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我给他们喂了丹药,足够它们撑几个月的。”小星这么说。
慕九除了佩服她,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说。
陆压回到天上头件事便是给羊角炉里添了几把火。
这一夜宫里每个人都睡得不太好,因为铃铛的惨叫声就跟得了瘟疫的鸡似的叫个没完。
但是没人敢去求情,因为大家都只有一条命。
当然混鲲也听到了,虽然相隔几千里,但这铃铛是创始元灵送给他的升阶礼,他肉疼!他必须听见!
总之这两日至尊天上的气氛都不大松快,下界来送折子的仙差都绕过青玄宫送到了灵犀宫与木栩宫——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事做,守护天道的职责之一,便是过问天庭处理不了的各界是非纷争,然后再酌情判决,只不过这样的事情不会太多罢了。
慕九将敖家云家这案情彻底整理完了才将卷宗递上去。
刘俊刚刚到衙,正在冲茶吃包子。
“您每天早饭就这么对付也不嫌委屈了自个儿?”
慕九十次过来看他吃早饭就有九次是包子,他们家也不缺下人,不明白怎么就整得跟个天兵不不如。人当兵役的都还知道舒舒服服去到膳房或是寻个摊点吃饱了再来呢。
“你们这些有家有室的,当然不会明白我们这些单身汉的苦处!哪像你呀,出去办个差都有人陪着。”刘俊也毫不留情地挤兑她。沏完茶回来看她垂头丧气,又不由没好气瞪他他一眼。叫你成天在他们这些老人家面前秀恩爱,可不就遭报应了么!
不过他到底留了三分嘴德,虽不知他们闹什么夭蛾子,却也没必要落井下石。
“这事等我问过敖家云家没意见,再给你记功。”他把卷宗接过来。
慕九没有意见。不过听他这么说着,倒是又想起上回在凤老板那里吃饭时捡到的玉佩,他说那玉佩不是他的,她后来也塞在抽屉里没动,如今还没找到主。
她忍不住问:“大人怎么不娶位夫人?”
刘俊一记眼刀飞过来,扎得她没了下文。
“你有这么闲,索性我再把你调去下界当个三五年差好了。”他将杯子拍在桌上,瞪起她来。
慕九赶紧跑了。
日子像是穿梭似的往后拉,慕九有时候觉得它过得极其之快,有时又觉得它过得极其之慢。
觉得快的时候是每天在衙门里当差的时候,觉得慢的时候是回家望着空虚的东厢房门的时候。
她始终还没有提起去找陆压的勇气,但思念却在心里疯长。
她有时候觉得闭上眼睛就是他,只要她去,他就肯定会接住她,可有时候又觉得在她那么血淋淋地撕开现实之后,他不一定还会像从前那么热情。
于是这念头就随着她的呼吸在她心里一进一出,总也没有个稳定的时候。
这日早上正要去衙门,在二门下理袖子,小星忽然在外头惊呼起来:“你怎么又来了?”
慕九心下一动,拔腿奔出去,只见敖姜竟然站在门外竹丛下,对着慕小星发呆。
“敖姜?”她有一丝失望,但更多的仍然是惊讶。她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来找她。
敖姜点点头,把身子转过来,原先天庭饱满面颊丰润的一个少年,如今也是瘦出棱角来了。
慕九站了站,便就跨出门来:“你特地来找我?”
他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勉强扬了扬唇。
慕九站在门槛下也呆愣下来。
她知道敖姜没有错,可是在与陆压闹成这样之后再见到他,心里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这不免让她联想到心里的结,那个镯子,他应该收回去了吧?她当时走得急,后来也没顾上这层。
“我可以进去吗?”他问。
她点点头,将他让进屋里。
敖姜一路沉默,不复当初少年龙子的样子。
想想那会儿在东凌宫里初见时他的气怒,邀她去劫云晰时的任性,现在在他脸上都看不到了,至少这一刻是看不到了。不知道是因为接连发生那么多的事对他造成了打击而被迫成长,还是因为藏着别的心事。
慕九给他沏了杯茶,说道:“家里的事怎么样了?你姐姐回来了么?你母亲呢?”
他默了下说道:“我大姐自我母亲回舅舅家之后就回来了。家里还是我父王做主。”
“你母亲回娘家了?”慕九讶了讶。
敖姜点点头:“其实上次我去玉岭的时候就已经回去了,本来我们以为她只是回去串串门,但是我们从东昆仑回来,舅舅就带来了她的书信,她要跟我父亲断绝夫妻关系。我父亲也是万没想到她这样,他找到我舅舅家想要挽回她心意,她却是誓死不见。”
他说的十分平静,并没有太多波澜。
这使慕九有种他其实心底里也
很接受这样的决定的感觉。
————————
今天任性点,把更新提前发完了,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224章 喜欢我吗?
