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他把碗洗了,又把他和阿伏两间房给打扫了,看到南墙下两株芍药枝条茂盛得有些不像话也给剪了,正蹲在廊下看平日接屋檐水的石舀里两条锦鲤啄食,就听慕小星在西屋里喊他:“你帮我舀两桶水上来,我要给九九洗被子。”
他虽是起了身,却是边走边不以为然地道:“前天才洗了,今儿又洗,她又不会回来!”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回来?”小星没好气地瞪他,“她不说过有空就回来瞧瞧么?就你这嘴招人嫌!”
上官笋紧绷着脸把下巴翘上天,抱着被子走了。
小星听着墙外传来的欢笑声却是又叹了口气,这声音这么耳熟,乍一听倒好像真是慕九回来了似的。
可惜这只是幻觉,她知道。
这两个月里她经常这样,经常睡觉起来觉得阿九在院里练剑,吃饭的时候又觉得她马上就要推门进来,上官笋说她再想下会没成仙倒先成了神经病,她打死他个嘴贱的,打认识他起就没听见他说过一句中听的话!
但是屡次的事实又证明了她这确实都是臆想,因此,再听到这样的声音她也不觉得奇怪了。
“呜呜——呜呜——”
正要转身进去把桌子擦擦,廊下的阿伏这时却忽然兴奋起来,把个肥屁股扭得跟风车似的,两眼定定地瞅着门外不知看什么。
她正要腾出手把她摁着坐下,门外一股风却是呼地闯了进来:“小星!阿伏!我回来了!”
慕小星同学的心陡地一跳,定眼看去,门口跃进来的那个如百灵鸟般个个子小小的翠衣少女,这不是阿九又是谁?
妈呀!这次居然不是幻觉!
小星激动得都发抖了,差点没变成枝冲天炮跳到天上去:“九九!”然后一个猛子扎到慕九面前抱住她:“真的是你回来了!”
“是我是我!当然是我!”慕九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哈哈都打得比平时响亮得多,这里抱完了她又赶紧接住扑过来的阿伏,没想到两个月里阿伏又长了,这么一大颗肉球冲过来,害她也没能接住,只得抱着他在地上打起滚来。
上官笋也匆匆忙忙迎出来,见着陆压连忙两脚并拢跟他行了个礼,才指着地上撒欢个不停的阿伏道:“快起来快起来!你看看你都快胖成猪了,自己不知道么?”
阿伏甩给他一个屁股墩儿,轻轻叼住慕九手掌,将她拉了起来。然后又老老实实走到陆压跟前蹲下,讨好地舔舔他裤管,又低眉顺眼地舔着脚爪。
他在陆压面前学会那么多本事,理论上人家已经是他师父了,他当然该老实点。
陆压抚了抚他脑袋,接过上官笋接来的帕子印了印脸,面上的高兴劲也是难以掩饰,虽然天上地下他处处皆可为家,但是这小院儿,给他的感觉又很是特别。
慕九这里与小星他们自有番家常要唠。
上官笋真是个贤内助,这里她们才刚坐下他就把切好成小块小块的鲜果给送上来了,送完这边又立马端起另外一大盘子火速去往东边孝敬了陆压。
家里倒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如今独门独院地,没有人敢轻易上门找事,另有刘俊又隔三差五以给阿伏送补给的由头往家里来串个门,再加上阿伏的拥趸如今越来越多,除了小鸟们又多了左邻右舍的小狮虎们,谁还会上门来找不痛快?
“不过林见儒中间来过一次。”小星边给她剥桔子边说道,“就是你们走后第二天,他来问我你是不是真的去冰湖了。我说是,然后他就一拳头砸在咱们院里的石头上,说是他害你。后来他没说什么,也就走了。”
慕九差点都忘记他了,闻言忙道:“那他近来怎样?”
“不知道。”小星摇头,“我后来根本没再见过他。不过前些天我看到粱秋婵,她瘦了很多,但气色看起来比倒是不错。然而我还听到个消息,说是姬咏芳已经死了。”
“死了?”
慕九顿住,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姬咏芳那张嚣张骄傲的脸。仔细想想还是在跟上官笋去北天门查案的时候看到这俩的,那时候还张牙舞爪地,怎么突然就死了?
“没错。”小星点头,“听说是犯了他们门中什么规矩,被他们掌门打下了断魂崖。”
慕九又屏息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姬咏芳嚣张是事实,在他们冥阳必然也没少闯什么祸,但是就算她惹祸再多,有个姬敏君在,总不可能让她送了命才是。怎么就让华清给打死了?
她到底犯了什么了不起的错?
“天色还早,你先歇会儿,我再去买几个菜回来。”
小星全程高兴得很,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应,这里瞅了眼外头太阳便就挎起篮子,消失了两个月之久的精神随着慕九的归来立马回到身上,她转身去了南天门外买菜买鲜果。
慕九这里瞧见对面屋里陆压与上官笋在房里说话,便也洗洗手换了衣裳前去巡察司,她这里提前回来了,总得跟刘俊报备下才是正经。
东厢房这边陆压问上官笋:“我让你留意老狐狸的消息,消息呢?”
