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阳看了眼底下云雾,召来团云踏上,而后一手覆在她脉上,徐徐下沉。
四面景物熟悉得一如才离开又折返。
初时慕九还好,到了一半,那种气血浮动的感觉便又隐约浮了上来。
琉阳也察觉了,停住云头道:“仔细想想,这翻动的气血是从哪里开始的?”
慕九赶紧凝神,片刻道:“是丹田。”
琉阳便将她手腕扣紧:“提气将它慢慢往四肢经脉疏导,不要太快,观察它什么反应。”
慕九点头,依言默默运起气来。
不多会儿便就到了谷底,慕九已经不大记得往三木潭的方向怎么走,只零星有些记忆,琉阳倒是淡定若素,拉着她七弯八拐走了几里路,抬头便就见到那那三棵巨树立在视线尽头,而那黑水潭也依然平静如镜。
那日里她灵力爆发时居然没有波及到这边!
“你现如今觉得怎么样?”琉阳拉着她在黑水潭边站定。
慕九沉吟道:“顺着师父的话做,现在感觉没有激荡得那么厉害了,但还是有感觉。气血全都从我丹田浮起,遍布全身。”
琉阳撒开手,指着黑水潭道:“现在,你冲这潭里击一掌过去,真气不要收。”
慕九心有余悸,上次陆压在这里击动潭水的时候那么震撼的场面还浮现在眼前,但是定定心神之后她仍然照做,将真气运于掌间,将潭水里拍去一掌。
潭水中央溅出朵水花,跟陆压那日击出的惊涛完全不能比。
她略略放心,但紧接着,还没有等她把心彻底放下,那潭水竟然就逐渐游荡起来,一波接一波,像狂风卷起的巨浪拍至岸边!而整个潭水面又幽幽放出片光影来!那光影逐渐扩散,变成片光幕,一直发散至林子上空,隐隐成了祥瑞!
慕九惊呆了!
她居然能有这等本事?
可她怎么完全没有击出什么杀伤力来?!
琉阳道:“这潭水灵力纯净,与你的灵力竟然十分契合,两厢交汇,因此成了祥瑞。”
慕九不明白了:“可那日陆压激动潭水时,那潭水的灵力十分凶猛,难道他的灵力还不能降服此潭?”
琉阳拢手道:“这灵力纯不纯净,有多纯净,可不是凭修为决定。这东西是天生的,还有靠机缘后补的,比如这黑水潭,它就是靠日积月累吸取日月精华成就的。”
“那我呢?”慕九不由问。
“你当然是天生的。”琉阳负手睨她,又望着远处道:“现在倒可以肯定,你体内确实有股极要命的灵力,但是不遇到外力激发,它便发散不出来。比如现在,我也依旧察觉不出来什么,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判断。”
“那我这灵力又是怎么来的?”慕九越发好奇了。
琉阳往前踱了两步,说道:“有两种可能,第一,灵力是被封印住的,只有遇到极强的外力冲击或情绪推动才能冲破出来。第二,你天赋异禀。不过我觉得第二种可能太小了,若是天赋异禀,不可能需要靠外力激出。”
慕九愣住,她体内还有被封印住的灵力?她前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啊……
“那现在怎么办?”她问。
琉阳抬步往前走:“等我回去查查你前几世便知。”
慕九连忙跟上去:“那我该怎么避开这危险呢?”
“暂时可以放心,这灵力在你体内藏得极深,既属封印之力,便不会自发乱动,等你在情字上想通了,日后乱来的可能性也十分之小。”
慕九陡然停步,情字上想通?他的意思是说当时她会疯魔,是因为对陆压的执念引发了它?
“师父,等等我呀!”
她回了神,赶紧跟上去。
接下来循着那日路线重走了一遭,并没有再遇到什么不对劲,就连当日她所遇到的陷阱也再没有出现,只不过在看到与陆压分别的那道山涧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而琉阳则发现了一个被劈去半截的山洞,一道残留的蛛丝,余者并没有别的。
日落时分回到洪苍,琉阳回他的松吟轩,慕九也自去流云洞不提。
没过几日琉阳便下了山,慕九知他是去了查她的前几世,虽然她也有点好奇他会去哪里查,但没了差事的她放松下来的时间更多,来寻她打发时间的人也更多,这点好奇心也就不算什么了。
她基本不用怎么出门去,日常就在流云洞呆着,去师兄们洞府里串串门,或者带着阿伏去山上溜两圈,就已经很充实。睿杰早就跟青竹他们打成一片,小孩子们心里没有阶级之分,睿杰这个赫赫有名的青丘狐宫的四殿下在他们眼里,跟新来的小师弟没啥区别。
自琉阳说她体内的灵力暂不碍事,并且很大可能是因为她的执念引发的之后,她思绪不自觉地也会引到陆压身上,从前在天庭极少分离,她不曾感受过什么特别,如今这么闲下来,便开始觉得满山遍野都是他的影子。
小星趁她晒太阳的时候也会替她打抱不平:“陆压不讲道理,他怪你把镯子借出去,怎么不怪他自己当时离开不把你带上呢?如果他把你寸步不离带在身边,不就没有后来的事嘛。”
慕九不愿意这样想。毕竟陆压并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
哪怕他责怪她,她也不愿意这样互相伤害。她想的已经够复杂了,若是再想着从对方身上找不是,那事情岂不是越发糟糕。(未完待续。)
☆、第219章 妖魔化身?
