人,肩膀上扛着一只猪前腿,冲着她一笑,道:“杜先生。”
“李婶!”杜九言将嘴里的桃拿出来,“今天我们先生买了这么多肉啊?”
“快进来!”
杜九言将李婶让进来,得空和陈朗对视了一眼,陈朗凝眉一脸的无奈,飞快地道:“她来找你的,肉是送的。”
找她的?杜九言冲着李婶一笑,请她屋里坐。
李婶将猪腿放厨房去,花子小萝卜和李婶打了招呼就去院子里玩儿,闹儿去泡茶。
“杜先生,”李婶在围裙上擦手,有些拘谨地道:“我想问您个事,我们不识字什么都不懂。”
“婶子先坐,”杜九言接过茶放好,陈朗也在对面坐下来,杜九言问道:“是家里出事了吗?”
李婶点头,有些难为情地道:“是这样的,我家……我家小宝不是我生的,是我、是我、我捡来的。”
“捡的,还是抱养的?在他几岁时?”杜九言问道。
遗弃和抱养孩子,以三岁为界限,上下的规定略有不同。
“是捡的。三岁不到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看着也就三岁不到,走路跌跌撞撞的,也不会说话。我们捡回来都以为是个傻子。”李婶子道:“问他,他也不说,我们夫妻就生了个女儿,一直没有儿子,所以就想留在身边,傻子就傻子了。”
杜九言颔首,“您继续。”
“四年前,我和他爹去刘家凹那边收活猪,然后看到了我家小宝。当时天快黑了,那边山里不太平,我们抱着孩子走了一路,喊了半天也没个人来找。”
“当天晚上我们就带回家去了,第二天我又去原来的地方等了一天,也没有人来找,于是就回来报官了。”
“衙门里应该还有记录吧。然后一等就是半年,也没有人来找,我们就给小宝去衙门里办了户口,就养在我们家了。那孩子半年多都不开口,后来有一天突然开口说话了,不但说话清楚,而且还会算账。”
“您没见过我家小宝,从他四五岁开始,他坐在肉摊后面给我们收钱算账。”李婶道:“太可人疼了。我们今天还想送他去青山书院读书,可他们让我们明年再来,我为了这件事还求过陈先生。”
李婶说着,冲着陈朗笑笑。
陈朗很尴尬,报以微笑。
“嗯,您接着说,然后呢?”杜九言道。
李婶想喝水,可看杯子挺漂亮的就忍住了,接着道:“就四月初八,那天有个女人来我们铺子里买肉,突然就扑上来,抱着我家小宝,说、说是她走失的儿子。”
“还说了小宝左小腿上有个暗红的胎记。”李婶子道:“她说他儿两岁十个月的时候走失的,一直都没有找到。”
“她让我把小宝还给她,”李婶说着说着就哭了,“莫说一个孩子,就、就算是只小狗,我养了四年也有感情。更何况我家小宝,虽不是我生的,可却是我的命根子啊。”
“我舍不得,”李婶眼泪汪汪地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怎么办,朝廷有没有规定,我一定要把孩子还给她们?”
杜九言点头,“有!她真的是生母,又确实是走丢,那么你就得让孩子归宗,还给她。”
“我的天啊,”李婶从长凳子上滑坐在地上,用油油的围裙擦着眼泪,“我可怎么办,我的小宝啊……还回去了,我的命也没有了啊。”
杜九言叹气和陈朗对视一眼,陈朗也很无奈。
“婶子,”杜九言想了想,道:“您看,能不能和对方商量一下,考虑您的感情,让孩子两家走动呢?”
李婶子摇着头,“我没问,我、我这就带着小宝回娘家去。”
她说着一骨碌爬起来,冲着杜九言胡乱地拱手行礼,“我走了,谢谢杜先生。”
说着,就朝外面跑,跑了几步鞋子掉了,又跑回来抓着鞋子接着跑,头也没回地走了。
杜九言喝茶压惊。
陈朗道:“李婶是出了名的泼辣。据说在菜市那边无人敢惹,她能挥着剔骨刀撵人半条街。”
“希望能有个圆满的结果。”杜九言也不知道说什么,事情没落着自己头上,说什么都很冷静。
孩子归属问题,如果只是按照律法来办,也就无所谓了。可孩子是人不是死物,“不好办啊!”
杜九言没再想这件事。
“猪肉怎么办?”陈朗道:“这个时候腌肉会坏的。”
头疼!杜九言正要说话,门外传来敲门声,穿着豆绿色纱裙的路妙笑盈盈跑进来,道:“九哥,你可算回来了啊,我们等着你回来请吃饭,等的好辛苦啊。”
“家里人都还好吧,路二老爷一家还受得住吗?”杜九言问道。
路妙点头,“都不砍头了,还有什么吃不住的,他们就谢天谢地吧。”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回家和我爹说,准备请您们吃饭呀。”路妙说着,“九哥,最近榆钱村赌坊那边来人建武馆,有人进进出出的,特别热闹。”
杜九言摇头,“武馆?什么时候的事?”
那个地方焦三留做自己用了,难道转给别人了?
“就最近这一个多月吧,本来也没什么动静。我听家里管事说的,有个高师父来开办的。”
杜九言有些好奇。
小萝卜从房里跑出来,扑在路妙身上,“妙姨姨,你有没有想我啊。”
路妙抱着他,打量着道:“想啊,每天都想呢。不过,瞧着怎么黑了不少呢。”
“黑点好看的。倒是妙姨姨又变漂亮了呢。”小萝卜道。
路妙咯咯笑了,和杜九言道:“九哥,小萝卜可比你厉害多了,将来你得买个五进的房子,不然儿媳妇们住不下。”
“估计不会。”杜九言和路妙道:“养媳妇,要花很多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