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涵摸着她顺滑的头发,觉得气也出够了,咳了一声,突然问道:“你今日在马车上问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那句话?
温含章立马睁开眼想了又想,才想起她问了什么。
松了一口气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就是觉得二妹妹最近变化颇大,多嘴了一句。”这人,她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让他看不顺眼了!
钟涵听她说起温微柳,突然起了些兴趣:“说说,到底怎么了?她惹你了?”
温含章本来中午就喝了几杯小酒,硬是撑到现在,钟涵还不让她睡觉,她只好半睁着眼睛将温微柳的不对劲说了出来,最后总结道:“不是我忌惮她,是真的挺奇怪的。”
说着说着也没了睡意,侧脸问钟涵:“你不是饱读诗书么,你看的书里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温含章倒是有一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太离谱了,她一开始就给否掉了。她穿越了这么多年,深深知道和尚道士都是没有法力不靠谱的有些甚至是骗人的,老天爷哪来那么多的大礼包可以发?
钟涵能怎么回答,他伸头过去吻住了她,温含章被他这一吻亲得有些意外,钟涵撬开了她的唇齿,像强盗一样扫荡着她的嘴唇,舌尖纠缠间竭尽全力,这激烈的一吻就像跑了八百米一样,耗尽了温含章所有的气力,亲完后温含章的身体瞬间软了下去,她喘着气推他:“说着话呢,你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钟涵也不说话,小意温柔地亲着她的脸颊,温含章渐渐有些目眩神迷,本来她对这个问题就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终究被钟涵给带偏了。
哄着温含章睡着后,钟涵在黯淡的烛光中突然露出笑意。
如果卫夫人真的与他一样的情况,卫绍就麻烦了。
那个女人的内宅当中的大名可是满京城都知道的。
当年江皇后在后宫中号召京城女眷帮边疆军士配婚成亲,卫夫人为了帮夫婿在宫中挣脸,居然出头发言,说愿将家中妹妹许嫁军中才俊,温含章有两个妹妹,听闻都是由她牵线嫁给了屯边将士,其中一位今日见过的小姑娘,嫁人不过五年后便莫名身亡,另一位应该就是那个胆敢在他和温含章之间玩弄花招的蠢货,听说也过得十分不如意。
此事后,卫绍果然出头了。
说起来,卫绍也真是好运气,两任妻子都对他助力颇大。只可惜卫夫人那神来一招,让京中大半官宦家庭对她恨得不行。
钟涵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京城女眷都深恨她自私莽撞帮她宣传的美名,到后头就连永平伯也不愿她再上门。
可惜后来卫绍得了从龙之功,卫夫人也跟着夫贵妻荣水涨船高,京城的风向又变了一个模样。
能踩着姐妹的苦难上位的女人,亏卫绍也能跟她一直和美下去。
第29章 关师傅