“不过,我父亲最后也还是同意了,是被迫同意的,我觉得不管怎么样都好,对我母亲来说也是种解脱。至少日后不用在接受他还是继续鄙弃他之间纠结了。我现在也有你当初那样的感觉,我们龙宫的确是太压抑了,压抑到那根本就不像个家。”
说到这里他把头转过头看着慕九,“所以我打算搬到北夷岛去住,那里灵气旺盛,而且里面的寒潭也适合我修行。我也长大成人了,迟早需要离开家的。”
慕九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如果觉得没有办法面对眼前的窘境,也许离开一段时间也不是坏事,像她一样。
对于王后的离去她其实也不是很意外,任何人走到这一步,应该都没有留下来重修就好的精力了吧?当日她在曲雁宫里问她后不后悔时,她沉默离去,其实就是最好的说明,想必折腾这么多年她是真的累了。
当初奉父母之命成就的姻缘,到底没修成正果。
她把茶往他面前推了推:“喝点水吧。”
敖姜把茶接过来,又说道:“也有一件喜事告诉你。不过不是我的,是云家。”
慕九抬起头。
“云晰要成亲了。”
“这么快?”慕九果然意外。
说起来云晰的确也该成亲了,毕竟他们家家族人那么少,现如今正是该赶紧添丁的时候,但是他们家这灾劫才刚刚过去没多久,谁家肯在这么短时间内把姑娘嫁给他?再有筹备成亲什么的,总也得有时间吧?
“是丹凤族宫家。他们家的二爷,是玉帝陛下的三皇子的坐骑。”
丹凤族宫家,慕九听到这个宫家就想起来了,这不是凤老板家么!
没想到他们两家倒成了亲戚!
当初那凤老板言语里好像还看不大起云家呢!
她于是问:“那宫家不是嫌云家子嗣不旺么?怎么这会儿却答应把姑娘嫁到云家来了?”
“云晰跟宫南雁是打小就认识的。据说自云缱跟我父亲那事传开后宫家才没让他们往来的。”敖姜脸上有些挂不住,提到云缱,他依然还是十分介怀。“云家这次劫运过了,宫南雁跟家里又闹起来,宫家也只能同意。”
慕九也没说什么。
既是郎有情妾有意,旁人还能说什么呢?
再说云家既是有盼头了,往后自然是该赶紧嫁的嫁娶的娶,将火凤族发扬光大了。
“那你是如今就去北夷?”她问。
“没呢,至少得回去收拾收拾。”敖姜说着,看了她一眼,忽然从袖子里拿出只锦盒来奉上:“我今日来,其实是特地来还这个的。”
他打开盒子,里面的紫金镯子立时放出漫天光彩,慕九看到它,仿如被刀刺中了眼眶,酸疼起来。
她是真没有想到能再见到这镯子!她还以为当天晚上陆压就给拿走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你离开后会遇到那么大的危险,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去的。弄得你与他这么样,我很对不住。”
敖姜把盒子推到她面前,“我父王去过青玄宫了,道祖说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收回。我想他已经不再生你的气,你去找他吧。”敖姜望着她,幽幽道,“其实他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他对你用情那么深,如果换成我是他,说不定根本做不到那么有涵养。
“站在男人的立场,我觉得他的心意被罔顾了。不管你说出多少理由,对于爱你的人来说,那都是一种刺伤。你当时说的话没错,做的也没错,可是男女之间的相处不像与外人和朋友,我想你完全可以换个方式跟他说明。
“如果当时你服个软,平息了他的不快再跟他阐述明白,我想事情决不会像现在这样。他是个身具守护天道之责的上神,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对待善恶。怎么可能会不理解你想救我的一片善念呢?
“只是他再厉害,再喜欢你,他也是个男人,他是不会容许你罔视他的心意的。”
慕九将这镯子拿在手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敖姜将杯子放到唇边,望着脚下又道:“我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我却明白心怀所爱的男人的心思。有时候他要的并不是道理和解释,只是要你的一份在乎。你当时的话是出于理智,但是让心爱你的他无法下台。
“如果你给他一份安抚,便等于给他一份确定,他到底是因为在乎你而在乎你的举动的,如果你同样能用你的举动证明给他看到你的心意,他怎可能还会生你的气?”
慕九说不出话来。不得不说他这番话让她动容,她抬头望着对面仍然紧闭的东厢房,如同石化。
过了许久,她才抬头说道:“可是我现在想来想去,已经不是怪他不理解我,而是在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不够喜欢他?”