青玄宫自它的主人回来,又变得热闹起来。
陆压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他宫里歌姬舞姬很多。
回来这几****的生活跟从前也没有什么区别,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叫两个人过来唱歌听,或者去山上湖边走两圈,但是这次回来他又还多了件事,就是每天必须都要去侧殿里的羊角炉里添把三昧真火,再把炉旁的祝融石喂点琉磺。
羊角炉的上方架着只铃铛。
铃铛自从被拿回来起已经被三昧真火烘烤了一日一夜。
铃铛是创始元灵制造的宝铃,平日里骄傲牛气得很,但是现在,他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再骄傲牛气也是金身制造,岂能抵得过三昧真火?
偏他又不曾成心将他烧融,而只是每时每分这么不断片地烘他。
他时时在这里忍受着煎熬,而陆压却四仰八叉躺在榻上看帝江在跳九天飞凤舞。
“二圣尊驾到!”
门口突然传来通报声,混鲲来了?铃铛精神一振,支起耳朵来!
长六丈的大宫门下,就走进来个穿着青绡袍的人,长眉大眼,潇洒豁达,可不正是混鲲?
陆压依旧瘫在榻上,纹丝不动,目无表情。
“老四啊,赏歌舞呢?”混鲲也不在意他,笑呵呵在他旁边坐下来套着近乎。
陆压像是石化了一样盯着正起舞的青鸾们,眼角溜都没冲他溜一下。
混鲲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听说,你在天庭溜达了一圈?天庭好玩儿么?”
陆压还是没动,脸色却黑了黑。
在当初混鲲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倒霉得稀里哗啦之后,如此这般不受欢迎倒是也在意料之中。不过他既没有发飚又没有撒泼,这却让混鲲有了丝疑惑,他支着上身凑近他:“你回来这么些天了,怎么也不上我那儿坐坐呢?你师姐还不知道你回来,你也不去瞧瞧她?”
这里一天相当于天庭一个月,但因为他们致力于把他们活成凡人,因此习惯了以下方计时方式计数。
陆压又定了半晌,才把支着额的手放下来,默不作声喝了一口朱雀手里捧着的琼浆。
“你这是怎么了?”混鲲也觉得有些不大妥了。
“没什么。”他闷闷地道。
而后站起来,进了后殿。
整个三十九重天都是他们四兄妹的,宫门外是群山,每组山峰之间都有玉桥相连,于是从上往下看,整个天地便成了座巨大的天然宫城。
他径直到了紫光阁,推了门,催开壁上的玉璧,玉璧有影子浮出来,洪苍山上,她带着阿伏在山路上溜达。
她走之前的话同样让他困扰,他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即使她跟他在一起,即使接受了他,也未必就得丢掉自己的原则,如果她不是那么傻,当初怎么可能会相信他的话把他往家里带?怎么会冒着被赶出天庭的风险也要把他留下来?
如果她不善良不心软,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对她生气。
她拿镯子救了敖姜,但在青丘时慕容少卿的金钟罩里她却是拼了命地在舍死护他。
她对人皆是一种本能。对林见儒,对最初的他,对敖姜,都是出乎本能。
从这点上说,他委实不该去指责她不该救敖姜。
也许他是苛刻了点,可他就是希望她能多重视他一些,在乎她自己一些,而不要对别人太好……
“禀圣尊,仙界有个叫敖琛的求见。”
门口忽然有人通报。
他掩上玉壁,走了出来。
琉阳这次出门已是大半个月。
慕九在山上呆着,每天最不缺的就是玩伴儿,初初还觉得很充实很惬意,渐渐就觉得有点空虚。
在天庭里当了年余的差,每天上衙下衙,应付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已经成了习惯,陡然这么闲下来,便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她便有些想念天庭。
再怎么说,她也还是要朝着人生目标前进。荒废这五百年,她不一定还有那么多机会积累功德。
她若是成不了仙,就是解开了心中的结将来也只能给身边人添麻烦。
她打起精神,折了纸鹤去寻上官笋,看看玉岭的事情已处理得怎样,一面则静待着琉阳回转。
这日正在露台上推演卦象,门口一阵清风袭来,慕九才闻到股熟悉的兰花香,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琉阳就已经负手站在她身侧了。
“看来有些长进。”
琉阳看着卦象,提着袍子在她对面坐下来。
慕九连忙站起去沏了碗茶,敬奉上去道:“在天庭忙,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练习。这几日大师兄教了我些决窍,我就试着推推看。能得到师父夸奖,看来我是真有长进了!”说到这里到底按捺不住,坐回原处巴巴望着他道:“师父查到我前几世因果了么?”