隔日早晨起来,温含章看着钟涵在浅淡的夜色中更显白玉无瑕的睡脸; 突然觉得这三日过得就像寄居在空中楼阁一般; 和她先前计划好的婚后生活太不相同了。
翰林院给的新婚假期已过; 钟涵该回去上班了。温含章是第二次见钟涵穿官服; 七品的青绣鸂鸂团花官袍; 乌纱帽腰带朝靴一应俱全。常人难以驾驭的青绿色穿在他身上; 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华美感。
看着温含章眼中的赞叹,钟涵抑制不住翘起的嘴角,瞅着众人不注意,在她侧脸上偷了个香。
温含章亲自将钟涵送到二门外才止步。宁远侯府和翰林院都属内城,车马的功夫大概一刻钟就能到,钟涵才能如此不慌不忙,临着出门还能偷偷捏了一把她的手掌,悄声道晚上有应酬,会晚点回来; 瞅着她的脸色怕她不高兴; 还许诺会给她带好吃的。
温含章一边想着她在钟涵心中的印象是不是就是这样凶巴巴的,一边微笑着应下; 府中的下人纷纷驻足; 总觉得这一幕放在一向横行无忌的二少爷身上十分违和。
钟涵才不管别人怎么想; 腻歪到最后; 简直是步履急促; 飞驰如风出了正门。温含章远目看着他消失在影壁后的身影; 瞧着日头差不多是请安的时辰; 才往万寿堂去。
宁远侯府的格局和永平伯府大致相同,由精美的抄手走廊连接着各个院落。穿过蛮子门,又掠过几条抄手走廊,过了两条浅浅的内巷,就到了老太太所居的万寿堂。一路上花影粉墙,雕栏画栋,描金绘彩,十分气派。
只是气派中难免让人生出几分拘束之感,温含章一路上走着看着,心中却突然想起钟涵那句一月之后便搬出去的承诺,不由得心生向往起来。直至新提拔上来替代春暖位置的夏凉低声提醒,她才恍然初醒,抬头看着上面的乌木牌匾。
万寿堂中的仆妇一瞧见她便笑盈盈的,领着她去了东次间,说是老太太平时活动起居都在那边,温含章到了地方,夏凉就塞过去一个荷包,仆妇脸上笑意更甚,低声提点道:“二少奶奶下回可以晚点来,夫人和三太太、四太太他们每日都是辰时末才至。”
温含章温言谢了她两句。屋中的老太太已经听见了她的声音,着人过来引了她进去。
温含章一进屋,就见着前日帮她充当解说的万嬷嬷不言不语地站在一旁,一个小丫鬟正跪在地上给老太太捏着腿,屋里摆设不比当日正堂中好上多少,仍是一片空旷寂静之感,比之张氏荣华院里的锦绣富贵不知道差了多少倍。
这许就是老太太目前的心境吧。
温含章行了一个拜礼,先谢了老太太昨日回家前回家后两次叫人过来传话,让他们不用过来请安,不然昨日回来后还得兴师动众一回,老太太这是体贴他们,温含章只有心存感激的。
老太太睁开眼睛,摆了摆手:“世子夫人归宁当日也是如此,你不用这样。”然后又迟疑了下,突然道:“我那孙儿,脾气有些喜怒无常,前日我看着,他对着你倒有几分真心实意,你平时多顾着他一点,就是对我的孝心了。”
老太太似乎不经常这样说话,这话说的有些僵硬。
温含章自觉进门时日尚浅,不想将这对祖孙间的矛盾沾染上身,便笑道:“孙媳会好好劝谏子嘉的,子嘉不过往日年轻气盛淘气罢了,老太太今日是没看到,孙媳见着他那一身威严肃穆的官服都觉得他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成熟稳重地就像我大哥一般,小丫鬟们看得是目不转睛,子嘉却一脸面不改色。我听人说先前他中了探花踏马游街,姑娘们的热情就更热烈了,荷包、鲜花没少往他身上砸,有些热情的姑娘还扔木瓜玉佩的,身手略迟钝一点的,都会被砸出满头包!”
