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绍最后能得如此高位,想来和温含章早期全心全意的辅助关联甚大。
第23章 一击即中
温含章这一趟夫家认亲之旅; 虽半途出现了一点小事故,但总体而言十分顺利; 侯府中除了世子钟泽和四房庶女钟楚陌外,其他人甭论肚里有多少弯弯绕绕,面上功夫还是过关的。
这就够了,按照钟涵对这些亲戚的冷淡; 温含章也没指望着能和夫家亲戚和乐融融一派和睦,逢年过节吃喝宴饮,日常应酬走礼,能把名字对上号; 大面上过得去就得了。往大了说; 虽说亲戚间好来好去才是道理; 但钟涵走的是文官之路; 宁远侯府是武勋世家; 在前程上对钟涵的帮扶照应也有限。
不是温含章势力; 若是钟涵自己立不住; 以他在侯府的尴尬位置; 少有人愿意与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与他太近,容易得罪宁远侯府未来的当家人钟泽。
这种事是人类趋利避害的天性; 温含章无论在亲戚关系上使多少劲都是无法弥补的; 既然如此; 也毋需白费力。
所有长辈中; 温含章认为需要认真对待的只有一个人; 老太太。
想起老太太; 温含章叫春暖将之前整理的亲戚单子添上一笔,将万嬷嬷加了上去。
钟涵自从回来后一直默默不语,看着有些心气不顺,温含章就没去招惹他,只是默默理着自己的思绪。不料钟涵此时却突然出声:“万氏不过一个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何须如此慎重?”
温含章见钟涵终于不当闷葫芦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着道:“你这是要考验我的眼力吗?”一般认亲仪式上,为了表示尊重总会有个主子出来充当解说,但万嬷嬷当仁不让就扮演了这个角色,满室无人侧目,事后温含章试探着递了个荷包过去,她也没有犹豫就收下了,可见她对自己的定位不是一般的奴仆下人。
钟涵深邃的眼眸突然掠过几丝泄气,他抓着温含章的手轻轻摇了摇,轻声咕隆着:“就你聪明。”
温含章好奇问道:“万嬷嬷究竟是什么身份啊?”
钟涵眼角一掠过春暖,春暖颇为知趣地下去了。
没了下人在一旁,钟涵才放肆地靠了过去,将温含章的手掌捂在自己脸上,玩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指望着温含章不好意思?才不会!
两人唇齿分离后,鲜红的口脂晕染在钟涵两片唇瓣上,衬着他艳丽发红的面色,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被登徒子轻薄的大姑娘。钟涵拧了拧温含章的脸颊,叹气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做。”
温含章嘴唇弯如新月,眉飞色舞:“不是你叫我干的吗?”
钟涵被她得意洋洋的模样看得十分心痒,柔声将万嬷嬷的干系解释了一遍。老太太之前不过是富绅之女,万嬷嬷是老太太早年的结拜妹妹,因为嫁人后被夫家嫌弃生不出男孩被赶了出来,老太太看不过眼,便将她和女儿接到府里,认了她的女儿做义女,是万嬷嬷觉着自在府中白吃白喝的不好,才帮着管些万寿堂中的事情。
温含章靠在钟涵的胸前,问:“万嬷嬷的女儿现在嫁出去了吧?”