“如果你不喜欢他,那你喜欢我吗?”敖姜忽然转头凝望着她。
她心头陡震,下意识将支着的胳膊收回来。
“你对我这样,才是不喜欢。”
敖姜收回目光,望着香炉上缭缭升起的青烟,“你不能明白自己是不是喜欢,但你一定知道自己是不是不喜欢。
“你对我跟对别人没有区别,你救我也不是因为对我有特别的意思,你只是出于善念,但你对他不同,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一个人时会怎样表现,但我相信,如果换成当时受伤的是他,你应该宁愿陪着他一起死。”
慕九双唇微颤,强笑道:“哪有那么严重。”
说完却是又静默起来。
她会为陆压做到什么程度,她也不知道,但敖姜说的没错,如果当时受伤的是他,她会选择留下的。
但是他那么强大,根本不需要她做这些牺牲,他又怎么会知道。
而她也但愿他永远也不要知道。
因为她不想他有受伤的这一日啊。
“虽然我很不想拿你们比我的父母,但他们从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做个例子,我想如果当初我母亲能主动些,事情应该不会像如今这般,所以去找他吧……”
敖姜走的时候她无所察觉,等到回神时屋里只剩下一炉即将燃尽的香。
————————
我倒是想连发十章,可惜接下来几天就要断更……所以明天两章……嗯,求月票(未完待续。)
☆、无标题章节
这一整日她都有些魂不守舍。
桌上的公务原本应该每日都要处理完的,该转交的转交,该办理的办理,但是一整天她就坐屋里没有动。阿伏进来咬她的裤脚喊她回去吃饭,她没理会,喊她准备下衙,直到她整个裤腿几乎被他的口水沾湿她才回神站起来。
如果说琉阳的话敲醒了她的话,那么敖姜的话更像是激起了她心中的千层浪。
这两个月她想的更多的居然不是她口里的那些与他之间的矛盾和问题,而是他本身,是她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他的喜乐哀怒,是他的转变,他的让步,他的所有。当初口口声声被她陈列出来的那些问题,反而已经退到最后最后。
他在全心全意待她的时候,而她还在跟他纠缠原则不原则。
诚然她依旧认为自己做的没有错,但他又何尝有错?
如果她心里有他,当时就不该埋怨他不是吗?
她带着一脑子麻团回到家里,晚饭没吃,直接回了房。
敖姜的话老是萦绕在他脑海里,去找他吧,去找他吧,像一阵阵魔音蛊惑着她。
他说了那么多句话,她却偏偏只记得这一句。
她坐在桌旁攥着镯子,扣在心窝里,吐着气。
睁眼闭眼全是陆压,他不可一世的样子,他八卦的样子,他气恼的样子,他宠溺的样子,心伤的样子,最后无可奈何而又心碎的样子,说起来,曾经这些样子,全是他只展示给她的样子。
如果说最开始的动容是出于他及时雨一般的伸手帮助,那后来他在龙宫里跟她解释没跟敖月见面时她的暗自欢欣,在她额上画花儿时的顺从乖觉,带她去银河边晒月光时的亲昵欢畅,她又算是什么心理?
那些都是本能。
就跟敖姜问到她喜不喜欢他时,她的下意识退缩一样,跟林见儒在凡界想买东西送给她,她逃也似的跑掉一样,那些都是本能的拒绝。
只是一个是接受的本能,一个是拒绝的本能。
她睁开眼,不觉又坐起来。
她竟然有些难抑这份相思之苦。
只是陆压一直未曾出现,不知道他现如今又是什么想法?
是听之任之了?是一刀两断了?还是也等着她呢?
她忽然就有了冲去找找他的念头。
……也不一定就要见他,就先去探探路也成。如果万一她实在不敢面对的话。
她太想他了。
即便所有的问题都没有想到该怎么解决,也可以偷偷去瞧瞧他吧?
瞧瞧他住的地方也成。
瞧瞧他每天在哪里路过,在哪里散步,在哪里驻足。
他了解她的一切,可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原来从来也没有去了解过他……
是他不让她了解吗?
不是的,除去一开始的隐瞒,后来都是他主动给机会她识破她,只是她一直没放在心上。
她总觉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下意识在拒绝深入。
他从来没有不想让她了解他。
那个时候,他其实也是希望她对他多一点好奇的吧?
他一直在慢慢等待她啊……
她心如刀绞,蓦地将镯子套回手上,走出门来。
冷风一吹,刺得她眼窝又一阵刺疼。
廊下喂阿伏的小星问道:“九九你去哪儿?”
她默半晌,回道:“我出去走走。”
她推了门,到了街上,先时还走得有些缓慢,到后来却是有些急迫起来!
这些大街小巷,都是她和陆压花了光阴走过的人生,如今她还在走,他却不在了。
她奔出南天门,朝着茫茫云海纵身出去。
她从来没有去过三十九重天,也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但是既然踏上了这条路,那么她总归会找到的。
但愿他还在……
只要他还在。
陆压又站在羊角炉前给铃铛添火。
他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往炉里添把火。
铃铛已经气到发抖了:“有本事你把我给直接弄化了!”
这么欺负他算什么英雄好汉,他堂堂宝铃根本不吃这一套!
陆压不理会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又添了把火进去。
治服铃铛的法子他早已经破解,他有的是时间跟他慢慢磨。居然敢仗着他是创始元灵做的,就连他也敢动,这不是他活腻了是什么?他治不了别人,难道还治不了他么?
他冲炉子里吹了口风,火苗便又亮堂了点。
铃铛眼见着就泛起红来,这下连利索话也说不出来了,只会连声尖叫。
“我说老四,你够了吧?这铃铛毕竟是师父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