温含章声音清脆,表情生动,听得老太太面色缓了下来。
她道:“只要你们夫妻和睦便足够了。”犹豫了一下,“以后若是有事,可以直接来万寿堂找我。若是有些什么不解的,我这个老婆子在府中几十年,也可以让你问上一问。”
这个承诺是够重了。
温含章到底不忍敷衍一位对着孙子情深意切的老人,想了想,找了个安全的话题问道:“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孙媳倒是一直有一个疑问。”将钟涵对着她前后不一的事情说了一遍,隐瞒了当中温晚夏造成的那段误会,俏皮道:“老太太,都说女人的心思百转千绕,孙媳瞧着,这男人的心思有时候也不可捉摸。”
这种私密话题向来只有亲近信任的人之间才会互相分享,温含章的神色又真诚开朗,不带任何生疏拘束,看着就让人心中舒爽,老太太已经好久没人这样承欢膝下,她的脸上浮出一点笑意,眼角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直言不讳:“那孩子是因为这桩婚事是由我定下的,一开始才会拧着呢。是金子总会遭人的眼,你很好,子嘉便是看着你身上的光彩,才会变了心意。”
温含章提起这个话题未必没有想要解惑的意思,老太太却一言就把事情定性为祖孙不和才导致的矛盾,又把她比作金子,温含章听着都有些脸红了,连称不敢。
老太太对着万嬷嬷点了点头,万嬷嬷进了内室去,老太太道:“子嘉从小自个院里的事情就不喜欢旁人插手,我记着他有一个奶娘,生了几个子女,和子嘉感情极好,其中两个现下在正义堂中当差,你要是想了解子嘉,可以多问问他们。”
温含章突然想起自己一直觉得数错了的那堆身契,原来差了的两份就在这里了!找到了出处后,温含章不知为何,竟然不是觉得被隐瞒欺骗的愤怒,而是有些放心起来。
老太太又道:“你的婆母,前日你也拜过她的牌位了。按理,子嘉既然成亲了,我那儿媳生前留下的嫁妆就该交付给你们。”
说着,万嬷嬷突然从内室中拿出一个镶金紫檀木盒,另一个极大的黑漆雕花大匣子,老太太从身上的荷包中解下来两把钥匙,一起递给了温含章:“现下都由你保管了,府中早就分家,另外一个盒子,你也带回去,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以后你们若是想买屋置田在外置办产业,也不用跟我说,自个瞧着办吧。”
老太太突如其来就要交接嫁妆,温含章一点准备都没有,脸上一个大写的懵字。钟涵从没跟她提过嫁妆的事情,温含章还想着回去听一听党组织是怎么说的,可老太太一说完就闭上眼睛,明显是送客之意。
万嬷嬷过来要领她去库房进行交接,这位老嬷嬷手上捧着两个木盒面上略带催促之意,让温含章觉得多留几秒都是罪恶。
被赶鸭子上场的温含章一边走一边觉着,这老太方才还说钟涵喜怒无常呢,她这看着也不遑多让。除了性情,这对着生人交付财物的习惯也像,也不怕她起了黑心,将这些东西都昧了下去么?
温含章走后,打内室走出了一位三十岁上下的青年女子,梳了一个妇人的发髻,长得娟秀文雅,举止落落大方,若是温含章还在,她就能认出来这是一位故人——在伯府中教了她四年之久的女师傅,关婉清。
关婉清将小丫鬟挥退了下去,接手了她的工作帮着老太太捏着腿。
老太太按住了她的手,淡淡道:“不用在我这里献殷勤,你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
关婉清叹气,突然跪了下来,对着老太太磕了头,才道:“我知道您怨我不该私下去接触温家的姑娘,可是我总得帮二少爷把把关。”
老太太神色丝毫未变:“我不管你心里头是什么打算,也不想知道你是走了什么路子进了伯府,温家大姑娘已经嫁了进来,就不能在我这里再见着你。你既已自梳,已经不好再住在府里了,我让人将城东摘花胡同的一处宅子打扫干净,你择个日子搬进去吧。”
关婉清心中一酸:“人要讲良心,大哥先前对我那么好,我不后悔做了这件事,我只是不该在行事前没告诉您,瞒了您这么多年,是我的错,若是您不愿见我,我这便搬出去。”
关婉清在老太太膝下多年,最知道她的脾气是个十分较真的,话已出口就不会收回,她对着老太太又磕了三个头,擦干脸上的泪痕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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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堂今日的氛围十分奇怪,端茶递水引路待客的丫鬟们站在屋外,都有些大气不敢出。虽说万寿堂往日里就不是什么热闹的地界,可也没有像今日这般冷清僻静的,早上二少奶奶走后,老太太就突然让人通知了各房,今日毋需过来请安了。老太太一向随性,取消请安是常有的事,但今日可是二少奶奶进门头一回请安,这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尤其这件事还是发生在二少奶奶走了之后,丫鬟们纷纷对视了一眼:二少奶奶,不会跟二少爷一样又是一个刺头吧?