钟涵摇头:“关姑姑在府中自梳了。”这位关姑姑听闻以前曾经爱慕过他父亲,只是后来父亲娶妻纳妾也不曾考虑过将她迎进内宅,关姑姑才灰了心。
温含章瞧着钟涵的面色,对这位关姑姑似乎没那么冷淡,便记了下来。
钟涵突然将她紧紧搂住,长叹了一口气:“我家里的事情太复杂,累着你了。”钟涵娶温含章,一开始只是凭着一番热血,想让自己不再错过这个好姑娘,可是今日在堂中看着她诸般应对,却突然醒悟,若他对着那些狼心狗肺的人都是颓然无力,温含章只是一个小女子,怎么能扛得过那些风雨和难堪。
想了一想,终于下定决心:“我们先装个样子,过个几日就搬出去,到时候你就不用对着那些讨厌的人了。”
温含章心中有些感动,她自然知道钟涵对爵位还有幻想,钟泽今日的话虽然难听,但也让温含章看清楚了钟涵从小在府中的艰难日子。只看他这么多年宁愿和长辈亲戚轮番拧着来都要牢牢守在府中便知住在这里对他的意义所在——若辟府而居,他对宁远侯府而言,便真的只是客人了。
温含章摸着他的脸颊,拿起一条棉手帕为他擦拭着唇上的口脂,放柔了声音道:“还没到这种程度,都是隔了房的亲戚,能对我们指手画脚的程度有限,我们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好了。”
钟涵却已经有了决定,他也不费力气和温含章争执,只是翘着嘴角道:“你还是有什么想知道的,赶紧问我,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你待会又要对着他们了。”按照规矩,新婚夫妇是要和亲戚们一起吃一顿饭的,早上离开万寿堂前,老太太已经通知了众人。钟涵心中十分烦腻。
温含章却摇摇头:“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钟涵话中有些怪异:“你不问我和世子的纠葛,不问我为何对着一众长辈都是冷冷淡淡的?”
温含章想了想,道:“对别人这样没关系,以后对老太太可要好点。”
老太太人前对着钟涵一幅冷若冰霜的模样,但私底下对他真的挺好的。
刚才认亲时送的那对玉镯,温含章曾经在张氏的珍藏中见过,是刚开朝时太祖皇帝赐给众位有功之臣作为传家之用的珍稀宝物,从太祖皇帝当初起事的山头开出来一大块上好的蓝田玉料,雕成了一对威武霸气的麒麟摆件,听说一直摆在御书房中,剩下的边角料又出了六对精美的玉镯。
一对珍藏宫中,另外五对赏给了当时的温国公、朱国公、闵国公、袁国公和钟国公,便是今日的永平伯府、延平侯府、闵国公府、袁国公府和宁远侯府。玉料难得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上面刻着“开国福玉”四个大字,向世人展示着当时五大家族的体面煊赫。
老太太竟然就这么送给她了!
钟涵不是内宅妇人,未必知道这对玉镯的珍贵,温含章将其中的干系和钟涵低声说清楚,钟涵脸色淡漠:“这本来就是你该得的。”温含章是嫡长房嫡长媳,这本来就是应该传到她手里,由她手中传及后人,绵延不止。
温含章早就察觉钟涵对老太太存有心结,但,她叹了一口气。
钟涵既然选择了科举入仕,就不能这样对待老太太。
和宁远侯不同,老太太是钟涵礼法血缘上的亲祖母,读书人讲究孝大过天,就连张氏人在家中坐,都能说出钟涵对府中长辈一贯冷若冰霜的话来,虽他自己画技出众,才华惊人,挣出了一个真名士自风流的名声,但就是历史上真正怪诞荒唐的魏晋名士,也不敢挑战不孝的罪名。
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够洒脱不羁了吧,最后便是以不孝之名被敌人诬告从而获罪。可见即便是才华盖世,不孝在封建时代也不能被轻易原谅。
温含章嘴皮子痒痒的,故意道:“我对长辈一向孝顺,我可不为了你破坏我的好名声。”
钟涵早知道温含章长辈缘极好,就连宫中温贵太妃都对着她千娇万宠,犹豫了一下:“你要如何做,我不管。但是对大堂嫂远着几分便是。”
旬氏?
温含章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钟涵没有让她远着侯夫人宁氏,或者是三太太闵氏、四太太高氏,他心中忌惮的人竟然是温厚和善的旬氏!