上官笋在他面前真是格外老实:“狐君倒是来过一回消息,不过已有个多月了,大约意思是暂时还没法回来,请天尊静候佳音。”(未完待续。)
☆、第176章 人各有志
他也算是个悲剧了,长这么大在梵丘谁不敬他一声七殿下?到了天庭不但被追成条死狗还被人当小鸡拎,明明自认很有胜算报这个仇,结果他这怨家还是个他八辈子也赶不上的上古大神,他这辈子也就只配给人端茶递水收消息了。
“还要我等?”陆压有些不悦。
慕容显这家伙办事真是太不靠谱了。这都多久了?
要不是他最近感受到的铃铛威压逐渐降低,他还真用不着他了。
“对了,”上官笋这时又道,“狐君的消息还说,问能不能让上尊您先收了小狐狸为弟子?”
“哦,他这是跟我玩手段呢?”
陆压将杯子放在桌上,声音不大,但那杯子里的水却惊得够呛。
上官笋也不敢吱声了。
陆压吸气站起来,负手道:“出去吧。”
衙门这边刘俊也早就收到了消息,玉帝那里批了敖琛的文书,随后便就让执事官过来传了话,因此他也就正在公事房里等着她。
这里见面自有寒暄不提,那边厢慕九这里进了天兵营,正与同僚在巡街的林见儒便就一眼见到了她,见状他跟同伴打了声招呼便就快步往巡察司里来,敖琛当日来天庭告状的事他是事后才知道,而等他找到郭家时她却已经前往冰湖了。
可惜他去过冰湖两次,却始终都进不龙宫的结界,巡官也始终不肯放他入内,他也只能干着急。
到了巡察司,迎面便见大开的刘俊公事房里那道熟悉的背影,而他们的谈话声正传出来。
“……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总之不知道那冰魄阳锁究竟落在谁手里,而且敖月也不知下落。龙王或许是伤心透了吧,于是连作为凶手的我也不放在心上了,放了我回来。”
刘俊捏着下巴听完,说道:“火凤族当年的子玥王,居然转世重生了?”
“没错,”慕九点头,“龙王是这么说的。”
刘俊沉吟着没吭声。
“慕九。”
林见儒就趁着这会儿跨进了门来,先唤了声她,然后又跟刘俊拱了拱手。
“你也来了?”
许久未见,慕九陡然见着他还是高兴的。
他微笑点点头,张张嘴欲言又止。
刘俊睃了他们俩一两眼,说道:“没什么事了,出去吧。明儿回衙门当差便是。”
慕九称了谢出来,到了院子外头,便就止步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林见儒点头:“这次陛下罚你去冰湖的事,我实在是太抱歉了。本来这罚应该我来承担的。”
“嗨,没什么!”慕九摆摆手,“反正又没有少块肉。再说人也确实是我杀死的。”
反正她都已经回来了,再纠缠这个没有意义。何况他当时不是不知道么!
林见儒不置可否,他料到她不会在意这个,这也是他急需要跟她解释的原因。垂头默了会儿,他随着她的脚步继续往外走,又道:“方才你说的那个冰魄锁,可是传说中那个可以护灵并且能养灵的至宝?”
慕九脚步顿住:“你怎么知道?”
世间宝物万万千,就算广知如陆压,在去冰湖之前也没听说过这冰魄锁,他居然知道它?
林见儒点头:“你知道我的目标就是为补全我母亲的元神,所以我一直都在搜索这方面的讯息,正好我查到这冰魄锁具有养灵之能,所以我就留了心。却不知道它在冰湖龙王手上,怎么,这冰魄锁丢了吗?”
慕九释然,他的心愿她一直知道,若是他不说她还真忘了这冰魄锁对他有极大用处。
不过她自己的反应倒有些出乎意料,原来她虽然回了来,却还是没把这件事彻底放下。
她叹道:“去向不明。就看龙王能不能查到下落了。”
她不想说的太多。
自从知道他为了得到大满丹而弑父,他为了目的不顾一切的形象在她脑海里逐渐加深,虽然她依然认为他是个本质不坏的人,但是这冰魄锁是敖琛的,而且事情已经很复杂,她不想让林见儒太关注这件事,他若掺和进敖云两家的矛盾,指不定连命都得赔进去。
林见儒是个识趣的人,见状也没有再多问。
事实上,他确实对这个冰魄锁极感兴趣,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除非敖琛肯借,否则他是绝无可能得到它,他不会冒这个风险。
但是慕九的回避却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介怀,本来从前她是不会这么样的。
“等等。”他脱口唤住已经走到门槛下的她。
慕九回过头,还没有说话,他已经追上来,深深望着他:“你还在因为我杀林燮的事情生我的气吗?”