就连侯夫人宁氏都有些半信半疑的,她手下的一个婆子信誓旦旦道:“夫人虽然先前看着二少奶奶人不错,可都说夫妻同心,二少奶奶要是这两日被二少爷给说动了心对府内改了态度,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说的宁氏心中七上八下,她可怕了府里又多出一个大侄子。
可怜温含章一回正义堂就接到这么个消息,心中总觉得又被老太太坑了一次。
刚才她跟着万嬷嬷到了库房门口就琢磨过来了。府中早已分家,钟涵当时都不愿意接受府里分予的家财,老太太现在把这份财物给了她算是怎么一回事?
她当时想清楚了这一茬就死都不愿意立时清点库房,可是万嬷嬷是个耍赖皮的,翻脸比翻书还快,见她将钥匙还了回来,也不说话,只让人将约五十多口的红木箱子一箱箱搬到正义堂中,每口箱子都需要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才能抬得动。温含章没法子,只得让人先将东西入了正义堂的库房,等着钟涵回来后再做打算。
万嬷嬷办完了老太太吩咐的事情,一回来就听说老太太取消早上的请安,还讶异了一下:老太太不是这样的人,怎么选在今日让二少奶奶没脸?
可进了房后见着老太太灰败的面色,才知道又是关婉清闹出的事情。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只恨自己为什么生出这么个孽障。
当年老太太重金请了宫中的教养嬷嬷来教她和大姑娘的规矩礼仪,本是一片好意,先太后出自钟家,早已有言在先,钟家必再有一女入宫,或是为妃,或是为后,就看自己的造化了。可惜老太太连着三子后才得一女,关婉清小时候和如今的钟贵妃亲密无间,老太太便想着让他们姐妹俩一同入宫也有个照应,可惜关婉清居然看上了府中世子。
关婉清绝对配不上世子。老太太知道之后什么都没说,隔日便昭告众人将她收为义女。关婉清知晓没了希望后却也倔强,撑着十五年未曾婚嫁,五年前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亲爹身逝,居然说要回乡下在先父坟前结庐为居。当时关婉清说了这番话后,万嬷嬷真是十分伤心。他们母女俩,当年便是被那家人磋磨得活不下去才会到京城受了老太太的庇护,关婉清居然要回去当孝女!
老太太只说百善孝为先,不阻止也不支持,没想到关婉清居然没回乡下,而是听信了不知道什么人的胡言乱语,跑到了伯府里头当女师傅。连着五年都没有消息,她差点以为她死在外头。两年前关婉清回来后,万嬷嬷欣喜若狂,只是一问她这五年的行踪便是语焉不详,直到府中二少爷成婚,她才坦白了这五年的去处。
老太太也不让叫太医,强撑着吃了一丸救心丸才缓了过来。
万嬷嬷忧心道:“这样不行,还是得叫太医过来看看。”老太太一向有个心悸的毛病,这么多年时好时坏的,今年二少爷考中探花后才有好转,没想到今日又复发了。
老太太缓了口气:“没事,今日叫太医意头不好。”
万嬷嬷这次却不听她的,坚持道:“还管什么意头不意头,您的身体要紧啊。”
老太太长叹了口气,突然握住万嬷嬷的手:“你我都知道婉清从小便是个倔强孩子,我不信她到永平伯府只是为了瞧一瞧温家姑娘的品性,她这一次搬出去,你要跟出去,看看她身边有些什么异常,我怕这傻孩子被人骗了。”
知道万嬷嬷担心她的身体,老太太睁着老迈而清明的眼睛,道:“老天爷没那么快把我收了去,祂且要我留在这世上赎罪!”
第30章 尊重
万嬷嬷搬箱子只求快; 不求稳; 将正义堂中的库房堆得满满的; 为了分清哪些是婆母的嫁妆; 哪些是分家之财; 温含章只得开了箱子一一清点。
温含章一手拿着婆母当年的嫁妆单子; 一手拿着分家账册; 深深觉得老太太跟钟涵是同气连脉如出一辙的奇特性情,钟涵新婚隔日就交付身家,老太太也是一副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