瞅着温含章满脸的茫然不解,钟涵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我这么说,你就这么做吧。”他和旬氏之间的事情实在不好开口,说起来也十分难为情,便只能这么带过去了。
为了怕温含章再问下去,他又急急道:“我看了刚才你和丫鬟整理出来的礼物单子,三叔送的那五千两银票你便拿来家用吧,也不用还礼了,三叔从小送我的礼物都是银票,三婶是个不错的人,时时会给我送些衣裳挂饰,你若是想在府中找几个同盟,三房倒是不错的对象。只是我和三叔之间有一些障碍,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也习惯如此了。”
钟涵话中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温含章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但他就是硬顶着温含章的眼神,神色自若,只耳朵略略烧红。
温含章突然道:“荀姐姐略长我几岁,从前我们在他人府中也曾经见过,只是当时年纪尚小,又没有能牵线搭桥的亲朋好友,才没说得上话。我娘家大嫂的弟弟万奎正在旬大儒门下就读,几日后归宁我问问大嫂,荀姐姐是不是有些什么人品不堪之处,叫相公你如此担心。”温含章眨巴着大眼睛,连大堂嫂都不叫了,直接叫上了荀姐姐。
钟涵头大如斗,这真是一个比问他和家中亲戚关系更麻烦的疑问,他苦思着要怎么回答,温含章却突然悠悠道:“不若我先猜一下荀姐姐究竟做了何事。”
不等钟涵回答,她便道:“荀姐姐未嫁时便有才女之名,当时许多姑娘都羡慕她出身名门,家世清贵,又有旬大儒名声在外,不乏世家贵子上门求娶。但荀姐姐却突然被圣旨赐婚配给了世子,听闻当时旬大儒接着圣旨便气病在床,大家都觉着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荀姐姐却毫无怨怼,三月后便嫁入宁远侯府中。当时我在家中守孝听娘家大嫂说过,旬大儒这一病,许多弟子想要上前服伺,但旬大儒都拒绝了,还因心灰意冷将膝下弟子全部遣散,直到去年才重新开馆,今年旬氏门下出了一探花五进士,想来都是荀姐姐的功劳。”
温含章随意地讲了一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钟涵心中却波涛滚滚,十分头疼,头一次觉得娶了个聪明的媳妇也有不好的地方。
温含章只是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这件事,实在是钟涵的表情做派都告诉她此事不可对人言,她才略略将脑洞放开了一些。
没想到真的一击即中!
温含章看着钟涵哑然的表情,嗯……皮囊确实挺好看的,就连这样应答不得脸上生晕之时都如此赏心悦目,让人难生恶感。难怪连温柔醇厚的旬氏都中招了。
才新婚就被妻子扒了底细,钟涵很有一些气虚之感。温含章扒在他身上,贴近他的耳朵,热乎乎的鼻息让钟涵有些骚动,但她口中的话却让他如浇冷水,温含章轻轻道:“这次便算了,以后要瞒着我点什么可要小心点。”最后还往他耳朵里吹了一口气,吹得钟涵更是心潮颤动,可身体却僵硬至极。
钟涵看着从他身上下来的温含章,泰然自若地拿起茶碗,噙了一口水,刚才他才尝过的,温润可口的唇瓣便印上了一点水润,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温含章还朝他笑了一笑,笑得他三魂七魄都颇受刺激,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心痒难耐。
第24章 上缴私房
被温含章这么一刺激; 钟涵一整个上午的表情都十分复杂。手上握着本古籍,略看一会儿就要转头看一下温含章; 表情从怪异到叹息到认命,很有种一波三折的调调,到后头干脆将书扔到案上,凑了过来和温含章一起研究正义堂的奴仆名册。
温含章对着他展颜一笑; 拿着根紫毫毛笔在册子上增删着些什么。一笔簪花小楷娟秀端正,隐隐有些名家之风。
钟涵心中赞了一下字如其人,问:“你将这些人打乱了是要将你的人布置进去么?”自从温含章在钟涵面前展露了非同一般的聪明后,钟涵总觉得自己像在寻宝一般; 每发现一处她的闪光点; 心中总觉得十分新奇。
温含章摇摇头:“我不过先认认人罢了。”说起来; 钟泽这个大房嫡子干的还不如她这个继室嫡女出息呢; 正义堂中的仆役不过三两页便能写满; 但这一次她出嫁; 张氏怕她到了陌生的地方手上无人能使唤; 不仅让她将芳华院的人带了大半过来; 还另外给她陪嫁了十数房家生子,都赶得上正义堂人数的两、三倍了。就算要抡起拳头打架; 她也不怕自己这边吃亏。
温含章今日一早就感受到了正义堂原先的下人们非同一般的热情; 仗着新人还不识道; 几个管事和嬷嬷都争着出来献殷勤; 早上的膳桌摆得丰盛无比; 热菜热饭; 大鱼大肉,标准的宴会膳食,温含章握着双筷子却无从下手,待问了一遍,春暖才无奈道这些都是大家的心意,希望二少奶奶能吃得满意。
温含章微笑着让春暖将他们全赏了一遍,然后就下决心一定要赶紧把家务账目给理清了。这些人无非是怕她新官上任三把火砸了他们的饭碗,但温含章才不会这么拉仇恨呢,除非大老板有指示。
大老板钟涵实在好奇,便指着素笺上的一行人名,问:“那你写这些是为了什么?”