慕九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失当,她坦然道:“谈不上生气,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既定的路,有他既定需要面临的选择,像她自己也是,她当初可以选择继续呆在洪苍,也可以选择不救陆压,但是她人生里每作出一个选择她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无怨无悔,凭心做事,就是她的原则,不管在外人看来她有多么傻。
所以无论谁在她眼里都是一样,只要他们觉得问心无愧,那就去做好了。人生总难免逼着我们作出一些不恰当的选择,有时候旁人真的无权指责他什么,但是不管对错,最终选择之后的后果也得由他自己承担。
承担得起,那仍是条好汉,承担不起,那就不要怨天尤地。
所以与其说她在意他杀死自己的父亲这件事本身,还不如说她是在担心他有一日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这一次后果他承担得起,日后再犯错,却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气,从始至终她对他只有身为朋友的忧虑,而不是嫌弃。
这些,她早就已经想能了。
林见儒定定望了她半晌,到底别开了眼来。
他如斯精明,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没事了,回去吧。”他拍拍她肩膀笑道,“天色不早,小星或许在等你吃饭了。”
慕九扯扯嘴角,迟疑半刻,却也说道:“姬咏芳的死,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177章 上神任性
林见儒在撑成伞盖的龙柏树下顿住,直等半空一片树叶飘停在地上,才开口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慕九望着他,有意料之中的释然。
她无法相信他的说辞,他杀了林燮起因,然后以姬咏芳的性命结束?然而她也并没有很意外,就像之前说的,一个犯了罪的人,不管他想不想再犯,但再犯机率还是会提高许多倍,因为他当初的选择注定了后来的道路。
他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罪恶感吗?”她问道。“你就不怕我去揭发你吗?”
他也没有回避,半刻后答道:“你没有证据。而且,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如果重新再折腾起来,也只不过再多送掉两条人命而已。那个时候,究竟孰是孰非,你还能分辩得清么?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如果你执意要插手,那日后的善恶你都甩不掉了。”
慕九气性渐起,却无言以对。
她第一次让他气到这样无语!
她不想为谁伸张什么正义,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一转身在歪道上走得这么远!
他就不怕终有一事会事发吗?!
然而林见儒并没有再说什么,跟她颌了颌首,便就转了身。
她咬牙盯着他背影,在他离去之前,突然伸手从他背上拈了根头发塞进袖子。
衙门里归队用饭的人多起来,好些人跟她打招呼。
她胡乱地应付了两句,便也连忙往家赶。
回到家门口,让人垂涎欲滴的菜香便就扑鼻而来,而菜香里又还夹着桂花酒香,小星弄了一桌子菜,竟然每一道都是慕九爱吃的,当然也有她特别交代过要准备的松花鱼。
所以人兴致都高得很,包括嘴贱贱的上官笋,听他一说才知道这家伙居然把后院里那片地用来种了菜,两个月下来疏菜瓜果什么的居然都不用出去买。陆压因为观摩过混鲲种菜,因此也负着手去检验了一番他的成果,结果拔了两颗萝卜回来,让小星去炖了正好晚上吃。
饭桌上的和乐消去了慕九先前的忧虑,她浅浅喝了两杯,吃完饭便随陆压进了他房间。
“这个先还给你。”她把腕上的红绳取下来给他。
陆压瞄了眼红绳,说道:“还是戴着好些,省得几时我又找不见你。”
慕九还要推拒,他索性就将那红绳便成了只刚刚就她手腕大小的紫金镯子。
慕九只得放弃。她挨着他八仙桌坐下,看上头有卦,又有两片龙鳞,才知道原来他也在琢磨冰湖这事,便问:“有没有推出什么来?”
陆压收卦道:“云二的确就是子玥。此外,火凤族的寿数确实已至油尽灯枯之境。”
慕九愕然:“真有这么严重?怎么会这样呢?他们做过什么孽吗?”
陆压袖手望着窗外芭蕉,凝眉道:“十万年前的灾难只是正常的天劫,当时火凤族太过兴旺,以至于危胁到周边生灵,因此注定要受这场天劫,但是导致他们寿数尽的却不是十万前这桩,而是千余年前发生的另一件事。”
“那是什么事?”慕九听到这里也不由将心悬了空。
陆压沉吟道:“云二受了伤,不知道是什么人伤的,但是直接伤到了他的灵根,所以这些年他的身体才会每况愈下。”
他把两张卦放回桌上,微微凝眉沉思。
慕九听到这里不由道:“都怨那敖琛自作聪明,如果早些将冰魄阳锁给了他们不就没这事了?大不了跟他们丑话说在前头,让他们用完之后还回来。现在可好了,这锁落到了别人手上,他不光丢了宝贝,连女儿都赔了出去!”
陆压端杯吃茶,没说话。
慕九也懒得往下说,关键是敖琛与云缱那副作派太恶心人,她都不愿意扯这件事。
她从袖子里掏出那根头发来,爬到他身边,以讨好的语气说道:“你帮我看看这个吧?看看他最后有什么结局。”
陆压眯眼一望:“谁的?”
慕九咳道:“林见儒的。”
陆压目光瞬间又变得不善了:“你又去见了他?”
“没有,不是特意见的,就是在衙门里刚好遇见。”慕九有些心虚地,“你就看看吧,我就看看他最终结局就成。”
陆压沉下脸,转身进了里屋。
慕九跟进去:“是这样的,冥元那事已经完了,他们查出来是姬咏芳杀死的林燮,你应该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我