“没有。”琉阳端起茶来,回得十分干脆,“除了你上一世在人界之外,根本就再没有前世。”
慕九愣住:“没有?”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世上灵魂不都是轮回转世的么?难道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琉阳看出来她的疑惑,说道:“不但查不到你的前几世,我走遍天上地下,也都没有发现你的来历。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悟空,也还有个石头。而你,却是真真正正一片空白。”
慕九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的前世是一片空白,那她的灵魂是怎么形成的?
“那我莫非是什么妖魔化身?”她惴惴地问。毕竟当时灵力爆发的模样委实太可怕。
“就是妖魔也有前世。”琉阳望着她,漫声道:“没有前世有很多种可能,比如说,陆压就没有前世。至尊天四神都是上古天地灵气化身,像他们这种,都是立世之神。”
慕九默了默,进而神色古怪道:“师父该不会想说我是四神之一吧?我好像听您说过鸿钧老祖失踪了?”
“没规矩。”琉阳睨她。但是也没接着再说什么。
慕九纯粹就是瞎说,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鸿钧,就算她是,那她前世岂非也能瞧出是个上神么。
她长长叹气:“我觉得,说不定我就是个妖魔,上古邪戾之气化成的妖魔。”(未完待续。)
☆、第220章 他能帮你
琉阳端着杯子再睨她:“你就是所有魔气的化身,那也是我洪苍山的弟子。”
慕九嘿嘿笑着,没皮没脸地又道:“那我要是有一日想要称霸六界,统治儒释道,师父也会认我这个徒弟么?”
“我听说人界有种病叫幻想症,你好像病的不轻。”琉阳想也不想地接过话头。
慕九被呛到,咳嗽起来。
“就算是妖魔,也没有什么可怕。”
琉阳将桌上的卦象动了动,又说道:“万念在于人心,心魔才是天道之敌。当年通天教主其人本身便我行我素,收徒从不管来历出身,对阐教那套从不放在眼里。所以他的弟子也是什么类别都有。但他们最初的教义并非是摧毁这个世界,而是张扬以能力定高低,并不是按资论辈。”
慕九沉吟片刻,说道:“可是天地间大多数人并不如此评价两教。”
“这于通天教主而言,实则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只有阐教才把他们的名声地位看得比命还重。”琉阳轻啜了一口茶,说道,“再者六界各派林立,哪里有什么盛久不衰之说?不衰的只有天道,人心有道,其德自永。”
慕九点点头:“我懂了。师父的意思是不管仙魔,行事遵循天道,便可得道。”
“正是。”琉阳道,“魔界最初的存在也不是为了与天地对抗,只是后来天地势力需要平衡,截教一众为了生存才沦为魔道,也才有了当年那一战。我们修道都讲究平衡,有日便有月,有正统的神仙便就有乖张的妖魔,并没有哪方能独霸天地。
“而即便是正道独占天地,时日一久,终究也会衍生孽障。邪力把持久了,也总会有不肯屈服的力量产生。相生相克,并没有谁能彻底消灭谁。你明白这点,那么不管你是谁,你都不会失了初心。”
慕九沉吟道:“师父的话让我想起了如今的阐教,阐教如今像是已经沦为名利场,很多沽名钓誉之徒了。”
琉阳没有言语,隔半晌才道:“盛极必衰,大势所趋。”
慕九怔然,她好像记得陆压也曾隐隐说过类似的话……
“你也不用老担心自己来历就一定有问题。”琉阳话锋忽然一转,又说道:“你灵力之纯粹十分罕见,妖魔是不会有你这么纯净的灵力的,而且你不只灵力纯净,心地也纯,天地之间说不清的事情太多,想多了反而容易钻牛角尖。”
“我知道了。”慕九点头。“可是找不到前几世的经历,又怎么防备我灵力再爆发呢?”
琉阳沉凝半刻,说道:“你灵力爆发是为陆压,失控那一刹那的清醒也是因为他,这个秘密,恐怕只有陆压才能帮你解开。”
猛地听他说到陆压,慕九心里又是一揪。
她垂头道:“算了,那天我都那么说他了,我还怎么好意思去找他。”
琉阳道:“那就等想好了再去找。”
慕九在喉咙里哼哼:“我都想了一个月了还没想好。”
琉阳垂眼望了她半晌,说道:“有那么难想么?你处处谨守,只不过是担心将来的阻力和变数太多。你这是在跟自己较劲。”
慕九不敢言语。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因为身份差距,将来遇到的变数和阻力会多到数不完,会使他们最终精疲力尽天水一方,什么介意他说话太狠,什么他们理念不同,什么差距事实存在,这些诚然都是事实,可看起来都不过是她趁机想披露给他看看差距的由头。
而这样的担心,也直接导致她不敢放手回应他。
她听完未语,半晌才挪了挪坐姿,抿唇看他一眼,说道:“我从前怎么从来没听师父说过这些?”
“那是因为从前你也没有喜欢上谁啊。”琉阳抚着杯子啜茶,慢吞吞说道。
慕九两颊发热,竟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琉阳这番话还是让慕九心里宽松了许多。身世查不出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目前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去找陆压,也只能时刻留心了。
也不知道陆压最近在干什么。
回到了至尊天的他一定忘记所有烦恼了吧?
她掐着手心暗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