温含章:“我打算给他们建一个帮扶小组。”嗯,人数比例就按三比一,她这边出三个人头、正义堂中挑一个人头组成小组,赶紧把侯府中的这一摊事熟悉起来,仗着人数优势,想来也没有人敢使坏。
温含章解释了一遍,钟涵听明白了,心中一乐,摆手道:“你不用这么小心,这些人都是我从外面带进府的,在府中没有根基,身契都在我手里,你要将他们戳圆捏扁我都没意见,不能用的你就卖了吧。”在她未进门之前,他就敲打过院子里的下人,想来应该不会有问题。
说着,想到了些什么,钟涵从书案下拿出来一个檀木盒,将钥匙递给了温含章。
温含章有些疑惑,打开之后却发现都是钟涵的私房钱。
钟涵交出盒子后就端着个茶杯目视前方,心跳如雷,耳朵一直竖着听温含章的动静。恍惚间一股热气在他耳朵旁喷起,钟涵心弦荡漾,脸上浮起一阵羞红,谁知道温含章小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就坐回原位继续工作了。
就这样?钟涵有些回不过神。
温含章对着他一笑:“我得赶紧把事情安排下去。”温含章明日早晨可不想再吃玉盘珍馐了,天知道早上那一顿油腻的肉食用得她之后连饮三杯浓茶都压不下去。
钟涵有些怅然若失。他愣愣地看着温含章清点他的私房。从田庄账目到房屋地契到能动用的金银数量,都做成了一个详细的婚前财产表格,对比了一下前些时候看到的温含章那一张长长的嫁妆单子,钟涵自尊心有些受挫了。
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道:“我每个月在翰林院中另有俸银禄米可领,若家用不足,书房画缸中的画在市面上还值一些钱,你可以让我的小厮清明拿去外头寄卖,”
犹豫了一下,道:“我外头还有一些产业,待时候到了我和你说一声。”那些产业是他三个月前拿了大半的流动资金置办的,目前为止还在赔钱中,钟涵每个月还要贴补一些进去,这就不说了吧。
温含章笑着应了一声,今日钟涵能将私房如数相交,她已经很满足了,说起来,温含章还是有些狐疑,钟涵对她的热情就像突然得到了一个惊喜大礼包的小孩一般,感情如井喷般徒然爆发开来,炸得她一开始都不知道如何应对。但现下,温含章反而觉得钟涵的这股爱重是一种甜蜜的烦恼——新婚第二日就能得他如此信任,应该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嗯,不管如何,都是她得了好处!
现代多少男人婚后几十年还要藏着私房不让老婆知道呢!
由于钟涵上缴私房及时,温含章现下看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不得不说,女人的安全感就是来源于掌握家中经济大权。
见四下无人,温含章凑了过去,钟涵对她这个动作就跟狗狗条件反射一般,眼睛蹭一下就亮起来了!一把扣紧了她的腰,唇舌火热地让她无法招架,待两人分开时,温含章觉得自己的舌头都麻了,嗔怒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